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2 / 2)

他在来医院的路上听黄桃大概讲了余林涛的事。中央大学西校区本就是尚未建成的新校区,自半月前东校区学生撤入,西区内的公共设施便一直超负荷运转。大学城解禁复课遥遥无期,东西区学生近来因此偶有摩擦。但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把人打成这样,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最近天气热了,很多学生集会都从广场改到食堂。老余是什么样你知道的,做事慢,吃饭也慢,他们急着搞自由演讲,没等他吃完就开始了。”黄桃在电话里和他说,“唉,老余这个人。我昨天刚和他们说有的事我们能帮就帮,但是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但是第一个人就在编排梅师兄,话说得很难听。老余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到底讲了些什么。”

杨鸣刚到病房,医生正在和黄桃谈余林涛的伤情。肋骨三处骨折,两处头皮创口,以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医生还是建议留院观察一晚,近期尽量卧床静养。

尽管不是大问题,前两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如今头上包着纱布,身上绑着胸部固定带,鼻青脸肿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是有些可怕。学校的人带着对方学院的人来敲门,杨鸣跟着他们去了走廊。和余林涛动手的学生已经处理好伤口在一旁坐着,杨鸣瞧着他的样子,心想他们不像是打架,倒像是余林涛专程去食堂挨打了。若真要论起伤情,余林涛的情况显然严重得多,但难办之处在于是余林涛先动的手。杨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最沉默寡言的小师弟才是他们之中最有血性的一个,拿着盘子就敢给人开瓢替人出头。虽然这小身板半点不抗揍,看起来好像一个也没打过。自从核泄露危机后,他就再没见过王述,梅自寒不在马尔斯,他就是所有人的大家长。梅自寒的事他没帮上什么,而余林涛这件事尚有转圜余地。伤情如何鉴定,责任如何判定,学校又打算怎么处理,杨鸣想,其中还有他可以做的。

时隔一年,在基地的所见所闻仍然不时出现在黄桃的梦魇。亲眼目睹梅自寒浑身伤痕,高烧不退,蜷缩在被子里呓语的画面是她前半生最惊惧的记忆。从她去照顾梅自寒的第一晚,一直到梅自寒痊愈,那个alpha始终没有出现。她因此以为这是噩梦的结束,但没想到它其实仅仅只是个开始。从结果反推过程,谁都能猜到之后在基地的那几个月里发生过什么。她恨自己竟没有发现端倪,她的迟钝或许就是将梅自寒推下悬崖的最后一双手。她太清楚梅自寒是什么样的人,如果那个人有心想欺负他,他只有落到被敲骨吸髓的下场。梅自寒又一向心软,黄桃甚至能猜到他会如何找到千万个理由说服自己留下这个无辜的生命,即便这是强奸犯的孩子。梅自寒前去朱庇特星访学的决定做得异常匆忙,就连她都是到了出发前几天才听说。这些古怪的行径如今都找到了缘由,梅自寒甚至愿意为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远走他乡。

余林涛替她做了她想做的。她的所有愤怒随着余林涛手里盘子一起砸在了地上,胸腔中汹涌的情绪也燃烧殆尽。天道不公,不光让最好的人受最屈辱的对待,还要将他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公之于众,供看客冷漠刻薄地再次咀嚼他的伤痛。黄桃安排了一个和余林涛要好的师弟今晚留下陪护,打发其他人该回哪回哪。人来人往的病房安静下来,一直在病床上僵直着的余林涛反而先开口安慰起她。他说那些人口中的自由演讲其实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说一些他们想听的话,重复强化那些荒谬的偏见。他们自知观点经不起辩驳,所以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他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打断无数次。最后是台上的人先出言侮辱,他才动的手。这根本不是什么自由演讲,是群体暴政。他又说食堂里有监控录像,当时也有收餐工作人员在,他最多就是被打一顿,不会被怎么样的。他最后又问:“师姐,梅师兄是不是真的在基地里被人欺负了。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天黑了。吃过晚饭,晚班医生来查房。余林涛吃了两粒止痛药先睡了,留下夜间陪床的师弟来替黄桃。她这时才看到梅自寒下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现在只感到非常疲惫。余林涛只是看着老成,内心还冲动幼稚得很。当了几十年好学生,他太过真诚地相信所有人都会愿意站在科学与合理的这边。处分,留校察看,或是退学,他对校内斗殴将会面临什么一无所知。从病房出来,她觉得实在打不起精神面对周遭的人,尤其不知道如何面对梅自寒。她想了想,给梅自寒发了信息,和他说她今晚在医院,如果不是特别着急,他们明早再联系。

没打听到太多想要的信息,反倒发现师弟师妹一个两个的都在医院。梅自寒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最担忧的一种可能难道还是发生了吗。爆炸那天的单日辐射剂量或许比公开数值更高,泄露初期表现于消化系统的前驱期症状如果没有引起重视,经过两周的潜伏期,现在就到了全身症状集中爆发的急性期,受损器官可能出现致命的功能障碍。梅自寒的手心出了一层汗,现在夜已深了,不合适再打扰杨鸣。但他今晚是睡不着了,梅自寒打开学校内网。没有找到急性辐射综合征的讨论,他看到论坛第一页上铺天盖地的自己的名字。

梅时雨最近刚长出了人生中的第一颗乳牙,拿到什么玩具都想放进嘴里,晚上也睡不安稳。梅自寒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出牙环,想着明天要和科琳说可以增加半流质辅食了。梅时雨哭闹了一阵,又自己玩了一会儿出牙环,梅自寒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梅自寒抱着孩子坐回电脑前,这一夜的时间,他已经看完了学校里的人对他的议论。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叫了三十多年的名字如此陌生,众人谈论的似乎是与他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能卖身求荣,梅自寒只觉得无法理解。他从没觉得自己对同性或是异性存在过什么吸引力,身材样貌平平无奇,性格上也不善交际,他就像马尔斯星上任何一个普通的beta.如果他真的拥有传说中那样的魅力,张开双腿应有尽有,也不至于单身至今。褚屿之所以和他上床,不过是因为在封闭的基地里一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而已,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特别。不过他确实获得了一个好处,梅自寒看着梅时雨熟睡的侧脸,褚屿给了他这个梦寐以求的孩子。但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有生育能力,大可以来朱庇特星挑一个好的精子银行。按照朱庇特星的匿名捐赠规定,他和捐赠者之间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联系。梅自寒想,这不知能省去多少伤心事。

梅自寒十八岁来到中央大学,不同时期结交的朋友聚了又散,唯有他始终留在原地,仿佛是某种证明时光永恒的标志物。中央大学像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在这里度过一生。即便是这样情深意重,或许也终有一别。研究所拍合照的时候他已经怀孕快九个月了,孕晚期的肚子大到完全遮掩不住。若想人不知,只能在家里藏到生产,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以未婚先孕指控他私生活不检点,他承认。但梅自寒也从不认为他有向所有人公开私生活的义务。他的离别之日可能已经来临,命运正在催促他前往人生的下一个路口。梅自寒关上电脑,把梅时雨抱回房间的床上。他还没想好离开中央大学之后要做什么。等冰湖城的项目结束,他想先回去一趟看望父母。梅时雨出生了这么久,该带她见爷爷奶奶了。之后再投投其他行星的研究所,朱庇特星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或是问问同行业的朋友,留意一下工业界的机会。实在不行还能子承父业。上一次回家,妈妈和他抱怨年轻人都不愿意留在家乡,小学老师越来越难招了,学校甚至还来问过她能不能返聘回来代一阵子课,实在是缺老师。或许这样也不错,一家人能安稳地生活在一起,梅时雨会像他自己小时候那样长大。其实还有这么多条路可以走,梅自寒想,他都能一个人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了,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他感觉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自己像是一只剪断了线的风筝,风将他吹向哪里,他就去哪里。面前的未知令他害怕,但又令他兴奋。那是他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刻。

第二天一早,黄桃同梅自寒打了一个漫长的视频电话,把中央大学近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她从一开始就反对杨鸣向梅自寒隐瞒一切的做法。梅自寒不是三岁小孩,即便出于善意,也不能剥夺他处置个人事务的权利。而且信息澄清也有很强的时效性,拖的时间越久,他的处境就越被动。黄桃隐隐觉得在这件事上,杨鸣并不认可梅自寒的决定,他替梅自寒回避相关的公共讨论,因为他也从心底里觉得男人怀孕生子是极不光彩的事。在性爱中雌伏人下,像个女人一样生儿育女,无一不在消解他认为本该是与生俱来的男子气概,即便是相识十几年的情谊也无法消弭理念的冲突。这令黄桃有些难过,她只觉得有的男beta天生能够生育,就像人天生有高矮胖瘦,是自然的生理功能。梅自寒只是想留下自己的孩子,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况且他的女儿又这么可爱。梅时雨今天不上日托,早上起来喝了奶粉,正等着科琳做蛋黄泥,梅自寒把她抱来和黄桃打招呼。镜头前的小婴儿坐在梅自寒的腿上,藕节一样的小手拍打着桌面,见了人就笑,黄桃的心都要化了,没有人会不喜欢白白嫩嫩还圆滚滚的小西瓜。梅自寒将她养得很好,黄桃从不怀疑他能做个最完美的爸爸。尽管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他本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相爱的伴侣,而不是被迫成为单身父亲。这个她曾喜欢过的人,比她想象中更加勇敢坚韧。黄桃感觉自己又要哭了。她关了摄像头,和梅自寒说有之后新的进展,他们再随时联系。

有黄桃帮自己盯着,梅自寒没再关注过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找齐了与当年基地项目相关的资料,他这几天在重新写材料。褚屿与爆炸案之间并不只有连带责任关系这么简单,梅自寒已然能够确定。而褚屿最近确实也陷入了一些麻烦,他现在是这场危机的头号靶子。太过显赫的出身,太过年轻的资历,以空降之姿进入萨图尔努斯军事基地,行使超越职级的权力。在极短的驻外时期搞了一堆风光的政绩,实则纰漏百出,置数千万马尔斯公民的生命于不顾。简直要素俱全。尽管梅自寒也不知道褚屿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很清楚,近些天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数十条罪状并不都是真实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项目中是否存在程序违规。在过去,有些话他不便直言,毕竟他早晚要回中央大学,之前准备的材料仅着重于自证。但现在就没什么顾忌了。这并不是为褚屿申辩,梅自寒想,他只是觉得褚屿不应该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承担责任。装订好这份冗长的材料,梅自寒在里面夹上自己的辞职信,打包寄送给王述,请她帮自己挑选一个适合的时机提交给学校。毕竟师生一场,当年是王述将他招进来。如今他要离开,也该让王述先知道。

一边处理工作,梅自寒一边抽空见了几个家政工,又去了一趟医院复诊。辞职信刚刚寄出,尚未收到回复,理论上说他仍然是来自中央大学的访问学者。永冻湖科考出发在即,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在此时退出。科琳在梅自寒家工作了快五个月,他们彼此间已经很信任。梅时雨现在每周去三天日托,在梅自寒外出期间,其余的时间只能全靠她照顾。担心这样的安排会让她负担太重,梅自寒又请了一位临时家政工,并且付给她额外的报酬。不过科琳没收,只说褚屿临走前都已经交代过了,工钱也已结清。梅自寒心中五味杂陈。褚屿无法赶在他出发前回来,他在事故发生之初就已经有所预料。如果褚屿从此后再也不来,就像当年在基地时那样不辞而别,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他好像永远也猜不到褚屿在想什么,梅自寒想,临走前还要作一番安排,倒是会在这些小事上给他留一些莫名其妙的念想。

中央大学公布了西区食堂斗殴事件的处理决定。事件描述措辞上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一人挨了一个警告处分,两年内不再有其他违纪可以申请撤销记录。这件事似乎是个转机,从这之后,事态越发明朗。黄桃每天都和梅自寒通一个电话,絮絮叨叨地和他讲些校内最新信息。她发现近来关于梅自寒的谣言平息了不少,一些过于明显的恶意揣测已经得到澄清。马尔斯首都新区核电站泄露事故评定结果为四级,周围居民受到的辐射剂量相当于一次胸部X光照射。等下个月场内清理工作结束,大学城就要复课了,学期考试仍按原计划进行。梅自寒最初还会认真听她的讲述,后来发现她一说起这些事就会兴奋地讲个没完。或许是前段时间过得太压抑,现在难得这么开心,梅自寒没有打断她。梅自寒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产后抑郁症状,他之所以去精神科复诊,为的是睡眠问题。他一面和电话里一句不停的黄桃闲聊,一面动手整理房间。他重新铺过了床,试图把它恢复到失眠以前的状态,医生说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会对他有所帮助。

环境改造对梅自寒来说确实成效显着。直到夜里褚屿推开卧室的门,梅自寒也没有醒来。他第二天就要出发去永冻湖了,客厅里堆着他的背包。还好是赶上了,褚屿想,没枉费他之前的千辛万苦。房间里开着一盏星星形的小夜灯,梅时雨躺在睡袋里露出圆圆的小脸,梅自寒裹着薄毯,怀里抱着褚屿的枕头,蜷缩着身体,好像就只有一团。褚屿的心突然变得有些柔软。前一阵的焦头烂额四散而去,心头只剩无限平静。昏黄的灯光映照出另一个小小世界,灯下酣睡的娇妻幼子像个遥远而绮丽的梦,轻柔地钩住他的衣角。褚屿过去未曾追寻过的世俗的幸福如今触手可及,越多看一眼,就越深陷其中。

梅自寒做了一个关于大海的梦。梦里的他全身被海水浸湿,长出了鱼一般的鳃,从此能永远生活在水底。但是海底火山骤然喷发,滚烫的岩浆释放出无穷无尽的热量,他在沸腾的海水里几近窒息。梅自寒满头大汗地醒来,身后的热源紧贴着他的后背,身体也被一双手臂禁锢着动弹不得。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与褚屿突然出现在床上相比,变成人鱼的梦似乎还更真实一些。感受到怀中人的动静,褚屿也醒了。窗帘外天光熹微,梅时雨还在睡着,褚屿压低声音问他早上想吃什么。梅自寒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正抱着的东西。褚屿离开了太久,只剩下枕头上还有最后一点残存的信息素。海潮的气息也是睡眠环境模拟的一部分,这两晚他把脸埋在枕头中,才得以安然入眠。如今当事人就在身边,如同发情期omega的筑巢行为全暴露在对方眼下,人赃俱获。而他是个beta,没有哪种天然的生理现象能为他的行为做出解释。梅自寒羞耻得无地自容,褚屿却没什么反应。梅自寒原以为自己没被发现,暗自松了一口气。直到他们吃过早饭,梅自寒看着褚屿把一个小瓶放进自己的背包,万分善解人意地同他说枕头不方便携带,如果想要了,就把信息素提取液喷在床上,比抱着他的枕头效果还要更好。

