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放债的哪有好人!安着坏心要把姑娘卖到瓦子里去!姑娘被逼的没法子只好出来自卖自身。”
众人唏嘘不已,都叹这姑娘命薄。
这时,突然有个鹰背褐海马纹锦袍的少年分开人群走到姑娘面前。问道:“这位姑娘,你为何插草自买?有何难处请讲出来,也许在下能帮上点忙。”
竟然……又是端言!!
谨惜不由得苦笑,他与她还真是有缘……不过是孽缘!
不过能在大街上出头揽这种事还真是他的行事风格!
就像当年在桃庵帮她一般,他向来如此怜惜弱者。端家二公子是侠肝义胆的伟男子,在京城和勋城都名声显赫,连著名的宿儒明德先生也对他赞赏有加,因此他的前程一片光明。
可当她成了他的妻子,比她更低微可怜的凝玉就成了他怜惜的对象,而她则成了“恶妇”,他的“善良公允”生生扼杀了她的性命!
只见那姑娘抹去泪水,哽咽说道:“承公子下问,小女名瑞宵,后面这个小小的饼铺就是我家开的。因给我娘治病欠了二十两银子,小女子和爹爹每日起早贪黑的做饼还钱。爹爹累得心疾发作去世了,债主前来逼债,可家里四壁皆空,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自买还钱。只要公子赐口薄棺葬了爹爹,赏我一口饭吃不至饿死,小女愿为奴为婢伺候公子!”
这一年辽东马市的一匹上上马才值十二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对于靠手工糊口的人家可谓天文数字!
那女子哭得凄惨,端言清秀的眉头不由微聚,从袖囊中拿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对她道:“如今你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我愿出钱帮你还债,剩下的也够厚葬你父亲的。虽然我家不缺人使唤,可也不多你一人吃饭,不知你可愿意?”
旁边众人都不由得交口称赞,有认得的是端家二公子,都夸奖他侠骨仁心……
正当女子伸出手要去接银票时,谨惜竟然下意识的喊道:“且慢!”
不是妒忌,不是不甘,而是觉得那姑娘就是她前世的缩影,眼前的景象让谨惜仿佛又回到桃庵:她被淘气的陈澈故意绊倒从台阶上摔了下来,狼狈的坐在地上,疼得泪如雨下。
正在哭泣,眼前出现一双男子的青靴,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俊逸的男子站在面前,关切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然后他伸出手中油伞,说:“地上寒凉,姑娘请拉着伞起来。”
谨惜知道他是避讳男女大妨,遂抓着伞把站起来。在她的记忆中,除了父亲,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温柔关切的说话,他的关心深深感动了她。
他问她为何哭泣,她红着眼睛不敢说出。无奈吴铭家的见有男人与她搭讪,不禁口出污言秽语,她只好急急避开,唯恐这个如谪仙般的男子受她连累。
而他却跟上前来,怒叱恶妇无状,并说出他的举人身份,要向州县大人禀明她当街辱骂举人,该当何罪!
吓得吴铭家的急忙道歉,他对她灿然一笑,说道:“我叫端言……”
他说了什么,早已想不起来,只有那淡淡的微笑却深深镌刻在她心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谨惜才发现,手中还攥着他的那把青油纸伞。
这一笑,便是一生的劫难!
谨惜觉得那个女子跟她的命运是那样相似,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动力推使她站了出来,冲动的喊了一声。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谨惜,包括端言。
他似乎也认出她就是那个在盛昌隆门前无礼的少年,目光中微露讶色。
“少……少爷?”映雪也看她吃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谨惜定了定心神,大步走入人群中,众人都不约而同给她闪出一条道路。
正文 17抉择
她走到瑞宵面前,平静的说:“在下想问姑娘几个问题,还望姑娘赐教!”
瑞宵抬头,看到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单薄瘦弱,面容却生得极好,目光清澈,言语柔和。瑞宵冲他施了一礼,开口说道:“不知这位公子想问什么?”
