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坏东西一见就喜欢了他,小东小西同他说不完的话,小坏更是成天要他抱着,好摘他的眉毛。他是个变戏法的高手,什么地方都变得出糖来。那些戏法,别说坏东西喜欢,我也看得很欢喜。
我怎么糟践了,找个说得上话的人,活得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就是糟践自己,死乞白赖去寻那个拍我一纸休书的男人就不是糟践了?
唯独有一桩,我偷偷问坏东西仨,燕北当你们的爹可好?小东小西山呼万岁,有奶便是娘的样子随我,然而小坏不答应,她还惦记着她亲爹,这孩子,我想着再过一段就好了。
到了八月,他们说,大尾镇都沦陷了,驻了好些楚军,我的买卖显然有项莫远派的人罩着,没受到什么干扰。罩就罩呗,他敢罩我就敢受用,没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几个买卖人白手几家纯粹靠天吃饭?
西蜀的都城——岷城周围,几乎被师父啃噬了个圈,却愣是不攻城,蜀军就快退无可退了。谁都知道,他不攻城,是顾念着尚且下落不明的四公主。我望望即将临盆的小连,咱四公主一脸不屑:“谁用他顾念,打便打,我才不要认那个哥。”
反倒是我得了她无条件的支持和同情,还无耻地劝慰:“唉,你这样置气不合适,你好歹想法让他知道,你这个妹妹还活着,他也多桩欣慰事。”整得我多大度似的,其实我也就是客套。
小连却更是不以为然:“他这样的薄情人,我还不如被当死了的好,想你尸骨未寒……”
又来,我赶紧打断,我尸骨自然未寒,可听了她这话,人实在是寒得很。
我劝她:“你我不同,我可以意气用事,你不行。迟早你得露回面,你同七哥行医,可不就是为了救人,你露了面,没准这仗能停会儿,说不定还救得几条人命。”
小连不快:“诓我也得挑点有难度的,他们这仗憋了多少年了,我就是个幌子。被你说得我成个祸水,我有这祸水的资本么?”
我问:“宋七怎么说?”
小连道:“他让我只管安胎生孩子。”
我夸小连是个有福的,宋七总是镇定又有担待。她却噎我:“当年那么好的男人要你,你都不屑;如今却拿个燕北打发事,你当你这就不是在同我二哥置气了?”
我怒道:“谁再贬燕北,我跟谁急。”
其实我暗地里同燕北说,咱俩不行,你就像我师叔,我师叔是我最好的哥们。
怎样把自己送到空中,怎样降落,怎样爱,知道这些又怎样,人燕北一脸的无所谓:“不行没关系,管你当我什么,我就爱见你笑。”
多好。
比那个教会我一切,却又把我扔下不管的男人,何止强十倍。
比起他孤家寡人,我却握了他的骨肉在手里,自打见了项莫远,我也琢磨,或许不该永远地藏起来。
或许老子过得幸福,到坏东西们十八岁时,老子也可以坦荡荡把他们带到项莫南面前,告诉他:坏东西是谁,我是谁。
这话老子且一字一顿慢慢说,方才有味道,好慢慢瞧清了,他的嘴是圆圆的“喔”,还是大大的“啊”。有这样的期待,日子显得又滋润了几分。
这样的报复,足够残忍么?
