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沉默着,没等我开口。他说,不是我多嘴,你也太不负责了,她都成这样了,你还爱理不理,这个时候才来。
尽管他很罗嗦,但为了知道病情,我憋着火依着他的话头说,在外地工作,一直比较忙。
他似乎很爱管闲事,和我理论起来,听你口音像重庆过来的,这没好远嘛!你们年轻人也是……
我不说话了,他似乎以为我被他说中。拍拍我的肩,对我讲道,小伙子!目前病人的病情不是太好,体质也比较弱,现在做透析的次数也在缩短,不管你是她什么人,你们要让她的情绪稳定,多关心照顾一下!
我沉默着,自言自语的说,用最好的药,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我追问他,那你告诉我,她这病好不好治?
眼镜把手伸进白大褂口袋里一副长远的目光。他对我说,做为医生,这个我没法回答你,行医快二十年了,我遇到过能拖好几年的病人,不到两个月的也有,医疗治愈一直比较困难。只有进行换肾移植手术,这之前的任何用药只是一种手段来维持她的新陈代谢。当然绝不排除病人自身,所以她的情绪也很重要,大家多努力嘛!
我还想再问眼镜,他却为难的离开了。面对医生的回答,突然间觉得雨惟这一次好像是在开我的玩笑,她借来这个天大的玩笑用来报复我对她有过的不理和埋怨,包括现在,有泪不能弹也是她给的痛苦,然而医生说的确实成真了。
走进去,她张望着我的身后,又是那样的笑。她对我说,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专门跑这儿上厕所的,咋这么久哦?
我抓起柜子上的苹果胡乱的啃了起来,我想堵上自己的嘴,这样就不用多想该怎么和她说话了。
她笑着说,饿了哇?妈妈去买饭了,一会就回来,不然你在这儿吃嘛,我把我那份让给你?
当我抓起第二个苹果时,她对我说,帮我一个忙,我晓得你有法,借我台笔记本嘛?
我囫囵吞下口中的苹果,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她说,其实住院我倒不怕,就怕太郁闷了,你们又不能全天陪我说话。
我立马捡了她的话,顺着说,放心!我会多抽时间陪你的,你也好好养起。
那你也要帮我弄一台,主要是我之前写了点东西要整理一下,少了电脑不行。她把手搭了过来,央求着我。
我说,人都病在医院里来了,你身体又不好,那东西有辐射。
她打断我说,那你就不管了,用你电脑也只得那么几天,千万莫说你小气哈!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借口说之前吃过两个苹果,饱了,仅站在一旁看着她吃。可能医院的伙食并不是太好,她似乎很讨厌这种清谈的口味,自己艰难的咽下,人大了,妈妈也不好去喂她。而她半碗稀饭几口拌菜的食量与那发胖的脸再次震动着我。
趁她妈妈出去刷碗时,我跟了出去。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塞在她手中,或许面对这样的事实,在无力分担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尊重这样一个母亲。
她妈妈见我这样的举动,正要做出反应时。我小心的说,刚才医生跟我说了一些雨惟的情况,也帮不上多的,以后也让我照顾她一下嘛。
她妈妈先我一步掉泪了,对我说,我一直都明白你很要强,你不要恨你爸那张嘴,他对雨惟从来没说一句重话,其实雨惟也希望你常回来,雨惟还跟我说过,她要不病这么一场可能你就不会回来了。
我说,我以后每天都来陪她嘛!放心,既然比雨惟大那么几岁,我会想法让她高兴的。今天就让我先回去安排一下,我不在这里久呆了,刚才就差点在她面前落眼泪花,你在她面前还是多装高兴点。
她妈妈攥着手里那把钱,激动的对我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无论如何,我花再大的代价都要把雨惟医好!
哽咽里,听出了字字的坚定。我也不好再和她妈妈多说什么了,她们母女相依的爱浇铸在一起,旁人的安慰自然无法渗透,护犊情下,我轻轻离开,为这种多年不习惯的亲情饮泣。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很恍惚,走出医院阴冷的病房,大街上灼人的太阳停在皮肤上让我的头有些晕。
要说在不认识雨惟以前说我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那绝对是这样的,而经历了很多之后,我也发现自己最近变成了一个极易被感动的人,起初一直认为我在成都是没有亲情的,认识雨惟起我就觉得荒唐,而今我却要为她伤心了,不肯承认这是亲情作用下的感动,况且我们所要付出的代价确实太大了。
我沮丧的回到店里,他们还以为我被警察带走了,纷纷跑来开我的玩笑问我到底怎么了。不想说话,跟他们交代了几句一个人便早早的回了家,关着门昏沉沉的睡去,而枕巾却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被染湿了。
……
这天,一直拖到半下午才去看她,出门前伪装好了所有表情。刚走进病房,她就带点抱怨的口气对我说,还以为你明天后天大后天才舍得来。
她边说边接过我拎来的电脑开始摆弄起来。我问,咋只你一个人,妈妈没在?
妈妈也不可能整天都守着我嘛,她也要上班,不过一会要来送饭了。你坐嘛,本来个子就高,看你还要仰着看。她招呼我坐下。
我吞吐的说,也不是,才接手一块新招牌,跟你一样,生意刚开始一天到晚也必须要守,只有三四点过后才有时间来看你。
她没有在意,看了看我打开带来的电脑。笑着说,谢谢!
给你拿的这款电脑还是能用,辐射比较小,噪音和散热都还可以,应该合适哇?她只是点点头,望着她认真的样子,我有些不解。我接着问,你现在住院,身体又不见得好,还有啥事情要做哦?
不给你说!她继续埋着头,稀稀疏疏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瘦弱,样子显得难看。
我坐在一旁,觉得无事可做,又去咬她床边柜上的苹果,抓起一阵狂啃后,可能出的声响大了,她注意到我,望着我的吃像傻笑起来。
她对我说,以前我也喜欢吃水果,不过现在看你多逗我笑嘞!
我点头。她叹着气说,在这里躺久了,就是有点烦呐,以前写了一些东西,闲着没事就想把它弄完。
我笑了,她坐在白色的床单上,一会躺下一会盘着腿一会又凑近我,变得很不老实。医院特有的来苏水味道反倒使我变安静的坐下,陪她说着话,却不小心注意到她的右手,已经布满了针眼,免不起又是一抽抽。
正想开口说话,她却把眼睛向门口看去,示意我的背后。门口站着我的父亲,提着一只保温桶想要进来,他望见我,我慌忙起身。父亲瞟了我一眼,对严雨惟说,你妈现在很忙,今天我来给你送饭。
父亲和她简单的交谈着,我矗在一旁,屋内的气氛显得尴尬,但他的眼神里分明闪出一分慈爱,对我从来没有的,不尤的让我恐慌。
她埋头玩起了我的电脑。父亲问我,这是你给她送来的?我点头,父亲走到门外,让我跟着出去。
抽根烟不?他摸出烟来问我。
我摇头。他对我说,李阿姨说你昨天来了,今天她有事来不了,不过我知道能在这儿碰到你。
我问父亲,她妈是不是天天单位医院两头跑?
父亲说,也只能这么个样子。你昨天给钱的事,李阿姨回家都给我说了,不过你挣钱也不容易,医疗费我们还能垫,你的钱多少留着自己将来。妹妹身体不好,你能天天来看她,我们也就满意了。
父亲仔细看了看我,突然没头脑的问我,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老了好多?
他长吐一口烟,感慨的说,你现在真是大了,没什么好管的了,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面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突然间觉得对他多年的恨好像在此时变成惩罚,而这惩罚并不是我给的,扭过头,心里说不出来是好是坏。
我挥散他吐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