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罪己诏。”短短三字,却足以将东方闻所有的计划打乱。
“我只问你,我和琼珏,你选哪个。”双眼望着阮烟,原本的素衣此刻却染成了一片猩红,手里的油纸伞早已不知掉落在哪个地方。盘好的头发皆已散落,几缕发丝黏在面颊之上,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弯弯笑意此刻隐没入了古井无波的双眸,青岚能感觉到自己的宽袖之下的双手在颤抖,但他却不能让阮烟看出半分。
殿门就那么大开着,偌大的宫殿没有半点声响,血泊遥遥望不见尽头,侍卫,宫人,不分性别与年纪,所有的阻碍此刻都成了无法再阻拦半分的尸体。阮烟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冷冽,满殿的血腥似乎不能对他影响分毫“疯够了,就滚回去。”
咎由自取。青岚对自己的评价只有这四个字,全都是自作自受。
“你如果想不起来你的身份,我可以帮你。”从龙椅之上起身,阮烟慢慢走下白玉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青岚的心上,死死的碾压着心脉,让人丧失舍生存下去的能力。嗤笑一声,阮烟伸出手捏住青岚的下巴,迫使其抬首与自己对视,他能感受到青岚变得急促的呼吸,难以平复的心境,但这些于他又有何干?
反手狠狠地甩了出去,一声脆响,青岚能够感受到面颊上火辣辣的疼,他原以为他是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却原来,还是会在这个人的手中一次又一次的被伤害到体无完肤。
看着被打翻在地的青岚,阮烟走进,抬起脚狠狠地踩下,几乎瞬间,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反复碾压着手腕,“半数禁卫,二十八燕云骑,十六鬼侍,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有力气么,拿起你的那把剑?”
几乎是在阮烟触碰到他的瞬间,青岚手中的细剑便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溅起血花。
青岚抬起头,看着阮烟难以维持平静的面容,他知道那些都是伪装,阮烟从来不会将怒火当着面发泄出来,只是却在他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失控,青岚弯起嘴角,发出轻轻地笑声,像是快意,又像是嘲笑。笑声渐大,牵动伤口,便演化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阮烟看着青岚溢血的嘴角,几乎是难以抑制的一脚踩在了青岚的胸口之上。低下身揪住青岚的头发像是不解又像是夹杂着愤怒的望着,那张曾经风华绝代如今却一副狼狈模样的面容。“你到底有什么不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不够?”
“我就是贪得无厌,那又如何?”终于,将彼此都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青岚望着寤寐难求的面容心中便是千万般的伤痛难忍嘴里却是寸步不让。“我说过,若要我帮你,你身边便只能有我一人。而你如今算什么,出尔反尔?呵,好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尚未受伤的一边手奋力打出,尚不及防备,阮烟被逼倒退数步。略有踉跄的从地面上爬起,依靠着殿内的石柱,另一边手此刻却已是再无知觉的软软垂在身旁。挑眉一笑,眼角的泪痣此刻竟然有种血腥的艳美。高傲的像是一只浴火的凤凰,便是受尽苦楚磨难也永不低下高高昂着的头颅。
这样的青岚让人自惭形秽。
拍了拍手,阮烟恢复了原有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不见笑意。“青岚,看来,我似乎还是低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三章
五十三章
声音,像是挣脱了枷锁。
百官哗然,却无一人有胆量站出来,东方闻将每个字句听在耳里,看着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却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一些许赞同的目光,却不知何时已然变了味,嫉妒与仇恨深深扎根,顺着每一次心跳呼吸流淌在全身,疯狂的叫嚣将眼前人占有。于是不择手段,费尽心机。
这么多年目光所及之处,多是压抑的颜色,整个王朝岌岌可危。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手,,东方家世代良相,到了他这一世却是名誉尽毁,朝野之中流言蜚语四起,但他却像是被魇住了,对这一切不管不顾。
东方闻突然想起了父亲的话,忠臣,忠国。
他已经一错再错了,可是他缺不打算回头,便是死,也要死于一处。
真的是爱到骨子里了。绛紫的肩膀随着声音而些微颤抖,声音却是掷地有声,不似久病之人。“。。。。。。挟为奸佞,违意而害忠良。。。”那些雪夜,那些梅花,死去的面容彻夜在脑海里不断逼近,像是质问又像是哀鸣,画面切换不及反应,却将深不见底的悔与怨充斥在整个宫殿,似乎要被囚禁一世的宫殿,曾经青葱岁月都在此染上血色的宫殿。
“皇上,够了。”声音轻轻,东方闻走到绛紫的面前,挡住了绛紫的目光,与之对视,脱下了身上的裘衣,双手一振,为绛紫披上。嘴角微微弯起,绛紫看着眼前的东方闻,他做了他想做的“东方,我很傻对吧,即使知道一切都只不过徒劳,却还是要做。”视线掠过东方闻的肩膀看着祭天台之下的百官“你看他们,不论我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呵。”绛紫轻轻地笑出了声,如今的朝野之上有谁敢忤逆东方闻?
