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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保护公民的合法利益”;
“依法追究吃会、赖会、骗会、逃会当事人的刑事责任和经济责任”;
“坚决打击一切在处理民间标会期间发生的金融诈骗、抢夺财产、非法拘禁等违法犯罪活动”。
为了贯彻执行“自清、自理、自还”的原则,清会办出台了《关于资产抵押还债办法的规定》,印制了统一的《清理标会不动产抵押合同》。与此同时,清会办开辟了会友接待窗口,组织会首轮流外出对账。
清会办举办学习班,第一个站在接待窗口报名的居然是雷公脸,她手上拎着鼓鼓囊囊的蛇皮带,向马副书记主动要求退会来了。
学习班建立了《学习管理制度》,进行严格管理,做到一天一操练、一天一训话、一天一学习、一天一汇报。到了还债的实质性阶段,还采取了吃饭家属送、夜间要巡查、出门要报告、值班加双岗的措施。在学习班上,最著名的两名学员是鞋匠和雷公脸,因为你在看守所、桃汛当时在医院,鞋匠就成了班上最大的会首。鞋匠半辈子悠闲自在,哪里吃得了这种苦?更不幸的是,鞋匠跑了三次都没有成功,一次被保卫踩住拖鞋,摔了个狗啃屎;一次爬铁门,尖端刺透衣摆,结果整个人挂在铁门上;一次钻窗户,被钢筋夹住脖子。雷公脸出名不仅因为三把火太太的身份,还因为她是学习班的典型。清会办创办的《清会简报》,第一期就介绍了雷公脸的事迹:
第八章:死亡(7)
雷公脸主动找到债务人和债权人自清会账,并对部分多角债进行多方当面对账、理清。雷公脸变卖家产抵会款,把刚购置的一部女式铃木王和一部数码相机亏本卖掉还债。雷公脸天天吃青菜、吃咸菜,却把金戒指、金项链等贴身细软卖了出去,并走亲求友借了十多万元现金,用来归还债务人。
《海峡日报》刊登的政府通告全文如下:
桃源市人民政府
关于处理桃花会问题维护社会稳定的
通?摇?摇告
第一号
近阶段,我市的民间桃花会已从原来的资金信用互助形式逐步发展成为以营利为目的的非正常活动。为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保护公民的合法权益,确保全市社会治安的稳定和经济建设的顺利进行,现就处理民间桃花会有关问题通告如下:
一、桃花会当事人(会首和会友)都应遵守法律和社会公德,恪守信用,履行各自义务。
二、桃花会当事人不能以任何借口外逃、躲藏。凡已出走的,其亲属都应规劝他们回来,主动配合处理桃花会问题。对个别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故意携款外逃,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除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外,其有经济联系的亲属应对所造成的后果承担相应的经济责任。
三、会首不得为转嫁个人损失而故意进行“烂会”,会友不得不顾他人利益而“吃会、逃会”,违者应对所造成的后果承担法律和经济责任。
四、凡因桃花会引起的各种债务关系,会首要负清账还款的全部责任。会首和会友都应根据谁欠谁还,相互协商,坚持自清、自理、自还的原则,做好结会清会工作。
五、坚决打击一切在处理民间桃花会期间发生的金融诈骗、抢夺财物、非法拘禁等违法犯罪活动。
六、各乡镇、街村、各机关、企事业单位都要按照“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认真做好参加桃花会干部职工的宣传教育工作,动员当事人积极参加清理桃花会,带头清欠还债,以维护社会稳定。
(请张贴)
桃源市人民政府
43、绑架
陶传清第一次来看守所带着芽芽,他在提审室见到我的时候,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精神病人那样两眼发直地盯着我,令我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要杀花季,为什么?”
见到钢筋网罩住的二姨丈,芽芽已经畏葸不前了,外公粗暴的举动更是吓得她直往门后躲。我怔怔地看着老岳父,欲言又止,我发现他的眼袋更黑了、更沉了,眼圈红肿得厉害,隐隐出现溃烂的迹象。翁婿之间隔着钢筋网,陶传清不可能有进一步的举动,松了手,情绪渐渐平稳下来。陶传清指着手腕的一处伤痕说:
“看,这是陶火旺用刀割的,因为你是我的女婿。不过,这算不了什么。”
陶传清脱下鞋袜给我看,我惊得合不拢嘴,脚趾甲被一一撬开,惨不忍睹。我嗫嚅着,还是什么也没说。我想,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能给岳父报仇吗?不能。能给岳父安慰吗?不能。一个将死的人如何安慰一个继续活下去的人,我真的没学会。陶传清继续说:
我的家已经是风雨飘摇中的孤舟,虽然自己没有一阄桃花会,我还是不敢开大门、不敢晚上开灯、不敢随便接电话、不敢轻易出门。焖好粥,炒了一盘大白菜,我从冰箱里取出牛肉干切了几片,晚餐就算准备好了。
我坐在天井看报纸,其实是看报纸的标题,离开老花镜,甚至连标题都看不清楚了。也许是急火攻心,眼睛越来越不好使,心情越来越烦躁,那些大话连篇的报纸,我通常翻一翻就丢在一边。电话铃声骤响,我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有人来电话,而是我蓦然觉察天完全黑透了,芽芽还不见踪影。我走到电话机旁,手按在听筒上犹豫不决,铃声不依不饶,停了响,响了停。一个意念从脚底心窜起,直冲脑门,险些将我击倒:来电跟芽芽有关。我站稳脚跟,吞一口唾沫,眨一下眼睛,猛地抓起听筒。电话里第一句话就说:
第八章:死亡(8)
“有钱就是不一样啊,外孙女也不要啦?”
我问他,“你是谁?”
他说,“我是谁?我是要钱的人。你赶紧送一百万到村西口的烤烟房来,否则,不要说我六亲不认。”
听出来了,是陶火旺,我就说,“我晓得你是谁了,陶——火——旺——”
你晓得他说什么吗?真是无耻啊。“陶火旺怎么啦?陶火旺不就穷吗,你们才不把我当人看,要是有钱,大家还不抢着把女儿送上门。”
我生气了,责怪他,“少说风凉话,我没钱。”
他竟然说,“你有没有钱,桃源人都晓得。杀人偿命,欠钱还债,别以为你老了就可以赖账。”
我说,“我堂堂正正做人,欠过你什么钱?”
他说,“子账父还,女账父还,天经地义。桃花会的债也是债,卷了钱就跑,还有天理?”
我说,“你有本事找他们去。”
他说,“我没有本事找他们,只有本事找芽芽,找你。”
电话里传来芽芽的声音,“爷爷,爷爷,他们踢我屁股。”
我愤怒了,“陶火旺,拿出男人的气概来,跟一个小女孩儿过不去算什么能耐?姓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把芽芽送110,交给白达。冲我来吧,钱在我手上。”
既然躲不过一劫,我干脆打开门,拉亮灯吃饭。喝了半碗粥,我就难以下咽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招谁惹谁了?将牛肉片放回冰箱,大白菜该不该放冰箱呢,我拿不定主意。在我举棋不定之际,陶火旺带领两个后生夺门而入,我就看不惯他们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偏偏坐下来慢慢吃大白菜。陶火旺他们倒也没有为难长辈,一人点一支烟,由着我细嚼慢咽。大白菜吃完了,碗筷收走了,我说:
“跟你们说实话吧,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陶火旺笑了,被烟呛了一口,“这是流氓说的话,你一个老教授也说得出口?”
我抻袖管抹一抹眼角,说,“教授更要讲实话。不信,你们可以搜。”
他说,“钱早就转移了,搜什么搜,你以为我们是二百五?没钱好办,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