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洁无力地摇着头, “医生还没上班呢。”
“我们去看急诊。” 刘一夫毫不迟疑地说。
柳玉洁又想微笑, 可是再次失败。 她只能慢慢地说, “急诊要等好久, 那时候家庭医生早就看完了。” 片刻之后, 她加了一句, “这里不是中国呵。” 她心里真希望自己身在中国, 只要冲到医院的急诊室, 没有多久就会有医生过来, 吃药, 打针, 甚至做手术都可以。 而在加拿大, 病人在急诊室等几个小时根本不是新闻。
在刘一夫的搀扶下, 柳玉洁脚步虚浮地走进了卫生间, 在镜子跟前一站, 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 自己的整张脸都肿了起来, 泛着一种明显不正常的红色。 双眼肿成一条缝 (难怪睁不开眼睛, 柳玉洁在心里暗暗地说), 嘴巴丑陋地向前突起, 脸颊比平常宽了一倍都不止, 丑死了! 柳玉洁在心里自嘲, 和猪头一样了。
柳玉洁同时发现自己全身都长了大块大块的红疹, 原来偶尔会长一点的红疹已经遍布全身, 浑身火烧一样的又红又烫, 只是没有痒得那么厉害。 四肢无力, 胸口发闷, 她不由想起了杨莘楠的症状, 担心自己也患上了同样的病症。
她担心地看看刘一夫, 他的眼里只有焦急和担忧, 没有一丝厌恶或嫌弃, 柳玉洁才放下心来。
第十七章 代沟? 代沟! (四)
刘一夫带着柳玉洁在家庭医生上班的第一时间就赶到诊所, 急切地等待着医生的诊断。
家庭医生大概看了一下柳玉洁极其明显的症状, 听说头天晚上吃了日本料理, 立即断言柳玉洁是过敏, 原因很可能就是日本料理的各种刺身。 其它的症状都是因过敏而引起的反应, 不足挂齿。
鉴于柳玉洁的症状实在太严重, 家庭医生在诊所里自己动手给她注射了一针 “抗过敏” 的针剂, 同时开了处方, 让柳玉洁回家马上吃药。 医生明言, 注射只是暂时控制症状, 不能起到治疗的作用, 所以必须坚持吃药。
不知是医生的话, 还是注射的药物起了作用, 走出诊所, 柳玉洁觉得比走进诊所时要好很多, 精神和体力好像都恢复了一些。
刘一夫一边取笑妻子心理作用太强, 一边毫不迟疑地带柳玉洁去药房买药。 回到家, 立即让柳玉洁吃药。
几个小时之后, 所有的红疹, 浮肿就像来的时候一样, 毫无预兆地消失殆尽。 柳玉洁抚摸着自己恢复光洁的皮肤, 觉得早上的情景像一场噩梦, 现在是梦中醒来了一样。 她感觉医生用对了药, 自己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一天在平静中过去了, 柳玉洁如往常一样操持着家务。 早晨的小插曲变成柳玉洁贪吃的笑柄, 在家里的餐桌上引起一阵笑声。
夜渐渐深了, 四周万籁俱寂。 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洒在地毯上, 形成迷朦的光影。 刘一夫早已发出如雷的鼾声, 沉睡在甜蜜的梦乡里。
柳玉洁不知怎么的, 一直辗转反侧, 不能入眠。 她用尽了一切可能的自我催眠的方式, 仍然毫无效果。 她心里着急, 不由地万分羡慕刘一夫倒下就能呼呼大睡的本领。 她很想像从前一样, 遇到失眠的时候就叫醒刘一夫, 和他随便地谈天说地, 放松神经, 很快就可以入睡了。 可是现在, 她好像与丈夫疏远了, 不好意思打扰他的睡眠, 不想因为自己的困扰而影响他人。
“他人” 这个词一在脑海里闪现, 柳玉洁心里悚然一惊, 不无悲哀地想着, 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至亲至爱的丈夫成了不自觉中的 “他人” 了? 夫妻间的距离有这么大了吗?
