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白雪公主和小矮人
关于姐姐最早的记忆,是在两岁还是四岁?我不是很确定。
那是一个夜里,烧烤摊支起红色遮雨棚,棚子中间垂落一盏白炽灯,放射出暖黄的灯光,烧烤的香气伴随青烟婉转飘远,爸爸带着姐姐,妈妈带着我,四个人围坐在一个小桌旁,等待着食物上场,可等待实在漫长,大人们聊起了天。
幼小的我尚不知为何,锐利的光线洒落到姐姐身上时会被柔化,乖顺成柔软的昏光,只一味注视着白雪公主般的姐姐,目不转睛。
于是大人们开起玩笑:“浪给喜欢姐姐迈?亲一哈嘛。”
我听话地朝姐姐走去,懵懂地在她雪白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对于当时的我而言不具有任何意味,但对姐姐不是的。亲上去的一瞬间,姐姐皱起了眉,她在忍耐,她不喜欢我。
是的,一开始姐姐并不喜欢我。
不,也许不止一开始,但幼年的我并不懂得。
打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妈妈很忙,所以她请了一位阿姨照顾我。阿姨似乎也很忙,她总需要花时间在牌桌上、在和其他人的闲谈里。我极少能遇见同龄人,也就没有任何玩伴,往往在我忍不住要哭闹的时候,阿姨就会不耐烦地塞一个玩具给我,如果我仍不满足,她会骂骂咧咧再给我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小孩子天生喜欢获得别人的笑脸,久而久之,我学会了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和玩具呆一下午。
然后在一个夏天,妈妈带着我搬进了另一个家里。
我很高兴。
因为从此我不但拥有了爸爸,还有了姐姐。
白雪公主一般的姐姐。
阿姨被辞退,而爸爸妈妈依然繁忙,房子里只剩下我们。
每次出门前,妈妈总会一脸慈爱地给姐姐一些零花钱,然后问她:翼翼帮嬢嬢看一下弟弟要不要得嘛?
这是一个疑问句。
可不是所有疑问句都需要一个回答。
这也是我后来才懂得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开中饭时叫我吃饭,其余时间,姐姐从不搭理我。
她愿意给我放她的动画片,却一句话也不会对我讲,只沉默地将闪着七彩光芒的影碟放进去,随后沉默地走开。
我便是在那时看了《白雪公主》。
可怜的白雪公主,恶毒王后嫉妒她的美貌,派猎人去暗杀她,幸而猎人良心发现,放走了公主,她回不了家,只能一路逃亡,最后被七个小矮人所救。
因此,在森林里,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成为了朋友,他们一起生活,相互帮助。
那我可不可以也成为姐姐身边的小矮人,与她相伴,和她玩耍?
抱着这般无知的想法,我走到姐姐身后。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敢轻易打扰姐姐,我只能静静站立在房间里,注视着姐姐打游戏。
但并不是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就不构成侵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明。
姐姐露出了和阿姨一样的表情,她让我走,让我出去,让我自己去看电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想离开,我反复保证,那时的我只能想到像获得阿姨笑脸那样去获得姐姐的首肯,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安静的,绝不打扰姐姐。
绝不打扰。
啪——
姐姐终于无法忍受,扯过我,打在我的脸上。
她呆愣得比我还要久。
很久很久之后,姐姐流着泪给我擦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你要看就看吧,对不起……”
得到允许,我就高兴起来。
“姐姐不要哭,我保证不说话,姐姐不要哭。”
那一年,我三岁,姐姐九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那以后,我可以和姐姐呆在同一空间里。
姐姐不再表现得排斥我,但姐姐依然很少跟我说话。
五、汪成与薄冀
军校训练任务繁重,时常深夜紧急拉练,因此我的睡眠很浅,醒得也很早。
天未泛白。
洗漱完成,全家人依然睡着。
周遭安静,太安静了。
安静不是不好,我喜欢安静。
可唯独在这栋缺少姐姐的房子里,安静一点也不好。
安静总让人觉得空,总让人忍不住用回忆去进行填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八岁之前,我叫汪成;八岁之后,我叫薄冀。
冀,希冀。
连着姓一起读,又好像“无望”的意思。
但我想爸爸没有这个所指,毕竟姐姐的名字是薄翼。
振翅翱翔的羽翼岂能纤薄?
