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无星半点,薄云拢羞月,天气闷得吓人,估计是要下雨了,毕竟这已是夏初时节了。
莫言一身白衣在黑夜中穿行,明明醒目之极,然在这戒备森严的禁宫之中却偏偏没有任何人将警备搜寻的目光投向她。
早在今日与萧君颜同乘圣辇入宫之时,她已从他口中得知北康禁宫地形分布情况。不得不说,萧君颜确实厉害,连北康各处死角冷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毋论几大主殿了。
亥时将至,夜黑风高正是鸡鸣狗盗之时。
一个闪身避开定点巡逻而至的禁宫护卫,再借着换班的当于起落之间迅速靠近乾坤殿。
乾坤殿是整个历梁皇城的主殿,灯火照耀下,整个建筑既保留了北康祖先游牧的粗犷,又带有一些高贵内敛的气质,看起来宏伟不失精致。
以莫言如今的修为这禁宫的侍卫早已不构成任何威胁,然而,大内的高手却是深藏不露如倒挂的蝙蝠潜在各宫各殿,让她不得不小心行事。
不能施放内力去感测暗桩,她只能凭借自己这两年在死亡之森所锻炼出的危险感知能力来判断。
建筑是大开大合前殿后堂左右两翼的模式,按理说,至少要四个武功高强之人执夜禁,然而,在一阵感应之后莫言忍不住皱眉,为何堂堂北康帝上的起居之处连一个大内高手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其武功修为已在她之上因此她无法感应得知?
绝不可能!不可能四个人的武功都在她之上,她有那个自信。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确实无人守护,或者是因为某种原因使得守护之人暂且离开了。
有趣,有趣,莫言太阳穴突地一跳,嘴角勾起邪魅一笑,这是莫大教主开始兴奋的标志。
将潜行路线进行一番完美设计之后,莫言四下一望,脚尖一点瞬间轻点过无数琉璃瓦,落檐无声。
蹲下身,指尖凝力,悄无声息地一按,瞬间琉璃瓦上就出现一个圆圆的洞。
下面,不出所料是内殿。
莫言眼滴溜溜地一转,场景入目来。
殿内共有五个人,一个太监,四个侍女,都默然不语气氛低沉,靠北是一张花纹锦绣繁复的龙床,有金丝金帐轻覆看不见里边情景,不过,床边宫娥手中端着的染血青瓷痰盂可猜想那死气沉沉的床上躺着的正是病入膏肓的北康帝上。
病入膏肓?今日她在萧君颜的圣辇内可是看见那北康老皇帝一脸神采奕奕丰神俊朗,丝毫不像是外界传言的那般面黄肌瘦,佝偻猥琐,笑话,能生出拓跋泠岄那般儿子的男人能猥琐吗?当然,第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个皇帝所表现出来的精神矍铄只是在吃了一种秘制药物后说表现出的假象,他是在最后透支自己的生命。
如果不出所料……一切与那个女人有关,自古所谓后宫干政,不外乎这些手段。
“咳咳咳……”床上的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声音颤抖而剧烈,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守在一旁的侍女赶紧掀开金帐将痰盂递进去,又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咳嗽,接着就是血染得更厉害的痰盂端了出来。
“赶紧去把太医的药端来。”一个看起来是姑姑模样的女人急急指挥着。
床上的人依旧咳,伴着急促的喘气声大得惊人。
“朕,朕……”皇帝上气不接下去,声音颤抖。
莫言皱眉,看来这老皇帝真是病得不轻,这样的破身子,能熬得过万圣节么?
“帝上息怒,药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一旁的老太监尖细着嗓子安慰着皇帝。
不一会,一个宫娥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急急走了进来,金帐一旁的侍女小心接过药掀开帐子轻声说:“帝上,药来了。”说罢就要给老皇帝喂药。
“皇,皇……”老皇帝像是等不及了什么似的竟然直接吼出了两个字,与此同时,他那干枯的手猛地一挥就把那碗黑糊糊的药打翻。
侍女措手不及,药汁就直接顺着龙凤锦被淌了下来,流得到处都是,浓浓的药味瞬间散发出来,闻之令人头晕。
见状,那个品阶较高的姑姑一把上前抓起侍女的头发,唰唰就是两耳刮挥过去。
莫言皱眉,那黑糊糊的药只怕是不简单,不过这么久了,她有点不耐烦,已经过了一炷香了,为何这重头戏还不上场?
