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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1 / 2)

>  听他责问,那人笑道:“与我何干?”

那双带着笑意的黑色眸子回视着他,二人视线接上的刹那,一丝不注意就捕捉不到的的笑意,冲破了那双眼眸中不知存在多久的坚实冰层。那层冰是用来拒绝别人走近,还是拒绝“入世”、在自身与世俗间建立的屏障?……

时昏时醒中,关靖好像看到有清洗干净的匕首,正被灯炷上黄色的火焰燎烤。接着,那柄被火焰舔舐泛黑的薄刃逼近他,在他胸口紧靠竖着的箭身硬木切入。

他脑中惊惶,又昏厥过去。

反着朝阳金光的赤炀,剑尖已经划破了眼前人交衽的白绸。

青瓦击响扰得人无比烦躁。

不反抗么?为何不反抗?你的剑是摆设么?!赤炀泛着血光从此人身后穿出,他却开口道:“彼人,刘彻,杀不得。”……你自身难保,为何还要替那人求情?……

令人头疼无比的光影消失,一切重新跌回无尽的混沦之中。

朱宽老泪纵横,颤抖道:“你父亲关屈将军是位绝世大英雄!”

“制曰,杀无赦!”

“当”、“当”,短兵相接的声音。朱宽欲打开车门的手,被舆外突然响起的惨叫阻止。

门外人叫:“是匈奴!”

“他们两个是被大汉国君下令诛杀的名将之后,请您看在这点上饶了他们!”

“呵呵,既然还没有名字,就随了我们,叫做 ‘阿斜儿’吧!”

“……寄人篱下,凡事多忍耐……”

“这是义父赏给你的!”

红色缫绳晃荡系着的白玉,此种美玉据说连义兄、居次们都少有赏赐。

车门被从左到右横贯的重刀劈开,一张目光凌厉却看不出表情的脸透出带着轻蔑意味的杀气。

“都是那个昏庸的皇帝!”朱宽痛心疾首。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自己忽然闪身冲到朱宽前面,张开手臂挡住仍在沉睡的弟弟。

混乱,混乱……一枝无法避开的箭从身后贯穿——

“啊!……”关靖猛地睁开双眼,眼见自己胸骨间的残箭被拔出,创口同时飚出新血。

他无力以支,四处再次黑暗,却感到有人在为他清洗伤口,冰凉敷上的东西像是草药,再之后有人在用白叠为他包扎。

近在耳边,好像有人叹了一口气。

关靖静卧片刻,用力再次睁开眼睛,努力凝聚目光。渐渐地,他看清了身边一盏灯,灯前有一个人望着他,眼中充满忧悯。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因为乏力而沙哑。

“这是何处?你……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舆:带车厢的马车,汉时马车有“马拉板车”站式、坐式,舆则是四面围板的。这种车式在本文里出现较多,为各位大人强调下下~~

居次:胡人公主。

☆、卷十四    黑鱼白鱼

近夏的雨水越来越多,一连好几日,清醒与梦寐间,都能听见雨落在穹庐毡顶上的声音。

雨声绵绵细细,不甚扰人。终于到立夏日,风清云朗,毡帐中郁积的潮气也随之一扫而空。

“你是何人?”

对救命恩人问出这种话,自然突兀无礼。

但在当刻,神志尚且混沦时,就意识到曾经跟对方见过。

不过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在那个未来无法预知,所知的过去又正在崩塌的时刻,也就无法确定眼前人跟曾经遇到的那副如水面浮萍般,随流飘过的面孔有多少关联。

“忘了么?”对方反问道,“那些止血草,公子是随手丢了罢?”

几乎同时,关于这种草的几句话便从脑中复苏。

“你是他?”那个背着藤箱,以药草换取微薄利益的行商。

那双曾在榆树下忽而慵懒倦怠忽而又锐利无比的眼睛,在暗夜摇曳的微弱灯火中润上淡淡悦然。

“在下姓 ‘卞’,名 ‘誉’,字 ‘扶风’。公子好记性!”

好记性,只为那段记忆跟另一段紧密联系。

立夏日里,据说长城那一边,天子与百官将盛装出行至近郊踏青,朝山川河流祭拜。大汉关外的绿野中,一顶白色穹庐里的竹榻上,关靖的视线仿佛被照进帐中地面的阳光吸引,久久没有移开。

一翩紫蝶从户外飞过,视野受到撩动,关靖抬起眼睛。

“关公子醒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

关靖轻轻点头。这名叫做卞扶风的男子,来历定不简单,但倘若对方不愿道破,那有关他的一切都让人无从猜测。

“近一月前,听到一个消息。”卞扶风在榻边的案上放下一只漆木食盒,他走到关靖身边,“吃点东西罢,我来喂你。”

“……不敢!”一个“喂”字令关靖吃惊不小,他挣扎着要起身,但只微微一动,便浑身虚浮难以着力。

卞扶风伸出手臂扶他坐起身,并把几案托到他膝前。

食盒盒身黑底刻着红漆兰草纹,盖上正中是太极图,边缘则画着八卦交替变换的阴阳爻,道家意味浓厚。

关靖揭开盒盖,不动声色道:“近一月前?”

卞扶风笑了笑,接上:“胡人左谷蠡王的一名义子被汉人斩杀,匈奴营中群情激愤。”

关靖视线一颤,食盒中热气腾腾的氤氲扑面而来,随即嗅到其中淡淡的药味。

“我猜他们定然想不到,他们的王子此刻正在百里之外,一顶狭小的穹庐中好好活着。”卞扶风淡笑,“此乃药粥,膳食配合汤药,内外调理有利康泰。”

对方已得知了他的身世,可药味里并无让人起疑的异味。

关靖随即对自己惯常的防备之心深感抱愧,若要动手,卞扶风不用等到现在,也会有更有效的手段。

“卞兄之恩,靖谢之有愧。”他执起漆木匙,将一匙点缀绿草末的白粥送入口中。

“不怕我下毒么?”卞扶风饶有兴致,脱靴坐到对面。

“饿了就不会挑拣食物,”是精心熬煮的粥,咽下就觉得肠胃被熨帖住,“渴得厉害也就不管饮下的是不是鸩毒了。”

卞扶风望着对方明明感激的神色,却调侃出这番话,笑着同意道:“欲望的确是可怕的东西。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人往往能什么都不顾。”

“因此常有人为了实现某一刻的愿望而违背了初衷吧!”关靖顺着话随口道,“饮鸩原意是不想被渴死,却因为忘了鸩的毒性而走上了求活的悖道。”

“哈哈……”卞扶风朗声大笑。

“那么公子可否告诉我,你当初要杀那个人,是为了要他死,还是只想要他不存在?”

再次举到空中的漆木匙微微一滞,关靖抬起眼睛。

他看着对面这个举手投足总带着一个普通商贾根本不可能有的武士气魄的男子,那时而犀利非常的神态不再单纯,常常透显出来的事不关己的态度,也似乎跟他隐秘的身份有了某种关联。不过,若他真的大有来头,明枪总比暗箭来得光明磊落。

关靖索性把话也摆到了明处:“二者有何不同?”

“前者是对他本人而言,后者则是他活着的影响。”

“可结果只有一个。”

“若是后者,他就不必死。”

“……那就是前者。”

“既然如此,请容我再问一句,”卞扶风目光敏锐起来,“公子自幼徙居长城外,难道跟那个人之前就结下了必须搏命才能了结的仇怨?”

关靖明显一怔:“虽不是他本人,但就像这药粥,稷米与药草同味,相互影响既成一体。”

“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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