褚屿并不为梅自寒的行为感到意外,他一早就知道梅自寒有多迷恋自己。不过这回又获得了一次新的确认,他的心情格外舒畅。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梅自寒就做出一副清纯羞涩的样子勾引自己。虽然现在看来清纯羞涩都是真的,褚屿想,但他确实有被勾引到。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梅自寒白天在基地里为他工作,晚上在床上为他服务。虽然只是个beta,操熟了之后也不比omega差。褚屿承认那时只当梅自寒是个乖巧的床伴,倾慕的眼神会让他看起来更诱人,用什么姿势都肯做,听话得很。但他没想到梅自寒用情至深。愿意承受孕产之苦,独自一人生下他的孩子已在他意料之外。而这一回,他甚至愿意为自己舍弃事业。怎么会有这么傻的beta?褚屿想。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人查到梅自寒的头上。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人如此一心一意地深爱着自己,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褚屿的心里难以抑制地涌上一阵温柔。这么傻的beta,要是遇上哪个不安好心的alpha,保准被骗得裤子都不剩。褚屿想,既然这样,还是由他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车开到研究所的大楼下,时间已经有些迟。梅时雨早上闹了一阵,既不肯喝奶,也不肯吃土豆泥。梅自寒哄不住她,只得带她一起上车。褚屿帮梅自寒背好行装,抱着孩子给他送行。被亲过脸颊,梅自寒的怀里又被塞进一个熟悉的信封。信封背面是他几天前亲手粘好的封口,这是他的辞职信。梅自寒心里一惊,这个早该置于王述案头的东西,怎么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好好收着,“他听见褚屿郑重其事地说,”这样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写。在野外保重好身体,我和孩子都在家等你。”

从冰湖城出发后,梅自寒时常忙得昼夜颠倒。钻探船每到达一个站位,各组人就开始操作采样,随即在船上进行初步分析,以便在到达下一个目的地前完成这一阶段的计划。褚屿似乎也没闲着。每当梅自寒休息时打开通讯器,就会获得满屏的梅时雨大脸攻击。或许是担心梅自寒一出门就忘了崽,又或许是初次独立带娃,必得让梅自寒好好记得他的苦劳,褚屿每天都事无巨细地向他发来十几条消息播报梅时雨的近况。画面里的小朋友流着口水,画外音里的兴奋父亲向梅自寒倾情讲解下颚的第二颗牙已经从哪个位置萌出。不过是两个米粒般的小东西,褚屿每天都要看上个百十八遍,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女儿一个人会长牙。梅时雨没见过世面,被夸得飘飘然,一听见褚屿说“给爸爸看看你的牙”,就万分热情地向镜头另一端的人炫耀她那两颗牙齿尖尖。梅自寒每天最期待这个时候,也最害怕这个时候。梅自寒明白褚屿的好意,他不希望自己错过孩子的每个成长瞬间。但是每当最后一个视频播放到结尾,梅时雨聒噪的声音在空气中戛然而止,房间里长久的宁静就会令他难以忍受。他很想孩子,但是如果没有人这样天天提醒他,他也不会这么想念。梅自寒又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变了。他的小宝贝已经轻而易举地牵紧了他的心,他再也不想远行了。

四个站位的采样结束后,钻探平台停靠在冰湖湾,梅自寒与邵嘉梁和古气候团队的同事一同下了船前往永冻湖冰盖中心区域的夏季研究站。这其实是邵嘉梁以前参与的项目,因故搁置了一段时间,到今年初才重新获得经费,赶上了此次航次计划的末班车。邵嘉梁前段时间悄没声地分担了最费力耗时的工作,这天终于睡饱了觉,神采奕奕地背好行装,和梅自寒一同钻进隔壁组的全地形车。

永冻湖中心站是冰湖城研究所的第一座研究站。建造年代久远,站内的生活条件比船上还要艰苦几分。这一趟的工作也大多在室外进行,先是搭建设备,然后钻井,安装海底检测系统。不过相比于船上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中心站里的氛围倒是更加亲密融洽。有外聘的向导、厨师,有研究所的工程师,以及不同学科方向的研究员,不过十余人,每天朝夕相处,很快就熟络起来。每天往返钻井站点时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冰川,夜间有广袤无垠的星河,无不让梅自寒再次感叹世界之大与人之渺小。他想,能在有生之年亲眼丈量世界的边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为当年的选择后悔。

尽管自认为他们的关系相当熟悉,梅自寒也不知道邵嘉梁是何时迷上了观鸟。永冻湖夏季昼长夜短,每天结束工作后天总是还亮着,邵嘉梁便会背上装备出发。梅自寒最初对他的独自行动有些担忧,不过邵嘉梁一向热衷于户外运动,论体能与户外经验,这些人里也没谁能比的过他。在他成功赶在天黑前安全返回几次过后,梅自寒也就放下心来。

为期一月的永冻湖科学考察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抵达尾声。一起工作的年轻同事看起来有些不舍,而梅自寒只想着早些回家。褚屿前一晚刚给他发了消息,煞有介事地说孩子会叫爸爸了。梅自寒按捺着过快的心跳打开视频,结果发现褚屿又在骗他。梅时雨未满六个月,还没有到说话的年纪。每天咿咿呀呀地似乎有很多意见要发表,其实还只是在探索声音的阶段。梅自寒想褚屿肯定是天天在孩子面前说了些什么,才让她模仿了这个发音。尽管如此,梅自寒还是把短短一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小宝贝也有在好好地长大,梅自寒的心酸胀不已。还好他马上就能回去了,马上就能亲亲小西瓜柔嫩的小脸,贴上她圆鼓鼓的肚皮,还要捏捏她的小手小脚,看看她是不是又长肉了。

在中心站的最后一晚,邵嘉梁又背着相机出去了。他似乎是尤其舍不得永冻湖的鸟儿们,虽然每当有人问起,他总是谦虚地说自己是摄影初学者,没拍到什么能看的照片,但是热情丝毫未减,一天比一天晚归。梅自寒和邵嘉梁同住一间房间,他知道邵嘉梁今晚大概要与他的雪鹱燕鸥信天翁依依惜别了,势必不会太早回来,干脆吃过晚饭后就早早趟上床休息。可惜他早已过了能连睡十二小时的青春期,晚上睡得太早,天还没亮,就已神智清明地苏醒过来。他才发现邵嘉梁一整夜都没回来。这非常不对劲。梅自寒在站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还是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古气候组的工程师叫卢卡,是个敦实的大块头。他和邵嘉梁同年进入研究所,两人交情匪浅,梅自寒也因此连带着与他颇为熟悉。他被梅自寒从睡梦中叫起来,两人合计一番,决定一块出去看看。邵嘉梁这几天出门用的是小型光伏雪地车,夜间续航能力十分有限,他今晚可能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电量耗尽开不回来了。

两人在站里留了信息,外面的天已蒙蒙亮了。站点附近各色车辙脚印纵横交错,不过再向外找找,雪地上最后留下的窄间距雪地车辙印倒还依稀可见。沿着车辙的方向一路搜寻,眼前尽是重复单调的白,梅自寒觉得眼睛越发疲劳,太阳穴也突突地跳。身旁握着方向盘的卢卡也没好到哪去,墨镜下的眼睛已眯成一条缝。直到脑袋磕在车窗上,梅自寒才猛地惊醒,窗外的风雪竟越来越大了。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光线照在冰面,反射进低空的云层。天地间被数次散射的光搅得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五米。是乳白天空。两人相视,俱是一惊。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继续搜寻,但如果此刻折返,也同样难以辨认方向。

梅自寒跳下雪地车时,发觉外间的空气有点不对。他深吸一口气,一种熟悉的反胃感随着冷空气在他的食道翻腾。看来这不是煤焦油的味道,更像是是煤焦油味的信息素。永冻湖是朱庇特人心中的圣地,是星球上最后一片未被人类活动沾染的区域。无论是哪种气味,都没有理由出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冰盖上。梅自寒弯着腰查看地上的车辙印,但风雪来势汹汹,连他们来时的痕迹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太过于不寻常,已经超出了梅自寒过去的野外经验范围。他起身朝雪地车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至少先在车上避过这一阵风雪。

然而恶劣的天气已不再给他返回的机会。他越朝记忆中下车的方向前行,眼前牛奶般的浓雾就越发扑朔迷离,本该就几步之遥的雪地车越走越遥远。饶是经验丰富的探险者,此刻也难免慌了神。梅自寒裹紧外套,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刚踩上一片质感有异的地面,梅自寒就心道不好,然而步速太快,他的身体已先于神智栽进松散的雪里。突然间的失去平衡让他眼前天旋地转,双手徒劳地抓住一片冰冷,无法控制地向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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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冻湖夏季气温在零下五度到零度之间,他们外出的行装正是为适应这个气候而设计,但室内却冷得诡异,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寒战。梅自寒摸了摸后颈的伤口,细长的血痂因触碰而略有刺痛。这个受伤的位置实在有些刁钻,但他的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头也不疼,又不像是忘记了什么细节。梅自寒打开冲锋衣上的应急灯,扶着墙站起来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十平米见方的小空间,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一侧的墙体内嵌有一堵厚重的自动门,另一侧则是一扇普通的铁门。梅自寒在自动门边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从内部打开的方式,蛮力破解也不甚可行。他又摸去另一扇门,上手推了几下,又用肩膀顶着向前一撞,铁门倒是应声而开,一股浓烈柑橘的气味从打开的缝隙里翻涌而出,直扑向他的鼻尖。

邵嘉梁在地上躺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只有后颈绵长而尖锐的疼痛仍在孜孜不倦地提醒着他还活着。时间的尽头照进来一束微弱的光,投射在他外套的反光条纹上。在邵嘉梁被拖进这暗无天日的冷库时,就早已被剥夺了反抗之力。他支撑着身体贴着墙仰卧静息,以尽可能减缓失温和失血,顶着一口气,等待不知何时能来的救援,不让丢他进来等死的人如愿。而今冷库的门被猝然推开,邵嘉梁眯着眼睛看向光源,来者却不是别人,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竟又白了几分。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他自己行事不慎,最严重不过赔进自己的一条命。而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还存在着更糟糕的结局。

止血带不在常规的单人野外装备之列,梅自寒翻了一遍口袋,也只找到一卷纱布。他从未参加过真实的野外救援,但看到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邵嘉梁,也知道当务之急是马上给人止血。梅自寒小心地扶起他的上半身,把纱布紧按在他的后颈。伤口细而长,似乎不太深,但压迫了好一会儿,血液流速也不见减缓。邵嘉梁四肢发麻,只得僵直身体任由梅自寒施救。他的喉头干涩无比,尝试了半晌,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用的,”邵嘉梁声音嘶哑,“腺体被划破了,刀上可能掺了什么抗凝血药物,血怎么也止不住。”

邵嘉梁失踪了一夜,原来是被关在了这里。梅自寒有满腹的疑惑。是谁打的邵嘉梁,为什么有人要把他们关在这里,他们又该怎么出去。但看着枕在自己膝头痛苦异常的面孔,他知道此时不是追问的时机。邵嘉梁的嘴唇微微蠕动,梅自寒急忙侧耳过去。他听见邵嘉梁用气声很轻地说:“对不起”。

发现了这个能减少胸腔震动从而不牵扯伤口的说话方式,邵嘉梁接着往下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但是看到你来找我,我又真的很高兴。”

这样前后矛盾的话,不像是邵嘉梁平时会说的。梅自寒的心口没来由地一缩,突然间有一种强烈的有预感,他还将会听到更多意料之外的东西。果不其然,邵嘉梁又开口问道:“你知道十年前的腺体改造案吗?“

梅自寒当然知道,这是他读书时曾轰动一时的学术丑闻。那年朱庇特国立研究所的一个团队以基因治疗为名,招募了五名软骨发育不全患儿秘密进行腺体改造手术。对于alpha与omega而言,腺体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器官。它不仅是调控生长发育与第二性别分化的性腺,也是驾驶星舰、操控机甲的精神力来源,称之为军人的随身武器也不为过。因此不对腺体进行功能性改造,以规避贫困alpha与omega沦为人体武器的风险,是古斯塔夫医学界一直以来的共识。而后这个团队内不知为何发生内讧,被人公开检举到学术伦理委员会,这一项目便立即中止了。不过这已是近十年前的事,除了教学术规范课的老师,没有多少人还对它念念不忘。梅自寒看着邵嘉梁的后颈,汨汨鲜血已然浸透纱布,纱布之下的伤口走向竟和自己后颈的如出一辙。他想,他们受的可能根本就是同一种伤,只因有无腺体而产生区别。这或许不是什么抗凝血药物,而是某种对腺体具有特异性破坏的试剂。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邵嘉梁又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地提起这个案子?梅自寒想,难道是又有人想重启腺体改造研究?

邵嘉梁知道梅自寒会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形势并不如梅自寒想象的那样乐观。腺体改造试验已然重启了,他们如今就身处于实验室的一个尚未启用的冷库。学术伦理只是画在地上的一条线,对于不相信它的人来说只要迈开腿就能跨过去,防君子不防小人。十年过去了,当年腺体改造案的主导者早已刑满释放。他本以为即将面对的是注定蹉跎的后半生,没想到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有人找到了他,表示愿助他实现未竟的梦想。与十年前遮遮掩掩的秘密实验不同,在无人的禁区内平地而起的实验室仿若世外桃源。研究所需的材料、仪器,乃至于最稀缺的资源——适合被改造的人,都按他的需求源源不断地运送进来。作为回报,为这位慷慨又神秘的资助者做些趁手的小武器,也是他分内之事。

梅自寒越听,就越发心惊。这种程度的支持,早已超出了单纯的财力可达的范围,放眼全星系也没有几个人能办得到。这势必也有极高的保密程度,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而邵嘉梁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细节,还一个人单枪匹马地陷在这里?讲完了实验室的概况,邵嘉梁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梅自寒仍有疑惑,但关于信息的来源,他似乎不该多说。思考良久,他才复又开口:“是我骗了你们,这个季节,信天翁早已迁徙到冰湖湾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实验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个月就是立法选举,我们最初以为已经收集到了伯尔纳涉嫌职务侵占的证据,但是后来追查下去,又发现被侵吞的资产有一部分确实流向一桩大宗医疗器械采购。我本来也没有报太大希望。一个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实验室建在这么大的永冻湖里,就像水滴进海里,不是靠我一个人能搜遍的。可没想到就是让我找到了,还被他们发现了。“邵嘉梁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爸低估了我的冒进,他现在应该很后悔,让我听到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

伯尔纳?梅自寒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新自由党党魁本·伯尔纳。”邵嘉梁补充,“不过他也没有这么大能耐自己谋划资助非法研究,多半是又当了他金主的白手套。”

是的了,梅自寒回想起来。立法选举在即,他每次去研究所的餐厅吃饭,总是会被塞了一手的传单,餐厅外墙上也贴满层层叠叠的竞选海报。虽然他不太留意传单上的内容,毕竟他没有选票,但即便如此,听过了同事们在餐桌上和茶水间里的若干场争论,他如今也算对朱庇特政局略知一二。作为来年大选的前哨战,这一年的立法选战尚未打响,便已硝烟弥漫。根据今年初的民调结果,现任总统的执政满意度已跌破5%,他也因此在前段时间宣布放弃连任。因而本届选举的多数席位大概率会在由伯尔纳带领的新自由党,与奥斯敏的绿党这两大在野党之间决出。前者由朱庇特星历史最悠久的自由民主党分裂而来,主张回归社会传统价值,加强各种罪行的刑罚。其党魁伯尔纳曾数次显露出亲萨图尔努斯的立场,坊间亦有传闻,新自由党多年来一直得到萨图尔努斯财政支持。而后者则诞生于十余年前,自古斯塔夫星系能源变革后,一跃成为朱庇特政坛蹿升势头最强劲的一颗新星。现任党魁维克多·奥斯敏出身精英阶层,毕业于朱庇特政治家的摇篮,朱庇特星际政法学院。绿党的选民大多来自于朱庇特星的中大型城市,冰湖城这样高校云集的大学城亦是其坚实的票仓。