的确如此,姐姐总飞在我的前面。
我还在上一年级的时候,姐姐就飞离了家,她选择去读住校。
我能见到姐姐的时间仅限于周末。
也许因为呆在眼皮子底下的孩子自此仅我一个,看多了,自然容易看出毛病来。
某个周末,我实在记不清是为了什么,但大抵源自于我,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吵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我的面前,他们为了我吵架。
我淹没在他们刀剑相向的话语中间,僵硬得无法动弹。
姐姐在客厅看电视,我听见她很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她说:薄冀你过来。
于是我僵硬地走过去了。
那是姐姐第一次主动靠近我。
她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出门吃烧烤。
她把我带到热腾腾的人间里面去,问我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她给我点了一串烤馒头。
烤馒头是我们那儿的烧烤摊上为数不多的甜食,烤得外脆内软端上桌,沾满粒粒分明的白糖。
又暖又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肚子被慢慢填满,身体渐渐放松下去,心也就不再颤抖。
再后来,姐姐上了高中。
她乖巧又聪明,成绩优异,根本不需要父母操心,是爸爸一直以来的骄傲。
每个月,爸爸都会给姐姐很多零花钱。
但姐姐买什么都会买双份,我的泳衣、游泳眼镜都是姐姐买的。
自行车也是姐姐教的。
爸爸教我的时候总嫌我笨,妈妈虽然不会嫌弃,但总觉得我温温吞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其实姐姐也没特意教我什么。
她就说:你慢慢骑,不要怕摔,摔了就来找我,我一直在这等着你。
我们那天在广场从中午一直待到傍晚,把烈日熬到柔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管我蹬出去多远,每次回头都能看见姐姐坐在那里,等着我。
我在那天学会了自行车。
再后来,姐姐去了外地上大学,我只能在寒暑假见到她了。
我很想她,但不敢给她打电话,在家里愈发沉默。
沉默到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会因为我的沉闷发火。
我沉默地听着,沉默地不发一词,沉默得内心甚至没有波动。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天亮了。
妈妈打开门,问我:“成成,你早饭想吃啥子?”
我看着妈妈的脸,在一瞬间感到有点陌生。
门被开得更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问你哎!”
“……随便吧。”
“嗯是啥子都随便!”
在这个家里,在爸爸妈妈嘴里,我一直是成成。
只有姐姐,在我八岁之后,叫我薄冀。
六、姐姐和哥哥
饭后爸爸带弟弟去康复中心,我帮着妈妈洗碗。
洗好出来看见她正在拖地,我要帮她她又不让,只让我把全家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弟弟那几件特别脏的泡起来,她等会手搓。
小孩子的脏衣服洗起来特别费劲,拖完整个屋子的地再来洗衣服,腰会更酸。
我的力气比妈妈的大,索性就这么洗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洗衣台连着厨房窗台,这里没有空调,狭小闷热。
“哎呀,你浪给就洗起来老,我说我来洗得嘛。”说着就要来抢我手上的衣服。
我用手臂轻轻格开妈妈:“我几哈就洗完老,你切坐到休息哈嘛妈妈。”
妈妈还要过来抢:“他那个衣服上面沾老好多墨水,不好洗,你不会洗我来。”
“没得事,我多搓几遍就是老。”
如此她才总算收手。
妈妈在我的身边又站了一会才离开。
泡得不够久,的确不好洗。我搓干净的时候,洗衣机也把衣服洗好了。
我就拿盆装了所有衣服去晾。
阳台上,姐姐五颜六色的书全部褪色,斑驳成干瘪破旧的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成,晾完了快进来!”
