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
大写加粗的BE,不过我觉得很好看,超喜欢!
可以当作此端的缺失和遗憾,在彼端都得到一一圆满,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对不起,如果实在吃不下请不要勉强。
————————————————
一、改变和不变
踏出车门的那一刻,记忆中的潮热空气扑面而来,片刻之间竟有些恍惚。炫目的日光刺进眼睛里,看出去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且飘渺。
我捏紧手中行李箱,汇入人潮之中。
站口外,妈妈等候在树荫之下,弟弟也在,正咬着什么,脚尖踮起东张西望。妈妈一直注视着这边,我一出站她就发现了,一把拽过旁边的弟弟向我走来。
弟弟被拽了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我微微张开嘴,但当众大喊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只沉默着加快步伐走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坐了这么多个小时的车,累不累嘛?要不要上个厕所?”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妈妈又连珠炮一般继续说道:“来,行李箱给妈妈。”
一边轻轻推了推视线乱窜的弟弟:“快喊哥哥噻,两年没看到老,认不到老嗦?”
弟弟朝我看了一眼,继续啜着冰棒,没有说话。
?“哎呀,勒个娃儿,害羞得很!”
?“我知道的,”抬手摸了摸弟弟濡湿的脑袋,我微微抿起一个笑,“妈妈,快走吧,太阳好晒。”
?“要得,走,你爸爸在停车场等我们。”
我试图牵起弟弟,被他甩开了。他垫脚跑向妈妈,握住她的手,却又时不时回头来望我。
是的,他很害羞,哪怕对自己的亲哥哥,长时间未见之后,也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接纳。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长到妈妈显见地老了许多,脸上的纹路加深,短又短到弟弟依然痴胖,依然喜欢垫脚走路,依然无法集中关注什么。
我跟在他们后面,默默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北站新修了停车场,离广场有段距离,一路蝉鸣沸腾,路面白亮,热气蒸腾,令我如坠梦中。
梦里也是这样,蝉声喧闹,街道耀眼,空气滚烫,前面飘荡着一道白色身影,她一会笼罩在炽烈的阳光下,一会走进斑驳的树影里,光影明灭,忽近忽远。
~~~
砰——砰——砰——
妈妈大力拍击车窗,挡光玻璃降下来,露出爸爸的脸,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
“看到人都不晓得出来接一哈迈?”就像之前没等我回答一样,妈妈也没等爸爸的回答,又朝他吼道:“后备箱打开!”
但爸爸不是我,哪怕错过了时机,他依然会选择开口:“老子刚刚在打电话!”说着,将烟叼进嘴里,下了车。
他夺过妈妈手里的箱子,塞进后备箱。
我和弟弟坐进后座,妈妈坐入副驾驶,接着爸爸也回到车里。
车还没开动,妈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烟搞快点掐老!窗子都关到起滴,熏人得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爸爸没有说话,烟依然叼在嘴里,只是打开顶窗,启动车辆。有热风卷着新的空气灌进来。
妈妈没有再说话。
顶窗敞开,弟弟站起来,笑着将头伸出去。
“批娃儿!坐到!搞快点坐到起!”妈妈大力地拽弟弟,想把他拉下来。
弟弟不为所动,可拽着他的手让他不舒服。弟弟的脚开始乱蹬,手胡乱拍打妈妈的手,挣脱不开,眼看就要哭起来。
热气在小小的车内积攒得越来越多,我竟觉得有点闷。
“妈,我扶着弟弟,没事的。”
我轻轻扶住弟弟的腰,妈妈放了手,弟弟不再暴躁。车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热风呼呼灌进来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爸爸的烟抽完了。他那边的车窗降下来一点,烟头从空隙里被扔了出去。他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弟弟,缓缓开口:“昊昊,快坐到老噻,爸爸要关窗子老。”相比妈妈的火辣响亮,爸爸好好说话时,嗓音如泉水般清冽。
可能正因为如此,弟弟最听爸爸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顶窗关闭,流动的热气渐渐变冷,沉降下来。
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两年过去,依然熟悉。
时间带来改变,有些东西却仿佛永远不变。
比如明知不会因为她声音大而起效,却仍要大声叫嚷的妈妈;比如明知妈妈会大声叫嚷,却仍然无所谓的爸爸,比如听见他们争吵,心中厌烦却依旧沉默的我。
二、面和碗
路上堵车,到家已是深夜。
弟弟睡着了,爸爸背着他,往小房间里送。
妈妈的大嗓门终于低下来,她拉住爸爸,小声说:“白天啷个热,出了一身滴汗,给昊儿拿帕子擦一哈,莫把他弄醒老。”
“晓得。”语气中夹杂着疲惫和不耐烦。
妈妈动嘴想继续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头来看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家客厅装的是很多年前非常流行的可变换灯光的吊顶大灯,连续按下不同次开关,可以得到不同的灯效。如果我们快速从客厅经过,不多停留,就会按一下,开启最外面那圈灯珠——
它们会发出低微又惨淡的白光。
在这样的灯光下,妈妈对我张起一个笑。
“饿老没得?我煮碗面给你吃哇。”
不等我回答,她已经进了厨房。
于是我不再说什么,走到开关前,按一下,惨淡白光熄灭,再按一下,暖黄大灯打开。
面熟得很快,妈妈端起碗走出来:“啷个不开空调哎?”