在百年前的古斯塔夫星系内战里,朱庇特是唯一独善其身的中间国。如果确如邵嘉梁所言,萨图尔努斯的手已经伸进永冻湖,这被朱庇特人日日挂在嘴边的独立性已然是摇摇欲坠。参政议政是朱庇特人的传统,但即便这样,梅自寒也觉得邵嘉梁不至于狂热至此,为了情报以身犯险。即便体格强健过人,邵嘉梁也不过是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民众。如果真的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他的家人该怎么办?自从成为父亲后,梅自寒再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事。责备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他还是没忍心说出口。邵嘉梁叹了口气,该说不该说的已经说了这样多,再多说一些也无妨。与其他人相比,他确实更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你记不记得我在大楼门口贴过的绿底海报?”邵嘉梁直直地看向梅自寒,“看来我们长得确实不太像,他要是听到这话又该伤心了。我从前没有和你说过,维克多是我父亲。”

“我不是想有意隐瞒。寒哥,对不起。”他轻轻地说,“邵嘉梁是真名,是我的母亲姓邵,他们在我很小时候就分开了。当年法学院的才子佳人,一毕业就踏入这段短命的婚姻。不过他们最后是和平分手,我一直和我妈生活,但是每一年的假期,我都会和我爸一起过。他是我的第一个滑雪教练,潜水教练,也是滑翔伞教练。“

“他们都很爱我,所以更让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继续生活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妈。后来有一天,我好像就突然明白了。在爱我之前,他们首先有自己的人生。在离婚之后,我妈有过两任严肃交往的男友,我爸后来又结过一次婚,不过也离了。我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明,不该成为他们追求余生幸福的障碍。如果他们为了我无止尽地牺牲,这总有一天会耗尽我们的感情。“

似是想起了童年的过往,邵嘉梁的脸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后颈腐蚀般的剧痛也倏忽间远去。空气中的柑橘香愈发浓烈了,仿佛是开到荼蘼的花朵,非得在从枝头坠落前散尽最后一缕香气。梅自寒的心中有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他眨眨眼,眼眶间竟有些湿了。深呼了一口气,他问邵嘉梁:“是橘子的味道吗?“

“对不起,腺体完全失控了。”这是邵嘉梁今晚第三次说对不起,“原来你也闻得到。我的信息素是香橼,但是我妈妈也总说我像橘子。有些时候,你们真的很像。”

自从雪地车被击中引爆,邵嘉梁就已知道自己或许回不去了。命运在他的头顶悬起倒计时,之后的每分每秒都是靠他勉力支撑而来。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心底的愿望,让他在最后的时刻里能与最喜欢的人相伴。即便这使他花掉了脱困的所有运气,他也并不感到懊悔。“寒哥,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冰湖城。”邵嘉梁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此刻,就将是永远的错过,“冰湖城实在太冷了,总是看不到太阳,从来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我就后悔了。但是这一年里我又突然觉得很庆幸,如果没有来这里,我怎么会遇到你呢。”

他原以为自己还会有机会,但现在没有了。邵嘉梁还记得那个从萨图尔努斯来的alpha,长相凶恶,与梅时雨没有半点相像,独断专行,不是梅自寒的良配。可梅自寒似乎仍然爱着他。邵嘉梁想,至少那个人还愿意为了他们父女留在朱庇特星,或许也还没有那么糟糕。然而就在临行前,他去了一趟父亲的住处,无意间碰倒了一份线人从为实验室供应人体样本的运输机里采集到的信息素残余,那个气味与数月前在梅自寒家中闻到的极其相似。邵嘉梁发现那个萨图尔努斯人的秘密。如果他自始至终只是为秘密研究而来,他对梅自寒到底还剩几份真心?邵嘉梁的意识逐渐模糊了,黑甜的深渊正驱赶着他的魂魄,催促他跃入无边悬崖。与虚空中的的对手缠斗许久,邵嘉梁最终一败涂地,他只能赌一把,赌那人对梅自寒终究有些舍不得,祈祷着那人能来得再快一些。邵嘉梁支撑着沉重的眼皮,用完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寒哥,再等一等,他一定会来救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孩子出生前,梅自寒曾立过一份遗嘱。如果他在生产时发生意外,远在马尔斯星的父母就会收到它。遗嘱里交代了他身后的财产分配,和在婴儿存活情况下孩子的监护权归属。后来孩子平安降生,再后来褚屿也来了,梅自寒就无暇再顾及这份遗嘱,也未曾改动过它,但它如今仍然有效。邵嘉梁的身体沉沉地靠在梅自寒的腿上,被压迫的肢体因寒冷产生的刺痛正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膨胀感。他仍尝试叫着邵嘉梁的名字,但对方再无回应。四周太安静了,梅自寒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时肺部的摩擦声。他的大脑里很空,隐约听见遥远处有爆炸声,但他又觉得这更有可能是自己的幻觉。

可能真的要葬身此处了,梅自寒恍惚地想着。此刻的情形,仿佛是六个月前做过的最坏的预想迟来的重现。有当时的遗嘱在,爸妈仍可以顺利地拿到他的大部分存款和投资。即使他人不在了,留下的东西至少还能替他尽孝一二。而关于孩子的抚养权,褚屿既已知晓,他便无法再全权处置了。但这样或许更好,梅自寒想,褚屿会为照看梅时雨而一连几个月与自己挤在一个狭小屋檐下,甚至不得不与自己同床共枕,也没有怨言,他是一个好父亲。邵嘉梁说得对,即便夫妻间从未有过感情,父亲对孩子的爱也仍可以是天然而真诚的,褚屿就从没因为生下她的是个普通beta而苛待过孩子。将来跟着褚屿,她会享受到自己永远无法提供的生活。他们父女间又相处得那么好,梅时雨年纪还小,她很快就会忘了爸爸,等褚屿给她起了新的名字,她甚至不会知道这个年幼时的曾用名。离开了自己,这个星球似乎会运转得更好,梅自寒心中却丝毫不觉释然。如果自己死了,褚屿会难过吗?梅自寒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大概完全混乱了,他今年都几岁了,心思竟还如十六岁怀春少男般天真荒唐。但他仍是止不住去想象褚屿得知自己死讯的反应。他也会哭吗?梅自寒猜不到褚屿的心思,但他知道,他现在很难过。

爆炸似乎更近了。这一回不仅能听见响动,梅自寒甚至感觉到地面下的冰盖也为之一颤。邵嘉梁之前说,他在雪地车被引爆前给他父亲发出过求救信号。然而科考队这一路经由水路陆路来到这里,在路途上要花费多长时间,梅自寒心中了然。从时间上推算,一而再再而三的爆炸更像是实验室撤离前紧急销毁罪证。若真如此,发现据点的邵嘉梁和自己势必也是计划销毁的一部分。果不其然,剧烈的轰鸣自冷库外门而来,爆炸的气流冲开虚掩的铁门,极其刺眼的光线令黑暗的室内刹那间亮如白昼。梅自寒只觉眼前仿佛失明般眩晕,耳膜充血,身侧的墙体也朝他的头顶倒来。他的四周人声鼎沸,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大喊着他的名字,熟悉到像是来自上辈子的声音。人在临死前会看到最想看到的东西,梅自寒想,虽然没看到,但是还是让他听到了,这也能算死而无憾吧。来不及再思索什么,暖融融的梦境向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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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祯觉得奥斯敏先生真是疯了,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会全然交托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陌生alpha。受雇于奥斯敏先生的这些年,除了平时在办公室外执勤,外出时随行保护,他还从没有接受过这样紧急的任务。像他这样的保镖,每个竞选者身边都有好几个,只是奥斯敏先生身边的安保队伍规模大些,适应各地形气候的飞行器和潜水器配备得更齐全些罢了。下个月的立法选举是场恶战,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水面之上迄今为止仍是一派风平浪静,直到今天凌晨,他们才知道水面下的暗流涌动。定是伯尔纳那卑鄙小人,对奥斯敏先生下手不成,就绑架了小奥思敏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还把人绑到与世隔绝的永冻湖上。人质营救计划复杂危险,作为普通保镖,吴祯一向只听令行事。但也得看发号施令的是谁。吴祯还正在驾驶舱里做起飞前准备,奥斯敏就带了个人上来,向众人宣布此次行动所有人员皆听从褚将军调遣。

朱庇特星上哪来的这个出门不戴屏蔽贴的将军?海潮般的信息素里仿佛有万钧之力,压得吴祯在副机长座位上动弹不得。对方似乎不愿与他废话,等武器与燃料装填完毕,就立即下令出发。

飞越冰湖湾,再往里走便是永冻湖的核心区域,飞行员口中的死亡禁区。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肆虐半日的风雪仍未消退。雷达图上布满雪花一般的噪点,眼前白茫茫一片,雪块高速拍打在舷窗上,吴祯觉得它似乎下一秒就要碎了。他们现在甚至连方向都无法辨认,此前为了抢时间,飞行器一直以临界速度飞行。如果以这个速度撞击地面,大于八倍自身重力的冲击会让飞行器粉身碎骨,不存在任何生还可能。吴祯心中大惊,立即就要紧急降速。他的手还没触碰到按钮,身侧的人又看向他,熟悉的压力再次笼罩在他肩上。那个人问他:“精神力接口在哪里?”

距离上一次星际战争已有百年,但朱庇特的航空飞行器制造仍沿用战时标准,即便是民用飞行器,也必须装载备用精神力接口。飞行员将自己的腺体接入飞行器,将精神力融入飞行器驾驶系统,飞行器就变成飞行员一副巨大的外接躯体。由飞行器探测到的信息可以无延迟汇入人脑,在精神力控制下,飞行器也能完成一些本不可能实现的精细操作。吴祯原以为他才是对这架飞行器最了解的人。他是一个低分化等级的普通alpha,短暂的行伍生涯没让他见识到的,竟在今日亲眼看到了。精神力驾驶不仅需要飞行员拥有很高的精神力纯度,以突破基本的亲和性壁垒,更需要长年累月严苛的专注度训练,才能与驾驶系统真正无缝融合。能用精神力驱动随便一架未知的民用飞行器,不要说在朱庇特星,在萨图尔努斯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在吴祯愣神之间,驾驶舱前方的视野开始逐渐清晰起来,雷达也恢复工作,他们穿过了风暴区域。他赶紧查看了一下地图,他们的位置和小奥思敏先生最后一次发送的坐标已经非常接近。

在吴祯的认知里,所谓人质营救,以秘密潜入解救为上,谈判交易为中,与绑匪正面冲突为下。但是褚将军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吴祯不敢说,也不敢问。天气刚刚放晴,降低飞行高度后,下方几栋隐藏在雪地中的白色建筑已肉眼可辨。建筑物边停机坪上的两架飞行器趁着风暴褪去,正打算马上起飞。褚屿让吴祯瞄定目标,炸弹投落,靠近两架飞行器一侧的跑道应声炸毁。自己都还没降落,先把跑道炸了,那他们该怎么下去?吴祯倒吸一口气,复又安下心来。现在这飞行器可是用精神力驾驶的,吴祯得意洋洋地想着,怎么能用常理判断呢。

极地飞行器稳稳地降落在尚且完好的另一半跑道末端,接下来便该赶紧确认小奥思敏先生的位置。吴祯看了眼面前的褚将军,他似乎早就知道人质关在哪里,只让一队人去控制那两架来不及起飞的飞行器,一队人包围实验室,带着剩下的人和他刚从货舱里卸下来的一车装备匆匆赶往东侧最远处的厂房。眼看着褚将军指挥人从车上往厂房门口搬了几箱东西,简单组装一番,又让所有人撤到两百米外,吴祯这才意识到,他是想直接炸开这个建筑。这怎么可以?吴祯真实地大惊失色,刚刚建立起的一点仰慕之情烟消云散。炸药爆炸范围有多大,小奥思敏先生人又在哪里?如果他就在门后呢?他们是来解救小奥斯敏先生,而不是带回他的遗体。听到背后传来的惊叫,褚屿回头瞪了那人一眼,让他闭嘴,然后按下手上的引爆器。

褚屿哪管邵嘉梁的死活。他一早收到邵嘉梁和梅自寒先后失踪的消息,就立刻去向奥斯敏借兵。事关他唯一的亲儿子,奥斯敏无论如何也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不用吴祯替他看地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位置。早在梅自寒出发前,他就在梅自寒身边放了一枚定位针。定位针浸泡在他自己的信息素提取液里,在信息素挥发干净前,他都能感知到。梅自寒是个假正经,褚屿一向知道,他是没法厚着脸皮在远洋船这种半公共的空间里用信息素的。而他们一别大半月,梅自寒怎么能不想老公呢?褚屿万分笃定。他没给梅自寒留过什么别的信物,这管信息素提取液是唯一的念想,梅自寒如果没把它放在口袋里,那就是塞进内衣里了。而此刻,梅自寒已近在咫尺,褚屿甚至能精确地感受到他在厂房的哪一个角落。至于邵嘉梁,他没在意。厂房的大门极为坚固,他所使用的剂量也只能摧毁两扇门之间的连接处。邵嘉梁若真在附近,最多也就是被炸伤,反正死不了。

褚将军果真不一般。候在厂房外的人员麻利地把地上的邵嘉梁抬上担架,转移回极地飞行器。飞行器上的随队医生查看了他的身体状况,只觉得很不乐观。失温和其他外伤都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后颈的那处伤口,医生无法判断腺体是否已经完全坏死。而褚将军怀里抱着的那位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轻度失温,在温暖的治疗舱里待一段时间,吸入加温氧气就能恢复。奥斯敏那里收到了他们的信息,前来接应的人也在赶来路上。邵嘉梁的情况却不适合再拖下去。既然梅自寒这么想当这个好人,那就替他把好人做到底。褚屿想。事不宜迟,极地飞行器刚落地不满一小时,又搭载着两个伤员,踏上返程的路。

梅自寒醒来的时候,是在冰湖湾医院。身上的衣服干燥温暖,后颈的伤口也已经包扎过,只是闭上眼睛时,视网膜上仍残留着不规则的光斑。冰湖湾医院是个小型医院,没有收治危重病人的能力。褚屿把梅自寒留在这里,换了另一架音速飞行器,把邵嘉梁送回冰湖城。梅自寒已经醒了,就没有必要一直待在这破病房里。褚屿的私人小飞行器还挂在极地飞行器上。留在冰湖湾陪护的保镖都不认识这个刚醒来的beta,但是显而易见的,这是褚将军的人。别的可以没有,眼力见不能没有。医生刚允许病人离开,他们便紧赶慢赶地把人送回褚将军的卧室。

直到被一路推进褚屿的飞行器里,梅自寒都还有点懵。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在冰湖湾,送他回来的人扶他在床上躺下后便匆匆离开,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和他说。好在没一会儿,褚屿就回来了,梅自寒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打开卧室的门。褚屿看上去风尘仆仆,见梅自寒在房里等他,也不意外,仍是自顾自地脱下外套,换上室内的衣服。梅自寒看着面前的人打开熟悉衣柜门,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在冰湖湾,褚屿也在冰湖湾,那梅时雨呢?梅自寒脱口而出:“孩子在哪?”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孩子呢?”褚屿冷笑,“梅自寒,你大半夜跑出去救人逞英雄的时候,有想过你女儿吗?”

