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诚说着,又想到什么似地垂下肩。
「不过竟陵学弟应该不想理我了吧!我这么弱,和他比起来根本连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上回比赛时他提醒我,我才知道我忘了和他这么重要的约定……武者首重承诺,学弟一定是彻底看轻我了。」
芬妮听得一愣一愣的,知诚好像也醒觉到什么,忙抬起头来摇了摇手。
「抱、抱歉,一直都在讲自己的事,芬妮学妹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哈哈。」
他抚着后脑杓说。芬妮没有答腔,只是低头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直视着知诚。
「那么学长……没有在意的女孩子吗?在归如高中里。」
芬妮似乎鼓起了些许勇气,「我是指,想当女朋友的那种。」
知诚显然愣了下,颙衍看他脸颊顿时一红,「咦?咦?女、女孩子吗?我……我没有想过这种事呢!我每天练拳就没有时间了,爸爸经常不在庙里,我家里还有一个小我七岁的妹妹,我得随时照看着他。女、女朋友什么的……我想都没想过。」
大概是芬妮的眼神有点锐利,知诚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这样啊,那我明白了。」
芬妮说着,颙衍看她眼珠子微转,知道这小女孩一定又在盘算些什么,虽说旁观别人谈恋爱还挺开心的,但知诚这个二愣子也让人担忧。
「谢谢学长,学长期待毕业典礼吧!一定会让学长超——永生难忘的喔!」
芬妮说着,又恢复些许欢快的语气,颙衍看他转过身,往溪流的方向跑了,留下呆愣的知诚。
***
「……尚融?」
男孩从床上惊醒,发现天色已然昏暗。窗外的竹林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在神山的夜幕下摇曳着,格外有种清凉萧瑟感。
男孩一手扶着墙,走下同样由竹子搭成的床榻。被褥上全是他流下的冷汗,刚才睡梦中心脏忽然发作,一抽一抽得疼得怕人。但男孩深怕□会引来那个人的担心,死死地咬住棉被,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冷汗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他单手扶着墙,身上的衣服十分单薄,在这季节里根本不足以御寒。但他知道这些衣服是那个叫尚融的男人,从山底下的人类世界里带来的。妖神似乎都不大爱穿衣服似的,至少男孩每次看他都穿同一套,都是青一色的花衬衫。
他在角落的小陶钵里添了柴火,娇小的背影缩在钵火前,搓着双手,试图驱走一点寒意。
平常这个时候,尚融应该回来了才对,男孩常见他带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异兽尸体,说是今天猎捕到的猎物,要男孩烤来吃。
那些猎物光体型都有十个男孩这么大,男孩一开始对料理他们非常头痛,又觉得不能辜负男人的好意,只得硬着头皮削竹为刀,又到林子里去捡柴火,把肉割成一片一片,放在火堆上做巴比Q。
即使如此那个量还是太多了。男孩每天都要思考怎么把剩余的食材运到尚融看不见的地方废弃。
这些功夫往往要花上他整整一天的时间。尚融直到有天发现男孩因为体力不支倒在竹林里,才惊觉自己带来的食材可能对一个十岁男孩而言可能负担太重了。
那时候男孩就想,这个号称大千世界最强大的神兽,是个出乎意料的笨蛋也说不一定。
秉烛夜话 210
那时候男孩就想,这个号称大千世界最强大的神兽,是个出乎意料的笨蛋也说不一定。
他看了下墙上的月历,山中的生活不知年月,这月历是男孩特别要尚融从人类的世界带上来的。这样男孩至少知道山下的重大节日,知道自己的生日,知道自己又在这世界上多活了多少年岁。
男孩看着月历上一日一日被他划去的日期,今天是阴历的五月十七。每年这个时候,那个男人都会特别晚归,有时候索性彻夜不回。
原因无他,这一天,无论对尚融还是对他而言,都是生命中经历最惨痛的日子。他是肉体,而那个男人是心。
他坐在庖栖寺里唯一一张桌子旁,抽了一本《史记》下来翻看着。
桌上堆满了他已看了不下百遍的书,这些书是他有一次无聊到发慌,鼓起勇气向男人要来的。
