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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弯嘴角,泛起一点迷糊的笑容,我也很喜欢少爷,他对自己说,这心
思如雾澄澄的水蒸汽渺茫不知向何处停留。
☆ ☆ ☆天寒久了,
转眼已近年底,介亭街冷清的空气平多一份喜气。不管中不中洋不洋的介亭街总
在这个时间显得特别的忙碌,洋人有洋人的节日,本地人有本地人的节日,齐心
地挤在年底惹来一街的喜气洋洋。一到夜晚,介亭街更是车来人往,大小宴会在
各洋楼里被名目各异地接连举办着,醉生梦死也好,得闲偷欢也好,一年折腾到
底,末了还要来个轰轰轰烈烈的齐欢颜,也不管这欢颜中几多真切几多假,节总
是要过的,惨淡和不安暂且可以弃之一旁,先生们的头发依旧纹丝不乱,小姐们
的口红依旧鲜艳欲滴,搂起腰肢执起手腕,笑容依旧如往年般的开怀,疲惫和慌
乱好好掩饰起来,暗自希望着待年一过,世界还是一样没有改变,所有传至报纸
流连于外面街头的使人心惶惶的消息在歌舞升平之下被抹得干净,就算最响的炮
声也在留声机的音乐声中变成一种伴奏。有钱有权,成了最大的强心剂,所以介
亭街依旧美丽。
作为冯家二少爷的冯宣仁也不能例外,手边一堆精致的请柬高高地堆在书
桌上,他得一张张理出来,按邀请人与自己的利害关系排个时间表,决定参加或
婉拒。
有一张让他举棋不定,张府的请柬,落款却是张丽莎。这是张小姐以自己
的名义举办的舞会,请的是些社交界的年轻人,冯宣仁知道这次邀请其实要向外
界确定双方的关系。他不禁蹙眉,虽是说父母已经挑明了意思,冯家的二媳妇非
张丽莎莫属,他也想不出张丽莎有什么不好,模样不差家世好,而且张府又帮过
自己,两人各方面的般配似是无可争议的事,可他心中就是有什么东西梗阻着,
而且一个劲地把自己的决心往反方向拉着定不下来。
想着不由烦躁,点起烟猛吸一口,然后尽悉吐出。这样一位妻子适合他冯
家二少的身份,可惜他现在不只是冯家二少,但分饰好两个角色是现在最重要的
事,如果这次拒绝张府的邀请会让父亲对自己有所戒心,那可不妙。考虑至此,
冯宣仁把请柬放至一旁,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门被轻轻敲响:“少爷。”
“进来吧。”
阿诚垂着头端着茶水进来,手里还拿三封信:“少爷,信。”自从上次被
强吻,他见冯宣仁就这般模样。
冯宣仁瞧着他的样儿不由苦笑,接过其手中的东西,里面有一信封印着十
字标记,是教会医院的,他马上撕开看起来。
阿诚放下茶杯,准备离去。
“是关于阿三的。”冯宣仁盯着他的背,哼了一句。
阿诚果然顿住脚步,转身望向正仔细看信的人。弟弟已是好久不见面了,
正记挂着他呢。
“日本人要进那儿,年后教会医院要撤离,阿三现在不是编制里的人,院
方征求我的意见。”冯宣仁简短的说明一下。
“他们的意思是……”
“说是撤离,可能这一下子不会再开出来,阿三不会被留下来。”
“啊……”阿诚顿觉失望之极,真是世事难料,原本以为阿三的命运会被
改变,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变故。
“没事,”冯宣仁安慰着,“如果不想回冯公馆的话,就也先待这儿吧,
真想学医的话总有机会的,我有开诊所的朋友,去联系看看,行的话介绍他去帮
忙吧,说不定比教会医院还要好些。”
“谢谢少爷。”阿诚一下宽了心,由衷地展颜而笑。冯宣仁也笑了,这可
是阿诚最近难得的笑容啊。他有时确实在怀疑自己是否错得厉害,小心翼翼地关
心着自己的小佣人是不是开心,任谁都会觉得怪异,可自己又无法忽略那习惯于
藏匿真实想法的淡漠的脸。
如果是一时的冲动夺去了阿诚的快乐,他会觉得很不舒服。
一时间没了言语,才冲淡的尴尬又重回两人中间,只要两人独处,如果无
事可交谈的话就会陷入对那出格一吻的回忆,似乎能把空气的流动给停止住,一
下子沉闷了起来。
“少爷,我下去了。”阿诚快被这空气给压倒,他决定暂先逃离,转身走
向门口,听得背后的冯宣仁清了一下嗓子。
“你在怕我吗?”他冷淡地问。
“不不是,我没有,少爷。”阿诚过急地想否认,却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呵呵呵……好好好,我知道了。”冯宣仁笑出了声,但听着并不怎么愉
快。
阿诚手足无措地僵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两难。
“阿诚,”冯宣仁收住笑容,认真地低声道,“我不是想吓唬你,希望你
能明白。”
阿诚缄默着,又习惯性地垂下了头。
“能不能抬着头听我说话?”有时冯宣仁对这个如此喜欢躲藏的家伙真是
深感无力。
“你听着,”无奈之下只得站起身来,把羞怯的脸向上扳起,让两人能面
对着面,并强迫游移着的眼睛定焦在自己脸上,“阿诚,你听着,如果你真的很
害怕,我不会再那样做了,你明白吗?”
眼里的瞳孔黑得深不可测,冯宣仁看到自己映在上面清晰的影子,如果不
回答的话他期待着这双眼睛能回应他,哪怕显露一点表情。
好久。
“少爷,我不知道,”阿诚的眼睛里光点闪烁,泉般清澈,似能滴得出水
来,那深不可测现在如小溪般浅显,“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但如果是少爷
的话,阿诚不是说过要对您忠诚的吗,所以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只要少爷喜欢。”
冯宣仁怔住,他没有想到少年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其中有一种强赋的合
理让他处于矛盾的感情找到松绑的理由,可是心里还是很明白是阿诚一惯的顺从
促使他这样回答自己。
“不要……跟我说这种话,”冯宣仁叹息,烫手般放开那张脸,“你不要
给我错下去的理由。”退后着坐倒在椅子上,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索烟盒,也
是一种逃避。
阿诚终于得以逃离,他迅速地走出书房,捂着“砰砰”猛跳不止的心脏飞
快地奔回自己的房间里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想去回忆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胡话,
只是拼命想着过完年阿三要过来,兄弟俩又可以和以前一样共同生活了,心里就
宽慰许多。
冯家二少冯宣仁有着大小不等的宴会要参加,现在他已经习惯于把阿诚带
在身边,就像很多有钱少爷一样,身边总带着个贴身佣人,方便也好显气派也好,
算是一种时尚。阿诚个头蹿得快,一年长了好几寸,衣服总是显得不合身,冯宣
仁叫人替他做了几套新装,从布衫到洋装皆有,以备场合之需,一一试过,装扮
起来,楞头青硬是变成一个英俊小生,风姿翩翩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真是应了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人”的旧话。
青涩的少年努力适应自己在冯二少眼中的特殊地位,不落声色地维持着自
己的本分,长身体之间也长心智,他学着摆平自己的位置,却也是很不容易,感
情的事怎么是一个从未涉过情场的小子能轻易理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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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第五章夜刚落,张府。
张司长的千金张丽莎正准备从一大堆服饰前为今天的舞会找出一件令自己
满意的礼服,显然很不容易,令旁边伺候着的梅姐忍俊不禁,在替这位大小姐参
考了起码有四五十次后,她开始觉得小姐有些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