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年辞别儿子,乘上电车。他想去道路幽静深远的范公亭公园看看。
范公亭公园古朴典雅,古建筑与苍松翠柏相映成趣。一条势头砌成的路左右弯曲向前一直延伸。里面有很多棵古树,其中有两株木秋三株槐,树冠硕大,树干遒劲,使小院添加了几分神秘感。
“生长了千年的木秋和槐不知如今长得怎么样了?”尚年坐在车上想。
“那些高大的树木。生长了那么多年,一定会很好的吧。”尚年这样对自己说。
尚年注意到一个中年妇女。这个中间妇女一直在旁边望着他的侧面。
“你这是要去哪儿呢?”妇女问。
“想去看一下范公亭幽远的小道。”尚年如实回答。
“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多愁善感。”
尚年仔细看了看妇女,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说:“原来是你啊!”
“总算想起来了,真薄情……人家都说初恋情人是最难忘记的。可你……”
“真抱歉,都快四十年不见了。没想到……你过得还好吗?”
“瞧你这话,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谈什么好不好呢?”
这个妇女是尚年青年时期的初恋情人阿洁。那时,他们正处于妙龄时期,两人彼此很谈得来。可是,过了两年,阿洁的父母便带阿洁去了南方,没想到阿洁一直生活在这儿,并早已成了婚。
到了范公亭,阿洁跟尚年一起下了车。
“干吗跟我一起下车呢?”
“反正也没事,我想与你好好谈谈。”
尚年跟阿洁走在一起,尚年轻轻地牵了牵阿洁的手。
“多难为情啊!”阿洁涨红了脸,羞怯地低下了头。
“你的手还是那样温暖,跟四十年前一样。”
阿洁也拉住了尚年的手,两人默默在小道上走着。
“你不是去南方了吗?怎么……”尚年望着阿洁说。
“是去南方了,但在两年后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听说你结了婚便没去打扰你。没想到一眨眼四十年过去了。”
阿洁用手擦着眼泪,一边不停地哭着。
“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呢!真傻。”尚年的眼也红了。
“都那样了还怎么联系……”
“你在之后也家人了吗?”
“嗯。”阿洁点了点头。
“是个有钱人吧?”尚年问。
“不。”阿洁擦干眼泪,眼睛还有些微红,“丈夫一生穷困潦倒,什么作为也没有。前年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对不起。”尚年象抱歉似的低着头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甭提了。”阿洁说,“你现在很幸福吧?”
尚年迟疑了一会儿,说:“还好吧!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结婚两年了,儿子大学毕业两年还为成婚……”
“听起来蛮幸福的。我只有一个女儿……”
“你有个女儿?”
“是呀!有一个女儿,今年二十五岁,还未成婚。”
“跟我儿子同岁啊!”
“嗯。”阿洁笑了笑,“那会儿,竟有人认为这孩子是我跟你的呢!”
尚年没有说话,爽朗地笑了。
在五类神的古寺庙前,尚年跟阿洁买了香,点燃供在神面前。寺内的泥塑神像,石刻文字,都在战后修葺过。虽然竭力保持古代的样子,可是还是可以看出整修过的痕迹。不是有重大的活动,连主持法事的长老都没有,只有善男信女模样的人进进出出。尚年和阿洁曾在多年前拜祭过月老,可后来两人失散后,便再也没来参拜过。
等轮到两人时,两人把蒲团拉到身下,双手合十,眼睛微闭,然后叩拜祷告,在地上趴着停留了好一会儿。
祭神的时候,眼睛是要微微闭上的,以表示对众神的尊敬。可尚年祭拜时却是睁着眼睛的,他侧着脸,望着身边的阿洁。阿洁祷告的很认真。
在下拜的时候,尚年蓦然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跟阿洁结合,可自己并没有失去阿洁。
他们参拜的是五类自然神,一一叩拜,要经五次才可以全部拜完。
所谓的五类自然神,就是天体自然神,自然现象神,无生命自然物神,动物神,植物神。
参拜完毕。两人刚踏出寺门,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刚祷告什么了?”阿洁问尚年。
“什么也没祷告。”尚年说,“年轻时我跟你来参拜月老,可后来祷告的没有实现,我便不再相信祷告了。”
“话是那么说。可毕竟是一种希望啊!”
