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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个叫雷煌的陌生人,我记得他是因为讨厌着他,他是一个看上去很危险
可怕的对手不是吗?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一点过去的影子,他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个
埋头哭泣的小男孩……
我哆嗦了一下,他感觉到了,手掌更扎实地堵住我的眼睛,将跟铁锹一样的
舌头挤啊挤,挤进我抿紧的嘴里,突然开始用凶猛的力道和诱惑,技巧纯熟,无
处可逃。
果然,那个午后的树下,那个像梦一样遥远的过去不具任何意义。
我是记得的,高翘的树枝,密匝的树影,炎热的大夏天,我把脖子上的金色
十字架拽下来,我五岁的生日礼物,抛给树下那冷漠的微微哭泣的男孩,灿烂的
耀眼的金色像温柔的海豚高高跃出水面,是真实的,白炽下强烈的刺眼与闪光,
连他倔强的小模样我都可以记得,如同雕刻。
十字架掉在他脚边。
他不要:“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他反而用脚结实地踩踏上去。
我轻巧站在枝杈上,我印在蓝天与白云上,我是无忧无虑的小念念,我高高
地远远地看着他。
我在墙内,他在墙外。他在哭,我在笑。我在树上,他缩在黯淡的墙角。
突然,是这么可怜。
“上来啊,和我一起。”我努力招手,呵呵对他笑,怕他听不见,“我们会
离天空最近。”
我把我的手给他。
他眼睛里已经没有泪了,非常蔚蓝。
好黑——什么都再看不见。只有这个吻,让我明白我最讨厌他的地方就是他
的目光能把人所有千方百计设法隐瞒的心思统统发觉,就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极度丢脸' 自由自在'。
让我觉得丢脸的吻。
不要。
月光下,他的面目逐渐清晰浮现,是霸气十足。
“欧阳念,跟我一起建起我们的帝国。”
我眨了下眼,喉咙干涩,被别人捧着的脑袋似乎已不是自己,而是一碰就要
碎化' 自由自在'。这个吻交换的,好象联盟的卖身契。
萃对着梳妆镜,一件一件,仔细地,矜慢地除去她新从巴黎订造的首饰,每
一件都流光溢彩,每一件都衬托出她的娇妍——这样的萃儿,我几乎不敢相信,
她像是在一夜间就长成了。
“不准见他,不准跟他罗嗦,不准再出门去什么乱七八糟沙龙。”我站她身
后,纷乱看我风华绝代的小妹妹,心里的想法再坚定不过——绝不让她受伤害。
“哥哥,你的脸色真难看,你该坐下来休息,不要总是一副看到生人就恨不
得把自己、把我赶快藏起来的小家子气。”
萃平稳地说,冷淡里带着恼火,就像翠姨,就像她母亲的方式,抱怨。
我怔怔看这美丽女人,她在镜子里精雕细琢的完美容颜,和她身后站立的青
年——虽然修长却脸色发白,无论如何激动,面色总是苍白,与镜中女主角的细
致与红润难以媲美。
“萃。”我还是决定说理:“他太强,他会伤到你,你会变成怎样?看看,
就一个晚上,你就魂不守舍!翠姨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只有你一个妹妹,我难道
会害你!”
“胆小鬼!”猛然地,萃把手上的蓝钻项链重重摔在镜上,一如砸在我心上。
镜子上一道到裂缝,参差。
萃哭了,“我就是要他,我只要他!你从小就受爸爸疼爱,你根本不懂我的
心情!我只想要最好的!你把他给我吧。”
就像我把秦展给你一样?
你要就是你的。我总是这样说。但你想要的对象总是那么离奇。这次这个,
再不是你心目中的理想“东西”。
我抱住我抽泣的小妹妹,不明白她这些离奇的想法,我不能再给她保证。
我的朋友在安睡。我本不该深夜打搅。但我来了。
而当我在一边坐下,他就真的一下子醒了过来,好象刚做完一个美梦,看我
都是慢慢升起的朦胧笑意,他说“你来了。”
喉咙微微干涩,我手撑着脑袋,打量他的愉快,打量他与他的区别。
“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
“为什么?”
“我不是别人。”
他闷闷的话叫我哈哈大笑了,他皱起鼻子的模样和夸张的恶声恶气都好丑好
丑,尽管这样糟蹋,我俊美的伙伴仍然有稳重的风度和坚毅的刚烈,我不明白,
为什么萃会不要这样的他?
是雷煌比他冷酷还是比他邪恶?是雷煌不易到手还是他从来就守侯在我们身
边?
我的心作痛,我知道他爱萃儿,我那任性的小妹妹,但美丽健康的人总有获
得任性的权利,感情这码事远不能外人解' 自由自在'。他躺着,看我,不坐起来。
有些瘦了,颧骨突出,但双眼依旧莹动有光。
我趴到他床边上,盯他双目,眼梢往上挑的没以前厉害,现在是薄薄长长的
凤眼,精悍而带过犀利,但看我的时候,总是忠诚而平静。
生这种眼神的都不该是凡鸟吧。却要为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多么不值得!
我不会为秦展付出我的生命。这点我可以肯定。
“萃看上别人了。”事无可挽回,我宁愿早揭伤疤:“你比不上那个男人。
你的出生财富权利气势仪表没有一样比得上,如果这是少女小说,你就是配角,
秦展。”
我知道我给了他恨恨地打击,他闭了闭眼,慢慢睁开时,都是灰黯。
“我没有保护她。”他拿胳膊堵住眼睛,像顽固地试图修正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到哪去了!——但让我眼睁睁看你去死吗?你死了我
照样可以心安可以幸福?”他把胳膊放下来,看着天花板,神情痛苦而无奈:
“随她去吧,你也不要难为她,我从来就配不上你们欧阳家。”
他还在耿耿于怀,而我却明白。
“我是你的少爷,你当然要先救我,你没错——你就是这样想的!”我是自
问还是自答,糊涂的不止他秦展一个,如果他没救我,他会跟萃在一起幸福吧,
我会被他们慢慢忘掉吧,如果我的心脏让我不复从前。
“我怎样想的,我自己都不明白。欧阳,只要你明白就好。”他摸摸我的脑
袋,因我正趴在床沿,带着被重重刺伤后的疲惫,他摸着我的头发,缓慢而深刻,
认真地几乎像对自己珍爱的小宝贝' 自由自在'。
我也摸摸,探他衣服里面摸到他胸口裹的纱布,一层又一层。曾经都是模糊
的血染满我的手心。
“谢谢,秦展。好兄弟。”
他停留在我头上的手,微微迟钝,他的眼也是如此,他摇摇头,久久看我,
却再不说为什么摇头。
“念念,你在看什么?”二堂弟老早就懒得用“念念书,念念课本,快念念
念念……”来纠着我耳朵嘲弄,他看见大热的天里,我径直盯着车窗外面,才一
起凑过来。
我们的加长林肯,车外的小小摊子,在卖着冰棒。
他一笑,随便按了车上的钮,“下去把所有冰淇淋都买来。”
里面回答是。
不是冰淇淋,是冰棒。你见过又破又小的摊子卖哈根达斯吗?我无知的二堂
弟还沾沾自喜地啧啧笑话我:“大少爷,你口味果然异于常人啊——”
车停在那,后面的车也停了,跑出来堂弟家的两个黑衣保镖,大热的天里还
套着厚厚的黑西服,扎着长长的黑领带,我在凉快的车里看他们个个牛得像黑市
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