“就吃碗面,反正等会儿要洗澡。”
暖黄灯光里,妈妈又笑了一下,她看着我:“还在说普通话?”
“说久老,一哈子没换过来。”我接过碗,坐在桌前慢慢地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妈妈拉开椅子,坐到我对面,默默看着我。
这样的妈妈更让我无所适从。
入口的面滚烫,怎么吹也吹不凉。
“更黑老,也更拽实老,勒两年训练是不是嘿苦嘛?”
我摇摇头,回以一个笑,接着就听见妈妈叹出一口气:“成成,你今天一天都没喊爸爸哟,”她一定很累了,话里没多少责怪,只透露出疲惫,顿了一下之后,语气突然变得尖利,“你莫学到和你姐姐一样哈。”
碗里的面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味道,但我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应。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真滴是个闷登儿,”妈妈放弃等我开口,站起来准备回房,转身前她嘱咐我:“明天记到喊人哈。等哈儿吃完老碗放到起就是,我明天早上起来洗。床单换好老,你洗完澡早点睡哈。”
“恩。”
其实我不怎么饿,也不怎么喜欢吃水煮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开始好像也是喜欢的,姐姐只会煮面,她睡得晚,常常自己做宵夜。如果那时候我还没睡,她会问我要不要,我总是回答要的。
后来怎么不喜欢了呢?
哦,有一天早上,姐姐还没起来,妈妈给我和爸爸煮面当早餐。那天,妈妈错将糖当成盐加进碗里,爸爸尝了一口之后便吐了出来,靠坐在椅子上,抱着手一脸嫌弃地数落妈妈连碗面也做不好,骂完就出门去了面馆,留下我和妈妈默默吞咽着甜闷油腻的挂面。
如果那天姐姐在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就能像姐姐一样,喜欢水煮面。
~~~
所有家务里,姐姐最讨厌洗碗,她宁愿用拖把将整个屋子拖干净,也不愿意洗碗。
有时候我会想,她拉着我一起吃宵夜,是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让我洗碗呢?
水流冲刷着手里的碗,妈妈让我放着就好,但我想洗掉。
所有家务里,我最喜欢洗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重要性排序
终于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认床的,明明这张床我从初二便开始睡起,一直睡到大二。不过两年,身体已经不认识它,好像它从不属于我一般。
翻来覆去,不知不觉间越发焦躁,想喝水,杯子里却空了。
只好去客厅倒水。
这套房子是妈妈守着装修的,当时很花了些钱,用料上乘,门是实木的,隔音很好。
可即便如此厚重的实木门,只隔着一道依旧挡不住妈妈的声音,她张扬着自己的愤怒与埋怨,轻易掩盖爸爸的声音:“……昊儿下个月的看护费就要缴老,你裤子荷包屁钱没得一个!”
“……”
“……她不是你宝贝姑娘得嘛,电话都不接你滴,你不晓得打到她接迈?”
