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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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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堂而皇之出现那么多刺客,巡城北军却浑然不觉。龙颜大怒让武官们下不来台,纷纷奏请讨伐大宛。”

尹杼方常被东宫夫人们请来请去,忙得焦头烂额。水河间在治焯邸宅上算熟门熟路,尹杼方也就放心将为治焯治伤的事,托付给了这名职务本不相干的年轻太医丞。

此时,他正跪在榻边簟席上,一面小心揭开医布为治焯检查伤势,一面向他转述朝议内容。

“朝廷上议乱纷纷,众怒高昂的时候,关公子受诏非常室,候于宣室殿外……”

治焯饶有兴致转过视线:“他可有奏?”

“唯,他奏请人主保护好那名刺客。”

治焯眼中露出笑意。

“可惜廷尉杖罚严厉,那名刺客先前就被打得过于衰竭,只说他们是为国自发聚集的壮士,与大宛国朝政毫无关系,就陷入昏迷无法审问了。”

“倒是敢做敢当的勇士。”治焯道,“他还能活么?”

“人主已吩咐太医令遣人医治,说等他恢复些再细细审问……中丞大人身上的伤,”水河间抬眼望了望他,“这才一夜,就已结了痂……可比先前恢复好得多了。”

“是么?”治焯对此无所谓,接着先前的话,“可有内贼?若无人暗中接应,北军何至于如此不警觉?”

水河间隐隐咳了一声。

“唯……”

他好像有什么心事,言谈举止与以往不同。倒是话不少,仿佛一旦开口就生怕停下来。

“自从上个月初他们就陆续进了长安,准备兵器,布谣言、设圈套,交换情报之处便在杜康。人主和您那时进去,算撞了个正着。”

“是么?”

治焯略微沉吟,闲闲看了一眼门外。屏风和房门遮蔽了大半个人影,但可见到廊道边那人正坐的膝盖,黑绮平纹反着点点阳光。

“说到杜康,那名酒保如何?”

“酒保伤势不重,”水河间顿了顿,“那名叫 ‘芰荷’的乐倡也被吓跑,酒肆主人损失惨重,但人主已吩咐给了他偿金。”

“水太医。”

治焯突然叫他,水河间正用医布缠紧治焯肩臂,两手顿时一抖。

“唯。”

“听闻上旬,人主与大人们立夏节踏青,一时头疼,是你以针石为人主解了忧,是么?”

水河间像听不出赞赏般,嗫嚅道:“班门弄斧……易招祸患。”

“我看未必,崭露头角是好事,像水太医年纪轻轻却医术精湛,本该尽栋梁之职,被埋没了岂不可惜?”治焯话锋一转,“不过,你可是遇到了难处?”

水河间怔了怔,未意识到手下正暗自用力,治焯的肩禁不住微微一颤,他才惊醒般,慌张俯身请罪:“河间该死!”

“你……”

“我……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说罢,他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治焯望着他出门,目光紧接着被门外的人吸引。

“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罢?那个 ‘芰荷’的来头也不见得单纯。”

门外人仿佛在仔细听,接着便站起身,走了进来。眼睛再次定上了治焯的胸口,半晌才移上视线。

“一个贪恋美色之人,弱点很容易被利用。至于连保护刺客仔细审问,这种事都要旁人来提醒,他究竟还有何可取之处?”

“盛怒之中任何人都难免犯错,你可知朝廷之内四品以下官员尚无权朝议,他置群臣众怒不顾,而是听取了你的谏言,岂非证明他的贤明?”

关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讥讽:“无论他如何,你都忠如狗马,是么?”

他把“忠如狗马”四个字刻意加重,“此外,”不等回答,他接着道,“一介草民何敢 ‘谏言’?还请不要高抬小人,折煞我也!”

治焯笑了笑:“俸禄四百石的给事谒者,你竟然推托。是得来太容易么?我倒想知道,刺客之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关靖目光闪开一瞬,又立即看回来:“一名食客需对主人什么都说么?给事谒者若不犯错,终有一日会迁为议郎,以常常得见他。但那样太耗时日,我岂有那种耐性?至于刺客之事,那时我还不是什么门客,所以不想提起。”

室内寂静。

半晌,治焯的面色难以察觉地松动了一下:“即使不入宫,此处也可常见到他……我明白了。”

自那个情不自禁的夜晚之后,关靖对他恨之入骨,以他每次相看时眼中的冰霜就完全明了。眼前人刺过他一剑,如今却自愿投入他门下,治焯本不懂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此刻明白了。原因就是他所说的,他对刘彻“暂时不杀”,言下之意要亲自了解刘彻是否“值得一留”。刘彻常常来他的邸宅,此处也就成了比入朝为官更便捷的观察之所。

无论是否为这个人借力的途径,治焯不否认他乐见眼前人。可如今此人日日与他敌对,也实则难过。

关靖冷笑道:“既然明白,就由在下为大人奉药罢,受了主人的恩惠不报答就不对了。”说着他就向外走去。

治焯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即使对小窦也持重有礼的人,偏偏在他面前尤甚张狂。而自己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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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水河间先回来,紧接着是关靖,手里果然捧着一碗汤药。

治焯伸手接过,转头对水河间道:“有劳太医。”

水河间怔了怔,垂下视线盯着地面簟席,却在治焯把碗凑到唇边时迅速抬起眼睛。

“大人!这……这药,药渣太多,我为您换一碗。”

“何必?不喝便是。”

“大人!”水河间语气更加急切,他快步上前似乎想要夺下治焯手中药碗,却听见铁刃摩擦鞘口,随即脖颈就感受到剑锋的凉意。

一柄三尺寒剑,紧逼水河间的咽喉,握柄处一只坚定的手止住了他的脚步。关靖淡淡望着面容发白的年轻太医,神色读不出意味。

榻上人狐疑地望着他们,瞥了一眼棕色的汤药:“究竟怎么回事?”

“有毒。”水河间眼中泛泪,嗓音颤抖。

关靖脸上忽然明晃晃的刀光一闪,一柄延绵错金纹的环首刀,刃口朝内架在他的脖子上。

“又是你!”霍去病愤慨的声音。

“门客要对主人下手,小火,你处果然热闹啊!”

蟠龙绣纹的蔽膝一抖,刘彻迈步走进。

原来如此。

脑中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治焯就朝关靖看了过去。

先前他自说自话认为关靖来他宅中是为接触刘彻,他怎么没想到,也许他只是来报复那一夜之辱呢?

关靖也看着他,不置一词,仍旧一动不动地用剑指着水河间。

治焯略略垂下眼睑,却忽然对关靖笑了笑,接着便将满满一碗药灌入喉咙。

此举出乎所有人意料。

“大人!”

“小火!”

“小火兄!”

一群人大惊冲过去,水河间夺下治焯手中药碗,可是已经空了。

治焯饮药太急,呛得撑着榻沿猛咳。身上伤口牵扯,他浑身沁出冷汗。

霍去病回过身,喝开围住关靖的卫士:“闪开!”

“你!”霍去病怒不可遏,再次拔刀,双手握柄疾风一般挥向他。

“当!”刀锋被赤炀剑首弹开。

关靖竖起剑,迈开一步摆好架势。

“你该死……”霍去病怒目瞪视,咬牙上前一步,发亮的环首刀再次挥下。

“是我!”

随着一个几近崩溃的喊声,身着白罗禅衣的瘦削背影挡到了关靖身前,霍去病急忙收手。

治焯压抑住几近窒息的咳嗽,看向俯身跪到地上的人。水河间。

“毒是我下的!请杀了我……”水河间额头埋在地面,浑身颤抖,“这一切与关公子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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