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1 / 2)

>“竟有此事?”太皇太后似不忍言及,声音竟微微颤抖了,“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一句依然问得沉着。

我和冯滢对视一眼,惴惴地低下头去。

拓跋宏有犹豫的瞬间,随即便道:“朕打算亲自审问此事,决不姑息。”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只从暗处默默凝视拓跋宏。他在明处,光影从他额上折射,映得面上棱角分明,明暗亦分明。太皇太后以叹息的语调,道:“那你去吧。”

他离去后,太皇太后方有怒色显露出来,只切齿道:“宝业太荒唐了!”宝业,是冯的字。然而,她终是端庄的容色,沉吟片刻,徐徐吟出了曹植的七步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冯滢毕竟单纯,忧心忡忡地问:“您会救二哥么?”

太皇太后喟然长叹:“钟鸣鼎食之家,若要衰败,大抵是先从自家人开始的吧。”然而,这话并不能算作回答。我心中黯然。过了须臾,却听她说:“我不会吝惜冯家这一个孩子。”心中无端一惊。

太皇太后却蓦然转向我,颜色微变,冷冷道出:“你只要袖手旁观便可。”

我心中霎时惊惧。这一语,仿佛她窥透了我曾有过的心思。只得身不由己地点头。她默然凝视我,片刻之后,转首叹道:“随他去吧,随他去吧。”看似豁然,却也是无奈。

我心中忽然想,不知这个他,是指冯,还是拓跋宏?

然而,回宫之后,我到底还是写下了几笔。

握笔,踌躇再三,冷汗已透了一层。拓跋宏他要严惩,他要法办,而冯投毒,是死罪啊。我不能真正袖手旁观。我的父亲业已衰老,不堪承受失子之痛;我大哥又情何以堪呢?然而,我要考虑的,又不仅仅是他们。冯家的声誉、地位,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不能不关切。

此刻想来,心中的悲恻已淡了一层。只是冷静地算计着。仿佛这些事都是可以被我算计的。到底还是蘸了墨,小心翼翼,写成短笺。

翠羽心中不安,接了信,又犹疑道:“贵人,万一事情泄露……”

我心中也是惴惴。然而低头思忖再三,终于决然地说:“你不必怕,径直去找小黄门苏兴寿即可。我听说他父亲受我家恩遇,他自会依言去郎署面见驸马都尉。大哥若是读到此信,应该能够救下二哥了。”

翠羽正欲转身,我又切切叮嘱道:“要快,趁着皇上还未断案,一切都来得及。”

近年来,拓跋宏常常去明堂,听取大理寺断案。这次,冯的案件也杂于其中。然而,拓跋宏并未下令先行提审,大概是想让冯拘在狱中,多吃些苦头吧。

翌日拂晓,冯诞果然请求觐见。他在殿下长跪谢罪,自引咎,乞求保全冯,又流泪叩首道:“皇上即便不看臣的苦心,也请念着父亲几分薄面罢。”如我信中所嘱,他只字不提太皇太后。字字句句,只为父亲。

拓跋宏初见冯诞,吃了一惊,苦笑道:“此案尚未审理。朕打算亲自审问,你如此又是何必?”然而,见他如此,亦动了恻隐之心,最终只得叹息道:“好罢。朕不能难为太师。不过,朕不审问他,并不代表放纵他。”须臾,面色一沉,又凛然道:“鞭挞一百,黜为平民。”

这惩罚尽管也很重,但毕竟以皮肉之苦保全了冯家的体面。至于黜为平民,只是削去了王爵。锦衣玉食,画堂朱户,却是照旧。

冯的岳父,司空穆亮,因此请求免官,并准许女儿离婚。拓跋宏和言笑道:“何预卿事?不必惊慌。”对穆亮的请求置之不理,恩遇如故——这是他的赏罚分明,却也是一种暗示:朕只想打压冯家的气焰,与他人无关。

太皇太后,自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连问也不曾问起。但那日,众人前去请安,却独独留下我。蔼然看我,久久,温言道:“妙莲,此事还是你周旋的吧。我反而不便过问了。”

