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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惨惨的石桥下是一片荒芜的沙地,几块粗大的怪石放肆的瘫倒在地,被江水一浪浪舔舐,发出了浑厚的拍击声。
“大哥···”永仁怔怔的回头,悲戚的咬紧了牙关。
“做什么?开门呐!!”白九棠嗔怒的喝道,躲开了永仁那抹令人崩溃的视线。
后一辆车的三人都已下车站定,纷纷深埋脸庞,望着那寄居蟹背着偷来的房子横行在沙滩上。
迎着永仁拉开的车门,松软的细沙承接起了两条灌铅的腿,白九棠举步难行,帽檐的阴影带来一片死灰。
“下来!”
闻声扬起了睫毛,苏三的视线范围内只见到半截长衫,无刀削的脸颊,亦无温厚的掌心。
忽然软弱无力,忽然想要放声哭泣。
她能冲破了屏障,做回“自己”,不单是因为“前苏三”妄自尊大,轻易脱下了那身洋装,更是白九棠给了她太多念想,凝聚起了太多的意志力。
睫毛的阴影下,亦是一片死灰。连带将那朱红的唇,晕染成了灰白。
苏三款款走下车来,抬手拢了拢被风吹毛的秀发,天穹那一只鹰,盘旋不走,在她凄冷的仰视中,兜来兜去的滑翔,似乎在等着俯冲而下,用钩嘴超度亡灵。
“宁安!绳子!”白九棠的眉心坠着千斤石磨,背对着苏三厉声喊道。他心里有本明账,亦有一本糊涂账!
袁克文登报出让诸多钟爱的古董字画,以期蓄积资金,必然藏着一番大动作。在这个时候与苏三双双受邀赴黄公馆,已然令人心灰意冷。
本以为祖爷经不起洋钿的轰炸,充其量让他和袁克文公平竞争,岂料比预想中的不堪胜于十倍不止。
若不是老头子驾临,将之架上后台,一脚踢出了“出将门”,师徒穿起方步同唱大戏,今日铁定会吃大亏!
然而他亦是迷惑之极,苏三若真的计划了大半年之久,为何放弃垂手可得的硕果,执意来送死?
“大哥?”宁安上前一步,张惶失措的瞪大了眼睛。
漫长的沉默,听江涛拍岸。
“把她——给我绑了!”死寂之后,一石激起了千层浪,甚至击倒了白九棠自己。但莽夫只此水平:先拿下、后问话,必然有威慑力,亦或可得实情。
然而这声命令落在苏三耳里,已不尽然了。不管其中含着多少纠结,终是一刀切断了所有情义。她的面颊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她是回来救他的天使,他却是宣判她死刑的恶魔。她不惜编造谎言,救他于水火。他却连审问的兴趣都没有,急于将之诛灭。
众人惊愕的求情声,湍急的冲击着白九棠的视听,却涌不进苏三那已闭塞的心房。
她曾在昆曲公所,混混沌沌的消散,也曾在同孚里幽幽然然“回魂”,她曾目睹袁苏二人从一处宅邸欣然退出,也曾瞥见那烫金泥的门头——“黄公馆”。
她对内情一知半解,“等局票”三个字却如此清晰,她怀揣着无边无际的担忧,在那个任性妄为的前世退下华服时,顷刻间冲破了屏障,不顾一切的回来了,却得来了“青帮的制裁”
她烧得毁那身惹事的服饰,却烘不干潮湿的脸庞。
【卷四】 『第36话』 绑了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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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他妈闭嘴!!”随着这一声冲天怒吼,砰砰砰三声枪响骤起。
众人皆陷入了沉寂,唯有苏三咔咔作响的上下颚,令人抓狂的缭绕在所有男人们的耳畔。
她选择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背的这口黑锅,是前世的馈赠。泪是苦的,心是冷的,视界是灰色的。
白九棠转过了头颅,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竟然没有尖叫??”