他也不知道尚融从哪里弄来这些书的,只是种类实在很多样化,从不查字典根本看不懂的《道德经》、《资治通鉴》、《时间简史》,到看起来很可疑的《坏坏总裁没人爱》、《邪佞皇帝俏皇后》、《不要不要放开我》等等书名都有。还有些即使查了字典也看不懂的书,像是《北港香炉大家插》之类的。
有种书里还有大量的图片,男孩直到很久以后下山,才知道那种书叫作「写真集」。总之就是一些女孩子穿着泳装,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照片,有时候还会露点。
但男孩一直不懂这种书的意义所在,他盯着女孩子胸前两颗晃动澎涨物,不明白她们把那东西挤到胸前,或是用绳子绑起来让它看起来尺寸更大的用意在哪里。
比起那些女孩子的裸体,男孩觉得,尚融每回从山下回来,在他面前化回原形,在井边冲水洗去身上尘灰的背影,都比书里任何一张照片还要吸引他的目光。
门外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男孩忙放下书,从桌边站起来。
「尚融……?」他远远看见那个漆黑的身影。尚融似乎忘记化回人形,以大狍的伪形的状态一步步颠倒地走进竹林里,压倒了不少刚长成的竹子。
男孩知道尚融移植心脏给他后,身体能力降低不少,以致于无法轻易化回原形。事实上尚融的原形,男孩也只看过一次,那是完全无法和大狗搞混的、毋庸置疑大千世界里最强大的存在,仅只一次便让他终生难忘。
男人似乎喝了酒,男孩远远就闻到高粱的酒气。男孩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尚融都会带着烈酒,去存放那个人尸身的地方,和那个已然永远无法睁开眼睛的人对酌。
有时喝得多,有时喝得少,端看尚融的心情。算算从他们搬进这里养伤开始,也有五年了,像这样醉到连人形都忘了,却还是头一遭。
大狍颠颠倒倒地走到男孩跟前,男孩看他浑身湿透,忙从里头拿了毛巾,盖到尚融那一团虬结的黑毛上头,小心地擦拭着。
「尚融,你要喝茶吗?还是饿了?啊,你要不要先变回人形……」
男孩说着,无法掩饰心腔里的颤动。尚融的模样看起来和平常不同,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比平常更红,近看竟像浸了血一样,格外令人畏惧。鼻子里喷出的不只是平常的黑雾,浓浓的酒气熏得男孩几乎晕厥。
男孩发现,那双眼睛竟正直视着他。彷佛要看进灵魂深处一般的盯法,让男孩更加不知所措。他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茶几,那本《史记》掉到地上。
书落地的声音让大狍蓦地抬起头。下一秒男孩就看见他伸出爪子,一掌压在自己的胸口,男孩连惊叫都来不及,瘦小的身躯便被巨大的兽影压倒在地上。尚融整个身体跟着扑上来,把男孩死死压在冰冷的石子地上头。
男孩吓得无法出声,尚融压得正是心脏的位置,那个男人重新给予他生命的部位。男孩一声不敢吭,深怕下一刻这只神兽便会伸出利爪,挖破他的胸腔,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通通讨回去。
即使这样他也没什么怨言就是了,那本来就不是他求来的。男孩茫然地想。
大狍压着他的心脏,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男孩单薄的衣衫被狍兽的利爪割得碎成一片,露出男孩□的胸膛,手术造成的丑恶伤痕坦露出来。男孩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但尚融却忽然俯下身来,就着原本的兽形,竟是在他胸口上舔了一下。
男孩缩着身体,任由大狍潮湿灼热的舌尖舐过他的肌肤,粗糙的触感让男孩一阵阵冷颤,但尚融异常执着,而且越舔越深入,那种要将男孩的胸口舔破一层皮的舔法,好像要从他的体内寻找什么似的。
男孩本能地以为对方要找的是心脏,但他很快地查觉并不是。
尚融舔的地方是气海,那个藏着那个人、藏着他生身之父精守的地方。
查觉这件事的男孩一片茫然。大狍舔的方式是如此细致,彷佛在呵护一个此生最珍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