走回客厅,妈妈在看电视,她指了指侧边的位置。
我坐过去。
她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荧幕。
“正好你放假有空,切那边找哈你姐姐嘛。”
我捏紧手上的盆:“找姐姐做啥子?”
妈妈这才看向我:“你弟弟勒里没得钱用老,你老汉又屁钱赚不到一个,只能找你姐姐借噻,我们打她电话都打不通,你要不打她电话告哈嘛,打得通就假把意思关心一哈,问哈她在哪点,问到我切找她也得行。”
“我不打。”
“你浪给就不打?我脏到你班子老迈?”
我看着妈妈的眼睛,再次摇头:“我不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约因为我从未反驳过她,才会让被驳回去的她勃然大怒。
“个哈麻批,不找她要找你要迈?你以后不存钱娶婆娘?你哪还有钱给你弟弟?”
“我有,学校会给我分配工作,我一毕业就有军衔,我的工资不得低,我可以养弟弟。”
“哪个他妈滴要你养,你就是个哈麻批!你姐姐有那么多钱,她是老大,要她点钱来给你弟弟看病又咋子老?”
“姐姐已经给过了,该我了。”
“该你妈个麻花儿!你个哈麻批!你个憨包!”
我沉默,妈妈依然在骂,骂我蠢,骂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不知过了多久,弟弟从大门蹦蹦跳跳进来。
他含着根棒棒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收声的妈妈。
最后,他看着我,怯怯地喊了我一声:“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笑着回答他:“嗯。”
说来可笑,姐姐决定不再踏足家门的时候,小弟已经出生,差不多两、三岁的样子。
全家最宝贝的疙瘩,妈妈不工作全职在家照顾他,爸爸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孩子今天怎么样。
姐姐从小就省心,他从来没给姐姐这么频繁地打过电话。
他大概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甚至一点也没想到如果姐姐见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会如何想。
然而就是他们最宝贝的这个小疙瘩,他是个脑瘫。
他快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去医院检查才发现——父母的希望,薄家真正的继承人,是个脑瘫。
“脑瘫”,网上骂人经常出现的词,出现在了我们家里。
我不知道姐姐会怎么想,姐姐大约不会怪罪到这个孩子身上。
可我啊,我心里真是觉得解气啊,痛快啊,活该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弟弟的病仿佛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这该死的家终于受到了命运的诅咒。
爸爸投资接连失败,最终破产,所有资产被抵押出去,只剩下这套姐姐不愿踏足的房子。而妈妈全职在家,脱产多年,出去求职无人问津,就连爸爸以前给她玩票的钱也全部亏在股市里。
为了节省开销,我报了军校,每个月补贴打回家里。
填志愿的时候我在想——
幸好,姐姐走了。
这些厄运不会蔓延到她身上。
我的姐姐很厉害,一个人在外地也生活得很好,努力工作,自己挣了很多钱,在外面安了家。
可为什么,已经离得这么远了,姐姐的家人,还要把她拖回这个泥沼一般的家里。
妈妈撺掇爸爸,让他去联系姐姐,他就去了。
这个男人会在电话里如何向被挤出去的女儿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还是打了一笔钱回来,他们依靠着这笔钱,一直撑到我毕业。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大二姐姐回来,以及他们向姐姐伸手的那时,我都不在?
为什么我最想开口的时刻,我都不在?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还有脸去打扰姐姐的生活?