“哈哈……”尚年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年轻的时候你很要强,现在还那样吗?”
“你记得真清楚。。。。。。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越来越安于现状啦!得过且过呗。”
“那样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
“整天固执顽强,争强好胜,是不会过上好日子的。”
“春天即将逝去……天很快就热起来了。”
尚年望着蓝天上的几片云彩,心里不住地感叹。他觉得不仅现在的生活不如以前美好,连天也不像以前那么蓝了。
“你是说春天?”阿洁感觉很突然。
“春天……我们的青春。可现在,我们已经处于深秋时期了。”
“很快就进严冬了……”阿洁喃喃地说。
“我还是喜欢菊花,不随黄叶舞秋风。”
“暮年……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春天的西天上,飘着薄暮的彩云,把范公亭照得金光闪闪。
有个小孩子,从亭外的石头路上跑过,年轻的母亲在后边一边喊着一边追赶。
尚年望着跑过的小孩子,不仅心情翻滚。他想:哪怕跟阿洁生个孩子也好啊!当年的时候,即使不能在一块,有一个属于两人的小孩子也好嘛!爱不就可以顺着两人传到了孩子身上。即使两人以后都不在了,两人的爱还可以通过孩子传播开来。
“你刚才祈祷什么开着?”尚年突然问。
“祈祷女儿幸福。”
“哦?”
当阿洁提到女儿时,上年觉得很温馨。料想这个女孩也是有复杂而深情的爱的,母亲已经把自己的爱,统统传给从自己身体里生出来的女儿身上了。
“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儿一定会幸福的。”
“谢谢。”阿洁说,“但愿如此。”
尚年突然有种急切想见这个女儿的强烈愿望。在他年过半百的身体里,那股平息的热情又迸发了出来。
“女儿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嗯。容凤倒是个美人儿,不过不太像我。还有人说,她长得像你呢!”
“胡说。”尚年涨红了脸说,“这怎么可能。”
其实,阿杰耶知道不可能,生这个女儿的时候,两人分手已经好多年了。可是在阿洁的眼睛里,总觉得女儿有点像尚年,或许是她将自己的爱倾注到了女儿身上的缘故吧?
“这个女儿叫容凤?”尚年恢复常色试问道。
“嗯。”阿洁暧昧地点了点头。
“哦……你生的女儿一定不会差的。”尚年仿佛自己对自己说的。
“哪天可以去家里拜访拜访你吗?见见这个女儿。”尚年抬起头,有些激动地说。
“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现在家里只有我跟容凤,不过,家里事在糟糕,你去……”
“没关系。我丝毫不觉得委屈,或许我还会伤心呢!”
“你可别伤心。”阿洁说。
“为什么?”
“我不想让女儿知道我们的事,不想我们的事影响女儿的幸福。只要女儿幸福,哪怕我付出再多,我也愿意的。”阿洁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眼珠滚落了下来。
“哦?”
尚年为阿洁的这激动心情,感到很不可思议。
难道阿洁怕自己的往事感情影响到女儿,还是怕自己在女儿身上植下的爱见到尚年会萌芽重新复燃?
尚年什么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个女儿,渗透了多情母亲的所有心血。
在繁茂的映山红和月季丛中,飞舞着两只白蝴蝶,它们缓慢地,飞到了荒芜的烂木头桩附近。
蝴蝶的翅膀白而松弛,象没有力气,显得很可怜。可身上的白色是令人生厌的苍白。
“啊!”
尚年突然间喊出了声。原来是两只老蝴蝶,它们柔弱而困难地在空中飞舞。
一束薄暮的霞光照在白蝴蝶身上,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