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坏蛋。”叶裳容让绿芷去厨房把替玉儿准备的核桃酪端过来,一边捡起地上的莲蓬,“这个是能吃的。”
“真的?”玉儿眨着眼,一听个“吃”字瞬间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个也是能做菜吃,荷叶鸡。”叶裳容指了指地上大半张新鲜荷叶的残骸,示意一旁忙着收拾的绿茗不要扔。
玉儿伸手要去摸莲蓬,却被叶裳容一把抓住,打湿了手巾后替他擦手。
“容容——”玉儿在软榻上扭来扭去,一双眼睛就是粘定莲蓬不放了。
叶裳容不由好笑。她自己也洗了手之后,从绿茗手里接过莲蓬,剥开莲子塞进玉儿嘴里。
“好吃吗?”
玉儿嚼了嚼,不说话。他又从叶裳容手里摸了一粒白白的莲子出来,一抠,剥出翠绿的莲心来。他眨眨大眼睛,把莲心朝嘴里一塞,顿时皱起一张小脸。
“苦的……”
叶裳容立时就笑起来,连一旁的绿茗和绿芷也没忍住。
玉儿倒是知道三人都是在笑他,顿时扁起嘴,嫩嫩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了。叶裳容好说歹说,赔了十种不重样的点心才让玉儿重新高兴起来。
叶裳容拿着帕子替玉儿擦嘴角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瞥见她刚才站的地方,不由一冷。
是,有玉儿在,刚才她心里的愤恨的确是没了。只是这样,却不代表她就继续让这件事淡化以至于消失。
是她忽视了。
张家人这样子闹下去,影响的不止是她。如今但凡有句流言,必定冠上“住在刘府的”叶裳容,“在刘家的”叶裳容。张家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可以容忍张家的人无理取闹,却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刘府的名声也由此受损。
何况玉儿聪慧,万一让他听见些什么……
她不想让玉儿为了这样的人和事而皱眉,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这双清澈的眼睛染上阴暗。
“……容?”
“你说什么?”叶裳容回过神,问。
“荷叶鸡是什么?”小家伙又问了一遍。
叶裳容浅笑,“今天晚上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一双眸子顿时灼灼发亮。
如此清澈的笑容。
是不可以因为那种事情染上阴霾的。
绝不。
劝诱
叶裳容跨进雅间的时候,将离正站在扶栏前。
新漆的扶栏在秋日澄澈的天空下红得艳丽夺目,却还是比不过凭栏而立的黑衣男人。他只是站在那里眺望远处而已,那修长的身形,沐浴在阳光里俊俏的脸庞,甚或是随意搭在扶栏上纤长的手指,却无一不精致美丽,无一不可入画。
叶裳容索性顿下脚步。
面对着这样的人物,有时候真不知道是感叹上天造物神秀好,还是嫉妒男人竟然可以漂亮得天怒人怨好。
扶栏边的将离大约是听到声音,他回头看见叶裳容,唇角弯起了一点点。
比虚应场面的温和略微多上一些,却还是没有到可以称为微笑的地步。而且这人长相太艳,大约这辈子都不会与如沐春风之类的词汇沾边。但即使是这样,叶裳容却仍然觉得他看见自己应该是高兴的。
“有事吗?”叶裳容走到雅间里的桌边,停下。
似乎无论怎么算,她都不该用这么熟稔的语调跟他说话。但是此刻要叶裳容规规矩矩地行礼,唤声将离公子再来一句“今日蒙邀幸何如之”之类的,她也说不出口。毕竟他们不仅一同遭过强盗,还有点生意上的关系。更何况上次在茶馆里,他对她颇多维护。
“今日请你来,是有一笔生意要谈。”将离反身也走到桌边,抬手相让之后与叶裳容同时落座。
只是“生意”吗。
叶裳容心里掠过淡淡的失望,随即一怔。
为什么是“失望”?
叶裳容眨了下眼,看向桌面企图掩饰自己的怔忡。
桌上有一只木盒。
拒绝深究自己会觉得失望的理由,叶裳容努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疑惑上。她抬头,然后浅笑,“将离老板有什么好关照吗?”
“我买了间酒楼,想请裳容小姐出面打理。”将离并没戳破她突然之间兴起的客套,只一边说着一边将木盒推到叶裳容面前。
叶裳容几乎在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将离的意图。
他若是想做正经生意,自然是茶馆酒楼的之类的更好入手。之前千方百计地想要租借刘家的铺面,以至于现在想要把她推在前面,无非都想借个好名声罢了。等到将来稳定了再把他的身份透出去,自然能稳妥许多少却许多麻烦。
应该就是这样的,甚至当叶裳容的指尖搭在木盒盖上的时候,她还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她看清房契上的名字时,瞳孔猛地一缩。
倚江楼。
心脏一阵紧缩之后,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刹那间,她的眼里只有那三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了这间酒楼,她就可以轻易地将张家人钳制在手心里。
于是她就可以摆脱屈辱,可以摆脱几乎要让她扭曲的重负。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渴望轻松平和的日子再度回来。
但是,她可以吗?
一边是强烈的兴奋和快意逼迫她立刻答应,然而另一边,心里残存的理智还在奄奄一息地呻吟着要谨慎。
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右手贴向她举在半空中犹豫不决的手上,轻轻握住。
“对自己宽容一点。”暖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将离如丝般凉滑的声音似乎化成了罂粟的冷泉包裹住她的整颗心,带起全身的冷颤。
她无法抗拒。
因为将离的声音,与她心底最阴暗的渴望相互应和,起了共鸣。
她想要把那家人捏在手里,让他们一辈子翻身不得。
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
吐一口气,心底最后一点坚持也终于湮灭无踪。
叶裳容闭上眼睛,伸手将房契拿在手里。
“好孩子。”
耳边传来低沉悦耳的轻笑,叶裳容侧过脸,“将——”鼻尖擦过什么软软的东西,于是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将离几乎贴在她背后,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握住她的右手。虽然除了手之外哪里都没碰到她,但是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热量。
叶裳容慢慢抬眼。近在咫尺的,果然是他的唇。
看上去,好像很……
耳边又一声低低的轻笑,叶裳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愣愣地看着他,不由脸上一热,猛地转回去,“干什么……贴那么近。”不过是略解尴尬随口一句,出口时却绵软轻柔,连叶裳容自己都觉得更像是娇嗔,不由得脸上更红。
这一回,将离倒是没再笑她,甚至如她所言坐回了椅子上。
才远了没几步,叶裳容顿时觉得身周一凉,似乎连呼吸也能回复正常了。
“酒楼的事情你做主,”将离的语调听上去平稳悠长,细辨下去却有几分不在意,“能有赚的,平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