事已至此,何足惧矣。已死过一次的人,何须胆怯。
青葱岁月的伤痕,顷刻间统统绽裂,蜕落的结界,疯狂在体内滋生,她已“全身而退”无须摇尾乞怜求一个苟且偷生。
“求你留个全尸给我,我不想身上起窟窿”语落,两行清泪滑落。随着颤抖的下颚,战战兢兢滚向沙地。
“你!!”白九棠被一口激气冲得两眼昏花,蓄满了雾气。
独有她,对账目一事,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谁“爆料”害他的,几乎已没有争议。
即便她撒了弥天大谎,用“孩子”一说来解围,但终究犯错在先,悔悟在后!!她凛然的选择了留下,却宁求死,不求饶!!
她甚而不肯解释一下,为什么昨日才直言不讳说“爱了”,转眼间就他钉在了鹄心,用万千羞辱之箭,将他凌迟虐杀。
白九棠失控的走向汽车,从后备箱中拽出了硕大的一卷绳子,杀气腾腾的冲苏三走来,一圈一圈往她身套。
“如你所愿——”打上最后一个死结,两张噗噗掉泪的面颊,编织出了一首可笑可泣的哀歌,哽咽撑痛了咽喉:“我——送你走水路!”
江风颤颤,秃鹰尖啸。
苏三被五花大绑抱上了桥。横在白九棠的两臂之中,窥视后方,宁安托着此前瘫倒在地的那块大石,蹒跚尾随。她哀伤的闭上了眼睛:这是刑场,“刑具”齐全!
风卷细沙,犹带血腥的膻味。
一步步走向小桥中央,白九棠开始被无止境的悔意困扰。桥下的江水如此安静,就像在等待情侣泛舟的爱河,丝毫没有生死一线的阴寒。
在桥中央放下了苏三,他掠着那抹睫毛下的阴影,如泣如诉:“捎信救我一命的,是你;求我赎你出来的,也是你;跟袁克文通奸害我的,还是你!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这九年来我信守承诺,关照你、保护你,等着赎你出来做我的太太!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关照我?保护我?”苏三抬起了眼帘,念想着奇遇中得知的“报恩说”,不由得冉起了一丝异样的情怀,可转即便被那层层束缚的绳索,勒得阻断了遐思。
但见苏三只莫名其妙重复了两个词便别过了头去,一副不屑一顾,急于解脱的模样,白九棠狰狞的喝道:“回答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回答!”
在那震耳欲聋的喝斥中,苏三缓缓转回了脸庞,感到潜伏在体内的那些叛逆和桀骜,统统都涌出了心巢。
“你明知‘孩子’一说是用来救你的,可你置若罔闻;你亲眼所见我选择了你,可你不为所动;你能从容带我离开因由何在!?可你只字不提!!你甚而你答应过饶我不死,却已将我绑上了绳索!!”
她凛冽的目光,凄怨的腔调,就像敲在伤口上的铁锤,字字诛心,句句泣血:“——我恨你,白九棠!永远!”
“你给我闭嘴!!”青筋迸裂的呼嚎,如怒江涨潮:“你做的一切都是亡羊补牢,对一个背叛者,我还需要恪守那可笑的承诺吗!!”
掠过他盛怒的脸庞,苏三怔怔的说:“药丸和鸦片令人视薄命如尘烟!生命对我来说是一件奢侈品,不一定是必须品!既然你的字典里没有‘原谅’,那就送我上路吧。”
“——他——妈——的”白九棠闻言咬紧了牙关,全身的血液都朝头顶涌去,他两手一抬紧紧抓住了石桥的栏杆,紫色的淤痕在十指上肆虐:“既然如此——上锚!!”
“大哥!”宁安的高呼引来了一群呼应。
白九棠森寒的转过头来,如一阵阴冷的风,吹灭了所有灯火,令得那些嘈杂声,骤停。
素日里执行诛杀令的“侩子手”双脚发软的抱起大石,走了过来。
苏三被一圈圈绑上了大石。耳畔响起了那似曾相识而今异常陌生的嗓音:“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求我!”
侧卧在小桥中央,听那秃鹰欢唱,感受死神鬼祟的步伐,苏三忽然想起了仇恨过的父亲和继母。至此,才真正得到了内心的救赎。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和尖锐的抵触。
她甚而异想天开,以为眼一闭,一场浩劫之后,便能回到沈阳的医院,在父亲的哭泣中,平缓的醒来。告诉他:“爸爸,我现在终于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