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女子做出反应,赫连重已命齐卡洛将三人带去其他营房看护,又令人把这消息加急传到方城。
在空寂的木屋里,昔日京阳的身影若隐若现,迷离扑朔。
“李瑛……”赫连重喃喃地咀嚼这个名字,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显得十分凝重,冲动过后开始了微妙的思索,“姓李,真是好姓氏……”
春日已然爬上山头抹出片片娇红,朦胧中那一轮日头渐渐显出轮廓,隐隐间还夹杂些许看得见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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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星绿的低地镶嵌条条深壕,近夏营处成群的骏马,彪悍强壮,鬃毛迎风而起,显得庄重挺拔。北方的骏骑更为壮硕,粗壮的四肢使它们能跨越鸿沟,飞驰在广袤的草原,此时它们生有长睫大眼正打量着陌生的访客。
“看什么?快走!”身边的夏兵厉叱一声,猛地捶上李荀后肩,催促他向前。
李荀收回视线,在两名夏兵的押解下慢步前行,得到夏军这边的信儿后,李荀决定只身前往,这决定很冒险,但李荀也已不是第一次作冒险的事了。楚儿与孩子被擒是意料之外,若要救他们回方城,调动兵骑与夏军一战断不可行,即送了无辜将士们的性命,又不能保楚儿与孩子们的安全。
赫连重既下了这个命令,若往好处想,赫连重未必知自己身份,那便是有意要找自己一聚,并无大碍,倘若凉军这方兴师动众反叫他起疑;若是赫连重已知自己身份,李荀自嘲一笑,也只能堵一堵两人间的情谊了……
又走了段路,李荀被示意停下,押解的夏兵与营外守兵交谈了几句,就见守兵小跑着进了屋内,过了一会儿又跑出,朝着李荀一努嘴:“大将军让你一个人进去。”
李荀略松了口气,赫连重没摆什么大排场来恭迎他,想必并未打算在今日就为难自己,想罢,撩起布帘大步走进。
伴随布帘被高高撩起,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门前,屋外走进的男子青衣素服,并未如同传说中武烈将军的战神样貌,反而时时透出温和,赫连重许久未见京阳,他神色略有些憔悴却难掩一身傲气。
刚才李荀走进时带来一股屋外清新的风,有些凉意,扑面而来。双目交错的瞬间,风似乎暂时停了下来,鸟鸣在耳畔逐渐轻到不可耳闻,赫连重的目光只抓住眼前的男人。多少不眠的夜晚,这个男人的身影曾闯进他思念的摇篮,赫连重原盼望的多少次的重逢,此刻终于来了,却不知怎样面对。
“赫连大将军,真好,大家都还活着。”李荀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大大咧咧的走上前,“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来麻烦你了。”
赫连重只是看着他,并未搭话,彼此从眼里偶尔露出的情绪中猜测对方的心思。
“哪怕我有些来晚了,你也不必这么介怀吧,当真不愿与我说话?”李荀笑得爽朗,如同溪流从指缝间流过一般听来舒适。
赫连重走下桌案,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越过李荀,重重将木门拴上。
“坐。”赫连重声音中带着丝威严。
李荀踱到那张实木椅上坐下,指了指桌案上的茶杯,“可以喝点吗?”得到对方首肯,李荀为彼此倒了杯茶。
“新鲜龙井?不错。”从茶壶口钻出的鲜嫩茶叶子在白瓷杯中绕着圈地翻开,李荀小饮了口,仿是觉得还不够味儿,说道,“若是有酒就更好了。”
“一盅够不够?”
“不够!十盅都不够!”李荀在美酒上一向贪心。
“没有。”赫连重回到主座,同样品了口茶,“夏营里除非庆典一律禁酒。”
李荀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了话头,两人又静默了下来。
凉风轻轻送来屋外夏军将士练兵的吆喝声,时间从两人脸上走过,好像过了很久,李荀有些疲惫地在木椅上换了个姿势,缓缓道:“小达他们还好吧?
这次赫连重爽快地给了回答:“他们在西边的营房,我派人照顾着,现在很安全。”
“那就好。”家人在李荀心中是唯一的胆怯,他将他们是为最大的责任。
“京阳,”李荀的手突然被抓住,这是今天赫连重第一次唤他这名字,不知为何却让他莫名其妙的忧伤,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赫连重牢牢锁住他的眼睛,将他的手压在桌案上,说出的话更让李荀心惊肉跳,“京阳,若是我主动走入凉军主营,李荀还会不会放我离开?”
赫连重冰冷的眼神像把无形的匕首划破两人间的空气,隐藏的阴冷是一股毒香游移在四周。
“安情理来说,不会!”李荀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挖死路,说这话时明显双手有被压碎的错感,“但是……”李荀缓了口气,平静地说,“李荀更愿意在战场上击败自己欣赏的敌人。”
手上的压力有些减轻,但对方仍没有放手的意思,赫连重喃喃自语:“在战场上击败自己欣赏的敌人……吗?的确是李荀的作风。”虽然赫连重只是这样一说,但李荀知道横更在两人之间危险的气流已经散去,此刻的两人仍可共享这满室的平静。
“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李荀笑问。
赫连重这才松开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李荀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继而又大力拍上赫连重的肩,微蹙眉,一幅言不由衷的样子道:“赫连大将军不愧夏朝战将,伤势恢复得那么快!前些日子外面还传着夏军主帅伤重,我看你比牛还壮!要不是我亲自来你这边窜个门,恐是还被你蒙在鼓里。”说完朗声一笑。的0c74b7f78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那是李荀大将军手下留情,要不今日我还真不能坐在这里,怕是早被阎王招去了。”说着赫连重别有深意的瞧了对方一眼,李荀则是低头轻笑。秘密虽已被捅破,彼此却心照不宣。
李荀并非特别俊美,他的眼睛、笑容、声音却总给人温和的感觉,赫连重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温和比任何风暴都更具冲击力,它传递地是真挚的温情,轻易撩起他人心中潜藏的情绪。
恍惚间,赫连重搭上李荀的肩头,突然吻上他的发,又飞快地移开,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有人说北方的初春是情思发芽的季节,可能是春光的折射迷糊了人的眼睛,意识朦胧中总会做出难以解释的事。
李荀望着他似乎并无意要他解释,黑色凌厉的眼睛却在警示赫连重不可再有逾越的行为。
屋外响起将士们解散回营的零乱脚步声,赫连重唤来一个小兵:“送他去西营那边接人。”
天未黑,夕阳收敛起光芒,笼罩在夏军营地的暖光懒懒地从人的脸上爬到背上。黄昏时分,李荀见到了被安置在西边营房的楚儿和两个孩子。
没有了威胁,孩子们总是愉悦的,小达和李瑛的小脸上还留着几道汗痕,他们在狭小的木屋里跳东跑西,一刻不闲。乔楚则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两个孩子。
见到李荀,两个孩子飞奔过来,小达踮起脚抬高双臂,向他炫耀从大汉那边借来的玉鹰。那是一只极为精致的玉雕飞鹰,通体泛着柔和的白光,光洁的表面上映射出小达滑稽的笑脸。
“阿爸,你看漂不漂亮?”小达眼中泛着奇异的光彩,对玉鹰爱不释手。
“漂亮!从哪来的?”
小达朝屋边努努嘴,那边正站着一个六尺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