“你家的饼店生意如何?”谨惜抬头望向那间小小门面。只见木门紧闭,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形。
瑞宵没想到这位小公子问的是这个,顿了顿才答道:“生意还算不错,我家是从闽南边寻亲来京的,三辈都以做饼为生,所以会做各色南味素饼如玫瑰饼、龙鳞饼、藤罗饼,通常只一个晌午就卖光了。”
谨惜点点头,又问道:“那做饼的手艺姑娘可学到一二?”
“自从娘去世后,我爹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我经常替父亲打下手,这半年来,素饼都是我亲自做的,也没听别人说过味道和以前有差别。”
瑞宵实在不明白这位俊俏的小公子为何问这些,难道要买她回去做厨娘不成?
瑞宵偷眼望去,却只见那小公子垂目凝眉,似对她说又似自语,喃喃道:“笼中的画眉被人豢养,可它却许羡慕屋檐下的麻雀。这是为什么?因为麻雀虽然每日奔波觅食,可它是自由的……”
她的目光一转,凝视着瑞宵,缓缓道:“女子……难道非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吗?也许会被世人非议,也许会遇重重困难,可我相信,男人能做到的女子一样能!”
瑞宵闻听不由一震,眼睛死死盯着谨惜,紧抓着孝裙的手微微颤抖着。
只听谨惜又说道:“姑娘乃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女子,若入府为奴就是自入贱籍,为人奴婢者婚嫁生死都不由已身。你父母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了家奴,难道会开心吗?”
瑞宵听到爹娘眼泪早已抑制不住流了出来。
端言已听出谨惜的弦外之音,向她翩然施礼,风度优雅。他道:“这位兄台,在下明白你的担忧。瑞宵姑娘到寒舍乃是权宜之计,在下绝不会以下人相待,日后凭她自择良人嫁了便是!”
谨惜的目光如箭,直直射向端言。
那种突兀的敌意让端言不由得纠结起俊眉:他并不记得曾得罪过这个少年……
只听她冷冷说道:“看来这位公子是从骨子里轻视女子的!女子也有一双手,难道不能养活自己吗?乡下许多征人之妻,丈夫不在身边,也能凭一人之力耕种织补供养老人子女。瑞宵姑娘如果愿意,凭着做饼的手艺,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说着谨惜从袖中掏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走到瑞宵面前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姑娘,这银子不是给你,而是借你!走一条艰辛的路还是安逸的路,你自己选择吧!”
瑞宵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位少年,他们都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如此盛情却让她抉择两难……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不过大多数都赞同瑞宵跟端家公子走,毕竟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会受人非议。
瑞宵低下头揣度良久,忽地站起来走到端言面前,跪下给他郑重磕头:“瑞宵叩谢公子大恩!”
正在众人都以为此事已成定局时,瑞宵却道:“可是我不能接受公子的银票!虽然三十两银子对于公子轻于鸿毛,可对瑞宵却重如泰山,这天大的人情瑞宵欠不起!比起来瑞宵更愿意向那位公子借钱。我有一双手,只要辛勤劳作不愁还不完。”
瑞宵起身走到谨惜面前,飘然下拜道:“多谢公子借银!”
谨惜眼含笑意道:“是我该感谢姑娘的信任!因为我祖母守寡多年,尚能凭养蚕织布供出一个举人。所以我相信瑞宵姑娘也一定能自强自立,把饼铺经营的红红火火!”
瑞宵从她手中接过银票,说道:“请公子留步,还不知您高姓大名,待我找个中人签借据给您!”
“不用。若有一天凑够了银子也不必还我,如果遇到有和你一样需要帮助之人,就当还我一样!也算帮我种来世福田。”
谨惜抬步要走,却被瑞宵拦住。她突然跪下,一脸倔强:“公子留步!讲明是借银,若公子若不收借据分明是不相信我有能力还!”
谨惜抬了抬眉头:这个女子倒也是个要强上进的,不枉了她一片苦心……
“那好,借个笔砚来。”
瑞宵这才起身,脸上虽然还有未干的泪水,可眼中早已多了份坚定。
就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的一句话,心中那颗坚定的种子破土而发,就算再贫瘠的岩缝也阻挡不了它蓬勃的生命。有的时候金钱只能帮解脱逆境,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