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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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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零星几个人站在公路中间,谁躺在地上,被他们围着,一动不动。

我摇摇晃晃的走入矮人们围拢的圈中,把昏迷的白雪公主抱起来,公主的脸上现出紫绀。

这是来自过去的梦魇。

“王子还没到,”我的脸贴着她的头发,“但哥哥在这儿,别怕。”

“救救她!求你们救救她!”我抬头朝周围的人吼,谁谁慌张的掏出电话,接着人群散开,围在离我稍远的地方,我不知道电话是否接通,是否有人正赶来救妹妹,所谓的“人们”明明在附近,但当中的谁可以帮助我?

世界开始摇晃,快到极限了。

“骆飞!”熟悉的平直音调。

他从车上下来,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下。

透过他的肩膀,我看着他身后晃动的灯光,看着这越发动荡的长街。

他站在路灯下面,掀掉了无表情的面具,脸上反射着昏黄的惊讶。

他靠近我,用大拇指迟疑的碰上我的嘴唇:“……你在流血?”

我抱紧妹妹:“救她。”

林子午慢慢的皱起眉,嘴角露出浅浅下摆的纹路。

“欠你的……我用命还你。”我再也不能说出更多。

手指滑过我的脸,冰冷的声音被晚风吹出涟漪,飘荡在风中:“我帮你。”

妹妹经过急救,度过了危险期。

我和妹妹住进了同一栋楼里,相隔两层,除了上午十点和下午两点我会换好衣服下楼去看妹妹,呆在自己病房的一整天我几乎不说话,林子午也不说话,像个会动的雕塑一样,如果不是摆弄他的行动电脑,就是在看报纸。

但每次闭上眼睛,我能感觉,他的视线烧灼在我皮肤上的灼痛。

林子午安排的是医院最好的病房,公寓式房间,带有卫浴和简单炉灶。他从早到晚不离开医院,甚至晚上也不走,谁也没想过打开电视,两个人活在哑巴的乌托邦里,勉强算和平相处。

比起对确定人的愤恨,倒不如说情绪上被无可奈何占据。

生活它给你一些不给一些,有一些东西值得一个人罄尽所有去换取,我一直那么认为。很多时候,如果不相信所做会有所得,我也许早就半途而废。

大约一个人对什么太过执着,也就成了顽固不化。

第三天,妹妹短暂的醒了会儿,我陪了很久,出病房时他就站在走廊窗前,什么也没说,走过来把我的手臂架在脖子上扶着我往回走。

他不问我意愿,我也不说谢谢。

晚上关了灯,我从床上下来,摸到了他的外套,掏出烟和火机,在我打出火后,沙发上的黑影站了起来。

“来一支?”

我从嘴里抽出烟递给他,他在黑暗里伸手,握住我的手,然后接过烟。

黑暗里,他的烟头忽明忽暗,不如他本人的沉默。

“你走吧,”我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呼出,“等小菲的病情稳定,把她送人也好,寄给林叔抚养也罢,好好照顾她,等待捐赠者。”

短暂而熟悉的安静里传来嗤笑。

“你还没死。”他说。

我抽出烟,看着烟头:“那你想怎样,要上我么?”

林子午的烟头灭了,我把整包烟和火机递给他。

他打火,深吸,在月光之下,烟雾升腾。

“你还活着呢。”他轻描淡写地说。

烟头抖动了一下,带火星的灰烬落在手背上,些微的刺痛。

第四天,妹妹的状况好多了,她还不怎么能说话,然而看到我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让我歉疚的不敢进去。

“咕咕。”小妹用小小孩发音不准的叫法叫我,撒着娇。

右手插着点滴管,她从被子里伸出左手,朝我抓了抓,摇摇晃晃,很淘气,也很虚弱。

妹妹没问那个肮脏的雪夜,没责怪我抛弃她,只要我握住她的手,她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靠着走道的窗口,我看着从大厅走过的人们,有老人有小孩,有谁带着病痛的表情哭泣,有谁麻木的看着账单,空气里飘浮着浓重的酒精味,那是死神的香水。

这些本不该属于小妹的,她理应快乐的待在学校,做完早操去上课,因为上课讲话被老师批评,然后小男友下了课急急忙忙过去安慰,逗她开心,放学后心情大好的和朋友一起上运动场抢羽毛球的场地……而不是强心剂和吗啡。

那个雪夜,妹妹感染了感冒进而诱发了旧疾,那么长时间我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原以为,不管我做的事如何下作,我没有做错,”我看着林子午的眼睛,他侧过头,把手插进裤袋。

“知道什么是急性心衰么?什么该死下流的要求我都答应你,”我走到他跟前,巨大而沉重的情绪重压在我的胸口,“我只是要你关灯——”

“适可而止。”

我喘息着重复:“我有叫你关灯的。”

