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高焕和云欢都没打算避讳着他,不过当时李相也在,他们谈论的事还轮不到他这种小人物来探听。为了避嫌,方之晴就去偏厅坐了一会儿。
哪知云欢知道真相后太惊吓,把今日是和他一同入宫的这事给忘了。
高焕靠在床头倒是开心:“那便别回去了。”
“那怎么行,暮开要是见我没跟上,准回来找。”方之晴想了想,搬了把椅子放在龙床边上,坐下道:“那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说着给他盖了盖被子。
高焕很受用地闭上眼睛。
方家二老在京中住了不到一月,才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江州,留了一大堆江州特产给方云二人,啰嗦了半天都不安心。
“爹娘,你们再不走就天黑了。”方之晴虽舍不得,也有些无奈。
方娘攥着他的手不放:“你在京中多保重,别太累,有空回江州瞧瞧。”
方之晴连忙应了,却心知京城离江州路途遥远,他估计是没什么时间回去的。
“若是京中有合适的姑娘家,也别耽搁,相中了便托媒婆说去。若拿不定主意,画张像给爹娘送回来,还能给你参详参详。”
光是这娶妻之事,这些日子老两口已经念叨了好多遍。说不担忧方之晴的癖好是假的,但再不回去,家里布庄的生意便耽搁了。
“你还记得那个赵秀蓉么?”方娘忽然问。
方之晴便想起那个甚是有主见的赵小姐,爹娘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已私下见过她了,心下有些好笑:“怎么不记得。”
“唉……你这孩子当时愣是不愿,现在可好,人家要被送来宫中了,还是皇上钦点的。赵家现下出了个贵妃,可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
方爹也哼一声:“叫你不争气,以后见着人家都得跪下叫娘娘。”
一想到这本来是他们方家的媳妇,老两口都有点憋气,方娘也顺着埋怨了他几句,最后一步三回头地坐着马车走了。
方之晴返身往家里走,还被门槛绊了一脚。云欢顺手扶了下,只当他是知道高焕要纳妃心中苦闷。
便道:“皇帝自然不能跟一般断袖相比,帝王家三宫六院是必然的,他现下不过二十余岁,若是每次纳妃你都这般……”
云欢没说下去。
方之晴摇摇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他要娶的是赵家小姐。”
云欢虽听方之晴说了,他的那门亲事是高焕亲手搅合黄了的,却不知女方正是赵秀蓉。此时听方之晴一解释,才错愕起来。
方之晴喉头苦涩:“赵家当时急着让赵小姐嫁人,原来是不想她入宫。”
想来当日那张装裱名贵的画像便是为入宫准备的,他还奇怪,那手笔跟布庄的儿子相亲也太隆重了些。
云欢道:“赵家既然是八王那边的,送人进宫给皇上,岂不是整好助了八王一臂之力?”
方之晴道:“是这个理,可叹那日我见过赵小姐,性子直爽,人又天真善良的,不是入宫那块料。”
赵家两老又只有一个闺女,从小疼到骨子里,当掌上明珠养着。明知送到宫里没什么好下场,还不如挑个老实点儿的公子哥,起码一辈子平平安安。
云欢想到赵家平日宠闺女那个排场,的确说得通。
“如今八王一倒,赵家那边离得倒远,不至有何牵扯。”云欢道,“赵家也算出过几个清流,为了安抚那些人,纳妃的确是个好法子。”
“是,多顺水推舟,若给我娶可不就头疼了。”方之晴点点头道,“我还当他真想帮我。”
当日闹成那样,方之晴只以为高焕是为了帮他。虽然出了个馊主意,可毕竟出于好心。
没想到连是不是好心也不甚清楚了。
想及此,就有些呕。
晚上方之晴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高焕突然间不再装疯卖傻给闹的,想起一路上的蛛丝马迹,他细细考量了一番,突然就悟了。
毕竟这上京可连一个书童都没带,也没让他带,根本就是让他把书童的活都干了,还说人少读书安静些。
他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高焕那人说什么他都信。
一夜没睡头痛欲裂,可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别提多清醒。方之晴大早起就急匆匆入宫面圣,见了高焕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爹娘昨个回了江州,走之前让我多谢你。”
高焕笑道:“总归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还说,赵秀蓉下个月要入宫。”
高焕的笑脸僵了僵,废话道:“你知道了?”