他们怎么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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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子:面子。
哈麻批:傻子,程度深,带有脏话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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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敲定,我被分配到离姐姐很近的一个城市。
我知道姐姐在哪,她的朋友圈从没有屏蔽我。
那里临海。
无论在家里,在北方,抑或在此刻行驶的高铁上,我都知道该朝哪个方向望。
只要我朝着这个方向,我就会觉得,那个尽头,站着姐姐。
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
我不会去找姐姐,即便不带有目的,我也不配去见她。
姐姐太善良,才会不怪罪我,她一直勉强自己接受,但我知道,我的存在依然让姐姐不舒服。
所以这样就好,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工作的地方也靠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去出任务和留守基地的时间,其他时候,我更愿意骑辆自行车去往海边。
海边有特别多的声音。
风的声音,沙的声音,鸟儿的声音,潮水的声音,小孩捡到贝壳的声音,夕阳沉入海面的声音。
我被这些声音重重包围,感到安定。
也就很少想起姐姐。
每个月我会准时汇钱给家里,部队有宿舍,花销非常少,除开必要的生活支出,其余的我都全部打回去。
妈妈经常打电话来,无非是那些话,听多了让人厌烦。
或许我表现得太过明显,她渐渐不再说了,但偶尔还是禁不住抱怨:昊儿的病哪个晓得要医好久?多滴怕是要一辈子,你嗯是要供你弟弟一辈子迈?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养娃儿,要不得……
我要不得,姐姐就可以么?
说起来,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也是关于名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家是个大家族,有代代相传的家谱,孩子取名必须要论资排辈。
到我们这一代,是“田”字辈。
可女孩子名字里带个“田”,怎么都不好看。
所以当初爸爸一定花了许多心思,才能为姐姐想出“薄翼”这个名字。
这世界上有很多爱,而父母之爱,是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真诚相信,永不消退的那一种。
然而弟弟的名字没有按字辈。
他叫薄浩宇,是爸爸花了一千块钱从算命先生那里请来的,那天他还带着我和姐姐。
我依然清晰记得,得了这个名字,爸爸很满意,笑容满面地问我们好不好听。
好不好听?
我和姐姐都沉默着没有回答,爸爸也好像不需要我们回答。
因为不是所有疑问句都需要一个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到那时候才懂得。
八、第四面墙
工作第三年的今天,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薄冀先生吗?”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薄翼的律师,受她之托,有东西要交给你……”
我终于踏入姐姐所在的城市,却再也没办法离她更近了。
姐姐自杀了。
那位律师叫作方佳,她是姐姐的好朋友,她约我在姐姐的家里见面,同行的还有姐姐另一位挚友,她是姐姐的意定监护人。
对自己的财产,姐姐有明确的书面交代。
所有现金捐出去,给无家可依的小女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套房子,留给我。
“呵,你放心,她可没死在你的房子里,你的房子不会贬值,就算她是在这,你的房子也不愁卖!”
“小允!”
律师拦住一旁的人,坐在她们对面的我无言以对。
“薄先生,这是相关的手续,请您在这上面签字。”
我没去接她递过来的笔,等了很久之后,我似乎才想起该怎么说话。
“……姐姐……什么时候走的?”
律师再次拉住身旁的人,只平淡地说:“一年前。”
“为什么?”我几乎不能忍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你他妈的什么都不用做,就继承了百万家产?多好的一个人呐,就活该她是个女的,活该她是你们家老大,就要被你们吸血是吧?怎么一年也等不起啦?谁他妈知道你那吸血虫的妈养了一窝什么蛆,我看了得有多恶心,我不得做下心理建设啊?”
“小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他妈憋不住!我他妈看见他就来气!你自己跟他谈吧!”
拉不住摔门而去的人,律师重新坐回来,看着我。
她又将笔递到我面前。
“小翼说过,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从她小时候打你的那一巴掌开始,她的歉疚从没停止过,”她盯着我的脸,继续说,“看着你越变越沉默,越变越死寂,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她,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说,唯一还对不起的就是你,只能用这套房子弥补一二。
“所以薄先生,请签字吧。”
我轻轻摇头。
环顾四周,阳光温软,窗明几净。
超一线城市的房子,足够令我后半生无忧。
可原来,我的姐姐一直被困在这四面墙里,从没有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里面小心翼翼呼吸,期待空气不要耗尽。
上天怎么忍心呀,怎么忍心呢?
困住姐姐的第四面墙,我知道,叫做善良。
哈哈。
无论我再朝哪个方向望,都再也没有姐姐了。
我的第四面墙开始下落。
“请问,您有姐姐的照片吗?”