“邵嘉梁失踪之后,冰湖城研究所里难道没有应对突发情况的操作手册,需要靠你们两个人偷偷地跑出去找?邵嘉梁那样的人能碰到的危险,沿着他的路再走一遍,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全身而退?你走了一个月,小西瓜每天一醒来就哭着要找爸爸。你要是死在永冻湖,要让她怎么办,让我以后怎么和她解释?”

原来是这样的吗?梅自寒心中天塌地陷。他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梅时雨还是没有忘记他。他的头越点越低,被骂得像只鹌鹑。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爸爸?都已经当了爸爸,还是这么行事冲动,差点就要遭遇不测,让小宝贝伤心。

“今天的事,必须得给你个教训。”梅自寒听到褚屿冷冷地说,“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还穿着治疗舱的病号服,埋着头一枚接着一枚解开自己的衣扣。胸前的肌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不对。他抬起头看向褚屿,是什么教训,还得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褚屿没打算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梅自寒的指尖还搭在纽扣上,就被衣衫不整地推倒在被子里。褚屿也欺身压上来,熟悉的海潮气息覆上梅自寒的脸颊。

从一进入这个房间,褚屿就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个恼人的气味。梅自寒早已换下了被雪打湿的羽绒衣,还在治疗舱里清洁过身体,但发丝间仍残存着柑橘的气味,越靠近就越明显。这不由得让褚屿回想起他炸开冰库门时看到的场面。断壁残垣之下,满室橘子味扑鼻,梅自寒和邵嘉梁紧紧相拥着晕倒在一处,仿佛一对穷途末路的亡命鸳鸯。还以为在拍什么悲情电影呢?褚屿愤恨地想。寻人时烧心般的焦灼已被他忘在脑后,为劝诫梅自寒而佯装的恼意倒是全成了真。褚屿粗暴地咬上梅自寒的唇,齿关相撞间,梅自寒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金星。他的一双手也不客气地一路向下,揉捏过梅自寒胸前腰侧的软肉,然后撕开将脱未脱的上衣,将长裤和内裤一并扯下。

梅自寒这回不可能猜不到褚屿想做什么了。但他没有挣扎,任由褚屿将他剥得一丝不挂。脱下的衣裤被丢在床下,他的身体也被禁锢在床榻与褚屿之间。这一回是他犯了错,褚屿要怎么惩罚他,都是他应得的。褚屿的身上仍旧衣装妥帖,梅自寒支起上半身,识趣地替他解开裤子。手还未触碰到衣料,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拍开。“躺回去,”褚屿居高临下地说,“让你乱动了吗?看清楚了,现在是我操你。”

褚屿其实心里清楚,自己就是在无理取闹。看邵嘉梁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不要说能不能保住腺体,这回能捡回一条命都已经是万幸。况且他看得出来,梅自寒对那人的心思似乎毫无察觉。然而自己的beta被外面的野alpha盯上的滋味,仍然让他本能地怒火中烧。他原以为梅自寒是一块只被他一人见识过的璞玉。谁都不会料想得到,在无趣的衣装之下,包裹的竟是这么一副甜美柔软的身体,又会叫又会夹,勾得人想把所有都射给他。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梅自寒可不是现在这样。腰还僵硬得很,腿也不懂得打开。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费心调教的结果,没想到果实成熟时香气竟引来其他alpha觊觎。作为同类,褚屿太明白alpha大多都是些什么德行。一群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见漂亮的雌兽就想占为己有,没几天玩腻了便扬长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褚屿心中警铃大作,梅自寒于情爱之事上属实不太聪明,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哄上了床。这是他第一回体会到beta的可恨,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标记梅自寒,将他完完全全地占为己有。那就只能让他不停地怀孕,褚屿想,让自己的孩子永远地占着他的身体,旁人见到他高耸的肚子,就知道这个beta已经被alpha内射过了。这样他们就会有很多孩子,有男孩有女孩,有alpha有beta,无论是什么性别都很好,只要是从梅自寒肚子里出来的他都喜欢。但是梅自寒本人可能不会答应。褚屿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在那幢不见天日的城堡里的童年记忆再次笼罩在他心头。遗传的力量竟会这么强大,这明明是他最厌恶的人,但他却无端产生了和二十年前的那人极其相似的想法。往事绝不可能重演,褚屿确信,他绝不会步那人后尘。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将会永远失去梅自寒。

但是现在又不在易感期,就算射进去了也没什么关系。褚屿心下松了一口气,终于愿意放过梅自寒的唇舌,一面吻过他的侧颈与锁骨,一面解开自己的裤子,复又轻轻咬上他左侧的乳粒。褚屿想这样做很久了。从他来冰湖城的第一夜,看见梅自寒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他就硬了。后来不知怎么的,梅自寒突然就再不哺乳,时隔数月,他的胸脯也已不复往日鼓胀。不过没关系,褚屿将他的乳肉围拢,还是能在手中捏出绵软的一团。梅自寒被亲得大脑缺氧,刚没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又因胸口的刺激咬住了下唇。他给梅时雨喂过两个月奶,早已把自己的乳房当作孩子的粮仓。可哪有孩子是这样吃奶的?一双手在他的双乳间抚弄揉搓,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过他的乳尖,仿佛对它的形态构造万分好奇。光是用手摸过自然是不够的,灵巧的舌尖绕着乳晕打转,又含住花瓣中心的花蕊,试图戳刺探入乳孔深处。梅自寒的胸前又痒又麻,他察觉到自己竟被玩出了感觉,下半身的反应令他难堪不已,双腿不自觉地磨蹭着床单。只不过是轻轻挑逗,就激起水面阵阵涟漪,梅自寒的身体怎么会总是这么敏感。褚屿欣赏了一会儿身下人淫靡的神情,尤嫌不足,双手揉着他的双乳,将脸埋在其中,模仿着孩子的样子吮吸上去。

这一吸不要紧,梅自寒当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大声惊叫出来,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把褚屿也推得向后挪了几分。他这是要干什么?梅自寒不可置信地看向褚屿,内心羞愤交加。哺乳是他与小宝贝之间曾经拥有过的亲密链接,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但现在却被褚屿以最色情的方式不由分说地横插一脚,他从前都不知道褚屿还好这口。梅自寒毕竟是男人,一直以来他并未真正把这当作自己的性器官。褚屿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遗憾地看着梅自寒的胸口。就算变大了这么多也是不行,他想,现在是真的不出奶了。他又一次为自己当年的仓促离去而追悔莫及。如果当时一直把梅自寒留在自己身边,不用等孩子生下来,胸前这两团乳肉早就被他玩熟了,孩子哪还需要喝奶粉?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那些场景,梅自寒挺着大肚子,乖乖地为他捧着胸前两团柔软的小球,他就把性器从乳缝里插进去,然后射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那场面必然是靡乱香艳到无以复加,连最淫荡的春梦都不敢这么编。

不过这个小beta现在看上去好像生气了。梅自寒护着胸口,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头,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但他全身赤裸,护住了上面就暴露了下面的样子实在缺乏威慑力,双眸泫然欲泣,甚至看上去更好欺负了。褚屿自然不愿意放过欺负人的机会,抓着脚踝把他扯回床上,分开紧闭的膝盖,双腿间的性器正颤颤巍巍地抬着头。还以为他在藏什么呢?褚屿揉捏着手中半硬不软的东西。明明已经坦诚相见过无数次,褚屿还是低估了梅自寒在床上的羞耻心。脸上挂着一副同归于尽的表情,下面却湿得一塌糊涂。要是给他舔射了,小兔子该不会吓死吧?褚屿这么想着,便将身下人的性器含入口中。

这一回褚屿做了充分的准备,绝不会让猎物再次逃脱。梅自寒弯折着双腿,膝盖被牢牢地按在身体两侧,下半身因此被打开到最大程度,迎接褚屿的侵犯。可这也算是侵犯吗?他的脑袋晕晕乎乎,下半身被迫进入了一个温暖潮湿的所在,这不是手或是其他东西能带来的触感。褚屿小心地收着牙齿,仔细地舔湿梅自寒的每一处部位,模仿着性交的动作继续向下深入。梅自寒彻底地没了抵抗,看着在自己胯间耸动的脑袋,既想推开它,又期盼它更深地含下去。两股相反的冲动逼得他出了一层薄汗,仰着头不住地喘着粗气,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褚屿抬着眼睛看着梅自寒的表情,久未纾解过的身体本就敏感些,刚给梅自寒做了两下深喉,他就涨红着脸,着急的像是要哭了。这个小处男,该不会不仅没用过后面,连前面都没用过吧?褚屿想,那他全身上下都是我的了。褚屿的心中有些得意,手指揉捏着未被照顾到的囊袋,粗糙的舌面重重地碾过敏感的马眼,没一会儿,梅自寒的眼神便失了焦,双唇间逸散出难以自控的呻吟,生平第一次交代在别人的嘴里。

高潮过后的四肢绵软无力,理智似乎也随着精液射光了。褚屿再次俯身压上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梅自寒吞咽下去。看着褚屿上下颤动的喉结,梅自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局促而惊惶地缩紧了身体。梅自寒的反应正中褚屿下怀。才被口过就吓成这样,等下岂不是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褚屿托着梅自寒的小腿,让他自己抱好,娇嫩的后穴便以一个羞耻的姿势暴露在空气中。“刚才舒服吗?”褚屿问,“现在轮到我了。”

床头的抽屉里有润滑剂,褚屿熟门熟路地拿了一瓶出来,解了自己的裤子,把润滑倒在手心。梅自寒就像一颗香甜的糖果,褚屿一早就隔着包装到闻到香味了,可真到了拆开包装吞吃入腹的那天,仍是令他格外兴奋,一秒都不愿再多等待。分开浑圆的臀瓣,沾过润滑剂的手指一刻不停地直入穴心。许久未被插入的穴道一时间承受不住太大的刺激,下意识地绞紧,夹得褚屿动弹不得。他不悦地皱起眉,手掌扇过,身下的雪白臀肉上便留下他的指印:“夹这么紧做什么?孩子都生过了,还当自己是处男呢?”

梅自寒仍旧乖顺地抱着自己的膝弯,高潮时的生理性眼泪已被卧室里的冷气风干,吹得他眼眶酸涩,心中也酸胀不已。在褚屿之前,他的情感经历少得可怜。往好了说是他洁身自好,往难听点说,是他的身上缺乏性吸引力。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一向明白。在基地时成为褚屿的性伴侣实属偶然,他如今也终于明白了原因。原来褚屿喜欢的是他当时干净青涩的身体。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梅自寒悲哀地想着。虽然已经给孩子断奶了很久,他的乳房却始终回不到原来的形态。生产使他的盆骨发生变化,他的胯变得更宽,脂肪也往腰臀堆积,有些怀孕前的旧裤子他甚至穿不下了。褚屿现在都看到了,恐怕会很失望吧。他是一个会在飞行器里备着润滑剂的人,想必自己早已不是他的第一个性伴侣,而今天过后,褚屿大概很快就会去寻找下一个了。梅自寒觉得自己的心也沉进了冰湖湾,指甲嵌入膝弯的肌肤中,双腿却麻木得无知无觉。褚屿刚才会为自己服务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他想,他总不该在这时候临阵脱逃,不该这样不识好歹。

到底是一副食髓知味的身体。梅自寒的后穴刚适应了两根手指,褚屿就立即往里又加了一根。张开的手指扩张着穴口,穴道内已然润滑充分,供他畅行无阻,指尖在其中一路探寻到了某个熟悉的坚硬突起。那里仿佛是梅自寒身体里的色情开关,一经按揉,就引得人难耐地呻吟出来,柔嫩的穴肉争先恐后地贴上他的手指,热情地邀请他继续向内深入。褚屿又起了作弄的心思,他贴近梅自寒的耳朵,语气恶劣地说:“都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还夹得这么骚。是生了一个还不够,迫不及待想怀第二个了?”

梅自寒想说他没有,褚屿就撤出手指,将胯下硬到发疼的东西送了进去,把他的申辩全堵回了嘴里。褚屿从前没操过男beta,更没操过生过孩子的男beta.而这个体验甚至比想象中还要更好。他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池温泉,湿滑的穴道包裹住他的性器,丰腴软嫩的臀肉承受着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这副身体已经完全成熟了,每次出入间都带出淋漓水光,比熟透了的蜜桃还丰满多汁。看着身下人一脸春情,只顾着随他抽插的动作呻吟喘息,连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的样子,褚屿突然就原谅了那个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倒霉橘子。让他多看两眼又能怎样呢?褚屿想,这样意乱情迷的性感模样,那个人永远都没可能见到了。就算再来几个alpha也没有什么要紧,褚屿再次重拾他那没有来由的自信。反正只有他,才是唯一拥有梅自寒一辈子的人。

已经射过一次,耐力本该有所提升。但被褚屿反复顶弄敏感点,梅自寒只觉得交合处的快感不断攀升,神智又要飞向云端。可是每当梅自寒感觉自己要到了,临近高潮的信号被褚屿捕捉,他就会放慢动作,让身下人平缓地挨过临界期;待到这一阵射精冲动褪去,褚屿便又挺身送入下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抽插。如此反复几次,梅自寒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到半空中,夹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境地。后穴被来回填入塞满,被操到高高翘起却不被允许射精的性器硬得难受。梅自寒的呻吟里逐渐染上哭腔,他感觉自己前后两边都要被弄坏了。褚屿没有理会梅自寒的哀求,只是温声安慰他再等一等就马上放他一起射。直到梅自寒全身汗湿,将要委屈地崩溃大哭前,褚屿才意犹未尽地见好就收。怀里的人已被玩弄得近乎虚脱,挨不住几记深顶,就呜咽着在他的手里缴械投降。后穴因高潮而无规律地收缩,褚屿又向内操弄几下,也抵在生殖腔口射进梅自寒身体深处。

刚刚承受过性爱洗礼的身体比往日还要更加漂亮。褚屿揽过梅自寒,吻掉他脸上的泪痕,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怀中的伴侣。他知道beta一向耐操,当年承受过他的易感期也没被弄坏。长了这样一副潜力无限的身体,梅自寒怎么就会把自己藏了这么久?褚屿觉得实在难以理解。如果他们早几年遇见,他必然一早就会给梅自寒开了苞。不过现在也还不算太晚。梅自寒平日里胆大到敢于孤身营救,唯独在床上莫名地保守怯懦。不过是用了些控制射精的手段,就被吓得梨花带雨。可他到底天赋异禀,就算拒不配合,仍是能被操到延迟高潮,注定该享受世间最极致的性爱体验。褚屿心满意足地欣赏着怀中人迷茫的神色,梅自寒还未从高潮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失而复得的宝贝既已回到他的身边,他们还有很多机会继续慢慢探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感觉自己像一条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鱼,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全身皮肤湿漉漉的,两腿间混杂的体液黏黏腻腻,海潮的气息也悠悠地围绕在他身侧。他觉得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从尾椎到头顶仍旧酥酥麻麻的,有点难受,又有点舒服。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性生活了,梅自寒想。潮水般灭顶的快感,身体剧烈的反应,竟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但是人倒是不陌生的。梅自寒贴在褚屿的怀里,感受到褚屿的鼻息拂过自己的额头。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又一次陷在一段未被定义的关系里。仿佛是背着行囊一路跋涉,却发现前方的目的地就是出发的原点。不过既是重蹈覆辙,他也该学着聪明点,梅自寒想。人生的痛苦大多源于求而不得,如果他不抱任何期望,就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他。经历过被困永冻湖的生死之境,梅自寒觉得自己早该看得开些。褚屿从自己这里拿到了想要的,自己也并非没有获得快乐。即便快乐是短暂的,他只能拥有此刻,明天醒来后又将一无所有,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每个人都只能活一回,除了生死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天大的事。

