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1 / 2)

>  “这是怎么的。”贺丹秋心疼得咬着牙齿围着树转圈,一面还不时伸手摸摸虬结的枝干,老桂没精打采的立在院子里,萧瑟又悲凉。

半年前的灾祸,在这棵树上头留下了清晰难以磨灭的痕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对着桂树发了一阵子呆,眼泪就止不住的留下来。

狼狈的把眼泪水擦干净,贺丹秋心虚的看看周围,光天化日的,他一个大男人掉眼泪实在不能看,可就是忍不住。

他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天色还早,王爷这时候大约还忙着,他记得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王爷这时候应该在正书房里头。

贺丹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正书房的方向走过去。

没有让下头人通秉,贺丹秋只是站在书房外头,远远的看着。他站了一阵子,看着王爷的僚属一拨拨的进出,有文质彬彬的书生,也有粗眉大眼的武将,但是每一个,都显得精明能干。看到贺丹秋,偶尔有人过来问一声好,大多数都只是随意的瞟一眼,然后大步的走开了。

贺丹秋头一回觉得,自己和王爷差着天与地。

他哆哆嗦嗦的挺直背,走进去。

看到贺丹秋过来,王爷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生气。

他还是头一回进正书房,这里面全是高桌大椅,线条刚硬利落,一点复杂的雕花也没有,一走进来,贺丹秋就感觉到一股冰冷威严的气势,没有轻薄的丝锦,也没有娇柔的丫鬟,就连桌上墙面的摆设也不是花瓶古玩而是铁戈长戟。做为这间屋子的主人,王爷的气质同这里出奇的协调,都是同样的冰冷威严,高不可攀。

王爷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望着贺丹秋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柔和,他朝贺丹秋招招手,示意贺丹秋过去。

贺丹秋慢慢踱过去,他觉得自己的脚步很沉,每迈一步都要使很大的力气,但是前头的诱惑太大,他忍不住努力提起脚朝前走。

王爷的怀里一如既往的温暖,闭起眼睛,不管是什么冰冷威严,还是遥不可及的差距,他都看不到。但是这么瞎下去,他也没有资格一直站在王爷身边,不是做为一个柔弱的依附,而是一个能够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事情的,有用的人。

“王爷,以后我要一直跟着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可不能再把我给赶走了。”

王爷沉默的拍拍贺丹秋的小脑袋瓜,没有说话。

贺丹秋发现,当王爷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当王爷的好下属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虽然立志发愤图强,但是终归不能够在一夕之间就变得才比诸葛,事实上,贺丹秋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读书人,还是个没什么灵气的读书人。

他很认真的想了两天,现在的他究竟能为王爷做些什么?结果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顶多能给王爷整理一下文书,做做抄录。

这也不错。贺丹秋向来性子慢,他早就习惯于一点点的朝着目标靠近,即使那个目标他也许永远也达不到,只要还在努力着,他就一点也不慌张。

王爷也由着他,虽然对贺丹秋突然的主动有些讶异,还是爽快的同意了他的自荐。

王爷让贺丹秋今后跟着柳英学。那个高傲的年轻管事文武兼备,是个很好的榜样,就是一直不大看得起贺丹秋,王爷的吩咐他虽然没有质疑,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摆出了一副看笑话的姿态看贺丹秋的。

这天一大清早,贺丹秋就跟着柳英来到库房。

库房里的册页卷轴堆积如山,足足有三大间,柳英晃一晃手里呛啷作响的大串钥匙,告诉贺丹秋:“这里虽然只存着王府的小部分文书,但是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你自己慢慢看,若是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对了,这里的东西都很重要,没有王爷的允许,不得抄录,你也不能够同其他人提起。”

话一说完,他就出了库房,然后把贺丹秋反锁在里头。

贺丹秋看着外头的光线渐暗,厚重的铁门合起上锁,他挠挠头,苦笑起来。

这地方同一般的屋子不同,因为事关机密,所以偌大的三间屋子只有顶上头两扇透气的小窗,小得连四五岁的孩儿都无法通过,又因为这里平素只有几个人能够进出,所以屋子经年没有打扫过,到处都积下了厚厚的灰尘蛛网。