“皇……皇……。皇后……”老皇帝咳嗽许久之后,终于说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姑姑眼珠一转,走上前安慰道:“帝上,这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安寝了,您还是等着明儿个再见娘娘吧!”
莫言心里忍不住暗骂,看来那个女人真的制住了这老皇帝,不过这轩辕帝上竟落得个被宫女威胁的地步,还真是可悲。
老皇帝虽然身体破败,但意识还算清明,听到这姑姑的话,一时咳嗽得更厉害。
莫言听着他的咳嗽声和那因为他身体痉挛颤抖而导致的龙床嘎嘎作响,一时眉头皱得更深。
“帝上若是现在就想见娘娘,娘娘说了,只要帝上交出西北军府的虎符她立刻就给您拿药。”
听到这话,拓跋帝气喘得更急促,甚至一手急急抓住那姑姑的腕子,引得那姑姑一阵疾呼。一见这情况,旁边的侍女都赶紧过去,狠狠拽开拓跋帝的手。这一拖一拽争夺之间,拓跋帝竟然直直从龙床上跌到白玉地面。
莫言心中诧异之极,只道这北康帝上已经完全成为傀儡,连太监宫娥都可以如此无礼了。而且见老皇帝那口鼻流涕,蜷做一团颤抖如困兽般的模样,她的心里隐隐有不祥之感。
“快,快去请娘娘,就说陛下发病了!”那姑姑压住心中的恐惧,大声吩咐。
明明已经病入膏肓的拓跋帝像是有如神助般力气大得非凡,几个侍女只得分别压住他的手脚,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一炷香后,有脚步声生气而沉重地从外殿传来,不过一会,就入内殿。
莫言睁大了眼,从小洞望进去,最前面的那个女人一身明黄色宫装,缎面金光闪闪缀满珍珠,猫睛石等,绣满了百鸟朝凤花纹随着她一步步高雅的步伐繁复而生,梳着代表皇后的最高贵的飞凤髻,髻上一根缀金点翠珠络缠绕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此外,还有众多的凤头簪,东珠,宝石翡翠做饰。
“帝上怎么了?”她坐到龙床牙檐上,伸出那带着金指套的五指,轻轻刮过老皇帝痉挛的脸,颈间的朝珠耽耽落在皇帝胸前,一鲜活一死气,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听得她高贵而又威严的声音,后面的一众侍女太监全部腾地跪地。
“该死的狗奴才,怎么服侍的帝上?本宫看你们是嫌命长了!”她嫌恶地一把扯出刚被拓跋帝抓住的手,起身。
直到此刻,莫言才看清她的脸,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鹅蛋脸,皮肤白皙又有颊上红霞两朵,黛眉弯弯如月牙儿,一双凤目在月牙儿下显得格外美丽精明,却又偏偏在流转间透出无尽的威严和气势,不过转眼间又好像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只一双眼睛,就可见其胸中沟壑了,这般不动声色的才是最恐怖最厉害的对手,因为你根本无法知彼。
然这分明是张少妇的脸,即使那脸上画着浓妆。
这张脸多少出乎了莫言的意料,她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应该是个半老徐娘了。不过,看她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那么……她和太子?莫言赶紧压住内心的惊讶,过去种种多少有些了然于心了。
皇后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脚步声中,这内殿中剩下的就只有皇后和老皇帝两个人。
老皇帝瘫在龙床上,明黄衣襟上满是黑色的药汁,映着窗棂外的夜色显得格外颓废诡谲。
“给我药……给我药……娉婷,娉婷……”老皇帝挣扎许久一手抓住皇后的衣角,虚弱地祈求道。
“药?”皇后冷哼一声,“拓跋明,本宫这已经没多少药了,你知道这药有多难找吗?不过,若是你将西北军府的虎符兵权交出来,本宫倒是会每天好生服侍你吃药的。”她玩弄着腰间的珠络,面目却是威严。
拓跋明只是蜷缩着身体不停打颤。
西北军府,是北康设在西北防线上的一个军府,有府兵三十万归军府将军统领,兵权归皇帝所有,但调度只能凭虎符。若是西北军府当真只在那遥远的西北防线也罢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然而,这府兵却是一分为二,一方护卫边疆,一方拱卫京都,一为防大将专权,一为保帝都安定,同时相互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