他伸手扶住我的肩膀,安静的看着我:“想讨伐什么?你连站都站不久。”

“你依然高高在上。”我甩开他的手,转身往电梯走。

检查的结果不太好,肝脏的状况持续恶化,医生不建议我进行复杂的手术,林子午的态度却很强硬。

那天和主治医生谈过后,他辗转知道我无意接受手术,和我吵了一架,其实我能吵架的精力很有限,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摔东西,他几乎砸毁了手边所有可以移动物件,他的样子如同好多年前,他身体里另一个疯子解除了束缚。

他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我以为他要揍我,他只是简单直接的进入,野兽无差别的交媾。

“你以为你父母想要看到你?你想快点死可以少受罪么?我没给你准许,切除肝脏也罢,没有四肢也好,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要履行契约!”

嗓音像伤口裂开的声音。

我伸手触到了有些模糊的脸,他的身体一震,慢慢的,整个人于是松弛下来,眼睛黯淡。他从我身体里出来,把我扶回床上,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脸色已恢复平静,背我进了浴室。

弥漫着叫人昏昏欲睡的蒸汽里,他在我耳边轻轻地笃定的耳语:“你的每一个明天都是我的。”

30

妹妹的病情控制住了,隔了不算很久,那对素昧谋面的夫妻竟然亲自过来看望小妹,我很诧异。据说其中的丈夫姓袁,是林叔的好友,林叔和他讲过我和妹妹的事,得知妹妹的病情,他和夫人很挂心。

他们在病房见面,袁夫人端庄而温柔,很像妈妈的感觉,她很喜欢小妹,看得出妹妹也喜欢他们,可我明白,那是在小妹不明所以的状况下。

快乐平静如同家人的谈话里,小妹不时地朝我递来问询的眼神。

我可以在此时缄默不语,但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那天痛的很厉害,林子午看出我在忍耐,替我送走了袁氏夫妇,直到视力难及的拐弯处,声音和图像然后扭曲,仿佛将要分崩离析。

我倒在医院底楼的过道上,神志游离,只感觉人们在我身边围拢,含义不明的杂乱声响震痛了耳膜。

我的世界里,光线和声音摇摇欲坠。

有人闯入这动荡将倾的空间,他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掌心很热。他的嘴唇在动,我听不见……反倒是他喘息的热度,那么清晰,在我耳边,一次一次,如同心跳。

医生第一次给我注射了止痛针,接下去的日子,这种事日渐习以为常,药物让我对疼痛生出麻木。从前以为疾病消磨人的意志,现在觉得,反倒是剂量逐渐变大的镇痛剂在减缩某种距离,或者说,在模糊某条界线。

林子午变得比以前更寡言少语,不提手术的事,不过问我和医生的谈话,不再寸步不离。他整个人,冷静的应对所有的情况,既不再发怒,也不对我的任何事表现兴趣,仿佛对这一切不存念想。

他若厌烦了,其实是好事,对他或对我。

三月底,袁先生给我寄了快信,最终表示愿意抚养妹妹,他向我保证,他们会全心全意的照顾她,就像亲生女儿。

我相信他们。

晚餐后,林子午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脸隐在报纸后面。

向外的两版是娱乐资讯,左边是港台绯闻,右边是好莱坞科幻电影特辑。

“林广荫说过,真实不适合生活,或许他没错,”在纹丝不动的报纸后,我不确定,是否有人在听我说话:“……离开小城时,我答应小菲一起去游乐场,但一直没有兑现承诺。”

我坐在床脚,看着报纸上的彩图,在色彩鲜艳的报纸右下角,刊载着一张和整版风格迥异的黑白照片,是1939年版的绿野仙踪。

“如果你帮我,也许可以把最后的谎言变成小孩的童话。”

他合拢了报纸。

四月初的周六,天气好的不像话,是出游的日子。

早上请了化妆师过来,简单的淡妆,效果不错。

我想到能够带着小妹去游乐场,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的心态。

小妹病色未退,半抱半挂的抓着我的袖子,一半是体虚,一半是淘气。

这个城市的游乐场很漂亮,要比小城的大很多。

破例给小妹买了三球的草莓蛋筒,我排队买票,她则心满意足的坐在不远的地方啃蛋筒。每次她吃得太急我对她瞪眼睛,小妹就调皮的皱起鼻子,把舌头伸得老长的舔冰淇淋,朝我做鬼脸。

大约知道把我惹急了我要没收她的蛋筒,到我排了长长的队伍买到票子,三个草莓球不但被妹妹消灭干净,她还老伸长脖子咬我手上的蛋筒,我搂着她的肩膀想扳开她,却没法用力。

小妹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她的大花脸仰头躺在我的怀里。

她闭着眼睛对着太阳说:“我现在好幸福。”

我不说话。

小妹说:“哥哥在,我就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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