梅自寒又迷迷瞪瞪地躺了一会儿,像个被玩坏了的布娃娃,任由褚屿又亲又揉,被抚摸得差点睡着,才听见褚屿说带他去浴室里洗澡。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就感觉到褚屿放开他下了床,不久便被抱进温暖的水流中。褚屿没有再弄他,毕竟他实在太疲惫了。前一夜醒得太早,之后一路寻人搜救受困,还没从冻伤和惊吓中完全恢复,就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性事。褚屿扶着梅自寒让他在自己身上坐好,舀着水替他洗去一身粘腻。梅自寒发现每次褚屿吃饱了,都会对他格外温柔。既已用身体提前支付过账单,他便毫无愧意地收下所有服务,懒懒地靠在浴缸里,眼睛都不想睁开,全身酸疼的肌肉在温水中放松下来。就连褚屿用手指撑开红肿的穴口,导出含在其中的白浊体液时,梅自寒也只是略微颤抖,把脑袋埋在褚屿肩窝里嘟囔了几句,似乎又睡过去了。

等到梅自寒再次醒来时,卧室里空无一人。房内昏暗,狭小的舷窗外也漆黑一片,看不出是几点了,在黑暗中独自醒来的感觉让他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褚屿去哪了。冰湖湾就这么点大,还能跑去哪里?一个已经拆过封用完了的东西,被随便丢在飞行器里再正常不过。梅自寒自暴自弃地想着。被窝里很暖和,只是肚子有点饿。梅自寒毫无起床动力,翻了个身,又重新闭上眼睛。等再睡一觉醒来,天就该亮了。

可褚屿偏不打算遂他的愿。梅自寒还未酝酿出睡意,便听见卧室的灯被啪地打开,褚屿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进来,叫他起床吃饭。褚屿傍晚刚把飞行器推离极地飞行器,停进冰湖湾营地,就下去找了点吃的。冰湖湾是进入永冻湖腹地的枢纽,每年只在春夏两季有科考队与旅行团造访,常年冰封,物资匮乏。与其吃些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多久的罐头,还不如喝点浓缩营养剂,褚屿想。当年还在军校的时候,他每回参加野外生存训练,为精简行装,他通常只携带营养剂,一连喝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不过梅自寒不喜欢这个东西。爱做饭的人往往也有个挑剔的胃口,他在基地的时候就抱怨过营养剂太甜,还又冰又黏,喝了喉咙疼。褚屿因此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照着《营养剂特调101》的步骤取适量牛奶与蓝莓味营养剂混合均匀,倒入锅中,小火加热至80摄氏度,最后加入少许海盐平衡甜味。直到暮色西沉,一碗紫色混合物冒着热气完美出锅,他也在等待的间隙里喝完了一瓶营养剂,梅自寒都没有出来。该不会是把人折腾得太狠了吧?褚屿狐疑地看向卧室门。就算真下不来床了,也得吃了晚饭再睡。

梅自寒被光溜溜地从被子里提起来,靠坐在床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当成了布娃娃,这回还是上肢残疾版本。褚屿只说这是他做的饭,不告诉梅自寒具体是什么。勺子送到唇边,深色的不明液体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光,梅自寒实在下不去嘴。但看着褚屿殷切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忍心,还是勉强尝试了一口,味道竟也不太差,是甜甜的牛奶味。一碗高能量混合营养剂一口接着一口下肚,梅自寒的身体舒服了些,也恢复了些许力气。舀净了碗底的最后一勺,褚屿给他递过毛巾,又将人圈在怀里,他说:“我刚刚看过天气,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回冰湖城。孩子很想你,最近两周都没有去日托。”

孩子果然是他唯一的软肋。面对梅自寒紧张的追问,褚屿只能避重就轻地解释梅时雨近来情绪不好,不适应日托的生活,所以只能先接回家,等见到了爸爸一切都会好转。然而事实并非这样简单。梅自寒将她生得很健康,日日能吃能睡,她还未满六个月,就已长得比七个月的孩子还要壮上一圈。而自从褚屿到来后,在充足的信息素滋养下,她的腺体发育也突飞猛进。但这对梅时雨来说不全是好事,褚屿觉得,这也让她过早表现出alpha的天性。她如今已经能认得人了,自从梅自寒离开后,她就变得越发焦躁,稍有不顺心便哭闹不止。那天褚屿接到日托的来电,保育员推着孩子们去公园里晒太阳,梅时雨想要邻座孩子手里的鲸鱼玩偶,两人便发生了一些矛盾。等保育员发现时,被抢走玩具的alpha小男孩正坐在推车里嚎啕大哭,手背上有抓伤,额头也磕破了。而梅时雨就在旁边玩着小鲸鱼,手指间还攥着一把那男孩胡萝卜色的头发,对周遭的发生的事置若罔闻。梅时雨的保育员委婉地向褚屿表示孩子近来的攻击性显着高于同年龄的其他幼儿,建议暂时在家休整一段时间。朱庇特星一向提倡有教无类,制定严苛的法律,为成年alpha戴上终身的信息素屏蔽环,都是为了消弭性别差异,推动平等。但这对于还未接受过教育,不知克制本能为何物的婴儿来说还为时尚早。Alpha本质是野兽,高分化等级的alpha尤甚。践踏规则,用暴力掠夺想要的一切是写在基因里的本能。就算长了一张酷似梅自寒的脸,也改变不了这小小身躯里装了一个小恶魔的事实,褚屿对此有所预料。但梅自寒似乎一无所知。梅时雨又惯会在beta父亲面前装乖,全世界估计就只有他会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西瓜。

他不了解的何止是梅时雨一人。褚屿看向窗边的钟,时针指示着时间已近午夜。他们的关系有一个糟糕的开头,充满了各种必要和不必要的欺瞒。褚屿现在有些后悔。他们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但这无法令他感到满足。梅自寒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比他前半生见过的任何珍宝都更加光彩夺目,他如今迫切地想要完完整整地得到它。褚屿搂紧了怀里的人,和他说:“其实今天才是我的生日。但这个日子从未被庆祝过,因为这也是我的omega父亲的忌日。”

梅自寒愕然地看向褚屿。这是褚屿第一次和他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但却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消息。梅自寒甚至无法想象父母有一天要永远离自己而去的场景。他猜想褚屿现在应该很难过,想抱抱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褚屿揉了揉他的头发,和他说:“不用太担心,我其实没有什么感觉。我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他是因生我们而死的。”

“我从六岁就被送进军校。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姓甚名谁。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痕迹,因为公爵大人不允许。”褚屿脸上不由露出讽刺的讥笑,“我到了那时候才听闻弗雷德里克公爵一直被外界视作当代情深不渝的楷模,青年丧妻后便终身不再续娶。真是可笑,抹去所有痕迹,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就以为omega父亲从未存在过,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情深。从那之后我和褚岚开始收集他的信息。我们找到的第一张他婚前的照片,是萨图尔努斯军区总医院心胸外科欢迎新同事的入职留念。那时候的他还很年轻,很美,笑起来意气风发。他是末代费朗勋爵的长子,是那个家族里最特别的人。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毕竟这个家族现在已经消失了。”

梅自寒确实没有听说过,也不太明白褚屿口中的所谓“消失”意味着什么。四个世纪前古太阳系人类迁徙至古斯塔夫星系,在宇宙辐射影响下出生的第一代人便是所有古斯塔夫人的先祖。由于各行星所受辐射量不均,初代alpha与omega全都诞生在萨图尔努斯星。据记载,变异后的第一代超分化等级alpha与omega拥有极高纯度的精神力,能够不借助任何外接装置操控机甲与星舰,瓦解军队于千里之外。直到行星防护墙建成后,这样残酷的突变才告一段落。与此同时,古斯塔夫的新秩序也在血腥与杀戮中建立。极少部分的alpha与omega成为统治者,掌控着萨图尔努斯星乃至全星系的大部分资源。然而封闭的系统无法长期维持平衡,上层人规模过小的基因库也难以为继。阶层流动不可避免地发生,越来越多的混血儿出生。直至今日,古斯塔夫星系已经不再有超高纯度精神力的传说。但被赶下神坛的破落贵族不满于现状,渴望重回往日荣光。有的人意图恢复君主制。“但我的外祖家不太一样,”褚屿说,“他们选了一条最反智的道路。他们认为回到旧秩序的方式,是让所谓的超分化等级alpha重新在家族中出生。”

这是一个延续了数代人的狂热计划,但并不为旁人所认同。现在哪还有多少纯血alpha和omega,到了费朗家族最后几代,近亲通婚逐渐成为他们选择。末代勋爵的原配英年早逝,身后只留下一个omega女儿。但这唯一的女儿没有如常理般继承父亲的爵位,而是在十六岁时成为勋爵的第二任妻子。他们婚后育有三子,omega长子是其中唯一健康的孩子,却未及成年便公开宣布放弃姓氏、脱离家族。其余的两个都有严重的遗传疾病,次子早夭,老勋爵指定幼子为唯一的继承人。但这位天生患有脊髓性肌萎缩症的老来子也没有活过四岁,走在了他前面。自此,费朗勋爵之名就因无人继承而不复存在了。死者已矣,关于末代勋爵为何至死都不认回长子,在萨图尔努斯一直众说纷纭,但始终难有定论。“这也没有那么难理解,”褚屿和梅自寒说,“一个愚昧到期望通过乱伦获得纯正血统的家族,他们甚至相信超分化alpha的血液是蓝色的。而我父亲想学医,并且后来成为了医生。如果他永远留在那里,这个家族不会容许他的选择。”

重点是这个吗?梅自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刷。父娶女这样极端荒谬的事,竟然会真实发生在不过几十年前的萨图尔努斯权贵家族中,并且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接受和认可。看着他的神情,褚屿觉得心软的宝贝又在为自己担忧了。他安抚地吻过梅自寒的侧脸:“别怕,弗雷德里克公爵就算再不喜欢我们,也不希望这一代都选不出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我们兄妹三个刚出生就接受过基因筛查和治疗。梅时雨也做过检查,她也没有任何问题,非常健康。”

之后发生的事,便是为萨图尔努斯人所津津乐道的公爵与夫人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有很多版本,但都有一个相似的开头。在萨图尔努斯陆军的一场军事演习中,当年尚在军校、还未继位的年轻公爵对一位来自军区总医院的战地医生一见钟情。这位年长公爵十岁的omega的温柔美貌俘获了公爵的心,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公爵力排众议,不到一年后与他成婚。那场婚礼堪称盛大,其排场达到了公爵所能享有的所有规制上限。一个被没落贵族除名的平民医生自此飞上枝头,再也不必承担终日站在手术台边的辛劳,成为萨图尔努斯最尊贵的omega之一。以至于在婚礼宣誓时,情难自抑的新娘一度泣不成声,让当时的老公爵不得不临时切断电视转播信号。这般鲜花着锦的美满幸福,梅自寒却因提前知道它的结局,而从中感受到一丝吊诡。这样一个聪明果敢的omega,如果在脱离家族后希望通过婚姻重回贵族生活,也不必选择一条最难的道路。萨图尔努斯医科学制漫长,淘汰率极高,期间收入微薄。“你觉得这是真的吗?”褚屿也问道,“他逃离了一座牢笼,难道就是为了走进一座更坚固的牢笼。”

这对爱侣之间第一道为外人所察觉的裂缝,发生在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高分化等级的alpha与omega十五岁就已性成熟,他们大多在二十岁前后结婚生子,一旦越过三十岁,生育能力便会断崖式下降。而公爵夫人在成婚时就已年满三十三岁。他们的这个孩子得来不易,足足耗去婚后一年的时间。在生产时更是因产程过长胎盘早剥,催产六小时后紧急转为剖腹产。正当所有人以为苦尽甘来,公爵继承人终于平安降生时,新生儿常规检查却又陡生意外。公爵与夫人的三代血亲皆为高分化alpha和omega,他们之间仅可能诞育高分化婴儿。“但是我大哥的精神力连中级都没有达到。医生以为是仪器故障,连试了三台,都是同一个结果。”褚屿说。来自高分化家族的夫妇生下低分化孩子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仅为万分之一。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其概率或许会比万分之一更高一些。梅自寒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心中的猜测不由得脱口而出:“所以公爵怀疑你的omega父亲对他不忠?”

褚屿冷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这家专供萨图尔努斯贵族的高级医院为迎接公爵继承人的诞生,提前预备好了全基因组检测设备,一小时内就能完成鉴定。但在产房外守候多时的公爵已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褚岚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恢复了当年被买断删除的照片,”褚屿说道,“记者拍到了公爵从医院后门离开的照片,连标题都已经拟好了,就叫‘小医生喜得麟儿,怒公爵拂袖而去’。他走的时候我的omega父亲还在产房里缝合伤口,他看都没有看我哥一眼。”

尽管人提前走了,鉴定报告还是如期送到了公爵跟前。公爵夫人已是高龄产夫,这场艰难的生产令他元气大伤,等到休养过后身体恢复如初时,恐怕已无再次生育的可能。虽然分化等级低了点,但褚屹作为继承了公爵血脉的亲生独子,也完全具有承袭爵位的资格。不过这个略带遗憾的状况其实没有存在太久。褚屹还未满一岁,公爵府中又传来喜讯,时年三十五岁的公爵夫人再度有孕,而且怀上了三胞胎。

梅自寒听得云里雾里。他也生过孩子,但褚屿的叙述中所发生的事,和当年产科医生对他的叮嘱颇有出入。难道omega和beta的体格有这样大的差异?剖腹产会在生殖腔留下瘢痕,产后18个月内不宜再次怀孕,否则瘢痕处过薄的生殖腔壁可能成为孕后期的一大风险,尤其是三胞胎这样的高危妊娠。况且公爵夫人第一胎孕育艰难,在身体尚未复原的情况下,三胞胎怎么会来得这么迅速而又顺利。“因为他打了促排针。”褚屿说,“费朗家族消失了,但是超分化alpha计划并没有。公爵大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妻子,怎么会容许他只生下一个不合格的产品。”

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是在郊外的公爵旧宅里度过的。公爵府表示夫人需要远离人群、静养保胎,他因此再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猜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这段本就虚伪的关系连惨淡的表面功夫都已无法维持下去。“我父亲死后,公爵遣散了在他身边服务过的所有人。不过两年前,我还是找到了一个曾经在旧宅工作过的女佣。我父亲自怀孕后就不被允许踏出旧宅一步。公爵每隔一段时间来看他一次,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糟糕到完全不可交流。他过世那天,这个女佣正好当班。”褚屿语气疏离,像是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那天公爵来了旧宅一趟,他们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大吵一架,他也像往常一样和佣人们说想一个人静静,然后他回到卧室,给自己注射了大剂量催产药物。”