他慢慢的在屋子里头踱了一圈,虽然库房里不透光,又要防火患,但是几排镶嵌在墙上的萤珠却将这里照得透亮,贺丹秋倒是不用为看不清楚而烦心。

他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看过去,库房里虽然灰尘凌乱,但是文书的整理归类都十分清楚明了,临近的架子上放的都是相关的东西,每一排的木架子上头也都用小纸片标明了类别关连。

贺丹秋不时抽出几本看看,然后用心打量架子上头还有周围。他脑子转得不快,但是十分细心,很快就注意到,库房里有一处架子上头的灰尘要比别处少些,显然是经常使用的缘故。

选定了目标,他就坐到这个架子旁边,一本本的抽看起来。

这一看可不得了,贺丹秋心里讶异,又有些担心。

这个架子上的东西,几乎就是将朝廷里的奏章公文原样搬了过来,无论是本朝的粮税征缴,还是官员升迁,军队调动,全都详详细细,甚至连皇帝的医案也存了一份。贺丹秋看得满头大汗,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分外烫手。

有些东西在王府存着并不奇怪,但是有些东西,哪怕只有零星半点出现在皇宫以外,都是谋反的大罪。

贺丹秋早就知道王爷权势通天,但是这时候他才看清楚,王爷通的究竟是哪重天。

“看出什么心得来了?”到了下午的时候,柳英才打开铁门进来,他睨着眼看贺丹秋一脸灰头土脑的样子,半笑不笑的把小男宠又领了出去。

库房里的东西虽然重要,但是一多半都是陈年的旧档,没有什么实用,只有一个架子上头的东西重要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柳英不负责任的耸耸肩,他可不在乎小男宠心里头的惊涛骇浪。

贺丹秋鸡仔儿似的缩着肩膀跟在柳英后头。这老实孩子自小就读着君君臣臣的东西长大,乍一看见个有谋反嫌疑的人物,心里怎能够不起伏?

但是,那可是王爷。

贺丹秋抖了一下,把那些大不敬的念头又压了下去。

他的脑子就这么胡乱的转着,脑仁搅成了一滩浆糊,又从浆糊变成了稀粥,等那粥水也快熬干的时候,贺丹秋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

皇帝是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人,离他远得很,可王爷,却是他心上的那个。两者能够相安无事自然最好,可若是王爷有那个心,贺丹秋握了握拳,大不了他拼着颈上的头颅,跟着王爷一条路走到黑。反正贺家二少爷早就已经死了,他也连累不到家里人。

这么想着,贺丹秋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乐呵呵的吃起东西来。刚才他忧心太过,这时候才觉得饿了。

虽然表面上想通了,可等到晚上见到王爷的时候,贺丹秋又一次担心起来。

王爷把他搂在膝盖上,问今天学得怎么样。

他犹豫的偷看了一眼王爷,又低下头,把前额慢慢的在王爷怀里头蹭,蹭了半天,他才闷闷的说:“王爷,我今天看到了些公文,好像是宫里的东西呢。”

“嗯,”王爷对他的举止有些好笑,拍一拍贺丹秋的头,继续听他说。

蹭着蹭着,贺丹秋把整张脸也埋进王爷的衣服里,声音变得更加含糊:“王爷,您是想做皇帝吗?”

王爷哼了一声,把贺丹秋从自己的衣服里挖出来,看着他慢慢问道:“你是想我做皇帝,还是不想?”

贺丹秋苦着脸,想了半天,才说:“不太想,但是王爷想的话,我也会想。”

这话听着就怪异,王爷却突然笑起来。贺丹秋目瞪口呆的看着向来面无表情的王爷突然变脸,觉得惊悚了。

王爷啃啃贺丹秋的脸,回答他:“我也不太想。”

贺丹秋咋咋舌头,品味了下这句话的含义,然后弯了眼睛笑起来,心里头的负担全都烟消云散了。

王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过,王爷能够这么多笑笑,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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