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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1 / 2)

>  忽然,有几个字拉住了他。

永巷囚室。生死不卜。

天下但凡牢狱皆为人生死不卜之处。向来狱吏的臭名昭著和狱霸的残忍无理都是入大牢的人们最为寒心的。那个人长相惹祸,倘若暴吏酷囚一勾结……

治焯疾走出宫门,翻身上马朝长安狱驰去。

长安狱占地广阔,前庭为审讯室,室后连着一条宽度不足一丈的深巷,两侧为即放轻犯或即斩死囚的关押之所。巷子每隔百步便有一处刑室,往深处走,里面更别有洞天,集“郡抵”、“司空”、“居室”、“内官”等特别狱室,用于囚禁要犯及王臣重犯。整座诏狱可囚数万人,四周垒高墙,墙内外重兵把守,一旦入狱,妄想逃跑绝无可能。

治焯初至此处,见前庭中,廷尉右监张闺正捉着竹简,似在欣赏囚犯罪状上自己的书法。

看到他,张闺似吓了一跳,立马丢下竹简迎上来,长揖道:“中丞大人,您怎么……?”

治焯刚想还礼,却被室后声声穿透过来的笞杖声吸引。他皱了皱眉,径直朝最靠外的刑室走去。

尽管最大限度地设想过可能出现的场景,亲眼见到时,治焯还是怔了怔。

黝黑的刑房只有一小片窗洞透光,因此就算血溅到墙上或者地上,都无法看清。可空气中浓厚到堵住喉咙的血腥味,令人无法相信地面湿漉漉的是水。

两根腕粗的竹杖,相继在逼仄的空间里仍划出浑圆的弧线,自上而下,夹带越来越重的风声,“嘭!”地砸到那个人裸/露的背上。竹杖从末端断口处可判断是新竹,可想而知柔韧度极大,但都已从中部起裂开。长长的裂口被染成了深红色,每一次打下去时,竹杖都会发出刺耳的呻/吟,并被同时溅起的血珠再次濡湿。

这幅景象中,一切都在尖啸。可除了笞杖声,以及竹杖每次呼啸挥下时,紧缚那个人的绳索会猛地被拽得更紧外,一切却都是静默的。

唱杖数的狱吏也不唱数,神情仿佛受刑的人是他。

“为何只杖背?”

治焯没有温度的声音因为突然,拉住了狱吏的再次狠抽。

“笞刑范围乃臀与大腿,为何只杖他的背?”

四周围行刑狱吏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他立马就低下了头,没有人敢回答。

“杖了多少回了?”

唱数狱吏浑身一抖:“回……回大人,八十七……”

“他坐何法?”治焯转过头,冷如剑的视线钉入张闺的眼睛。

“行……行窃……”张闺咽了口唾沫。

“大汉法令,行窃者,至多笞刑二十,可以一两罚金抵刑。”治焯语气加重,“张大人身为廷尉右监,难道有擅改律法的权力?”

“殿、殿下他……”

“大汉法令,杀人者死!”治焯不为幕后者身份所动,“你玩弄职权,此人罪不至死,倘若死了,大人何以顶起‘杀人’之罪名?”

“下……下官……”张闺冷汗涔涔,想到面前这个人若是以御史之名弹劾他……淮南王一来鲜入朝,二来多忘事,若不出言相护的话……他无言以对,腿一软,俯身跪下。

治焯长吐一口气,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张闺一怔,疑惑地抬起眼睛:“无籍者……听说……下官核实是叫 ‘关靖’。”

治焯沉吟道:“‘关靖’?……此人我领走了。孰人有话,请他直接来找我。”

他走过低着头的狱吏,俯下视线看着那双目光涣散的黑色眸子。举起剑,峭霜雪亮的剑锋斩断了缚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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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丞水河间背着医箱步出东宫,不久前他被永巷宫人找到,为一名女奴被宦官掴肿的面颊查看伤势。此刻日照中天,他抬眼望了望,打算动身回少府医署去。

刚走出宫外,便被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拦住。

“大人,”对方朝他恭敬拜下,“小人名唤小窦,乃御史中丞宅上侍僮。我家主人有请大人。”

水河间一怔:“御史中丞?”他扶小窦起身,“府中何人抱恙?”