“他那时候怀孕七个月,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获得了这么多催产素。他死于生殖腔破裂引发的大出血。我和褚岚一出生就住进重症监护室,我们的弟弟没有活下来。”褚屿依旧面无表情,但梅自寒只觉得他的声音里有眼泪的味道,“这一天不是我们的生日。是他为自己选定的,赴死的日子。”

“他活了三十六年,他的一生就像个笑话。血统是他的原罪,他宁愿放弃一切也要逃离的,又再次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公爵自然很恨我父亲,他无法接受买来的货物竟然有自己的想法,也连带着不待见我们。而我大哥还要更有意思一点。他始终相信是我们的出生带走了父亲,夺走了他拥有的一切。说得好像我们有能力选择自己的出生。他不敢去憎恨真正造成这一切的人,只敢把矛头指向更弱者。不过公爵对此倒是乐见其成。”说到这个,褚屿的语气里不自觉染上一丝讥笑,“他把我和褚屹送进军校,却放任褚岚去了她意向的政法学院;他把实权分给褚屹和褚岚,又把继承人的空壳交给我。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平衡着天平两端的砝码,无非是想让我们无止尽地争斗下去,直到大的吞并小的,强的杀死弱的。他极其傲慢地认为我们是他手里的一盘棋,却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牢不可破的同盟。被他所鄙弃的棋子,也会有调转枪头摧毁棋局的一天。”

“毕竟褚岚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人期待我们的到来,所以生日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不,不是这样的。梅自寒第一次知道褚屿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的。环着他的手臂挨着皮肤,相贴之处传来的清晰脉搏,向梅自寒确认着面前人真实存在。自杀的方式有很多种,褚屿的omega父亲即便已经走到了无力求生的那一步,还是选择用最痛苦但最不伤害孩子的方式结束生命。这是一个绝望的父亲能够给予孩子的最后的爱,这如何不是一种期待。“这个世界上有人期待你,也有人爱着你。”梅自寒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褚屿,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你还存在着,那这一天就是有意义的。这是你在重症监护室里活下去的第一天,是你创造了自己的生命的第一天,所以这一天就是生日。”

梅自寒的眼睛亮亮的,褚屿从倒映的水光里看见自己的面孔。他这是在哭吗?褚屿不由心神晃荡。原来他在为我心疼。自从长大之后,他早已不再为前尘往事伤怀,只有愤怒才是唯一有意义的攻击性姿态。看着眼前人的眼泪,他的心口终于感受到一丝迟来的钝痛。褚屿毫无章法地咬上梅自寒的嘴唇,抱着他,想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他从来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在换气的间隙中,梅自寒听见褚屿问,这一次生日打算送给他什么。梅自寒刚想回答,就被更深地吻了上来。褚屿说:“把你自己送给我,可以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一晚,梅自寒不知道把自己送了多少回。褚屿总是极尽温柔地亲吻他的身体·,用浓烈诱惑的信息素舔舐着他,和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梅自寒反复上当受骗,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快感中失去判断能力,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打得更开,双腿环上褚屿的腰,渴望与他贴得再近一点。到了最后,梅自寒觉得自己被榨干了。交代过太多次的性器仍在冲撞中挺着,前端却只能可怜巴巴地流出一点清液。与幼年alpha相比,成年alpha的生活就要幸福多了。无处释放的过剩精力,难以抑制的暴力冲动,都在床上找到了最佳的纾解出口。不知搞到了夜里几点,褚屿才终于心满意足地享用完礼物,结束这纵欲过度的一天一夜,抱着人去浴室清理身体。待到梅自寒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前一晚喊哑了。褚屿也在卧室里,见他醒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早安吻,又拿来衣服给他穿上,和他说已经到冰湖城了。

他们回到冰湖城后,梅自寒去看了邵嘉梁。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险些历经丧子之痛的奥斯敏如同惊弓之鸟,把身边可调动的安保全都指派到了他身边,医院的病房楼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梅自寒带去的花和漫画书都被打开检查了四回。对腺体细胞具有特异破坏性的毒素在他体内作用了太长时间,造成组织坏死,他的腺体在手术中被大部分切除,基本丧失腺体功能。对于中分化等级以上的alpha和omega来说,即便没有驾驶机甲星舰的需求,失去腺体仍然会对生活造成很大影响。人体内有多个系统受腺体调控,骤然失去信息素的支持,他的骨骼和关节可能会退化得比常人更加脆弱,薄弱的心肺功能甚至无法支撑他连续爬上两层楼。虽然如今人工腺体技术日趋成熟,遭受意外的alpha和omega可通过植入腺体来维持体内基础信息素水平,但接受过腺体移植的患者需终身服用抗排异药物,术后腺体功能的恢复效果也完全取决于个体。这是一个沉重的变故,梅自寒无法轻易说出过于失实的祝福。但邵嘉梁本人似乎比他更乐观,只是和梅自寒抱怨医生不让他再玩滑翔伞了。“虽然现在不行,但是如果植入腺体恢复得好,也不会影响滑翔伞吧,”邵嘉梁嘟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如果恢复得不好,那就算了。”邵嘉梁看着天花板,似是喃喃自语,“我已经戴了十几年信息素屏蔽贴了,原来以为要戴一辈子。以后再也不用天天想着它,倒也省事了。”

梅自寒离开时,在病房外遇上了邵嘉梁的母亲。朱庇特beta联合会前秘书长,劳工法律师邵筠。就在今天上午吃早饭的时候,梅自寒和褚屿才刚谈论过她。邵筠出身马尔斯,幼年父母双亡,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十五岁时通过古斯塔夫未来精英计划来到朱庇特,随后考入朱庇特星际政法学院。她在上学时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早年间的不幸经历非但没有磋磨她,反而令她练就了强势果断的性格。彼时朱庇特绿党才刚刚成立,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党派。邵筠便是其最早的成员,在校内成立了星际政法学院绿党,并成为它的首任主席。在一个党派初初诞生、开疆拓土的阶段,领袖的个人魅力甚至比党派纲领更加重要。而且邵筠本身也十分符合绿党的代表形象:出身草根,接受过高等教育。“要这么说,绿党在高校的阵地最初是邵律师打下来的。”梅自寒一面看着报纸,一面接过褚屿涂好花生酱的面包,“那邵律师其实才是绿党的元老,现在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邵筠身上的“风云”还有第二重含义。与如火如荼的党派发展相比,邵筠与她的得力下属维克多·奥斯敏的恋情也同样引人瞩目。尽管现在很难已很难弄清是维克多为了追求她而进入绿党,还是在加入绿党后被她吸引。不过好景不长,这段甜蜜火热的爱情一旦离开象牙塔的庇护,落入世俗之中,就沦为一场不相称的婚姻。每月领取贫困生救助金的灰姑娘嫁入动辄给学校捐建图书馆的豪门,并没有让她加冕为公主,这段婚姻很快走到尽头。他们当时协议离婚的细节从未对外披露,但也挡不住诸多善意或恶意的猜测揣度。有人说邵筠当年本就是挟孕成婚,奥斯敏家族素来对她不满,因此才会在孩子刚满周岁时就把人扫地出门。也有人说她在离婚时分得了巨额赡养费,年纪轻轻就通过婚姻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无论如何也不算吃亏。外界传言真假难辨,不过有一件事是公开确凿的:离婚之后,邵筠辞去了在绿党的所有职务。

邵筠自此离开政坛,回到了自己的本行。一路从实习律师做起,到如今已是律所合伙人。虽然远离了政治中心,但她并未就此沉寂,反而比从前更加活跃于公共领域。她致力于消除就业歧视,推动职场性别平等,保障劳动者权益,十余年前还参与朱庇特beta联合会的创建,并作为创始人之一出任联合会首任秘书长。直至今日,她在朱庇特的beta社群中依然颇有声望。而在她离开的二十多年间,朱庇特绿党也在飞速发展,奥斯敏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下任总统的有力竞争者。两人在各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此生似乎再无交集。正因如此,今天早晨的最新新闻才显得格外轰动。“立法选举很快就要开始了,邵律师这时候突然高调接受奥斯敏的任命,加入他的助选团,他们怎么一下就商量好了?”梅自寒放下刚看完的报纸,把它叠起来搁在手边,“是因为邵嘉梁吗?”

桌上的面包机发出脆响,褚屿伸手拿过一片烤得金黄的面包,往上涂无花果酱:“确实有这个原因。无论如何,这对绿党来说都是好事。”事到如今,褚屿不打算再隐瞒什么。既然已经选定梅自寒为伴侣,有些事就更该尽早说清:“半年以前我收到线报,褚屹频繁秘密前往朱庇特。为避免行踪泄露,他通常搭乘一架低于古斯塔夫登记标准的无番号迷你运输机,行动路线也每次都经过精密的反侦察测算,我的人跟不住他。就算只是为了查他,我也早晚会来朱庇特一趟。”褚屿把抹好果酱的面包递给梅自寒,用余光悄悄地瞧着他的神色,“褚屹想在朱庇特有所动作,就势必绕不开伯尔纳。我想知道褚屹在做什么,奥斯敏也想掌握政敌卖国的证据,我们算是各取所需。不过奥斯敏这人做事瞻前顾后,查了半天还是在账本上打转。倒是他儿子行动力强,一下就端了人家老巢,虽然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去接你回来的那天,奥斯敏已经带人查封了实验室,但是至今也没有一点消息泄露出来。他们还在等待时机成熟。这是邵嘉梁用半条命换来的情报,必须要最大化利用它,给新自由党致命一击。”

奥斯敏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们共同的儿子,他对邵筠必不会有所隐瞒。梅自寒似乎明白了这件事的原委。如果小报上的消息属实,邵筠确实出生于新叶镇,根据时间推算,她的父母很有可能是在四十多年前的那场矿难中丧生的。新叶镇位于马尔斯首都以北,锡矿储量丰富,当地的青壮年劳动力大多在矿上务工。和马尔斯星上的大多数自然矿产一样,新叶镇锡矿也归萨图尔努斯所有,并由萨图尔努斯主导开采。约半世纪前,传统电池行业开始复苏,星际锡金属市场因此需求大增,锡价飞涨。新叶镇锡矿也受其影响,在连年的超层越界开采后坍塌,事故发生时被困井下的两百余名工人和现场工程师无一生还。而这仅仅只是公开的数据,根据事后遇难者家属的统计,当天下井作业的工人实际上接近四百人。当家属们前往矿井讨要说法时,萨图尔努斯有色矿业公司却出示了数份签有矿工姓名的生死协议。协议上规定若出现矿井安全事故,造成死亡的,由矿业公司一次性补偿遇难矿工两年薪资,不再承担其他经济和法律责任。这个事故及后续处理在当年的马尔斯引起过不小的震动,到了梅自寒小时候,都还偶尔会听人说起。邵嘉梁出生于朱庇特,从未有过在马尔斯的生活经历。他只知母亲从不回马尔斯,尽管是最亲的儿子,个中苦痛创伤他也未必尽然了解。梅自寒大概能知道邵筠心中的恨。有的人被埋在矿井下,有的人被抬上实验台;活着的时候命如蝼蚁,死去之后尸骨无存。就算换了时间,换了地点,相似的事仍在不断发生。不过对于邵筠而言,这一回还是不同的。时过境迁,她不已再是当年那个无助哭泣的孩子。

看着眼前人若有所思的神色,褚屿心下松了一口气。是真心不计较也好,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也罢,至少现在梅自寒没有为他先前的隐瞒而生气。过了许久,梅自寒才回过神来,尝了一口面包上的果酱,意有所指地回答道:“邵律师从前失去过家人,现在不能再失去儿子了。她确实应该回到绿党,为了他们共同的事业。”

“是啊,为了他们共同的事业。”褚屿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邵筠与奥斯敏之间拥有的,他与梅自寒间也同样拥有。在心里埋藏已久的忽然在此刻有了浮上水面的契机:“宝贝,你相信将来的某一天,马尔斯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吗?”

医院电梯的下行指示灯亮起,梅自寒走入打开的电梯门。这一天,他都在思考褚屿的话。虽然当他追问褚屿什么意思的时候,褚屿只是从科琳手里接过煎蛋,和他说是随口一问。电梯门合上之前,梅自寒又看了一眼走廊上的邵筠。她穿着深色的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只是在和医生谈人工腺体移植手术,周身却萦绕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她是一个了不起的beta.梅自寒心中有一种物伤其类的钦佩。命运未曾厚待过她,但她身上仿佛有无尽的能量,一次又一次挣开命定的枷锁。希望这一回,她依然能够如愿。梅自寒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从永冻湖回来之后,梅时雨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乖巧可爱,一逗就笑的小西瓜,日日像树袋熊一样窝在梅自寒怀里,去哪里都要抱,上个月对同伴重拳出击的人格仿佛被外星人收走了。休息了几天,梅自寒也回去工作了。偌大的办公室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他的访问期已进入尾声,和古气候组重新商量了分工后,落在他身上的工作量不算太多。关于在永冻湖科考中发生的人身安全事故,邵嘉梁的家人不希望公开具体细节,冰湖城研究所因此只在内部发布了一份隐去姓名的事故报告。那天过后,梅自寒又抽空去看过几次邵嘉梁,他的身体恢复状况尚可,不久后就将接受人工腺体移植手术。

经历了这次变故,梅自寒知道他又一次将自己的人生驶向危险与不可控。相比于梅自寒的踟蹰,褚屿浑身上下都闪烁着期待更进一步的热切。每天早请示晚汇报,有时梅自寒正工作着,也能接到褚屿火急火燎的来电,和他说自己从萨图尔努斯调了两个痕迹检测专员,现在正在去见他们的路上,两个都是alpha,见完他们就去日托接梅时雨,然后回家。梅自寒并不因此开心,只觉得困扰。当年在基地同居时,梅自寒就知道褚屿的生活节奏。他如今在朱庇特星一住几个月,虽是照看孩子,但也不可能丢下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处理的事,没有把人关在家里的道理。况且他现在又算是个什么身份,梅自寒想,哪里有立场插手褚屿的行程。

永冻湖秘密实验室的调查进展得不太顺利。当时被拦截在停机坪上的两架飞行器是障眼法,机上空无一人,起飞操作是通过无人驾驶程序提前设置好的。实验室内人员要么在他们到达前就已离开,要么是在他们着急救人时趁乱逃脱。实验室的核心机密也被尽数销毁,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新自由党,或是萨图尔努斯正在永冻湖上进行腺体改造实验。不过这两架注册在伯尔纳名下公司的飞行器,倒是足以说明他与这个建造在自然保护区内的违规生化实验室难脱干系。伯尔纳已成弃子,对于奥斯敏而言,这正是在选战里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尽管更深的东西将会再次被埋藏。但褚屿仍不死心,这段时间频繁前往冰湖城。就算他们一早就制定好了周详的撤离计划,也不可能准确预料何时事发。百密总有一疏,这么大的实验区域,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前前后后等了一周,褚屿从萨图尔努斯征调的人手才到齐。他开始忙碌起来,但从不在永冻湖过夜,宁可每天早出晚归。在梅自寒那里受过几次冷遇后,褚屿就没有再一日三顿地给他打电话。梅自寒原以为他知难而退,然后那一天之内收到了六封褚屿的信息,和他说今天做了什么,有什么进展,晚上几点回家。这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形式的骚扰电话,褚屿的字典里哪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已经看到过的信息,就没法当作不知道。梅自寒逐渐开始不自觉地等他,有时是等他回来吃晚饭,有时是等他回来睡觉。梅自寒回冰湖城后,就给科琳放了假,她现在几天才来一次。因此每天夜里,就由梅自寒一个人给孩子喂饭洗澡,然后陪她在爬行垫上搭积木。但今天实在等得太久了,梅自寒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了。梅时雨捏着软胶方块打了个哈欠,他也被传染得有点困。