方之晴一看便死心了,他之前多少还盼着高焕毫不知情。可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入宫的妃子,头一个就是要先让皇帝知道啊。
“当日在江州,你是不是就打算好了让赵秀蓉入宫?”
高焕也坦然:“我不是看你跟她都不大情愿?一想让她入宫整好行个方便,不然笼络赵家还得另想办法,将计就计罢了。”
“那……”
他本想问这一路把他诓到京城是不是就为了有个人伺候行路方便些,在扬州第一回带他逛青楼的时候是不是半夜跑去密会李东书了,还想问是不是就连去上次青楼逮他也是作戏给八王的人看的。
后来想了想,实在问不出口。
“我再问个事儿……”方之晴道,“我今科高中,你有没有插一脚?”
高焕还蛮自得道:“你有我这么大靠山,不用不白搭了么?”
方之晴点点头道:“也是。”
方之晴一夜没睡,脸色自然不很好看,高焕只当他是听见自己纳妃吃醋了,把他拽到跟前道:“我待你自是跟他人不同的。”
方之晴顺势搂了他一把:“我知道。”
这还是换回来之后方之晴第一回主动搂他,高焕便很欢喜,腻歪了好一阵,直到门外通传有人求见,高焕才放开他。
太监领着几位朝中元老进来议事,方之晴远远跪在地上道:“臣告退。”
高焕道:“嗯,你先回罢。”
出了门,走了一阵子便看见云欢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云欢早晨一出门就听人说方之晴面色不善地进宫来了,想想昨日的谈话,以为他要弑君呢,吓得一路小跑。
方之晴连忙安抚了几句,感叹道:“原来景行是装的。”
看见好友如此淡然,云欢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一时无话,在走廊上同行。
方之晴想起去年今日,他和云欢走在江州书院中,那时候连京城如何都不太晓得,又哪能想到会像现在这般。书院的矮房自然不能跟皇宫的朱墙碧瓦相比,从他们站立的地方望过去,连天都看不整。
按理说他被高焕搅合得整个人都乱了,又被坑了这么多回,是应该气的。可除了这些,高焕对自己又实在很好,带着自己吃喝玩乐,还给弄了个进士当。
高焕是个皇帝,待自己如此,已是仁至义尽,皇恩浩荡,况且自己又动心了。
就算没有动心,玩他不还是白玩。
恨也不是,爱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暮开,若这事搁你身上,你该如何是好?”
云欢心说断袖的爱恨情仇我不懂。
“想了一晚上,终归是想通了,以前少不更事,以为能尽如我意。”方之晴感叹道,“安知皮相内里,不可思议。”
牢记四字:不可入戏。
待赵秀蓉入宫的同一日,方之晴递上了辞官的折子。
☆、第二十章
方之晴自科举以来,上任不足三月,还是自己主动请辞的,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这个跟其他折子一道呈上去,高焕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心里只道方之晴不知又闹什么别扭。又兼纳妃事务繁忙,想着回头再说,便把折子放到一旁了。
朝堂上文武百官贺喜,高焕也装喜滋滋地应着。
赵秀蓉入了宫,见到高焕,给封了个正五品的才人。
方之晴说是个官,其实也就比“草民”好上一点,连上殿都不够格。朝堂上没见,高焕一忙又没空召他。晚上摆宴庆贺,直热闹到第二日,方之晴又呈上一道折子。
趁着高焕纳妃的当口请辞,方之晴确是有几分赌气的原因在,高焕哪能不清楚。只是前些日子还没甚反应,像是看开的模样,如今却忽地来这么一出,高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