我忙得乐呵玩得高兴,燕北会用芹菜开锁,真不光是噱头,我让他教我,他欣然答应。我问他怎么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燕北皱皱眉望着我:“我可不愿当你师父。”
我是说走了嘴,敢情他也不糊涂,门清。
中秋前夕,燕北告诉我,他妹妹和妹夫打东边过来,要来瞧他一回,问我有没有工夫见。我不好意思推搪,答应了。
高力克从没告诉过我,燕北是慕容凝她大哥;高力克也从没告诉我,尘西前年同慕容凝成了亲。
他是故意的。
不能怪我大意,燕北身上,哪有一点慕容凝的影子,慕容凝冰凉寡淡,他火热火热的有趣。
尘西看着都添了那么许多沧桑,再不是当年那副花少模样。然而,连冰美人慕容凝见着我都惊呼了一下,他却绷了个脸端坐,我眼泪都掉了好几串,他还是一言不发。
我急急回家挖出桶窖藏的好酒,怎么办,我知道当年我多有不仗义,尘西那里,跑路连知会一声全无。又拖了三个坏东西来讨好。于称呼上我却犯了难,论实情该叫叔父,论交清该叫舅舅,论辈分,也可以叫叔公……
月季替我折了个中,让孩儿上前拜了舅舅,他好歹逗孩子玩了会儿。仨孩子识货,知道这个舅舅会玩,缠了不放。
晚饭时高力克拉了慕容凝到一旁,要我在雅间给尘西单独斟酒,正倒着,他才冲我开了句金口:“行了我喝不多。”
我的眼泪又流下来,用胳膊肘撞他:“差不多行了,您还打算端到几时?是,我是没义气,可就算,我是那该死的人,也已经死过一回了不是么。师叔,当年我走的那晚,只想着离开他越远越好,您不知道那个心境……您要愿意听我也能说,不过,倒还不如拿个刀子剜我一回心,来得实在。
他听了这番话,总算为我也斟了点酒,叹气:“别说了。你嫁人了?”
我摇头,我忽然不知怎么对尘西扯谎,他凑过来:“是……他的孩儿?”
我低头咬唇:“是我的。”
尘西终于笑了:“小样,急得我,这是多好的事儿啊。赶紧的,师叔替你做主,这就找他来接人,瞎耽误什么功夫,该干嘛干嘛。他有他的不是,可他再矫情,还不都是怕把你捧丢喽啊,你明明皮糙肉厚,他非小心的什么似的,他的心要有我这么宽,早不管不顾得手算了。听师叔的,不许再别扭了。”
我笑:“师叔,当年是我没义气,如今你要怎么罚我都行,只这一桩,您若还当我自家兄弟,就再别提。”
尘西比项莫远厉害,他知道我理亏没辙,毫不理会:“师兄这些年怎么过的,你就不想知道?说起来,我也有责任,他当年同我说那鬼命书,我也是不敢不信,早知就该告诉了你,让你来治他。”
我灌口酒:“提这些干嘛?怎样都没我什么事了,甘凉王新娶的侧妃,正是那如
62、双眸 。。。
花似玉的吕家二小姐,你觉得我如今去找他,还有意思么?”
尘西终于回复了那个我熟悉的样子,先赞了酒好,才叹:“我这一年也没见他,的确没闹明白他在折腾些什么。但就你吃的那飞醋,我跟你说,绝对不能够。他劝他大哥留着吕家活口,也都是抱了一丝希望,猜测你可能落在吕家人手里了,才迟迟不敢动作。你不能问都不问,就判他死,给人留条活路么。”
我被他这么一说,心思竟有些活动,仍是嘴硬地撇撇嘴:“不至于。”
尘西笑着摇摇头:“说起来他还真厉害,三个,我想都不敢想,嘿嘿。少得便宜卖乖了,你好歹得了人的种,一养三个,瞧着都是欢喜的;可怜那头哦,他得着什么了?你大概是没见识过什么是行尸走肉。”
我冷笑:“这行尸走肉当得,嘿,我都想当。有声有色,软玉温香,什么都不耽误。到底是开过荤的人,没从前能忍了。”
见过项莫远,如今又见了尘西,心底有扇闸门再合不上。
我暂时不想告诉尘西,我说起来毒舌,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生了些动摇。既然思念如旷野里疯长的杂草,见一见怎的,他又不会损我一根寒毛。然而我心乱如麻,我得平静想一想。
正巧,尘西也没空,他第二天同我说:“老子赶着去北疆寻我岳父母,这一去,恐怕总得耽误半载光景。你且细想想,想妥了我现在就去抓他来见你;没想妥也成,等我回来,你要是还这么别扭,也不用再想了,我直接把你拍晕了给他送去,我说到做到,总得收拾了你们这对不省心的。”
拍晕的主意其实不错,省我多少心,干脆现在就拍晕了事也不错。见个项莫远我姑且能打个腹稿,可见他我说什么?我烦躁地答:“等您回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