终究是记挂着还没归家的人,梅自寒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他在大门的落锁声里醒来,然后听见卧室卫生间里传来窸窣的声响,那个令他心安的海潮气息也悠然向他靠近。褚屿一路都没开灯,轻手轻脚地在熟悉的黑暗里穿行,直至抵达温暖的巢穴,揽上爱人的臂膀。“别动,让我亲一口。”褚屿靠在梅自寒的颈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梅自寒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闻言也停了动作,“最近好累。”褚屿叹了口气,语气里竟带了一丝委屈。他翻过身躺到梅自寒身边,把人搂进怀里。

身体关系一旦走到了最亲密的一步,便不可能再无缘无故地原路返回。梅自寒看向褚屿,原以为会听见他的倾诉,但褚屿却打算用嘴做其他事。潮湿的吻细密地落在梅自寒的鼻尖和脸颊,复又衔上他的嘴唇。灵活的舌头撬开贝齿,如初遇久旱甘霖般舔弄着爱人的津液。亲吻中的情欲意味逐渐加深,信息素如同催情剂一般渗入肌肤,梅自寒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热,直到褚屿解开他的上衣,才终于感觉到一丝解脱。炽热的唇舌一路向下,鼻息喷洒在汗湿的肌肤上,激得梅自寒微微颤抖。褚屿一面将脸埋进柔嫩的双乳中,手也不安分地探进梅自寒的后腰,揉捏上丰满的臀肉。大胸大屁股是最直观的生理刺激,褚屿觉得任何性功能正常的alpha都无法抗拒这种原始诱惑。况且梅自寒的身材变化是因生育所致,四舍五入就是被他操大的。这个愉悦的认知让他的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虽然梅自寒在床上害羞得很,总想着把自己藏起来,一摸就躲。那不更得多弄几回,习惯就不害羞了。褚屿想着,便更深地含上左侧的乳尖。梅自寒终于承受不住,隐忍的喘息里染上推拒的哭腔,褚屿这才收手,往右侧乳尖上咬了一口,恋恋不舍地继续向下流连。

梅自寒怀孕时没有长妊娠纹,因皮肤过度伸展长出的细纹也在几个月的休养里逐渐淡去,只剩下腹部中央一条浅浅的黑线,仍在为他证明这个身体里曾诞育过一个生命。褚屿亲吻着身下柔软的肚皮,越发心痒难耐。他不仅操过梅自寒,还进过他身体的最深处。对于没有腺体的beta而言,生殖腔内射便近似等同于标记,是只有彼此认定的终身伴侣间才能有的行为。那时候梅自寒对此不甚了解,褚屿也乐得占他的便宜。但冥冥中似有天意,曾经埋下的果就反而成就了未曾设想过的因。被进了生殖腔就得当他老婆,现在反倒是褚屿一心想留住梅自寒。在冰湖湾的时候,他每一次都射进最里面。褚屿抚摸着他平坦的小腹,试图从手掌下的皮肤里感受到些什么。含了这么多东西进去,小肚子什么时候能再鼓起来,给梅时雨添个弟弟妹妹。褚屿想。一次估计不太够,得多做几回才行。他放弃了没有结果的探索,指尖勾上半褪到腿间的睡裤,把梅自寒的衣服脱了干净。又从枕头下摸出润滑剂,熟练地拔开瓶盖,扶着梅自寒的小腿把透明的液体挤入后穴。下半身勃发的欲望急不可耐地进入渴求已久的温柔乡。

听说有人想让她当姐姐,梅时雨第一个不同意。她在睡梦中闻见父亲的信息素,但这个熟悉的气味并没有助她安眠,信息素中过于浓烈的躁动反而赶走了她香甜的梦境。她惊醒时卧室里一片漆黑,入睡前还在身旁的爸爸也不见了。她害怕地向四周喊了几声,没有爸爸的回应,床铺另一端却传来陌生的震颤和声响,终于被吓得嚎啕大哭。卧室里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黑暗中交叠的人影也惊得停下动作。上一秒还在忘情地交换体液的二人似乎忘记了这个空间中第三者的存在,褚屿正欣赏着梅自寒被顶到敏感点时仰头呻吟的媚态,下一秒身下的人就变了脸色。大张的双腿,相连着的下体,还有压抑在唇齿间的叫床声,竟然让孩子看见了自己这副放荡的模样,梅自寒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羞耻到无地自容。梅时雨还躺在她的小床上,在哭泣中给自己翻了个身,想爬着去找爸爸。梅自寒慌不择路,一脚踢上褚屿的肩头,挣扎着从他身下爬起来。双脚刚站上地面,梅自寒就发觉有些难堪,胡乱地从床下找了条裤子裹住正流着水的屁股,然后快步奔向孩子。

褚屿坐在床头,看了看自己胯间挺立着的东西,又看了看窗边的梅自寒。梅自寒光着上半身,刚刚才被他舔咬过的绵软双乳,如今换了梅时雨靠在上面。梅自寒在窗边来回踱步,亲着梅时雨,哄着梅时雨,还给她唱起儿歌。听了也是对牛弹琴,褚屿忍不住冷哼。他过去从未这样狼狈过。梅自寒在床下脾气不小,动辄对他冷脸相待。但在床上却格外乖巧温顺,后面一被填满就软了身子,就算先时说不要,到最后总会由着他予取予求。褚屿每回都必得在梅自寒身上做到尽兴,今晚是第一次例外。一个家里果然不能有两个alpha,褚屿想。他开始相信梅时雨真是一个天生就要和他作对的坏崽子。被日托劝退后,梅时雨就改成在家里嚣张跋扈。一只袜子缝没对齐,衣扣没抻平就要哇哇大叫。从前可不是这样的,褚屿觉得她就是在找茬。梅自寒回来那天,她上午还在自己玩着小汽车,一见到爸爸便突然晴转大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就连到了晚上,梅自寒给她喂鸡蛋羹时都还含着一包泪,仿佛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褚屿差点没被气笑。要不是他每天盯着梅时雨的三餐,他都要相信是自己之前虐待了孩子,让她饿得有上顿没下顿,才会在梅自寒回家第一天就用尽一切办法向他告状。

梅时雨趴在爸爸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心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最温暖安全的所在。她喜欢这个地方,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又含混不清地发出爸爸的发音。梅自寒应了一声,又亲了亲小西瓜的额头,去取来小毛巾给她擦脸。褚屿实在看不惯梅时雨那副牛皮糖一般的样子,径直起身,遛着鸟去了卫生间。

冰凉的水拍打在肌肤,褚屿心头的火却丝毫未灭。他才刚刚提枪上阵,还没尝到几口滋味就被匆匆打断。这有什么好看的?褚屿没有什么耐心地给自己弄了几下。要不是当时在基地里和梅自寒没日没夜地做这事,这个哭个不停的坏崽子至今都还不知道在哪片云头上飘着。直到褚屿的手臂被冲刷得有些冷,胯下的东西依然昂扬地抬着头。要是以后真得了勃起障碍,可不得把这小崽子高兴坏了?褚屿想。再也不会有弟弟妹妹和她抢爸爸了。他的心里烦躁不已,关了水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想象梅自寒光裸的脊背,伸手抚向自己身前。

梅自寒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就被浓度过高的信息素呛了一口。他刚刚哄孩子睡下,在卧室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也去哄一哄孩子的父亲。褚屿站在浴室深处,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梅自寒走近他,手指覆上他冰凉的手背,俯身蹲在他的两腿之间。“这样不舒服,”梅自寒抬眼看向褚屿,“我帮你弄出来。”

褚屿操过梅自寒身上的每个地方,除了嘴。梅自寒不喜欢口交,褚屿也没有强迫过他,反正别的地方用着也很舒服。但今晚梅自寒似乎转了性。他屏了一口气,张开嘴含住上翘的前端。冠头渗出的液体尝起来有点咸,柱身上的血管突突地在他的舌尖跳动。这是他第一次把这根最熟悉的东西放进嘴里,心里并不如从前想象中那样抗拒。褚屿勃起后的尺寸他一向明白,用一只手都握不过来。梅自寒放松喉头,尽可能深地往里吞,也只能堪堪含住一半。他只得搓热了手心,揉捏抚摩着照顾不到的根部和囊袋。

梅自寒没有经验,但善于观察。褚屿紧皱的眉头,加快的喘息,都在释放出继续深入的信号。褚屿一直在忍耐,克制着自己想要按住他的后脑挺腰插入的冲动。光是看着梅自寒为自己口交的画面,就已足以令褚屿全身血液沸腾,脑子里像被火点着了一般。而且他又舔的这么认真。牙齿都被仔仔细细地收着,粗糙的舌面划过柱身,换着角度舔湿每个角落,甚至还尝试着向内吮吸。褚屿的忍耐力终于达到上限,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像提前进入易感期一般失控。梅自寒正模仿着性交的动作往内吞吐了几下,就被褚屿揪住头发。“马上吐出来,”褚屿濒临高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把眼睛闭上。”

梅自寒被射了一脸。精液挂在睫毛上,眼睛一睁开,便颤颤地往下滴落。褚屿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眼前的画面美得惊心动魄。浴室内仍一片昏暗,但他舍不得打破这个场景。梅自寒的长相比他的实际年龄更小,即便已经当了爸爸,背着书包走在街上时仍会偶尔被误认为学生。他又时常在床上露出单纯懵懂的表情,就如同此刻,他舔了舔嘴角的白色液体,似是发现味道不太好闻,不自觉蹙起眉头。看得褚屿喉咙发干。仿佛是从天界而来的精灵,活了几千年依旧不谙世事,才会被轻易诱骗失身凡尘,从此为欢愉淫乐所玷污。刚刚才释放过的东西似乎又有了抬头的迹象,褚屿大脑里的血液又汇集到了下半身。他拽起蹲在地上的人,梅自寒在惊呼中被按上墙面,身后顶上熟悉的坚硬触感。褚屿的双手再次抚进被织物遮盖的肌肤,对他说:“是你先勾引的。你得对它负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邵嘉梁动手术那天,梅自寒和研究所的几个同事一块去医院里看望他。褚屿的人几天前成功恢复了一批秘密实验室撤离时没有销毁彻底的文件残本,其中就包括特异性腺体毒素的记录。人工腺体移植技术并非是从零开始凭空在人体内造出一个腺体,否则beta都可以用一个手术轻易篡改第二性别。它必须依托于已有的腺体,通过修复残余组织间的链接,最大程度恢复腺体功能。从配方上看,所谓的特异性腺体毒素并不复杂,它只是某种常用于腺体实验的腐蚀剂的改良版本。不过作为武器的刀刃经过特殊设计,因而才产生了超乎意料的杀伤力。这个信息给了邵嘉梁的主刀医师很大的信心,相对于未知,一个已知其来源、特性的病灶就意味着更低的风险。这样重要的日子,邵嘉梁的父母都到齐了。两位在朱庇特政坛叱咤风云,被媒体追逐的大人物此刻也不过是人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忧心的父母。看着手术室外两人交握的手,梅自寒想,邵嘉梁童年时的梦可能要实现了。突如其来的灾祸也将他们推向新的命运转折点,这或许是这场不幸中发生的第一件幸事。

一台手术做了四个多小时。他们一行人本是来看邵嘉梁术后情况如何,但手术迟迟没有结束,他们只得在走廊的座位上等待。卢卡终于寻得了一个和梅自寒单独交谈的机会,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字。最近研究所里有些关于梅自寒的传闻。传说在某些晴朗的下午经过他身边,就有机会闻到某种海浪一般的信息素气味。对于成年beta而言,出现在身上的高浓度信息素波动无异于性生活的晴雨表。虽然这只是同事间私下的调侃,并非出于恶意,但成为议论对象本身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愉快的事。梅自寒是马尔斯人,又是个beta,不了解朱庇特社会的某些约定俗成的行为处事是正常的。卢卡想。只是和他关系最要好的邵嘉梁如今也自身难保,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提醒他。“这是几种信息素分解剂,楼下的小商店里就有卖。”卢卡撕下字条,把它递给梅自寒,“前两个是喷雾,后面这个是滚珠。出门前涂在脖子和手臂上,十分钟就能起效。”

似是预料到了梅自寒的错愕,卢卡又低声补充道:“现在没事。今天没有味道。”

梅自寒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卢卡话中的意思,顿时涨红了双颊。卢卡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起身去手术室附近看看情况,留他一人在原地消化这些信息。怎么会这样?梅自寒第一次知道尴尬的尽头是大脑缺氧。明明每天中午都仔细地洗过澡换了衣服,信息素还会从哪里出来?梅自寒伸手抚向后颈,衣领下隐藏着几条交错的咬痕,最崭新的一道才刚刚结痂。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异想天开。他是beta,怎么可能被咬了几回后颈就凭空长出腺体来。

自从浴室那晚过后,褚屿再不也不在梅自寒面前掩饰自己的欲望。梅自寒从此没再用过闹钟,用褚屿就够了。湿淋淋的吻落在他的嘴唇脖颈,梅自寒觉得自己每天早晨都是被某种犬科动物舔醒的。单单一个早安吻显然不能使褚屿满足。梅自寒刚一转醒,一个硬挺的东西就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腿间,褚屿有时甚至直接拉了他的手帮自己纾解。褚屿最喜欢他每天刚醒来的样子,一脸尚在梦中的惺忪,双眼也水光莹莹,多看一眼下面就硬得发疼。而且嘴唇也又软又甜,全身皮肤都让被子烘得暖融融的。怎么一大早就不安分,天天做出这个样子来勾引人。褚屿又被撩拨得浑身发热。一身的火都是因梅自寒而起,他觉得理所当然地也该由梅自寒来灭。

不过有了梅时雨大闹卧室的先例,两人如今都对她忌惮得很。就算在枕头里亲到动情,也不敢再轻易越雷池半步。最多只能锁好浴室门,在水流声的掩盖下匆匆解决。一连几次下来,隔靴搔痒般的边缘体验反而令褚屿越发欲求不满。他受够了做贼一般偷偷摸摸的日子。和自己的伴侣做些成年人间该做的事,放在哪个星球上都是天经地义的,什么时候轮得到梅时雨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崽子来管。褚屿于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褚屿最近不忙,梅自寒觉得他该是要闲出毛病了,才会在出门前再三嘱咐中午不要和同事出去吃饭,自己到时会去接他回家,还笑得一脸春情。冰湖城研究所地处城郊,停车面积广阔。但褚屿偏要在研究所大楼下等他,穿得花枝招展,站在太阳底下如同开屏的孔雀,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梅自寒知道褚屿平时是个什么样子,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只让他看得头皮发麻,坐上疾驰的车像是要奔赴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果不其然,当梅自寒打开家门时,就发现这个才阔别半天的地方已然不同往日。房屋被仔细地打扫整理过,窗帘也被拉上,室内只有隐约的光线。书柜上的唱片机播放着柔和的音乐,屋子里飘散着某个他最熟悉的气味。梅自寒看向褚屿,他明明在自己身后,这么浓的信息素味是从哪来的?没等到褚屿的回答,他就被连人带包按在门上,耳边传来褚屿的轻笑,像是在嘲弄他的不解风情。“坏崽子还在日托里,中午不在家,”褚屿的吻细密地落在梅自寒的唇角,“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褚屿忙活了一上午,终是百密一疏,没来得及给两人准备一顿正经的餐食,好在梅自寒对午饭并不挑剔。虽然四周的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但在空旷的午餐桌前赤身裸体的认知仍然让梅自寒羞赧不已。若不是褚屿催他抓紧时间,他也不会鬼迷心窍地答应和他一起脱了衣服光着身子吃饭。他实在不好意思抬眼,闷着头吃了几口面前的东西,而褚屿则盯得肆无忌惮,很快就不满足于视觉上的欣赏,得寸进尺地上前揽住梅自寒的膝弯,把人抱进怀里。两人的皮肤赤裸交缠,火热的性器挤进臀缝。褚屿衔住他一侧的乳粒,粗糙的舌面抚弄过乳尖。尽管试过许多次,这样的刺激对梅自寒来说仍然过于剧烈,他下意识地就要推开胸前的脑袋。不过这回他还没有动作,褚屿便已主动松开他。褚屿把脸靠在梅自寒胸口,梅自寒听见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有意要让你难受的。”褚屿幽幽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这里尝起来是什么滋味。毕竟从出生以来,我就从没有机会吃过一天奶。”