天长夜短, 地毯上的月光慢慢消退, 进而被晨曦所代替时, 胡思乱想了几乎一整夜的柳玉洁才勉强入睡。 睡梦中, 她觉得很不舒服, 浑身像被火烧一样的灼热, 一直挣扎着想摆脱什么, 却无力行动。
闹钟响起的时候, 柳玉洁还在梦境中挣扎, 身体不安地扭动, 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吱唔声。 几年来, 她第一次对闹钟的响声失去了反应。
连续不断的闹钟响声, 终于吵醒了一向不理睬闹钟的刘一夫。 他奇怪身边的妻子怎么没有一如既往地止住闹钟? 而且似乎还在睡梦中? 他迷迷糊糊地侧过身体, 伸长手臂, 止住了聒噪不已的闹钟, 同时瞄了一眼身边的妻子, 他的神智立即完全清醒了 –
柳玉洁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恐怖的红斑, 虽然没有像昨天那样肿成猪头状, 可红斑的颜色鲜艳夺目到诡异。
刘一夫掀开被子, 发现妻子的身体上也布满了耀眼的红斑, 看着都觉得很难受。
清冷的空气接触到柳玉洁暴露在外的皮肤, 她好像颇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慢慢睁开了眼睛, 意外地见到刘一夫悬在上方, 有点被视觉放大的脸, 吃了一惊, 不由大叫, “你怎么了?” 却发现自己的 “大叫” 竟然像是无力的呻吟, 同时浑身上下, 从头到脚, 一股火辣辣的奇痒袭来, 她难受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表情万分痛苦。
刘一夫再次急如星火地在第一时间带着柳玉洁去看医生, 柳玉洁也许是因为头天夜里基本没怎么睡, 睡了之后又一直不安稳, 体力和精力比头一天越发不支了。 刘一夫几乎是架着妻子走进诊所的。
看到柳玉洁的状况, 家庭医生似乎也吃了一惊, 没想到她的病情会出现这样的反复。 他明显比前一天更认真地询问了有关柳玉洁生病前后的情况, 并做了一些初步的检查, 开了一些验血之类的单据, 又开了处方, 增加了一种药物让柳玉洁服用。
柳玉洁困惑地向医生叙述了自己前一天晚上莫名其妙的精神亢奋, 久久不能入睡的情形, 同时表示自己没有吃喝任何会引起兴奋的东西。
家庭医生毫不惊讶, 反而坦诚地告诉他们, 昨天给柳玉洁注射的就是类固醇, 所以效果很直接, 但不能持久。 他还告诉柳玉洁夫妇, 今天开的药里也有激素, 不能长期用, 只是控制住病情不再反复和恶化。
柳玉洁对类固醇最原始的知识来自于运动员的禁药, 第一类就是含类固醇的兴奋剂。 她没想到家庭医生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 就这么随便给自己注射这样的激素, 心里颇不是滋味。 可是想到那几乎立刻见效的药力, 她没话可说了。
看到妻子再次变形的脸, 刘一夫忍不住请求医生再给她打一针。
医生微笑着拒绝了柳一夫的请求。 他表示昨天已经用了自己许可范围内的最大剂量, 加上今天处方里的药, 不可以再用更多的激素。 他让柳玉洁先回家吃药, 休息, 做完他开的检验单, 再看情况如何。
柳玉洁浑身无力地在床上躺了三天, 连上厕所都要扶着墙行走。 除了生孩子那次, 她从来没有这么身体虚弱过。
刘一夫放下大男人的架子, 里里外外地忙碌着。 结婚十几年, 第一次柳玉洁在身边的情况下进了厨房 “当家作主”, 摆弄起锅碗瓢盆来。
柳玉洁意外发现他真的像曾经不断吹嘘过的那样, 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饭菜来。 她心里有点悲哀: 如果不是自己病得爬不起来, 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让丈夫为自己做一顿饭。
不知怎么就想起和韩冰讨论过的, 嫁什么样的丈夫最合适的问题。 她清楚地记得, 自己引用台湾一位女作家的话, 说明嫁给商人的不是之处。 那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在她的小说里, 借女主角的嘴说出, 商人年轻的时候, 重利轻别离; 中年的时候, 三妻四妾卯起来娶; 老年时, 一身病痛赖老妻。 当时自己还玩笑地点评, 觉得最妙就是那个 “赖” 字。 韩冰的回函也认为 “赖” 字最妙, 虽然她说自己不知嫁作商人妇的滋味。
口服药渐渐发生效用, 柳玉洁身上此起彼伏的红色斑块终于慢慢消失了, 精神, 体力也逐渐恢复, 她可以自己起床的时候, 刘一夫立即退出厨房, 拱手交出自己所不想拥有的 “权利”。
再次去看家庭医生, 他表示不能再用现在的药物, 只能换更缓和一些的。 同时说化验的结果看不出什么问题, 他已经指示护士小姐代为预约了专科医生, 让柳玉洁和护士小姐接洽具体安排。
当听说与专科医生的预约的时间在三个月之后, 刘一夫忍不住在诊所的接待处嚷了起来, “三个月?! 人病成这样, 还要等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