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池畔凝阴阁
“我这里到景福台后面的紫藤苑,要经了鹤羽殿、穿过北海池、还要绕开望云亭,十四公主府在西城,你素来只走安神门,首先便要经我凝阴阁,如何想,也不会顺道路过紫藤苑,这我便猜不透了,平日里便是我这般清净的地方也极少光顾的玉公子,今日怎有如此雅兴,绕了这么大弯子欣赏起宫中风景了,可不要告诉我,你近来发现那紫藤苑中有值得你好奇的物事。”
淡淡的药香飘在有些清冷的角殿里,此时说着话的男子,身着素袍,气息恹然的倚在软榻的靠背上,他的面容虽消瘦苍白,却带着调侃的笑对着立在屏风前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收回流连在屏风上的视线,莞尔轻笑,不甚在意的说道:“九殿下又换了屏风。”
被尊为九殿下的男子微愣,随后轻喃道:“转季了,我不能亲见大江南北的好风景,换个屏风,总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不觉透着几分忧郁,可随后便转了语调,声音也作势抬高,拉着长长的尾音道:“雪歌,莫要转了话题,我是不信你会平白去那里。”
相伴许多年了,只消一个眼神便能猜到对方心思,又怎能不懂九皇子缘何频频更换这里的屏风。
德昭帝一生共育十八个子女,七个公主,十一个皇子。
德昭十五年,十八皇子早夭,宫中旧闻传其被安贵妃毒杀,之后德昭帝赐白绫予安贵妃,安贵妃的尸身不知葬往何处,而安贵妃唯一的女儿——皇十八子夭亡前最为得宠的十七公主在安贵妃死后也不知所踪,与其一道消失的还有新寡回宫小住的平盛长公主凤莞。
后来有人说平盛长公主受德昭帝密旨将十七公主带出皇宫,省得德昭帝见她心烦;也有人说平盛长公主出嫁十几年无有生养,回宫备受冷遇,为人处世愈发阴晴不定,却对十七公主甚是偏宠,听闻德昭帝欲用十七公主给十八皇子陪葬,连夜将十七公主偷带出宫……
那些已经是很远的旧事,众说纷纭,到底哪个传闻是真的,除去德昭帝和平盛长公主,怕是无人知晓。
安贵妃死后,德昭帝为补偿痛失爱子的张淑妃,特提升她为皇后,自此,宫中一直死寂,再无新出皇子或皇女。
安贵妃三周年祭日,二皇子偕同四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逼宫,结果那一日又添了四位皇子的祭日,而十皇子与十三皇子虽未到场,也被查出事前与二皇子有频繁的往来,牵连颇深,被贬为庶人,流放千里。
太子郁郁寡欢,镇日沉迷酒色,半年后的一日宿醉,竟写反书,大骂德昭帝昏庸,天将亡南国等等,被其幕僚揭发。
太子本性纯良,德昭帝只当他一时糊涂,心生不忍,却碍于礼数将其流放,本想着过两年他知错冷静了,便召他回京,不想获罪的太子变本加厉,途中酒醉,失足落水,溺毙。
那时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年幼不知事,不过先前总怨天道不公的九皇子却在背过人之后,对玉雪歌慨叹:“原怪老天偏私,却是摆了这样的算计——若我不是这样一个病身子,想来如今你要见我,该是拎了纸钱去皇陵了……”
那话九皇子只说了一次,自那之后,九皇子便转了性格,淡薄非常,许久也不踏出凝阴阁一步,鲜少与人接触,不再以皇子自居,更愿旁人称呼他为凤九。
这一晃又过了许多年,好像一切都太平着,可私下里的暗流涌动,便是他这足不出户的闲散人也心知肚明,可他全不理会,唯独玉雪歌被凤仙桐要去的那一回,他去见了德昭帝,那时才真真的明白,这宫中究竟是谁说了算。
好在凤仙桐并不约束玉雪歌的行为,玉雪歌还可以时时回宫来看看凤九,一如眼前这般毫无间隙的说些敏感话。
静默了片刻,玉雪歌笑着回了凤九的疑问,“公主这些日子总在我面前念叨,不好置若罔闻。”
听他这样的说法,凤九眼中的怀疑更深,斜睨着玉雪歌,不屑道:“换个人说这话,我是信的,但是此话出自玉公子之口,我只能感叹,又失了个可以畅快说话的人。”
玉雪歌复又将视线转到了凤九新换的江南春|色屏风上,漫不经心的应道:“进了公主府这么久,也就是墨将军进京,我才清闲了几日,她既给出了要求,倒也是个机会,安她之心,得我自在,何乐而不为?”
