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这一点很重要,但也是缩小嫌犯范围的一个重要线索。」 何行君放下手中的资料,开始解释。
「一个在受害者死亡时或者死亡之后,通过奸尸而获取错乱性快感的人,他将会在此后的每次行为中重复、甚至强化这种行为。这种性欲错乱的现象,只可能表现得越来越强,并且,在没有外力的阻止下,基本上不可能自行停止。
「但这三起案件,一次发生在前年,两次是去年,今年的三起案件中都没有这种现象。」
「我的天啊!你的意思是说,这死后奸尸的不是杀人凶手,而是另有他人?」老余的搭档胡文插了一句话。
其实,胡文自己也觉得奇怪。根据对从受害者身上采集的毛发的DNA检测,他们找到了流浪汉王五。可这个王五,根本就是成天混吃等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连杀了九个人,还每天悠哉悠哉的。
「是!而且,性谋杀犯倾向于把技术上的事情做得完美无缺,这样可以增强自己对受害者的控制程度,每多杀一个就会有新的控制感。」
何行君看着胡文,看来是第一个被他说服的人。「但在本案中,大家可以看到,三年来的这九起案件,作案手法只是更为熟练,远谈不上技术完美。」
老余没有再说话。
「接回我刚刚的话,加害者作案并非是见色起意,而是对成年女性所持有的一种敌意。这种对特定人群的敌意,通常是源于加害者曾经与该特定人群的不良关系,尤其是加害者在幼年时与此特定人群的不良关系。」
「也就是,恨屋及乌对吧!」胡文坐直身体,越来越觉得这个清秀斯文的男孩子非同一般。
何行君笑了笑,「不但如此,许多罪犯,尤其是暴力型罪犯,多数都是因为在成长过程中受到某种伤害,他才会在成年后,把曾经受到的伤害反射回来。当然,这种反射与其原来受到的伤害相比,会扩大许多倍。」
何行君停了停,等等看他们是否要追问。
没有人开口,只是不少人点起了烟。
何行君看到圆桌那头的老余往后靠在椅子上,皱着眉,手撑住一边脸颊,嘴角下撇地看着他。其他人,有几个人的坐姿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原来身体陷在椅子里到渐渐坐了起来。
何行君嘴角弯了弯。看来,自己的解释已经影响了他们。
而老余,这个肢体语言也很明白。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道理,但有道理并不等于要接受,老余,这是在酝酿着一个能推翻他这些推论的问题呢。
「与加害人幼年时造成不良关系的成年女性,基本上都是家庭成员。对应到本案中,应该是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女性,通常而言是母亲,但不排除母亲之外的成年女性抚养人。」
何行君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分析。
「一个对成年女性抱有敌意的男性,在他成年后需要和异性交往时,这种敌意将使他很难长久地保持一种健康的两性亲密关系,也就是恋爱和婚姻家庭关系。所以,此人必然是单身,独居或者与男性年长亲属共同居住。
「婚恋关系的破裂,会加剧他对成年女性的敌视。而为了避免被他人认为自己是个人际关系上的失败者,他对女性的这种敌视并不会公开表露出来。」
老于掐灭了烟,双手在胸前环抱,认真地打量着这个侃侃而谈的人。
何行君继续解释,「一个不会处理两性关系的人,在正常人际交往中,也会觉得有负担,这会促使他选择一个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的工作。
「一个能在凌晨靠近单身晚归女性而不会引起对方惊觉的人,其体型必然不可能过高过壮;一个每次作案都选择下雨天的人,必然很懂得如何掩饰自己,这说明嫌犯智商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自视甚高;而一个能轻易对付练习过跆拳道的成年女性的男人,必然懂得一定的格斗技巧。」
「你怎么知道他能轻易对付?」
「从现场勘探的资料以及验尸资料来看,受害者死前不曾有过剧烈挣扎,指缝干净,手掌平摊。这说明攻击是在刹那间发生,并且下手位置很准。」
嗯……