终于听见爸爸的吼声:“薄翼为哈子不接老子电话,不落屋?你个批婆娘不晓得迈?还不豆是因为你勒个后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你妈个锤子薄建斌!不是你个人说滴薄翼大学在外面读,豆寒暑假才回来,次卧拿给成成住?被你姑娘问到,不敢说,只敢推到老子头上?成成以前睡滴啥子地方?主卧厕所改出来滴卡卡角角!!!为老省钱给昊儿看病,瘦杆杆一个娃儿切读军校,每个月滴补贴还要打回来,他睡不得大房间迈?!”
“小房间耶?小房间你又装成个啥子样儿?“
“那昊儿住哪点儿?不是你生滴迈?”
“到底是哪个想生?”
“耶——没查出脑瘫滴时候是哪个天天打电话回来问昊儿今天浪个样,现在就变成只有我个人抢到生的嗦?”
“还不是因为你生昊儿的时候夹到他脑壳……”
后面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然不想去听,轻轻走到对面,拉开小房间的门。
七彩夜灯下,小孩儿安然睡着。
我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弟弟柔嫩的面庞,心底慢慢平静下来。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客厅有个大阳台,我们家在二十三楼,为防止发生意外,阳台做了全封闭。
它的两端分别放置着一排大书架,堆满了姐姐从小到大二的各种书。阳台日光充足,书架和书都黄得很快。它们是这间房子里姐姐仅剩的东西,其他的全被奶奶带走妥善存放。
在我初二,姐姐大二的那年,我们搬了新家,从两室改三室的房子,终于搬到真正大三室的房子。只不过又多出来一个小孩,而新居买在第三个孩子出现前。
搬家时,我和姐姐都在学校不在家。
姐姐放暑假比我早,她回来时,我还在学校。
她只进过这房子一次,从此再不踏入。哪怕后来的寒暑假,姐姐也直接去奶奶家,工作之后,更是只有过年才会回来,而近几年,过年也不回来了,只托姑姑带大红包给奶奶。
所以,上一次见到姐姐,是我的高一寒假。
我徒劳地想象着姐姐如今的模样,今年我已经二十二岁,姐姐二十八岁。
我们已经快要六年没再见面了。
想到不知哪里,脑中竟然自己浮现出一个场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某个阴天傍晚,我们还在最初的家里,姐姐正靠在床上看书。爸爸走过去,坐到床边。
他似乎犹豫了好久,最终开口问:“幺儿,爸爸给你讲个事,爸爸准备和你汪阿姨结婚了,打算再要个娃儿,你说要不要得?”
姐姐放下书,面容平静,她直视爸爸:“要不得,这对我和成成都不公平。”
场景里的姐姐十四岁,我八岁,是我来到这个家的第六年。
其实能有什么不公平呢,姐姐。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重要性排序。
在爸爸心里,姐姐在我前面,在妈妈心里,我在姐姐前面。
弟弟出生之后,不过是在这两个排序之前,再加一个他。我们从第一和最后,变成了最后和第二,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姐姐心软,才会在意这个差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四、白雪公主和小矮人
关于姐姐最早的记忆,是在两岁还是四岁?我不是很确定。
那是一个夜里,烧烤摊支起红色遮雨棚,棚子中间垂落一盏白炽灯,放射出暖黄的灯光,烧烤的香气伴随青烟婉转飘远,爸爸带着姐姐,妈妈带着我,四个人围坐在一个小桌旁,等待着食物上场,可等待实在漫长,大人们聊起了天。
幼小的我尚不知为何,锐利的光线洒落到姐姐身上时会被柔化,乖顺成柔软的昏光,只一味注视着白雪公主般的姐姐,目不转睛。
于是大人们开起玩笑:“浪给喜欢姐姐迈?亲一哈嘛。”
我听话地朝姐姐走去,懵懂地在她雪白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对于当时的我而言不具有任何意味,但对姐姐不是的。亲上去的一瞬间,姐姐皱起了眉,她在忍耐,她不喜欢我。
是的,一开始姐姐并不喜欢我。
不,也许不止一开始,但幼年的我并不懂得。
打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妈妈很忙,所以她请了一位阿姨照顾我。阿姨似乎也很忙,她总需要花时间在牌桌上、在和其他人的闲谈里。我极少能遇见同龄人,也就没有任何玩伴,往往在我忍不住要哭闹的时候,阿姨就会不耐烦地塞一个玩具给我,如果我仍不满足,她会骂骂咧咧再给我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小孩子天生喜欢获得别人的笑脸,久而久之,我学会了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和玩具呆一下午。
然后在一个夏天,妈妈带着我搬进了另一个家里。
我很高兴。
因为从此我不但拥有了爸爸,还有了姐姐。
白雪公主一般的姐姐。
阿姨被辞退,而爸爸妈妈依然繁忙,房子里只剩下我们。
每次出门前,妈妈总会一脸慈爱地给姐姐一些零花钱,然后问她:翼翼帮嬢嬢看一下弟弟要不要得嘛?