律师审视我良久,最终回答:“有的。”
“可以请您发给我吗?”
她发给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看见了姐姐,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她还停留在我高一的记忆里,二十二岁,即将大学毕业。
现在,在我二十五岁的这年,我的姐姐三十岁,依然雪白。
“姐姐她……葬在哪里?我想去拜祭她。”
“没有墓地,小翼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死后将她火化,撒进海里。”
“是哪一片海呢?”
感谢军队对我的训练,让我能在此刻面不改色。
“谢谢您,这套房子我不能要,我自愿放弃遗产继承,您看是否需要录音留证,或者需要我签署什么书面协议?您可以现在开始起草,我会配合您办理好所有的一切。”
“你确定放弃?”
“对,我放弃,请您将房子变卖,房款所得全部捐给之前姐姐捐赠的机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放弃,我没有任何资格。
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从她那里偷了许多东西,只不过她并不知道,我不敢开口告诉她,是我一直欠她。
第二天,我坐车去了那个海边。
深夜,我一步一步走进海里。
海水冰冷,我却觉得温暖。
脑中最后闪过一些记忆。
姐姐是高考前一天知道弟弟存在的,她大哭着跑了出去。
爸爸去追,我也跟在后面。
回来的时候,姐姐眼睛红着,却倔强地不再流眼泪,她恨恨看着爸爸,说:等这孩子生下来,我会杀了他。
后来姐姐大一的暑假,孩子出生了,彼时姐姐正带着我在外面买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接到爸爸的电话,爸爸说:幺儿,弟弟生出来老。
电话里传出弟弟的哭声,姐姐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姐姐没有杀掉这个孩子,因为她心软又善良。
所以爸爸总是开玩笑:看嘛,浪给会有不喜欢小的滴老大嘛?
我就该杀了他的,对不起姐姐,我就该杀了他的。
这样你就不会受这么多伤害。
我将手机抵上心口。
在那边重逢的时候,我会亲口跟你道歉。
姐姐。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死之前是不是会闪过一些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奢望?
其实弟弟海水没顶前还有一段回忆。
是他不敢宣之于口的。
只能由我来告诉你。
那是在他小学的时候,在他名字刚被改成薄冀的时候,有天在外面看见别人结婚。
回来在饭桌上,他就天真地发问:“姐姐以后是不是也会成为新娘子?”
满座哄笑。
姐姐涨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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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薄翼解锁方佳家大门。
她就住在楼上,但太久没见面了,想先瞅瞅这人最近怎么样。
很不幸,方佳还在工作。
薄翼心里打起那么一丁点小鼓,未语先笑:“嗨~方总。”
坐在地毯上的女孩子轻飘飘乜过来一眼,然后就当没看见她一样,继续埋首噼里啪啦打字。
那敲击的声音吧,活生生要把金属板子戳破了似的。
薄翼提溜着两大一小三个行李箱进门,推着其中一个往开放式厨房走,一面讨好般地说:
“我妈给你做了好多香肠和腊肉过来,我给你放冰箱哈。”
她放东西的动作又轻又缓,尽量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就差在对着客厅的那面再长出一张脸来,最好一边微笑一边抛媚眼。
放好关上冰箱,薄翼硬着头皮试探性地抬头,方佳果然正在盯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无表情。
“那……那我走?”
方佳啪一声把笔记本一关:“薄翼!”
薄翼立马立正跪好,准备赔礼道歉。
电话突然响了,周女士打来的。
“喂,妈妈……嗯,已经到了,在佳佳家里……知道,我不会扔在增城的,我保证,这次肯定带过去好吧?……嗯嗯,晓得了,你也早点睡……晚安,妈妈。”
以往每年周女士都会装好两箱子自制的腊肉香肠让薄翼代送,可她每次都嫌长途飞行搬上搬下的麻烦,直接把东西全部留给方佳,自己一个人一身轻松上飞机。
不过今年方佳不再给她打掩护,犯罪事实告破,周女士打电话就是来确认她安全抵达,并且耳提面命,严令必须送达。
见她放下手机,方佳斜靠在沙发上,抄手抱胸,眼神冷冷的,问:“什么时候走?”