老余沉吟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目前为止,这年轻小伙子的解释还能听。他把两手抱在脑后,继续听下去。小伙子,那个洁癖你要怎么解释!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何行君看了他一眼,而后开口。
「各位请仔细看一看这些照片。」
何行君把电脑连上投影仪,然后打开了一组照片,是案发现场受害者被发现时的照片,专案组所有人都熟悉的一组照片。
「各位之前已经注意到,除了那三起奸尸的案件中,所有受害者被发现时,都呈俯卧姿势,并且头部偏向右方。」
何行君把原本按照案发顺序排列的照片重新分组,萤幕上两组照片的对比可谓一目了然。
除了老余,其他人全都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地看着被重新排列的那些照片。
何行君把照片下翻,屏幕上出现了另一组照片,全都是关于手的照片。
「不知各位是否注意到,这九起案件中,所有受害者的右手都是手掌平贴地面。」
这说明什么?老余盯着何行君,想着是现在打断他,还是等会儿。
「这一动作,明显不符合人体的运动规则。」
何行君又换了一组照片,也是案发现场受害者的照片。画面集中显示了受害者的手部,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手掌是平贴地面。
何行君把画面再次跳回,「这说明受害者死亡之后,有人特意摆放成这样。会在受害者死后继续留在现场把尸体布置成特定状态的,一是基于宗教原因,二是由于杀人者的偏执。
「本案中,显然没有宗教因素,只能是由于杀人者的偏执。这种偏执反应在其日常生活中,会表现为他对细节也不能容忍出现一丝一毫的错乱。」
这些平时只相信物证、技术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初听到何行君的那几点推论时,觉得处处都是漏洞。可听完这解释,虽还是半信半疑,却找不到了漏洞。
刘以东用笔轻轻地敲着桌面,「行君,你这个每一条推论都是应该、大部分,这推论能成立吗?」
他当然也希望成立,这样一来,他们的侦查工作就有了特定的方向,但是,这毕竟只是推论。
老余似乎一下子抓到了关键问题,「小何,你知不知道,你这可能性累积下去,即便都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累积五次之后,结果就变成了百分之五十九的准确度!」
何行君先是一楞,他是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一个问题。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我这个不是一个可能性中的可能性,而是一个一个可能性迭加,所有可能性迭加之后,准确度只会更高。这两个的逻辑方向,是截然不同的。当然,这些推论必须靠各位才能证实!”
「我的天啊!」胡文沉思了半晌,忽然扭头抓住老余的胳膊,「老余,这说的不是你现在那个邻居吗?」
「我的天啊」是胡文的口头禅。单听胡文说话,你很难想象他是个刑警,还是个很优秀的刑警。很多人第一次接触胡文,都觉得他一定是基层民众组织的工作人员,也就是管委会、街道办事处一类的。
但胡文有一个让人称绝的本事。
他看人,可谓过目不忘,不过,他不是记人名字,他记人的特征。比如这人脸上有个黑痣、那人手是六指、这人走路像个鸭子、那人耳朵边有个肉瘤。
何行君那句「所有的钮扣一定会全部扣上,即便夏天也不例外」就像一句指令,启动了他脑内搜索程式。果然,这人他是见过的。
大年初一的早上,胡文、老余还有何行君一起,到了老余邻居家门口。
胡文看了看何行君,又看了看老余,转过身来抬手敲门。
门打开,一个衣着整洁、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表情平静地打量着他们,「请问找谁?」
胡文出示了证件,「G区分局胡文,你是郑中?」
「是,请问什么事?」郑中彬彬有礼地回答。
站在胡文身旁的何行君,一直默默打量着这个男人。四十岁上下,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皮肤略略有些白。毛衣内的衬衣,领口和袖口,钮扣一丝不苟地全扣了上去。郑中看向他们的眼神,丝毫不见慌乱,表情也不见紧张。
「有一起案件想找你了解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