这是一个疑问句。
可不是所有疑问句都需要一个回答。
这也是我后来才懂得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开中饭时叫我吃饭,其余时间,姐姐从不搭理我。
她愿意给我放她的动画片,却一句话也不会对我讲,只沉默地将闪着七彩光芒的影碟放进去,随后沉默地走开。
我便是在那时看了《白雪公主》。
可怜的白雪公主,恶毒王后嫉妒她的美貌,派猎人去暗杀她,幸而猎人良心发现,放走了公主,她回不了家,只能一路逃亡,最后被七个小矮人所救。
因此,在森林里,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成为了朋友,他们一起生活,相互帮助。
那我可不可以也成为姐姐身边的小矮人,与她相伴,和她玩耍?
抱着这般无知的想法,我走到姐姐身后。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敢轻易打扰姐姐,我只能静静站立在房间里,注视着姐姐打游戏。
但并不是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就不构成侵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明。
姐姐露出了和阿姨一样的表情,她让我走,让我出去,让我自己去看电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想离开,我反复保证,那时的我只能想到像获得阿姨笑脸那样去获得姐姐的首肯,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安静的,绝不打扰姐姐。
绝不打扰。
啪——
姐姐终于无法忍受,扯过我,打在我的脸上。
她呆愣得比我还要久。
很久很久之后,姐姐流着泪给我擦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你要看就看吧,对不起……”
得到允许,我就高兴起来。
“姐姐不要哭,我保证不说话,姐姐不要哭。”
那一年,我三岁,姐姐九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那以后,我可以和姐姐呆在同一空间里。
姐姐不再表现得排斥我,但姐姐依然很少跟我说话。
五、汪成与薄冀
军校训练任务繁重,时常深夜紧急拉练,因此我的睡眠很浅,醒得也很早。
天未泛白。
洗漱完成,全家人依然睡着。
周遭安静,太安静了。
安静不是不好,我喜欢安静。
可唯独在这栋缺少姐姐的房子里,安静一点也不好。
安静总让人觉得空,总让人忍不住用回忆去进行填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八岁之前,我叫汪成;八岁之后,我叫薄冀。
冀,希冀。
连着姓一起读,又好像“无望”的意思。
但我想爸爸没有这个所指,毕竟姐姐的名字是薄翼。
振翅翱翔的羽翼岂能纤薄?
的确如此,姐姐总飞在我的前面。
我还在上一年级的时候,姐姐就飞离了家,她选择去读住校。
我能见到姐姐的时间仅限于周末。
也许因为呆在眼皮子底下的孩子自此仅我一个,看多了,自然容易看出毛病来。
某个周末,我实在记不清是为了什么,但大抵源自于我,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吵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我的面前,他们为了我吵架。
我淹没在他们刀剑相向的话语中间,僵硬得无法动弹。
姐姐在客厅看电视,我听见她很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她说:薄冀你过来。
于是我僵硬地走过去了。
那是姐姐第一次主动靠近我。
她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出门吃烧烤。
她把我带到热腾腾的人间里面去,问我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她给我点了一串烤馒头。
烤馒头是我们那儿的烧烤摊上为数不多的甜食,烤得外脆内软端上桌,沾满粒粒分明的白糖。
又暖又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肚子被慢慢填满,身体渐渐放松下去,心也就不再颤抖。
再后来,姐姐上了高中。
她乖巧又聪明,成绩优异,根本不需要父母操心,是爸爸一直以来的骄傲。
每个月,爸爸都会给姐姐很多零花钱。
但姐姐买什么都会买双份,我的泳衣、游泳眼镜都是姐姐买的。
自行车也是姐姐教的。
爸爸教我的时候总嫌我笨,妈妈虽然不会嫌弃,但总觉得我温温吞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其实姐姐也没特意教我什么。
她就说:你慢慢骑,不要怕摔,摔了就来找我,我一直在这等着你。
我们那天在广场从中午一直待到傍晚,把烈日熬到柔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管我蹬出去多远,每次回头都能看见姐姐坐在那里,等着我。
我在那天学会了自行车。
再后来,姐姐去了外地上大学,我只能在寒暑假见到她了。
我很想她,但不敢给她打电话,在家里愈发沉默。
沉默到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会因为我的沉闷发火。
我沉默地听着,沉默地不发一词,沉默得内心甚至没有波动。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天亮了。
妈妈打开门,问我:“成成,你早饭想吃啥子?”