第一卷 初见 第五章 竟是面首
与春儿日渐熟悉,搭话便容易了许多,东拉西扯的散漫话题,倒也将玉雪歌的身份拼凑出了个大概。
他原本的姓氏无人知晓,只因德昭帝喜欢唤他‘玉人’,便得了个玉姓,安贵妃死后,德昭帝将养在宫外的玉雪歌接入皇宫,因不掩其对玉雪歌样貌的喜欢,宠爱有加,后有传闻,玉雪歌乃为德昭帝禁脔。
如此惊世绝艳的人物,凤仙桐岂会放过,耗时多年的公主府建成那日,凤仙桐开口将他要了去,如今已三年有余。
说的明白些,玉雪歌就是凤仙桐的面首,兮若知情后,怏怏叹息道:“可惜了那么像雪妖的人。”
随后倒是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惊讶,凤仙桐竟如此荒淫,她尚未招婿,可除去玉雪歌之外,她府中还养了几十个四处集来的好样貌面首,如此倒是不难解释那日被撞见好事,她怎会那么淡定。
既是凤仙桐的面首,自是不好惦着,就在兮若决定将紫藤花帐中的邂逅抛诸脑后的时候,不想竟又见了玉雪歌。
进了四月,宫中热闹了许多,春儿说近来要有大宴,德昭帝十分重视,这几天的晚饭便顺延了。
这一日较之先前还要晚上许多,吃完饭,天已黑了许久,春儿照例要回掖庭宫,已见上弦月,虽不明朗,倒也不必再提着灯笼出门,两人走到院门前,春儿同兮若道了安,随后拎着食盒离去。
兮若目送着春儿走远,才伸手合起门板,只余缝隙时,眼角余光瞥见门外毛茸茸的白球一闪而过,心头一动,将门从新敞开,果真瞧见直起身子对着她的纯白小兽,四下瞅瞅,不见它那别致的主人,适才放松了心情。
在首阳山摸过各式活物,唯独没摸过这样好看的小兽,先前她便一直想摸摸看它是否如她想象中的好手感,却被它躲开了,这一会儿它又这么立在她眼前勾她,如何不心动?
缓步上前,见它没动,兮若蹲下身子,慢慢的伸出手,眼见她的指尖就要碰触到它的小脑袋了,暗地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唤:“小白。”
兮若瞪大眼睛,看着小兽灵活的闪开,抬眼望去,那个无处不白的男子洒然的立在她眼前,小兽正绕在他脚边。
朦胧的月光下,看他愈发不真切,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他在天边飘着,辨不分明,是这宫中的夜色妖娆,还是面前立着的男子妖娆,总之,将她整个人熏得晕陶陶的,忘却了身在何处。
玉雪歌脸上显出一抹温文的笑,对着犹自发呆的兮若柔声道:“公主。”
这一句微微换回了兮若些许思绪,缓缓站起身子,随意掸散身上的褶痕,四处望望,不见凤仙桐,想来他这一句是在叫她了,其实若他不叫,她或许要忘记自己是顶着十七公主的身份住在这里的。
思来想去,他会与她说话,大概是因为那小兽的缘由,半晌,挤出了这么一句,“你的小白我没碰。”
听兮若这样的回答,玉雪歌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真心实意,愈发明艳的媚。
兮若又陷入沉思,他究竟是不是个人?
望着兮若的走神,玉雪歌用低柔完美的声线徐缓的说道:“若公主喜欢,摸摸它倒也无所谓,只是……”
兮若看着他脸上的笑,顺着他的半截话接口道:“只是如何?”
“天色太晚,雪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