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知道,谨惜早已找到陈阿泗,说明自己想要开纸札铺子,希望他帮忙管理铺子。因为谨惜觉得他虽然年轻,可已当了三年学徒,又在周记干了两年经验丰富,而且为人诚实。看他对铺子里的东西了如指掌,就知道他是个细心的人。
谨惜从陈阿泗口中得知周老板货底的价格,和货物的成色。又利用衙门公人独有的眼线,探听到黄炳发的消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来跟周老板谈判的。
用了三百两银子就买下一座三开间的纸札铺子,还有若干家具、存货。就像周老板所说,只怕整个江西也没有如此便宜的了!如是所想,燕喜看着小姐不由得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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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全阴鹜的目光扫向外甥周大方,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周大方对上他的视线,不由瑟缩。
“哼!”张德全猛地一拍桌子,周大方下意识地跪倒在地:“舅舅,我知道错了!”
看着他那副窝囊样,张德全觉得真正愚蠢的是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块提不起的豆腐,竟然还把他弄到渔容县,现在可好,不但自己跟着赔钱,还把造假典税单子的事给泄露了。
“那个少年什么来头,什么身份你都不知道竟然就把生意盘给人家了?”
周大方也觉得自己委屈:“那小子威胁我,若不把铺子兑给他,他就把造假税单的事抖落出来。我怕舅舅因为此事丢了官位……”
“敢情到是我这当舅舅的连累你了?当初不我出手,你能在这里站住脚开铺子吗?现在倒全懒到我头上了!”张德全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你明日就拿着那三百两回湖州去吧,买点田地算了,你根本不适合做生意。”
周大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凌厉的目光瞪得缩了回去,只好懦懦而退。
张德全越想越怒,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对他家的铺子下手?在这渔容县还没有敢跟他张德全作对的……
正文 57拭探
张德全隐匿在巷子里朝纸札铺张望,只见门口正在换牌匾,黑漆金字的匾额上书写着三个大字——惜墨斋。
只见立在下面观看的两个少年,正指挥雇工们校正高低,张德全不由得眯起眼睛……
突然,那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侧过身,唇红齿白的俏模样却让张德全心中一震。如此眼熟,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闪现脑海,他突然间有些站立不稳,一只手扶在墙上。
这个女扮男装的丫环是知县小姐的侍儿!有一次他在知县大人二堂回事曾经遇见过。这么说那另一个……难道是知县大人的千金?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怎么可能有如此手段?背后支持的人一定就是蒲大人!他忽而明白,为何造假税单的事会泄露,为何黄炳发会被人找到……只有县衙的人才能查出典房契税的出入,只有做公的眼线才能如此迅速找到想要找的人!
知县已把他的短处捏在手中,凭这一点他也不敢再打夺回铺子的主意了……不过事情没这么容易!
他在这渔容县为吏也有十几年了,一任又一任的县官走了,而他,这样的小吏却如沙石沉积下来。他的根已深深扎在这里,触手遍及四方,又岂是能轻易拔起的?
既然蒲大人要抓他的把柄,那他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张德全削瘦的脸上凝着阴沉狰狞的笑。
回到衙门,只见典史杨斟急急地把他拉到自己的签押房内,低声说道:“负责核账的常师爷刚才来过。”
“他说什么了?”张德全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这个老狐狸来一定没好事!
杨斟满面焦急的说:“这个老家伙查出几处我们做过手脚的账目,他也在衙门混得久了,那些篡改的手段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故意来说有几处账目不对,不过他没交到蒲大人那里,让咱们再仔细核查……这不是要想要敲咱们竹杠吗?”
张德全面沉如水,一双眸子却透着丝丝寒意。咬着牙道:“给他!不就是要钱吗?”
见杨斟讶然不解的样子,他在杨斟耳边低低说道……
天色已暮,落日余晖把树木、房室都染成淡淡的金黄。张德全穿过县衙二堂,来到花厅外。
只见小厮秋实侍立在外,客气地问:“大人在么?”
秋实灵动的眼睛扫过他的脸,微笑道:“请张主薄稍候,秋实进去通报。”
片刻之间,秋实已走出来道:“张主薄,大人有请。”
他走进去欲行大礼,被蒲啸原扶起,说道:“此系内堂,张主薄不必客气。”
他的表情温和看不出一丝不妥,张德全也自然要虚与委蛇:“大人一向宽厚待下,属下不胜感激,属下来是给大人送‘百寿图’和‘保官鉴’的。”
蒲啸原抬了抬眉,把那薄薄的两册接在手中。
原来“百寿图”是记载当地各级官员生辰的,以备往来送礼之用,说白了就是为上官“拍马屁”用的。
而“保官鉴”则是记载本地有权势绅宦的姓名,其中不乏朝廷贵戚,他们都与朝廷中贵权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这本官鉴就是为了让当官的人了解当地情况,不要贸然得罪了这些贵权的亲属。要不然,小小七品官帽可是戴不稳的!
头一名赫然在列的就是内阁大学士褚英,蒲啸原也想起当初在京城时,座师就曾跟他说过,禇英此时正丁忧在家。禇家子孙繁盛,乃是渔容县的高门大户……
正在蒲啸原思索之时,外面门子进来禀报,说一个叫禇荇的乡绅前来拜见。
蒲啸原不由皱起眉头,如何这般巧,这个人也姓禇?
张德全恭顺的走到跟前,小声解释道:“大人,这个禇荇乃是禇阁老的堂弟。大人一直忙于公办,也没回拜乡绅,可别在士绅们面前留下个孤傲难见的名声,胡乱见见也就罢了。”
的确,在这方面他是忽略了。一直忙着接手公务,上任那天回绝了众乡绅的拜礼,竟然也没去一一回拜。县令虽为官,乡绅虽为民,可没有一任县令敢轻视他们。
蒲啸原点点头,整衣起身,到花厅接见。
禇荇年纪约三十,面白身长,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蒲啸原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就不喜欢此人。
因为他狭长的眼睛中总是透出一股狡诈阴郁,青苍的面色也显示出他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
本来蒲啸原不欲与此人多谈,只想和他寒暄几句,就端茶送客。
却见他恭恭敬敬地送上一纸大红礼帖,上面的礼金竟然有千金之巨!蒲啸原不由凝眉无语……
可禇荇却没看出来蒲啸原心生厌恶,只当他没见过世面,被一千两白银吓呆了。得意洋洋地说:“治下乃是渔容县盐商,区区贽见,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此礼过重,下官无功不受禄,不敢‘笑纳’。”蒲啸原目光炯然,话中已有了讽意。
无奈禇荇打着堂兄名号横行惯了,认准一个区区七品小官怎么敢不给阁老弟弟的面子。
他认为蒲啸原不过是装装样子,于是说道:“蒲大人不必客气,治下此次来亦有事求大人。”
“何事?”蒲啸原冷冷开口,其实心中已猜出几分,只是想要这个人亲口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