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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变形卡住,我艰难的从车窗爬出,因为动作胸口隐隐作痛。等我下车,林子午那里却没有动静,我喊了他的名字,直到沿着陡坡爬到车子另一侧,才看见他的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
林子午流了很多血,头发都被血浸湿了。
接不到手机信号,周围没有谁可以帮我,初春仍冷冽的日子,还有谁会来山上踏春?
这个优秀的疯子,也许会流血而死。
我打不开门,不得不绕回对过重新进入车里打开车门锁车门玻璃。靠近他身体的时候可以听到他由于神志不清的低低呻吟,暗红色粘腻的血液下苍白的脸。
回到车外,我用尽全力拉他的车门,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我不得不停下来,等到疼痛消退。
“……走开。”
林子午说。
我又试了两次,运气还算好,短促而刺耳的摩擦音后,车门一点点被扳开。我解下他身上的安全带,但他抓住我的手。
“……去叫救援……我的腿断了。”他微微侧过脸,眼睛里是勉强维持的清醒。
我才发现,因为撞击车头严重受损,他的右脚卡在里面,变了形。
把林子午从里面拖出来就让我非常吃力。
“也许会遇上车子……你等着我。”
我犹豫的看着他,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给我痛苦的男人逐渐衰弱,我却没有任何快意。
他头上止不住的流血,我怀疑他能否撑到我回来。
触目惊心的红色改变了我的决定。
“我背你走。”
我脱下外套俯下身体抓着他的手让他伏在我身上。伤口非常深,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
“……放下,你背不动我。”
摇摇晃晃的把他背起来,胸口更疼了。
“别,小看我,”我踉跄的背着他往公路上爬,“如果还有力气,抱住我的脖子。”
费力爬上了公路,但愈演愈烈的胸痛还有体力流失让我越来越难维持平衡,幸好下山比较省力。
“为什么……”我听见背上的男人发出迷惑的叹息。
我无暇理他,汗水流进了眼睛,但眼前的路却像没有终点。
过了一会儿,林子午不再说什么,虽然隔着厚重的衣服,我感觉他原来高于常人的体温在快速下降。
冷风吹着我的脸,除了风过的呼喊,周围沉寂的绝望。
林子午的血沿着我的脸颊流下,自下巴滴落,还有一些流到后颈,浸湿了领口。
我喊他:“林先生,林子午!”
过了几秒。
“……嗯。”衰弱的回应。
“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救你?”胸口的痛让我几乎没法开口。
“你还欠我合约金,不可以这么赖了!”我尽量大声地唤起他的神志。
我喘着气,望着没有尽头的路,所有的意志,只是走,往下走,甚至忘记了最终要去哪里。
“……太远……放下我。”轻微的似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我没听过的温和。
“不,”我大口呼吸着空气,“不是因为你。”
视野中景物的颜色有些变调了,我握紧拳头,一步步摇晃的向下走。
“我讨厌,死亡,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
14
医生说我年纪轻,简直异想天开,在肋骨骨折和肝脏出血的身体状况下,背着一个比我重二十多磅的男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幸好我命大肝脏包膜没有破损,而林子午未受内伤,否则我和他很可能死在半途中。
虽然在那时候我也一直担心林子午会撑不下去,我不信他真的会死。
一到医院我就陷入突发性的休克,林叔来了之后授意医院给我打了针醒过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却是矛盾的愧疚表情和诚恳的请求,有点可笑。
林叔说:“骆飞,转院吧。”
脑子混沌一片,当我想到什么却不能发音。
他又说:“小菲,你就放心。”
于是我点点头。
那场清醒维持了很久,再次醒来,已经睡在另一家医院的病床上,转院后进行了手术,感觉也好多了。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林叔来过两次,他说林子午在短暂昏迷后醒过来了,因为都是硬伤,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不过毕竟是本省的商业巨子,媒体很关注,也有人怀疑他是酒后驾车导致车祸,我最好保持缄默。
他说事实是,那天林子午独自一人开车上山,车祸是意外,然后有个在现场的年轻人把他救回来。
我说我明白,一切都明白。
林叔告知我小妹生活上被照顾得很好,他肯定隐瞒越来越有脾气的小孩子的哭闹,我在梦中总是看到小菲哭,吵着叫我快回去。
因为我的要求,医生勉强允许我提前两天出院。
一到家,小妹看到我就哇的大哭,像梦里一样,也不管我全身混着浓厚的医院味道,把头埋进我的衣服里。
我花了很久也哄不了妹妹,她用小小的手紧紧拉着我的裤子,不肯放手,似乎怕我会消失。
后来,我在床上又躺了两天,没留下林叔请来的阿姨,吃饭叫了外卖,满足了小家伙要吃炸鸡腿饭的要求,以前我反对她吃没营养的东西,难得吃到,她很高兴,还抓着油腻腻的鸡腿要给我啃,她说很好吃的,点着头瞪着大眼睛很认真地说服我,把我逗乐了。
觉得身体没什么大碍,我下床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他对着话筒不停口的说话,很生气,口气是指责的,指责我在高考前最后的学期逃课两周,他认为我罪不可恕,滥用了学校给我的同情,我这个态度,至少会被记大过。
“我出了车祸,”我说。
班主任迟疑了半天才出声,不敢相信的样子。大概觉得我家受了车祸的诅咒,或者猜测我是不是在扯谎,有几分可信。
再见林子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我已经回学校上课。学校里的气氛很紧张,好像所有人都嗅到了高考的危机,低下头忙忙碌碌,别有心机的打听谁谁的高考志愿。
休息太久,我明白考上好的大学已经无望,欧阳为我选了不错的大专,她说她要考这所学校的本科,如果我上不了本,就和她继续做同学吧。
林叔说林先生要见我,送我到了别墅,佣人已被遣散。
我在主卧室看到了林子午,他的右腿还打着石膏,头部的伤口已经结痂,被剃掉的头发只长出薄薄一层,伤口上拆线后的痕迹很明显,整个样子有些怪异。
“坐。”他说。
窗帘被柔和的春风吹动,本来还是有寒意的,但今天太阳很好,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把白纱上流动的花纹投射在林子午的侧脸上,他侧着头看了看窗口。
“觉得人是怎样的动物?”
他看着我:“说说看?”
我不置可否。
见我回答不出他也没有逼问。
“我说过,人和动物也没有太大差别,会记忆,会恐惧,只要一次沉痛教训,就很难忘记。”
我记得,即便身体忘记,记忆里的疼痛还在。
他皱了眉,伸出手,我反射性的避让,林子午的手碰不到我的脸。
“我没事,”记忆是奇诡的东西,明明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但会产生持久地作用。
林子午没有坚持,放下了手:“不只是你,我,所有人都是那样,人自以为是智慧体,不过是行动的借口更高明,骨子里仍然是野兽,婚外情以爱情的名义,谋杀以维护权利利作幌子,”他的脸色很难看,然而在愤怒之外带着一丝疑惑,他就用这样相同的矛盾眼神打量着我,指了指床边:“靠近一点。”
我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他用手指托着我的下巴,微倾身体:“在车祸后,看到我流血,是不是想着这样很好,不用弄脏手就可以杀了憎恨的人?”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他说得没错,我的身体里有野兽,我想过,他死了,那样多好,用寻求救援作为正当理由推脱责任。
“撞裂的肋骨,据说是在下山的途中因为压力断裂的,骨肉摩擦得感觉,很痛吧,想过放弃吗,就算放弃也没有人会责怪,”他的手很大力,言辞像是讥讽,但音调却是疑惑的。
觉得疼,我伸手拉开他,林子午由得我抓住手臂,没有放开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