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2 / 2)

他这番话究竟是不是故意,江鄂无意去揣测,在他抱着毫无反应的季独酌在雪地里飞奔时,他偶一回头 ,看到地上被鲜血晕开的积雪,就蓦然想到了那粒白生生的莲子。

他心头一酸。

飞雪从他眼角滑落。

他紧紧搂着季独酌,手拂去他眉梢凝着的冰花。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最重要的人,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错了。”

第十二章(2)

雪下了有一厚,一路上奔来,渗进裤管里,一层一层凝成冰,冻住双腿。

江鄂解开自己的外衣,给季独酌裹在身上,替他挡住风雪。又从怀中掏出几颗续命的伤药,嚼碎了喂给 他。没想到当日玩笑般搜刮了他的瓶瓶罐罐,有一天却终要用他身上去。

江鄂摸着他冰凉的双颊,眼泪便又坠了下来。

等到终于来到一家医馆,他已顾不得礼貌,一脚踹开眼前药铺的门。

那时天色已晚,大夫一家早已安歇。自己大门被毁,大夫披了大衣从被窝里爬出来,一入厅堂就看到两 个血淋林的人。饶是他行医半生,也忍不住心中一颤。

“这是怎么了?”

江鄂把季独酌抱到大夫面前,接开包裹他的外衣,露出他苍白冰冷的脸:“救他,求你救他。”

大夫伸手切了切脉,摇头道:“……人都死了,你还是早早准备后事吧……”他话没说完,只觉一股猛 力袭来,江鄂一手攥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倒在椅子上。

“救他。”

大夫摇了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就看开了吧。”

江鄂脚下一个趔趄,慢慢松开了攥着大夫的手。大夫整整了自己的衣服,听到眼前的男子断断续续的念 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他昨天还在我怀里有说有笑,醉得东倒西歪……

大夫推了他一把:“死了便是死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江鄂低头看眼了怀中季独酌苍白的脸,后退一步:“不,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再去找别的大夫。”他 重新用衣服把季独酌裹好,却被大夫一把拉住。

“这下雪天天寒地冻的,再多走上两个时辰,不要说这位公子的尸体早就冻硬了,就连你也会冻死…… ”

虚软的靠在墙上,江鄂捧起季独酌的脸凑到自己脸上轻轻蹭着,凝眸顾盼皆在眼前,那眉眼却冰凉如铁 。

“可是,季独酌这个名字怎能为一个无名小卒消失?”

江鄂长吸一口气,转身便要向门外奔去。他步子才迈出一步,一个物体伴着劲风呼啸而来,那被他撞开 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板上陷了一个么指大的洞,洞中有一颗小小的鸡骨头。

他眉头一皱,顺着鸡骨头来处定睛去看,只见这医馆的房梁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那人只有一臂,作和尚打扮,领口斜插一柄蒲扇,半敞开油腻腻的缁衣,露出黑压压的胸毛,手上拎着 一只烧鸡,正在大口大口的啃着。

医馆的大夫一见这和尚,立刻跳了脚,破口大骂:“你这酒肉和尚,又来我家偷鸡!”

那和尚理也不理他,只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又从怀里解下一只酒葫芦,噗的一声,咬开了酒壶的盖儿 ,顿时,满屋香气馥郁。

大夫的脸瞬时就青白了下来:“我泡了三十年的蛇骨酒……”

和尚瞥了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那酒壶一倾,三十年的蛇骨酒汩汩的顺着房梁倒了下来。大夫见状, 腿都软了,扑通跪倒,哭得震天动地:“总有一天我要找人端了你们少林寺!”

和尚打了个饱嗝儿,将眼一斜江鄂:“他还有半个时辰之命,你若带他离开,倒不如在他胸口再插上一 刀。”

这一句便如拨云见日,说不出的苦乐酸甜。江鄂只觉眼中酸疼,也跪倒在地:“还望大师救他。”

那和尚的独臂在房梁一拍,轻飘飘的落在江鄂面前,拎出斜插的蒲扇晃了晃:“我要你十年功力,你可 愿意给?”

江鄂的眼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和尚。

“便是性命给了你也无妨。”

和尚微微浅笑,满脸的横肉便如绽开了一朵肉菊花:“既然如此,一切好说,贫僧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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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瓶装茯苓干坤水兑上洒金瓶的五气朝元丹,一点点辗碎成胶,抹在季独酌的伤口上;那芙蓉仙露点 在五体,用内里催进体内。

一旁的大夫看的直咂嘴。

这酒肉和尚显然是吃别人的吃惯了,风雅颂这些不传的密药哪一瓶都是千金难求的天价,居然被用来当 普通金疮药来使。

只有江鄂在暗暗诧异,这些药自他从季独酌身上打劫来,过了这许多日子,自己尚说不准药效,没想到 这个花酒和尚反而了如指掌。

花酒忙乎完了,独臂在大夫脖领子上一拎,使了一个沾衣十八跌,将他从卧室扔了出去。同时手指一勾 ,那门砰的便合上了。

他摇摇蒲扇,漆黑的胸毛被扇的呼呼乱飞,一双肉眼凑上江鄂面前:“这位英雄,现在便只有你我二人 了,你怕不怕?”