东方闻没有回应,只是用一种柔和的眼神看着绛紫,这种眼神,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过,不过却一点一点的染上了冰霜,而今那些冰霜化了,被冰封住的东西又出来了,郁郁葱葱,繁茂如春。
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静静的被抱着,绛紫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东方闻也没说话,只是感受着怀抱之中的人有着和自己同步的心跳与呼吸,温暖的像是幻觉。
“东方,你说,萧会不会怪我。”良久,绛紫开了口,声音轻柔,带着些微紧张。
东方闻伸出手,摸了摸绛紫的面颊,换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却不以为意。“不会的,你的萧会永远爱着你,就像我爱你一样。他不会恨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将脸贴近,在绛紫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轻浅的吻。
听到东方闻的话,绛紫愣了一下,下一刻像是放下了心中所忧,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甚至对东方闻的动作都没有在意。“萧最爱我了,一直一直,最爱我了。”
东方闻知道,绛紫,已经疯了。
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疯了。十几年的幽囚,每每午夜的惊醒,痛苦,压抑,自责,怨恨,将一个人生生的逼疯。方才的振振有声更像是在宣泄,此时此刻他已然成了空壳。
然而这样的绛紫却让东方闻有了一种真正的拥有感。不会再抗拒他的接触,他的怀抱。
“阮烟,你真的是爱晓梦么。”像是疑惑的看着阮烟,青岚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露出了一个如同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吧,琼珏可是晓梦的孩子,这世上晓梦唯一存在过的证明,而你,”嗤嗤地笑出了声,“你可是晓梦的亲哥哥,琼珏的亲舅舅。”
目光冷冽,阮烟看着青岚,瞬间的杀意传遍整个大殿。
青岚止了笑,单手将散乱的头发全都捋到了颈后,拾起了跌落在地上的细剑,也不在意四处的血污,背对着阮烟,抬高了头,看着台阶之上的龙座,像是喃喃,可是阮烟却能听的一清二楚。“只要你想要的,不论做什么我都要帮你得到。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哪怕是你要我去死,我也不会有半个不字。”只要你会记得我这么个人,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做阮柒的少年,似乎一切都有了价值。
当深锁的殿门被推开,当那个年少的身影随着阳光第一次闯进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
原来,阳光是这么温暖的东西。
让人想要接触,却又害怕被灼伤。只能静静地,静静地仰望着,献出自己的全部,换回哪怕一瞬间的爱恋,从心到肌肤。
飞蛾扑火般的疯狂,哪怕燃烧殆尽,连心跳都停止,成为一抹散落在阳光中的灰烬。
觉得即使是这样,也值得渴求一生。
这样的感情却永远不会有被人承认的一天。他的感情只能是罪孽。
“你知道什么是人么?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人间百态于你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而他那时的回答是什么呢?
轻轻地笑了一声,青岚转过身,正视着阮烟“人总是那么贪心,得到了想要的,便渴望更多。”
青岚的话听在耳里,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好像就此下去会发生让他追悔终生的事情一般。阮烟皱了眉,看着青岚“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说过了,琼珏和我,你只能选一个。”晓梦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青岚语气平和,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眼睛亮得出奇,就这么看着阮烟,没有紧逼却让阮烟赶到了一种压迫。
“你再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可是,琼珏的解药,在这里。”方才被碾压成齑粉的手此刻竟然完好如初。抬起手,袖子滑落,露出了不带伤痕的手腕。轻轻的指了指自己的胸,“所以,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