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毛榛敲了敲,没人搭理。她又不敢出太大动静,怕把别的办公室的人给敲出来。
她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想起他信上说的他租了招待所住下。她就下楼,出
来,问门卫,这附近有哪些招待所。收发室里有几个汉子在聊天,抽烟,毛榛到现
在还能记得那种干辣的烟草味落在她的头发上,堵在她的嗓子眼里的难受劲。那些
都更增加了她悲痛欲绝的滋味。其中一个汉子瞟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哪
有。你找招待所怎么找这儿来了?外边打听去。”
毛榛说:“我是来机关办事的,没找到人,需要在北京住下。”
汉子说:“那你就顺着马路往东走,去看看吧。”
毛榛就往机关收发室出来,顺着东四南大街晃晃悠悠往前走。看见路边有个旅
店她就进,到柜台上低声下气问人家:“劳驾,请问一下有个陈米松陈先生住几号
房?”
她这会儿的脑子已经全然不清醒了,只知道两腿拖着身子在往前走,在傻呆呆
地问。她现在惟一的想法就是想见陈米松,想见到他。
1999年12月20日正午的北京东四南大街上,一个叫毛榛的精神痴呆的女人,在
一步一晃,探寻着每一个招待所和旅馆,在找寻着离家出走的丈夫陈米松。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找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腿又是怎样驮着
自己的身体,打车回家,一步一步爬上楼来,一头把自己卸载在床上瘫倒的。她那
时脑子里仍旧只剩一个念头:我要找到丈夫陈米松。我要找到丈夫陈米松。
她想也许她可以先飞去长春,住下来,然后再托当地的朋友帮助查一查,有什
么出版方面的会议正在那里召开。剩下的事,到那儿再说罢。
她就起来,收拾行李,找出存折,要先去银行取钱,然后买机票,奔机场。看
了一下表,发现已经五点钟了,银行已经关门。她全身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知道
今天是走不成了。陈米松也不知现在正在哪个地方。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一
个人在渐渐袭来的黑夜中,痛哭不止。
她现在既没有陈米松地址,也没有电话,无从去找他。他是故意不让她找到他,
故意找个出差的机会躲起来了。
毛榛这时才想到他是故意的,一切都是预先策谋、计划好的。他这一走,她就
连申诉和反抗的权利都没有了。
第二天的职称答辩,十几个评委全票通过。
从会议室出来,一直等待在办公室的同事告诉她,说刚才有个长春来的长途,
一个男人,可能是你老公。问你答辩怎么样了,我说你已经进去、开始了。
毛榛听了,泪险些当着众人的面掉下来。
原来他是知道的,陈米松是知道的。她把自己的几件大事都记在墙上挂历备忘
录上,他看见了。他是明明知道,却又在这个忙乱的时候走了。又知道会给我带来
刺激,可还明知故犯,过后又表示担心。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第四章
毛榛个人历史上最黑暗的日子,到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冰里雪里,火里炭里。
无处去寻陈米松,她只有提心吊胆,惊恐张皇地过日子,每天都往他的办公室
里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终于等到那头有声音了,已经是12月27日,一听到陈米松“喂———”的声音,
毛榛一下子就哭了,准备了好几天的一肚子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陈米松也不
说话,在那头等着她说。
她忍住泪,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才说:“你跑到哪去了,你?你这是为什么?”
陈米松那头也哽咽着说:“榛儿,我……”
毛榛说:“我以为你在单位出了什么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作者:徐坤
第十二篇
陈米松咽了一口唾沫说:“没有,没事。”
毛榛说:“那么是你身体出问题了吗?那天去体检,结果出来了吗?有什么问
题?”
陈米松抽动着鼻子说:“没事,榛儿,真没事。”
毛榛说:“都没事?那你为什么?”
陈米松又带着哭腔说:“没事。别问了,榛儿,我请你现在别问了,我……”
毛榛说:“你总得说出个理由啊,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陈米松说:“没有,榛儿,我能那么做吗?没有……”
毛榛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你突然决定出走,总得有个什么原因?”
陈米松说:“真的,我不能说,榛儿,你先别问了,咱们俩都好好平静一下。
真没有,我就是听你们社科杂志社的张卫民说,礼拜二是你们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交
表时间,我想能给你一个身份,赶上这趟分房……”
毛榛听愣了,一时没明白,说:“什么分房?你是说想跟我离婚,然后我作为
单身无房户可以向单位申请要房?”
陈米松:“唔……以前想分开,不是没有条件嘛。我寻思着你别错过最后一次
分房机会……再有我看到我们单位李庆军也是分居,也给了他房子……”
毛榛脑子都乱了,说:“待会儿,我能不能待会儿再打过去?”
她放下电话,心乱如麻。他这叫什么话?!这是什么意思?!出走的信、劝慰
我跟他离婚的信写得那么客气、诚恳、情意绵绵,惟一的目的,就是能立刻办手续,
然后我到单位申请分房,他带着新分的房子走,是这个意思吗?并且他们单位已经
有人这么做过了,而且得逞,是这个意思吗?
她又想不明白了,拿起电话打给他:“你是说,咱们离婚,只是一个苦肉计,
是为了能多占一套房子是吗?”
陈米松说:“榛儿,我能那么做吗?你还不知道我?”
毛榛说:“那么为什么?还是为了要离婚是吗?”
陈米松不吭气。
“可是,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婚哪?你总得让我知道个理由吧?”他还是那句话:
“榛儿,你现在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
她说:“你不给我个理由,不说明白,我怎么能平白无故就跟你离婚呢?我究
竟哪点不好?究竟怎么把你逼出家门?”
陈米松一听,又哭了:“不是,榛儿,不是你不好,是我,是我自己的原因…
…”又说不下去了。电话又哽噎着放下。
毛榛实在想不出个名堂来,又打电话向女友阿贞求助,把这番话复述给她。阿
贞听了也觉得奇怪,想不出个头绪来,说既然所有能够想得到的离婚理由都被他否
定了,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毛榛说:“我也不知道。肯定有原因。肯定有什么事他在瞒着我,导致他做出
离婚决策的大事,突发事件,被他隐瞒着。一问就哭,就说不下去。”
阿贞说:“那……现在,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要不,你们俩不好说,我去给
你问问?”
毛榛说:“好吧。也许他当着第三者诉说时,就不会太感情用事,就能把话说
明白。”
毛榛就把陈米松的电话号码给了阿贞。然后像等着上帝判决一样等着阿贞的回
话。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上帝的旨意由阿贞传了回来。阿贞说:“我跟他说了,你
这么对待榛儿可不行,你得负责任。周围朋友谁不说榛儿是个好姑娘啊?怎么能毫
无理由就提出离婚呢?”
陈米松说:“让我怎么说这个理由呢?婚姻就像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脚
趾头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法再问了。
阿贞换了个话题,问陈米松说:“你产生这个想法,有多久了?”
陈米松沉吟了一下,说:“半年多了。”复述到这里,阿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