薄翼头皮又开始发麻,小声:“明天。”
“啊啊啊啊啊啊,这班没法上了!”方佳就地一倒,四脚朝天,狂乱舞动,“我要退休!我要马上退休!呜呜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拣回被踢到天边的室内拖鞋,整齐摆在一旁,看着方佳,异常诚恳地说:“也不是不行。”
方佳蹭的一下坐起来,愤愤:“你以为都像你,自家孩子说丢就丢?!”
“那……这个仿真数据模型已经很成熟了嘛,而且小林我也带出来了,孩子大了,该学会自己演算了。”
十年前,刚上大二的薄翼和方佳决定投身计算机仿真应用,薄翼主内,负责系统研发,数据建模,方佳主外,负责投资招商,运营管理。
不得不说,两个小姑娘眼光的确独到。
仿真技术在实际生活中应用十分广泛,小到仪器制造,大到航空航天。当时国内并没有自己成熟的数字系统,处于被卡脖子阶段,是以研发一经成功,就引来了大批投资。
一年一年,系统逐渐升级完善,公司也以惊人速度日渐壮大。
在薄翼博士毕业的那年,她们完成了当初在运城湖边上一起勾手许下的约定,实现了对薄永峰集团的围剿,将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然而今年夏初,在不影响方佳对公司的掌控情况下,薄翼将自己名下股份统统转让或售出,所得所有捐赠给山区女孩,用于改善她们的教育和生活。
外界对此举真实性普遍存疑,但方佳清楚,因为是她亲自陪着薄翼把那些钱一股脑全部汇了出去,一分不留。
彼时她心里惋惜,问薄翼为什么这样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只微笑着回答,她已经拥有很多,再多就不好啦,而且可以从此全身心研究数学,快乐得简直不能更快乐了。
但现在方佳一点也不为她惋惜了,连续三个月的案牍劳形之后,方佳此刻只想炸地球!炸地球!
她的怨怼振聋发聩:“年前系统赶着要全面迭代升级,我和小林忙得不眠不休,你就到处乱窜是吧?”
薄翼小心翼翼拉她的手:“大后天要去参加一个关于’极小曲面’的数学大会,顺便送香肠嘛。”
方佳嫌弃甩开:“极小曲面——什么玩意儿?”
“嗯……简单来说,它囊括了非常广阔的领域,也是一种极其好用的数学工具,比如前人就利用它证明了正质量猜想。没准某一天,我们还可以用它打破次元壁,把你的亲亲老公们都带到现实中来。”
说到亲亲老公,方佳这才想起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今天好像还是活动最后一天,新卡面都快忘了抽。
点开软件,方佳干脆利落,准备往里充钱。
一旁的薄翼轻轻拦住她,眨巴星星眼:“诶~方总,让我来。”说着就从游戏里送过去几个大礼包。
方佳用鼻子轻哼一声,开始抽卡。
薄翼知道,炸起来的毛总算总算被她捋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暗暗松气。
“哎,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回去我妈又得念我。好羡慕你呀,阿姨一点都不催你,”方佳脸皱成苦瓜,但手上动作不停,“你快点用那极小曲面打破次元壁吧,我要和我的二次元老公们结婚!或者。”
她看过来,看向薄翼:“要不我和你私奔到你哥定居的那个国家,咱俩领证结婚算了。我有时候真觉得这世上只有我和你才是天生一对,你难道不觉得吗?”
“觉得呀,”薄翼托腮笑答,“只要你不怕阿姨打断你的腿,我都可以。
“到时候等我们老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就还可以杵着拐杖,一起上厕所。”
方佳又乜她一眼。
“有点想象力好不好?我可是富婆诶~到时候肯定要请十七八个漂亮男护工,每天轮班,推着我俩手牵手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