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初五,太师府亲挂出了”护国公”的匾额,又高悬琉璃彩灯,屏开鸾凤,从太师府门口一路到内院,皆是鼓乐喧哗之声,又有人站在门口与过路的人儿互道着吉祥话。
诸位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一到,太师也从中堂而出,自有一应的礼仪规格相待。
太师又进里屋,换了一身黑色锦缎虎袍,与诸人吃了茶,唠了嗑,相互谦虚互祝了半日,方才入了席位。
说话间,茱萸领着锦妃、淑妃、丽妃、容妃等入了府。皆是奉了皇帝与太后的口谕,代为观礼。如此高的规格,整个大钺自太祖起,便未有过。张黎儿因着小产,身子还没调养好,便未有到席。
只见着中堂前有两席,上面五席乃是宫中五妃,下面依着顺序乃是郡王、侯爷,以及他们的王妃、夫人等。作陪客的是朝中重臣与其诰命夫人。右边席位,略下一层,便是太师与太师夫人的主位。
孙瑶环先是与太师、太师夫人,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方才在上位入了座。茱萸细眼瞧着下面一帮王公重臣,多半都是太师党羽,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太师府的丫鬟、小厮皆在两旁一溜地排开,随时准备伺候着。彩莲与鸳鸯也是在旁伺候着上酒上菜。
一时,台上有丑旦开了场,一阵蹦跶,惹得人人大笑。今日太师寿宴,所请的戏班,与那日皇宫除夕家宴,乃是同一批戏人。只见着台下另有十余名小厮候着,不过十岁的年纪,看着生嫩。
瞧着丑旦表演到吉时了,有小厮捧了戏单来,先递予太师夫人。太师夫人笑笑,又传递予太师。太师则将戏单放在茶盘上,又着人挨着帘子递给了彩莲、桂嬷嬷等。孙瑶环谦让了一回,便点了一处拜寿的吉祥戏来。
待得这拜寿的戏唱罢,茱萸也不推诿,当下点了一曲《赵氏孤儿》。
待得锣鼓声起,太师轻咳了一声,脸上微露不悦神色。余的人等,也不敢多话,只顾着低头吃酒吃菜。
这《赵氏孤儿》演的是晋国大夫赵盾被奸人屠岸贾陷害,诬告谋反,遂被夷灭宗族。赵盾之子赵朔为晋灵公驸马,被屠岸贾假传君命逼其自尽。赵朔自尽前嘱咐公主,若生下儿子,则名为赵氏孤儿,使其长大后为全家报仇的故事。
茱萸点这出戏,自是有其深意。太师何等的人物,才听得锣鼓响起,便已知贵妃为何意。
待得演至赵氏孤儿向晋悼公申诉己族之惨祸,由上卿魏绛传令,将屠岸贾灭族之时,茱萸喝了一声,“演的好!”
诸人见贵妃喝彩,也只得跟着拍起掌来。
孙瑶环心下冷笑,嘴上只说着,“贵妃娘娘真是会挑戏,今日这大好的日子,演的这么苦,可谓要人忆苦思甜不是?”