我看着妈妈的脸,在一瞬间感到有点陌生。
门被开得更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问你哎!”
“……随便吧。”
“嗯是啥子都随便!”
在这个家里,在爸爸妈妈嘴里,我一直是成成。
只有姐姐,在我八岁之后,叫我薄冀。
六、姐姐和哥哥
饭后爸爸带弟弟去康复中心,我帮着妈妈洗碗。
洗好出来看见她正在拖地,我要帮她她又不让,只让我把全家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弟弟那几件特别脏的泡起来,她等会手搓。
小孩子的脏衣服洗起来特别费劲,拖完整个屋子的地再来洗衣服,腰会更酸。
我的力气比妈妈的大,索性就这么洗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洗衣台连着厨房窗台,这里没有空调,狭小闷热。
“哎呀,你浪给就洗起来老,我说我来洗得嘛。”说着就要来抢我手上的衣服。
我用手臂轻轻格开妈妈:“我几哈就洗完老,你切坐到休息哈嘛妈妈。”
妈妈还要过来抢:“他那个衣服上面沾老好多墨水,不好洗,你不会洗我来。”
“没得事,我多搓几遍就是老。”
如此她才总算收手。
妈妈在我的身边又站了一会才离开。
泡得不够久,的确不好洗。我搓干净的时候,洗衣机也把衣服洗好了。
我就拿盆装了所有衣服去晾。
阳台上,姐姐五颜六色的书全部褪色,斑驳成干瘪破旧的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成,晾完了快进来!”
走回客厅,妈妈在看电视,她指了指侧边的位置。
我坐过去。
她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荧幕。
“正好你放假有空,切那边找哈你姐姐嘛。”
我捏紧手上的盆:“找姐姐做啥子?”
妈妈这才看向我:“你弟弟勒里没得钱用老,你老汉又屁钱赚不到一个,只能找你姐姐借噻,我们打她电话都打不通,你要不打她电话告哈嘛,打得通就假把意思关心一哈,问哈她在哪点,问到我切找她也得行。”
“我不打。”
“你浪给就不打?我脏到你班子老迈?”
我看着妈妈的眼睛,再次摇头:“我不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约因为我从未反驳过她,才会让被驳回去的她勃然大怒。
“个哈麻批,不找她要找你要迈?你以后不存钱娶婆娘?你哪还有钱给你弟弟?”
“我有,学校会给我分配工作,我一毕业就有军衔,我的工资不得低,我可以养弟弟。”
“哪个他妈滴要你养,你就是个哈麻批!你姐姐有那么多钱,她是老大,要她点钱来给你弟弟看病又咋子老?”
“姐姐已经给过了,该我了。”
“该你妈个麻花儿!你个哈麻批!你个憨包!”