她竟然知道。我亦不惊,只低眉顺目,轻声道:“妙莲知道您的难处……”她一怔,旋即微笑:“但你不曾体谅我。”我吃惊地看住她。她敛了笑意,亦不看我,只缓缓吐出一问:“你以为,皇上真会杀了冯么?”我木然。她又盯着我,冷笑道:“不过造个声势,施些压力罢了。我倒不信,他真能不顾念冯家。”

我顿时恍然,深悔自己的轻举妄动。太皇太后又道:“苏兴寿既然受恩冯家,你托他的事,我又岂能不知?皇上才刚说了要亲自审问,冯诞却在这当口来请罪,还搬出了你们父亲……皇上回去一想,难道不会起疑么?”叹了口气,又道,“也罢。这笔账又该算我头上。他必然以为是我向冯诞授意的。”

“太皇太后……”我凄惶地叫道,即刻跪下了。

“妙莲呀,你静观其变即可,又何须步步为营呢?”她并不扶我,只是俯视着我,以惋惜的目光,“你错的,又岂止是这件呢。”

3太和十三年,春。我病了一场。

缠绵病榻的时候,母亲终于进宫来看我。她原本坐在床前,矜持地抿茶,亦温和地问候。待我屏退了宫女,她便挪了位置,侧身坐在榻上。这一细看,忍不住感慨万千。

说了父亲的旧病,又絮絮地道了些琐碎。她忽然低声问:“皇上……可还来么?”我一怔,继而苦笑,轻声说:“倒是天天遣人过来,自己也隔三岔五地来,只是——”我迟疑了一刹那,委屈地说:“他许久没有留宿了。我如今病着……”

她目中流出痛惜而忧心的神色。我垂了头。只听她叹道:“这病真是生不得的啊。”我眼中一酸,几欲落泪,母亲却从被底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不怕,不怕。”

这声絮语,到底压下了心中的委屈。我终于微微一笑。

“妙莲,还有一事,你得为我留意着……”母亲忽然趋前,附在我耳边,有条不紊地交待了种种。

是为了冯夙的婚事。我这才惊觉,岁月竟如此残忍。匆匆几年过去,除了寂寥心绪,竟一无所得。心中便是一凛。

然而,冯夙之事,毕竟不可大意。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向拓跋宏进言,请他赐婚,以公卿之女许之。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于冯家有益,于我亦有益。

然而,我却为难了。因为自冯之事后,拓跋宏虽未察觉什么,但我毕竟心虚,再不敢提及冯家之事。而冯夙,固然有北平王的爵位,但人人尽知,他是庶出,且无鲜卑血统,要娶公卿之女,恐怕颇为不易。

因而,拓跋宏虽是常来,我终究不敢贸然提及此事。

正费踌躇,冯夙却进了宫。虽为探我的病,却直截了当地说:“姐姐,我真心喜欢的是彭城公主。”我大惊,脱口而出:“拓跋瑶?”他微有些拘谨,但很肯定地点头,道:“我认识公主已有多年,幼时也曾耳鬓厮磨。彭城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中生得最美的——比大嫂还美。”这番话,他说来是直白无畏,却听得我心中战战。

“夙儿,你是想求姐姐帮忙么?”许久之后,我终于问道。他蓦然趋前一步,目中的诚挚是我前所未见的。“姐姐!”他极其认真地唤我,“真的拜托了。”

我的唇边,只浮起一丝苦笑。“夙啊,你不知道,此事……”话起了头,却说不下去。冯夙尚稚嫩,只瞅着我瞧,端然有忧色。我终究不忍,强笑道:“你不要急啊。”

又费了好几日的踌躇。磨得这病又深了几层,才决定,向拓跋宏启齿。

“冯夙么?”听罢,他只淡淡问了一声,眼皮也未曾抬起。我心中急了,不由得走下床来,这一惊动,他才问道:“为何突然求娶公主?”

我立到窗前。春日迟迟,纱窗隔断的微光,拂了锦绣一身。我在此映照下,徐徐说起冯夙的情思。这番心意,原是无可解释的,何况当着君王的面,何况这其中牵扯着微妙的利害,何况病中的我,又实在有些口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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