小窦像是一路赶来,满面通红汗流不止,听到问,却也怔住。

水河间疑惑地望着他:“我虽为太医,但供职少府,中丞大人要找,也该找太常下属的名医啊!”

“唯唯……”小窦又急又窘,抬起袖缘拭汗,“小人有同乡在宫中做事,说水太医年纪轻轻,却医术高明,无奈声名只流传永巷宫人之中,不为众夫人所知……今日主人问起可有听闻过宫中未展头角之医,小人如是答复,主人便遣小人来找大人……”

水河间向来对治焯有着浓厚的好奇心,但由于官阶、职务皆无重合,加之传闻中治焯又拒人千里,时日一长,那种好奇便被淡忘。而此刻,听中丞侍僮所言,一则是对他医术的肯定,二则他急匆匆来找他,却不知中丞欲治何人,平白无故把他的好奇心又勾了起来。

“救人要紧,”水河间心想,反正他也无其他要紧事,“我与你路上详谈!”

“唯……”小窦快步奔向一边,那是一驾骈马木舆,“大人请,小人来御车。”

坐到车中,水河间不顾车舆颠簸,打开舆门问:“那个人,可是府上庸客?”

“非也!”小窦一路急着策马,对待他倒是客套谨慎,“小人从未见过。”

“那又是如何到贵府之中的?”

“主人什么都未曾说。”

水河间后背一挺,挑起眉梢,缓缓道:“可是暴病?”

“小人也不知……”车舆已至中丞邸宅南门,小窦喝住马,翻身下地来扶水河间,“不过他口中咯血,快要死了。”

水河间初次进入中丞邸宅,入门便被四处漆梁描栋的匠人们吸引。

他忽然想起来,听说治焯即将成昏,人主为这位大人迎娶新妇之事颇为上心,不仅大赐婢女卫士,亲遣工匠修葺宅邸,甚至连六礼中的五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也统统包办。这座曾经湮没于四邻毫不惹眼的宅子,如今扑面而来处处都是喜气。

画工作画,瓦匠制瓦。一座次间中还传出礼乐声,人主该不会还遣了太常乐工来此演绎罢?

这种时候,中丞对自身终身大事无暇一顾,倒是从什么地方带回一个不明来路、“快要死”的人,还命侍僮颇费周折找到他,究竟是何意啊?

水河间边走边四处打量,穿过正作繁饰的屋舍,未曾想小窦径直将他带到后院深处一座挑高基座的简陋阁楼上。水河间踏上这座在宫人口中具有神秘色彩的楼阁,隐约感到自己不经意间与那个曾经可望不可及的男人,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这令他每上一步台阶都感到更深重的压迫力和吸引力。

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

“中丞大人。”他俯下身行礼。

治焯身边狭窄的松木榻上侧卧着一个令人不忍直视的背影。

脏污染血的里衣褪至腰间,单看脖颈、肩膀、后腰和再往下覆盖至锦被中起伏的流线,可想见此人正面也绝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可他的后背高高隆起,已呈坏血淤积的紫色,大概被清洗过,清晰可见上面细碎伤口不计其数。

水河间半晌未敢开口说话,而治焯的神情中并没有露骨的担忧怜悯,水河间到时,他也单是在一旁正坐端详着那个人的面色。

“水太医,”治焯的视线终于调转过来,俯身朝他还礼,“请您看看他是否能活,若可活,则请太医替他调理。”

水河间一怔,未细想便反问道:“倘若不可活呢?”

治焯若有所思地回望了那具身躯一眼:“那就请太医让他死得快一些,趁天色未暗,小窦把他扛去城外埋了罢!”

水河间瞠目结舌,他慌乱地望望一旁的小窦,那名侍僮也像吓痴了一般,跪俑似的一动不动。

“大……大人……您……”水河间嗓音干涩,凑不齐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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