我沉默,妈妈依然在骂,骂我蠢,骂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不知过了多久,弟弟从大门蹦蹦跳跳进来。
他含着根棒棒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收声的妈妈。
最后,他看着我,怯怯地喊了我一声:“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笑着回答他:“嗯。”
说来可笑,姐姐决定不再踏足家门的时候,小弟已经出生,差不多两、三岁的样子。
全家最宝贝的疙瘩,妈妈不工作全职在家照顾他,爸爸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孩子今天怎么样。
姐姐从小就省心,他从来没给姐姐这么频繁地打过电话。
他大概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甚至一点也没想到如果姐姐见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会如何想。
然而就是他们最宝贝的这个小疙瘩,他是个脑瘫。
他快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去医院检查才发现——父母的希望,薄家真正的继承人,是个脑瘫。
“脑瘫”,网上骂人经常出现的词,出现在了我们家里。
我不知道姐姐会怎么想,姐姐大约不会怪罪到这个孩子身上。
可我啊,我心里真是觉得解气啊,痛快啊,活该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弟弟的病仿佛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这该死的家终于受到了命运的诅咒。
爸爸投资接连失败,最终破产,所有资产被抵押出去,只剩下这套姐姐不愿踏足的房子。而妈妈全职在家,脱产多年,出去求职无人问津,就连爸爸以前给她玩票的钱也全部亏在股市里。
为了节省开销,我报了军校,每个月补贴打回家里。
填志愿的时候我在想——
幸好,姐姐走了。
这些厄运不会蔓延到她身上。
我的姐姐很厉害,一个人在外地也生活得很好,努力工作,自己挣了很多钱,在外面安了家。
可为什么,已经离得这么远了,姐姐的家人,还要把她拖回这个泥沼一般的家里。
妈妈撺掇爸爸,让他去联系姐姐,他就去了。
这个男人会在电话里如何向被挤出去的女儿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还是打了一笔钱回来,他们依靠着这笔钱,一直撑到我毕业。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大二姐姐回来,以及他们向姐姐伸手的那时,我都不在?
为什么我最想开口的时刻,我都不在?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还有脸去打扰姐姐的生活?
他们怎么配啊?
———————————————————
班子:面子。
哈麻批:傻子,程度深,带有脏话意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七、父母之爱
工作敲定,我被分配到离姐姐很近的一个城市。
我知道姐姐在哪,她的朋友圈从没有屏蔽我。
那里临海。
无论在家里,在北方,抑或在此刻行驶的高铁上,我都知道该朝哪个方向望。
只要我朝着这个方向,我就会觉得,那个尽头,站着姐姐。
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
我不会去找姐姐,即便不带有目的,我也不配去见她。
姐姐太善良,才会不怪罪我,她一直勉强自己接受,但我知道,我的存在依然让姐姐不舒服。
所以这样就好,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工作的地方也靠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去出任务和留守基地的时间,其他时候,我更愿意骑辆自行车去往海边。
海边有特别多的声音。
风的声音,沙的声音,鸟儿的声音,潮水的声音,小孩捡到贝壳的声音,夕阳沉入海面的声音。
我被这些声音重重包围,感到安定。
也就很少想起姐姐。
每个月我会准时汇钱给家里,部队有宿舍,花销非常少,除开必要的生活支出,其余的我都全部打回去。
妈妈经常打电话来,无非是那些话,听多了让人厌烦。
或许我表现得太过明显,她渐渐不再说了,但偶尔还是禁不住抱怨:昊儿的病哪个晓得要医好久?多滴怕是要一辈子,你嗯是要供你弟弟一辈子迈?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养娃儿,要不得……
我要不得,姐姐就可以么?
说起来,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也是关于名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家是个大家族,有代代相传的家谱,孩子取名必须要论资排辈。
到我们这一代,是“田”字辈。
可女孩子名字里带个“田”,怎么都不好看。
所以当初爸爸一定花了许多心思,才能为姐姐想出“薄翼”这个名字。
这世界上有很多爱,而父母之爱,是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真诚相信,永不消退的那一种。
然而弟弟的名字没有按字辈。
他叫薄浩宇,是爸爸花了一千块钱从算命先生那里请来的,那天他还带着我和姐姐。
我依然清晰记得,得了这个名字,爸爸很满意,笑容满面地问我们好不好听。
好不好听?