突然间,眼中尽是色光。

“我为什么要怕?”江鄂反问道。

那和尚笑的一脸淫贱:“那么,请这位英雄脱衣吧。”

江鄂不等他说第二遍,抬手便宽衣。衣上有被伤口凝住的地方,他也不管,一把猛地撕扯下来。

二十七岁的壮年,肌肉坚硬如削。

上衣脱尽时,他头一抬,冷冷的问那和尚:“下面还用脱么?”

花酒反被他的气势骇住了,咳嗽了一下,不是滋味的嘀咕着:“果然这风雅颂之主看上的人……”心理 不平衡了一阵,便僵着脸说,“下面就不用了。”伸手在自己黑压压的胸口一阵乱搓,半晌,凑了一只 泥丸出来。花酒的两指捏着泥丸,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酸臭的味道直穿鼻孔,他被这股臭气激的肉脸 皱成一团,嘴里啧啧道,“还是少了点。”说着,将那泥丸又伸入怀中,一阵乱搓,再拿出来时,泥丸 已足大了一倍。

江鄂一直漠然的看着这和尚的动作,直到花酒把泥丸子送到他面前,听到他说:“喏,把这个给那公子 哥儿吃了。”

江鄂接过泥丸儿,放在自己嘴里嚼碎了,再哺给季独酌。他这番动作做的极端自然,半分迟疑也没有, 反倒是花酒立时窘了一张肉脸,干笑着叹道:“啧啧啧,你也真不怕脏。”

江鄂长眉一轩,冷笑道:“你用么指和食指捏的泥丸,却用食指和中指把药丸子递给我,自然不用想也 知道是换过了。”

那花酒被他道破玄机,干咳了两声,晃起扇子顾左右而言它:“这公子身上的伤不要紧,只是所中之毒 无法可解,我的丹药可保他三月之命。但这丹药生的霸道,你需废十年功力助他化开丹药。”

他说完,见江鄂并不急着动作,一双眼只是望着他。被这种冷冰冰的目光一照,花酒心中一凛,不得不 投降:“我叫你脱衣服是怕你在运功中走火入魔……”

然而,江鄂还是只看着他。

花酒喟然,投降般举起独臂:“好吧好吧,他的毒虽然无药可解,但他若醒了,自然有化去这一身剧毒 的办法……喂喂,这位英雄,你不要再瞪我了好不好?你的眼神很吓人知道不?”

江鄂叹了一声,终于掉转过头,坐在床边,摸着季独酌苍白的脸颊,淡淡的说:“其实,他爹并没有死 对不对?”

“啊?”花酒举着的手慢慢放下。

江鄂缓慢的说:“当年徽地破庙一战,风雅颂前楼主虽是以一当百力敌众人,但那一战后,他失了一条 手臂,握剑的右手。”

花酒看看自己孤零零的左手,心中突然一片凄凉,眼前似乎又回到那一夜,那些曾发誓效忠他的兄弟, 一个个拿起武器,冷漠望着他。

江鄂抬起头来,叹道:“花酒,花酒……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难道这风雅颂之主,真是注定要 孤单一生么?”

花酒和尚被他质问压得喘不过气来,十多年前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铺天盖地向他涌来。恨只恨,当时 年少张狂,不知这人间诸事,唯情一字方是真。

他突然把头一昂,自胸腔里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癫狂,如坠魔道。江鄂眉心一凝,才要说些安 慰的话,不想这和尚一把推开卧室的门,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

外面飞雪仍然没停。

花酒一路狂奔,雪落了他一头一身,直到奔到一条小河前,他才停下脚步。

他慢慢的跪在河水边,看着半结冰的水中倒影出的自己,竟然如此陌生,突然间泪流满面。身子一纵, 便跳下了河。

再上岸时,一身的伪装被水洗去,他不再是那肥头大耳的花酒和尚,而是身材冷峻的中年男子。

他从衣里翻出一张褪了色的红纸,轻轻地亲吻着,眼泪浸透了那张红纸。

那个时候,他还太年轻,他还不懂如何去爱。

身后,一名老僧飘然站定。

他双手合十,叹道:“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季化久,你还看不透这红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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