茱萸也不正眼看她,只轻飘道,“这赵氏孤儿演的是忠臣辅佐赵氏铲除奸佞,可不得,我朝也需得这样的人物与胆魄。本宫瞧着,太师便是这有胆魄的忠臣。”
太师在下座听了,只得转身,办屈礼道,“倒是娘娘费心了,这忠臣的名儿,老臣担待不起。老臣这一辈子,只知晓效忠皇上,效忠朝廷。”
茱萸笑笑,“太师为人,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本宫也是由衷的钦佩。”
说话间,锦妃、淑妃、丽妃等又让了一回,台上只捡着好听的名儿去演。
少顷,这菜与汤水皆已上齐,待得诸人饭毕,又是到了打赏的时候。只见着孙瑶环,换了四盘碎银子,一骨碌地洒向台中间,全场登时爆发了雷鸣般的喝彩声。太师见着高兴,才露出了喜色来。
2 第一百零二章 护国公寿宴(二)
丽妃瞧着,这太师府公子不在,因而小声问了句太师夫人,问他何在。
太师夫人一头银发斑斑,只笑答,“今日是他父亲寿诞,自然是去外处庙里许愿祈福去了。巍岱这孩子,其实心里还是很孝顺的,此番回来,见父亲身体抱恙,也很是挂心,这几日,便日日都去庙里参拜,可谓虔诚。”
茱萸在上座听了个大概,心下想着,这孙巍岱果然是个倔脾气,先前交往不多,倒不知他这样的脾性。原想着他回了府,当是与太师和解了,现下看来,但凭今日这样的日子,他不出来主理场子,便可知,他父子俩之间,怕也是没什么情分可在了。
孙瑶环见戏已是演了大半,也不顾忌,只身来到太师夫人边上,一同吃果子看戏。丽妃则与淑妃在探讨着戏文,眼瞧着这锦妃落了单,神色有些惆怅。
茱萸一手拉起锦妃,只望后又退了几步,一路行至檐下,见四处无人,方才道,“今日看锦妃面色不好,可是今日未有歇好?”
锦妃轻哼了一声,只冷色道,“倒是劳娘娘挂心。可不得,亏着您那姑表兄弟,将我爹爹可是治了个死罪,如今缓刑,也不过是秋后处斩。我这倒霉的人,连爹爹都救不了,又怎敢歇息好呢?”
茱萸知道她心下又怨气,只轻声道,“本宫知你是怨念无处可诉,只得在这里撒气,自也不会同你计较。你与皇上的夫妻情分,怕是比我要长,万岁爷什么心性,你还不晓得么。若是要樊大人死,他还能留得到五更么?”
锦妃听了,也不吭声。她心下是明白的,樊世松此番劫难,一则是咎由自取,二则是与太师关系太过暧昧,乃至于皇帝便先从他身上下手。想着多年夫妻情分,他也全然不顾,心下想来,说不凄凉是假。
“我那姑表兄弟,审讯之时是秉承了皇上的诏令,自然也未敢松懈。可是我若是有法子,教老爷子在别处安享晚年呢?”茱萸俯身,在锦妃耳边低声道。
锦妃听罢,心下大惊,颤声道,“贵妃当真有法子可救我爹爹?”
茱萸笑笑,“为人子女,我又怎会不解你的心思呢。倘若今日换成是我,约莫也是急得不成了。将心比心,自是也愿解你的难处。”
“可是您方才也说了,您那姑表兄弟如今也不过是刑部右侍郎,贵妃又有什么法子可解呢。”锦妃叹了口气,“况且如今事成定局,皇上已是批了朱批,怕是再也无转圜的可能。”
茱萸示意她近身,耳语道,“本宫只需用那死刑的犯人,与你父亲对调即出狱可。”
锦妃登时瞪大了眼,似是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你可不知,我这兄弟原在为官的地儿,结识了一帮朋友。有人就深谙这变脸的门当,但凡经他手,可有易容的功效。本宫且找个恰当的时机,从天牢中将你父亲救出便是了。只是这后面的事儿,可就得你们自个看着办了。”茱萸沉声道。
锦妃听了,心下思虑着,这也不失为一个良策。如今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斩,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救了再说。况且经了此事,她与贵妃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若说有诈,想来她也逃不了干系。
想及这些,锦妃直谢道,“贵妃娘娘再造之恩,臣妾无以为报……”
茱萸笑笑,轻声道,“可是我却是要你报此恩的。”
锦妃一愣,倒未曾想她会如此说,只得应声道,“但凡是臣妾做得了主的,定然为贵妃娘娘效犬马之劳。”
茱萸轻拍锦妃手道,“你那堂弟樊少华,可是如今在宗人府但着右宗人的职位?”
锦妃点头道,“正是了……只是他不过是臣妾的堂弟……”
茱萸抬眼看了眼澄澈天边,“本宫听闻,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是?”
锦妃垂下了头,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