我和姐姐都沉默着没有回答,爸爸也好像不需要我们回答。
因为不是所有疑问句都需要一个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到那时候才懂得。
八、第四面墙
工作第三年的今天,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薄冀先生吗?”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薄翼的律师,受她之托,有东西要交给你……”
我终于踏入姐姐所在的城市,却再也没办法离她更近了。
姐姐自杀了。
那位律师叫作方佳,她是姐姐的好朋友,她约我在姐姐的家里见面,同行的还有姐姐另一位挚友,她是姐姐的意定监护人。
对自己的财产,姐姐有明确的书面交代。
所有现金捐出去,给无家可依的小女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套房子,留给我。
“呵,你放心,她可没死在你的房子里,你的房子不会贬值,就算她是在这,你的房子也不愁卖!”
“小允!”
律师拦住一旁的人,坐在她们对面的我无言以对。
“薄先生,这是相关的手续,请您在这上面签字。”
我没去接她递过来的笔,等了很久之后,我似乎才想起该怎么说话。
“……姐姐……什么时候走的?”
律师再次拉住身旁的人,只平淡地说:“一年前。”
“为什么?”我几乎不能忍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你他妈的什么都不用做,就继承了百万家产?多好的一个人呐,就活该她是个女的,活该她是你们家老大,就要被你们吸血是吧?怎么一年也等不起啦?谁他妈知道你那吸血虫的妈养了一窝什么蛆,我看了得有多恶心,我不得做下心理建设啊?”
“小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他妈憋不住!我他妈看见他就来气!你自己跟他谈吧!”
拉不住摔门而去的人,律师重新坐回来,看着我。
她又将笔递到我面前。
“小翼说过,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从她小时候打你的那一巴掌开始,她的歉疚从没停止过,”她盯着我的脸,继续说,“看着你越变越沉默,越变越死寂,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她,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说,唯一还对不起的就是你,只能用这套房子弥补一二。
“所以薄先生,请签字吧。”
我轻轻摇头。
环顾四周,阳光温软,窗明几净。
超一线城市的房子,足够令我后半生无忧。
可原来,我的姐姐一直被困在这四面墙里,从没有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里面小心翼翼呼吸,期待空气不要耗尽。
上天怎么忍心呀,怎么忍心呢?
困住姐姐的第四面墙,我知道,叫做善良。
哈哈。
无论我再朝哪个方向望,都再也没有姐姐了。
我的第四面墙开始下落。
“请问,您有姐姐的照片吗?”
律师审视我良久,最终回答:“有的。”
“可以请您发给我吗?”
她发给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看见了姐姐,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她还停留在我高一的记忆里,二十二岁,即将大学毕业。
现在,在我二十五岁的这年,我的姐姐三十岁,依然雪白。
“姐姐她……葬在哪里?我想去拜祭她。”
“没有墓地,小翼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死后将她火化,撒进海里。”
“是哪一片海呢?”
感谢军队对我的训练,让我能在此刻面不改色。
“谢谢您,这套房子我不能要,我自愿放弃遗产继承,您看是否需要录音留证,或者需要我签署什么书面协议?您可以现在开始起草,我会配合您办理好所有的一切。”
“你确定放弃?”
“对,我放弃,请您将房子变卖,房款所得全部捐给之前姐姐捐赠的机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放弃,我没有任何资格。
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从她那里偷了许多东西,只不过她并不知道,我不敢开口告诉她,是我一直欠她。
第二天,我坐车去了那个海边。
深夜,我一步一步走进海里。
海水冰冷,我却觉得温暖。
脑中最后闪过一些记忆。
姐姐是高考前一天知道弟弟存在的,她大哭着跑了出去。
爸爸去追,我也跟在后面。
回来的时候,姐姐眼睛红着,却倔强地不再流眼泪,她恨恨看着爸爸,说:等这孩子生下来,我会杀了他。
后来姐姐大一的暑假,孩子出生了,彼时姐姐正带着我在外面买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接到爸爸的电话,爸爸说:幺儿,弟弟生出来老。
电话里传出弟弟的哭声,姐姐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姐姐没有杀掉这个孩子,因为她心软又善良。
所以爸爸总是开玩笑:看嘛,浪给会有不喜欢小的滴老大嘛?
我就该杀了他的,对不起姐姐,我就该杀了他的。
这样你就不会受这么多伤害。
我将手机抵上心口。
在那边重逢的时候,我会亲口跟你道歉。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