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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2 / 2)

阮征没说话,便任由他抱着,河风清凉,扬起他额前柔软的长发,迷乱了他的眼睛,许久,阮征却一直没有说话。

许公子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样难过,但你要答应我,不论如何,都要让自己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阮征的背脊一颤,刹那间警觉的眼角酸涩,他抱着他在河中央,不知道站了多久,甚至许公子已经觉得身体僵硬的时候,忽然听见他附在他耳边说:

“父王……父王要驾崩了。”

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任何痛楚伤心,许公子却莫名的觉得一种巨大的悲恸从阮征的身体弥漫四周,他周身冰冷,僵硬的抱着他站在寒凉的夜风中,只是静静的站着,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你……不要难过。”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慰的话,说出口,却忽然觉得竟是杯水车薪的可笑。

阮征说:“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该难过。”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过他。”

“从小到大,他只是向一尊神像那样远远的立在朝堂。我只知道他的宠爱象征着权势,他的厌恶意味着死亡,我拼命地讨他喜爱,却从来不是因为敬慕……”

“我十二岁上朝,十六岁摄政,他在温泉养病的近十年间,大半个天下的决断都出自我手,我从来就知道我能让这个大殷朝成为一代盛世,我知道我从来都不需要所谓‘父王的指引’——可我也从来没想过,若是没有了那个躺在温泉里不说话的父亲,会是什么样……”

阮征突然俯首埋在许公子的颈窝,紧紧地抱着他,许久,许久……许公子听见阮征闷闷的声音在耳边说:

“……我以为,他会在涯州温泉一辈子……”

魂归所依

又过了几天,阮征突击忙完了一堆国事,空出了大半天的时光,便突然对许公子说要带他出城踏青。

他神神秘秘的带着许公子朝城外走出了老远,到了一处山坡停下,一掀开车帘子,只觉得满眼的湖光潋滟,远处青山逶迤,脚下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许公子站在湖边,立时便呆住了,隔了很久,方才激动的转过头,道:

“这、这……竟与我的家乡一模一样!”

阮征浅笑着点点头。

许公子却已如一只出笼的鸟儿,便欢快的跑到湖边戏水采花了。

“你看,你看,这河里有鱼!”

许公子突然跑过来扯着阮征的袖子往湖边走,定要让阮征看看那一尾灰突突的小鱼才肯罢休。

他玩得累了,便赤脚坐在河边光洁的巨石上,眯着眼睛看着无边无际的蓝天,笑的那般满足。

他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样的山水了,我以为一辈子只能在梦里偷偷想家了,那天我还在荷花灯里许了个愿,只想有生之年能再看一次家乡的山水,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他说了一半,忽然狐疑的转头,满脸的惊愕:

“你,你看见我写在花灯上的字了?!”

“是不是?是不是?你回答我啊!”

任许公子怎样追问,阮征只是闷不作声。看着他急得红扑扑的小脸,兀自自言自语‘不会呀,明明扔进河里了啊……怎么可能看得到呢……’阮征不由莞尔。

这个笨蛋,莽莽撞撞的只顾着说服他洛神娘娘的灵验,连他什么时候捞起他的河灯都不知道。

那天,他在灯芯上看见‘游子归乡’四个字,便想,既然他喜欢,便帮他实现了吧。

他只隐约听许公子说起说他是南州人,可细查起来却颇为难找,派出去的侍卫用了好多天才找到他的祖籍,又在城外寻道这么个与他幼时所住的地方极为相似的所在,便拖延到了今日。

许公子追问得累了,便靠在阮征的怀里,两个人默默远眺着远处的群山。

许公子说:我七岁便被卖进城里做苦工,辗转被卖了数次,十一岁挂牌接客,后来被卖进了玉暖阁,其实从前家里的祖屋的模样,早都记不清除了,仅剩的记忆就是房前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小湖,房后是一个小山坡。

他说,我们来的晚了一个季节,若是盛夏,这山坡上的汀兰花便会开成一片,我小的时候,就总是在花海里跑来跑去……

他忽然转过头,盯着阮征的眼睛说:

“殿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阮征点点头,许公子便笑的很开心,他握着他的手说:

“你知道么,汀兰花是粉红色的,四颗花瓣,开满山坡的时候仿佛是漫天的星子坠落了一地……”

他摊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的画出一个十字小花的模样,便认真的盯着阮征的眼睛说:

“我半生为奴,半生为妓,天下的人都耻笑我,轻蔑我,仇恨我,只盼我死了这世界才能干净。”

“……我知道像我这样肮脏卑微的人是不配苟活人世的,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死后魂魄会无所依归,害怕做了鬼也依旧洗不掉这身肮脏,遭人耻笑……殿下,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些汀兰花下面吧。”

阮征不懂许公子何来的忧伤,更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忧伤,便点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那一日之后,皇上的病愈加沉重,成王母子拉拢党羽的脚步愈发加快,阮征真个是忙的不可开交,即便是许公子整日跟随他身边,两人亦是说不上几句话了。

又过了几天,古书烨上了个折子,说是夜观星象天降祥瑞,要太子去太庙祭天叩谢神恩,阮征沐浴更衣,梳洗完毕,天还没亮就坐着辗车出城了。

许公子还在熟睡,梦里觉得阮征下床了,便迷迷糊糊的要穿衣起身,阮征弯腰在他额上轻啄,道:“太庙祭祀,定要皇族中人才能去,再说天气寒冷,你便安心睡觉吧,我晌午之前便能回来。”

阮征赶到太庙时,天已大亮,宏伟庄严的太庙,却出奇的没有一个官员,阮征掀开轿帘,微微一愣,便忽然心里一震,一个奇怪的念头窜上脑海,便朝车夫高声喝道:“回城!”

一回到太子府,阮征越走心越寒,直走到自己寝宫门前,见了门口立着一排侍卫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沉了。

推开房门,便见了古书烨静静的站在屋中央,一只玉杯滚落在地,玉杯边,许公子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面色铁青,一道诡异的青色血流正从唇角汩汩溢出。

阮征在古书烨面前停步,脚步沉重的似要踏碎地砖。

“是谁?”他盯着古书烨,从牙缝里挤出阴寒的两个字。

古书烨一抖,却终是镇定了神色,便盯着阮征的眼睛说:“殿下身系社稷安危,断不能被佞幸所误。为天下苍生计,微臣死有何惧?!”

阮征咔嚓一剑把古书烨身边的几案砍成两截,三四把锋利的刀刃便同时压在古书烨的脖子上,古书烨坦然一笑,便闭目受死。

阮征气得脸色发黑,手中长剑握紧了又握紧,却终究狠狠把剑掷落在地,转身,抱起浑身冰冷的许公子,只觉得心都停跳了。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许久,许久,许公子迷蒙的眼睛中有了一丝光芒,终于张了张口,阮征附耳在他唇边,方才听清,他说: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样漫长的时间,我甚至以为都快等不下去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已然发不出声音,便只是努力的朝他笑,沾满鲜血的手轻轻的握在阮征手上。

阮征感到他在他掌心努力的画着,一笔一划,仿佛倾尽了全力。

一横,一竖……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些汀兰花下面吧……

……我半生为奴,半生为妓,天下的人都耻笑我,轻蔑我,仇恨我……

……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死后魂魄会无所依归……你说,青楼妓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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