在梅时雨年满周岁前,梅自寒每天中午都有额外一小时的哺乳假。不过梅时雨断奶早,在这天以前,他从没使用过这个福利。从褚屿中午把车停在研究所楼下时,梅自寒就知道褚屿是想和自己做爱。但他当时没有料想到最终会是这样。午餐还没吃完,他就在褚屿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纵容着褚屿把自己抱上卧室的床。梅自寒没有办法在知道褚屿的童年过往之后,仍然狠心拒绝这个微不足道的请求。他的双腿一面缠上褚屿的腰间,下半身门户大开地承受着褚屿的撞击,一面用双手捧着自己的乳肉,供褚屿埋入吮吸。一上一下同频的冲击让他快要承受不住,仰起头无法自控地浪叫出声。但他仍然屏着呼吸,竭力克制着难耐的冲动,伸手揽住褚屿的脖颈。褚屿终于又一次进入了这个他最渴求的地方,寂寞已久的性器在熟悉的穴道里不成章法地来回抽送。梅自寒的敏感点被反复戳刺顶弄,一双白兔般的小乳也被舔得水光淋漓,不用多久就眼前发白,低声哀叫着泄了身。高潮后的穴道无规律地收缩,褚屿将性器向里一顶,享受着后穴的按摩,待到梅自寒度过这阵不应期,才又再抽插几十下,含着乳粒将精液洒进梅自寒身体深处。尽管只做了这一次,梅自寒觉得自己的魂都被抽干了,在床上躺了一阵才缓过来。梅时雨断奶时月份尚小,乳牙未萌,梅自寒没在喂奶上吃过什么苦头。反倒是今日,只是上了次床,雪白的双乳上就落了几枚突兀的牙印,乳头也被吸得又红又肿,穿衣服的时候摩擦在衣料上,让他疼地倒吸了一口气。褚屿这才感受到一丝心疼,取来敷贴给他包上,又是穿衣端饭忙前忙后,直到一路送梅自寒回了研究所才罢休。

午间偷欢的绝妙计划一旦成功了一次,之后便被如法炮制出无数次。翩翩花蝴蝶自此隔三岔五地出现在研究所楼底,带着梅自寒回到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境。房间内昏暗的灯光,浓郁的信息素香气,还有褚屿直勾勾的目光,都能轻而易举地让梅自寒的身体产生反应。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改造成了某种性爱玩具,全身上下都是敏感带。亲上两下就腿脚酥软,一被含住乳粒就湿了下面,甚至被咬住后颈注入信息素的酸疼都会让他莫名地浑身战栗。褚屿也总会在此时胡言乱语,一会说他的乳晕颜色粉嫩漂亮,一会说他的身体又香又软,还说这辈子只想操他一个人。梅自寒知道alpha在床上的话一句都不可信,但每一回听到,他的心里总有一种隐秘难言的满足。至少在那一刻,褚屿眼神里的迷恋与渴望炽热清晰。他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不过在每个离开家门的下午,从幽暗的室内走到阳光明媚的晴空之下时,他还是会感受到一丝迟来的羞愧。世界上没有比他更糟糕的爸爸。梅时雨的日托就在研究所附近,他却从没有用哺乳假去看过孩子一回,反倒是天天回了家白日宣淫,光着身子在床上给孩子的父亲喂奶。但是当褚屿的车又一次停在研究所门口时,他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咬咬牙给梅时雨买了更昂贵的玩具和衣服,以期填平一点心中的愧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时雨最近每天开开心心。每个傍晚,她都是日托里最早被爸爸接走的小朋友。入夏之后,冰湖城的日照时间变得更长,梅自寒便时常在回家前带她去附近小公园玩。这也正是公园里最热闹的时候。傍晚的阳光正好,不冷也不热,骑自行车的孩子在小径上互相追逐,儿童游乐区充满欢声笑语。梅时雨还不会走路,梅自寒就推她去树林里散步,去池塘边数小鱼。到了晚上,爸爸还会给她喂饭洗澡,陪她在地垫上玩新买的玩具翻斗车,最后听着儿歌在爸爸的怀里睡去。而褚屿和梅时雨之间也达成了新的平衡,父女俩一人一半公平瓜分了梅自寒的注意力,从此握手言和。褚屿觉得小崽子终于比以前懂事了不少,家庭生活幸福指数直线上升。只是他偶尔也会感觉梅自寒太过谨慎,以至于有些疑神疑鬼。每次滚完床单都要往自己身上喷满某种不好闻的东西不说,还总是督促褚屿出门前戴好信息素屏蔽贴,连下楼丢个垃圾都要将他拦下,在后颈上检查一遍才能放行。不过褚屿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共享生活空间,抚养共同的孩子,梅自寒还这么关心他,他觉得他们过得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伴侣。褚屿甚至时常故意忘记屏蔽贴,专等着梅自寒发现,再看他皱着眉一脸娇嗔地帮自己戴上,美滋滋地享受这种被管着的感觉。

然而这样一个令所有人满意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太久。褚屿调来的密码学家破解了先前截留的实验室通信记录,遗传学研究员推测信件内容与腺体军事化改造试验有关。这很有可能是秘密实验室最核心的机密。为寻找更多线索,他们又回到了一直由奥斯敏秘密把守的永冻湖中心区域。与上一回不同,褚屿这次一走就是好几天,梅自寒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每晚哄梅时雨睡下后,他时常还需再工作一阵。夜间的加班,晨间的早起,再加上午间的性爱,梅自寒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有时从早到晚都提不起精神。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有让褚屿停止的打算。自从最初做过几次后,午休就已轻易地与性产生了关联。被正午烈日暴晒的车厢,与褚屿独处的封闭空间,在特定的时间和场景里,他的身心都异常容易被唤起。有许多次褚屿还没把车停稳,两人就干柴烈火地在车里亲作一团,最后只能靠着所剩无几的理智黏黏糊糊地回到公寓,一合上门就脱光了彼此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融为一体。褚屿仗着家中无人,邻居们也多半在上班,每天中午都换着花样肆无忌惮地弄他。频繁的性爱让他的穴道常年保持湿润,身上也不由自主散发出餍足后的成熟风情。自从梅自寒使用信息素分解剂后,实验室里关于他的八卦便消停多了。反倒是一些许久未见、先前并知情的同事近来也夸了他几回“气色好”、“皮肤水润”,让他羞得脸颊发烫。就这样分开一段时间也不是坏事,梅自寒想。褚屿离开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些许积累所致的疲惫。他想,也该让身体好好休息休息了。

梅自寒是休息好了,但对于刚把人吃到嘴,初初食髓知味的褚屿来说,等待就显得格外煎熬。褚屿不在家的时候,梅自寒把科琳找了回来。有她在家看护孩子,梅自寒偶尔能工作到稍晚些。这天正当梅自寒看着窗外暮色四合,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时,就收到了褚屿的信息。他说他提前回了冰湖城,现在已经在大楼底下。褚屿的车一向开得稳,梅自寒这几晚睡得不太好,他刚一坐上车,在阔别多日的熟悉气息里放松下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待到他醒来时,车已停在一片黑暗里。他睡眼惺忪地躺在完全放平的座椅里,看见褚屿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漆黑背景里的目光有着不容忽视的灼热,梅自寒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是野兽为观察猎物静息多时,终于等到了一击必中的时刻。

褚屿觉得梅自寒上辈子一定是只狐狸,修习了几十年魅术,这辈子才这么懂得如何勾引人。从一上车就懒懒地歪坐着,和他说话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回答,头一点一点的,最后竟磕在车窗上睡过去了。像个小动物一样毫不设防地向人袒露肚皮,邀请着人欣赏爱抚。而褚屿看了只想将他拆吃入腹,下半身如有火烧。他将车开进少有人经过的楼宇深处,为梅自寒调低座椅,贪婪地注视着他的睡颜。在他们分别的每个夜里,褚屿都在思考回来之后要怎么操他。他们还从没在室外做过,他想,这第一回,就要在梅自寒的车里。

梅自寒被禁锢在座椅和褚屿之间,仰着头张开嘴与身上的人交换津液,密闭车厢里浓度过高的信息素如有实体般将他压得动弹不得。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一吻结束,梅自寒扶着褚屿的肩,示意他回了公寓再做。褚屿却只低下眼睛,似是万分无奈地说道:“科琳和小崽子都在家里。”褚屿又拉了他的手按在自己胯下,“可是我好想你,它也好想你,想让宝贝用后面含一含它。”

梅自寒迟疑了一会,没有把手抽回来。褚屿知道他一向吃软不吃硬,瞧着他犹豫的神色,又亲了亲他的耳垂,乘胜追击道:“就做一次。现在天黑了,你小点声叫,不会被人发现的。”

梅自寒咬着唇没有答话,却默许了褚屿的动作。他的裤子被解开,内裤也半褪到膝弯。车内空间狭小不好动作,褚屿便让他转过身,捏着他的臀肉抬高下半身,以便从背后被插入。梅自寒的脸贴在座椅上,跪趴的姿势像是主动把后穴送到褚屿面前,让他有些难堪。他听见褚屿在背后翻找了一阵,然后是避孕套包装撕开的声音,“只有一个套了,宝贝你用吧,不会弄脏你的车。”褚屿说,“我射你里面就好了。”

梅自寒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褚屿,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褚屿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搂着人又亲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们过去做爱时从没用过避孕套,梅自寒是beta,褚屿又没进他的生殖腔,他觉得自己没有怀孕风险。只是后来中午上床为了方便清理,他才给褚屿买了一盒,没用过几次褚屿便可怜兮兮地和他抱怨戴套勒得难受,弄得不舒服,还保证每次都会给他清理干净,梅自寒被缠得受不住,才勉强答应下来。而这回褚屿却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套,握着梅自寒性器揉捏一阵,装模做样替他戴上。然后拔开润滑剂瓶盖,撑开梅自寒的穴口尽数灌入。他的手指轻车熟路地探入穴道,屈起指节熟练地按在某个硬质突起。梅自寒的敏感点位置浅,很容易就能找到;尽管生过孩子,男beta紧窄的生殖道还是不足以让alpha无润滑插入。这样的身体,天生就是适合挨操的。褚屿想着,加深了手上的动作。光是被褚屿用手指玩弄,梅自寒就已承受不住身后的刺激,把脸埋在衣领里难耐地叫唤着,戴不戴套的事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褚屿很喜欢后入的体位,他喜欢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一把手指撤出来,情动后的爱液就顺着后穴流到大腿上。褚屿掰开身下人的臀缝,把冠头抵在翕动的穴口,盯着自己的性器缓缓推进直至全根没入。完全占有梅自寒的认知让他的生理和心理都获得极大的满足。他挺着腰大开大合地抽插,身下的雪白屁股正中含着一根粗硬的肉棒,被鞭笞的后穴非但没有因粗暴的动作而退缩,反而更深地塌下腰,为alpha奉上身体主动求操。梅自寒早已成了专属于他一人的beta,褚屿却尤嫌不足。胯下撞击着的臀肉丰满软嫩,一手都握不住,挤得从指缝中满出来。褚屿鬼使神差地想着,要是在上面落满指印,颜色会不会更漂亮。

第一掌拍到梅自寒的屁股上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车内空间密闭,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囊袋的拍打声,进出穴口的咕啾水声,还有自己的呻吟,都在梅自寒的耳边乱成一团。第二掌接连而至,扇在另一侧臀瓣,梅自寒疼地浑身一缩,下腹猛地抽了一下,后穴也不由自主地夹紧。褚屿从中领悟到了打屁股的乐趣,配合着抽插的动作一掌接着一掌抽打上去,换着角度顶入享用绞紧的穴道。他感受到身下的人也兴奋起来,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双腿抖得快要跪不住,要褚屿帮忙扶着腰,才不至于完全瘫软下去。

梅自寒被操得两眼发楞,泪水混合着涎水渗进座椅,口中也无意识地哭叫呻吟。他从小就是最听话的孩子,从没有人这样打过他的屁股。而褚屿却像一个刚刚发现遥控器、正在新鲜劲上的孩童一般,操纵着新玩具只想毫无顾忌地玩个痛快。而更让梅自寒恐惧的是他身体的反应。受了这样耻辱的对待,下半身的快感却反倒层层堆加,持续攀升。他的大脑尚未处理完这个矛盾的信息,下一波灭顶的快感便已到来。脊椎如同过了电一般,全身也轻飘飘地浮进云里。他感受到褚屿的胸膛紧贴在自己的后背,双手也向下伸入,捏住绵软的小乳。几记连续的深顶过后,一股热液浇灌进身体深处。

褚屿射进梅自寒的后穴,又留恋地向内顶撞几下,才扶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拔出。刚被操过的穴道还未合拢,嫩红的穴肉夹着白色的精液,随着穴口收缩向外溢出,看得褚屿喉头发紧,不自觉咽了几口不存在的唾沫。褚屿向前摸了摸梅自寒的性器,他也已经射过了,伸手替他摘下避孕套,打了个结丢在一边。又给自己穿好先前半解的裤子,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梅自寒这才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来。光裸的下体一片狼藉,上衣也被推到胸口,满脸泪痕地趴在衣衫齐整的褚屿身前,仿佛只有他遭了好一番单方面的蹂躏。梅自寒刚想翻身起来,就被褚屿按了回去,松软的后穴里被塞进一个冰凉的物事。“是小兔子的尾巴。”褚屿拉了梅自寒的手摸向自己身后。肛塞严丝合缝地嵌进穴口,指尖的毛绒触感摸得梅自寒一惊,好像自己真的凭空长了一条尾巴。在他愣神间,褚屿又捡了丢在一旁的内裤为他穿上,兔尾巴被包裹其中,又向里顶入几分。然后抱他坐到自己腿上,一手帮他套上外裤,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在梅自寒的小腹流连,思绪也飘向远方。“插入需深,以双方同时高潮,一次性注入大量精液为宜”,褚屿回想了一遍前几日刚打听来的易怀beta的房中秘术,提着腰带的手情不自禁地隔着裤子往臀肉上捏了一把。“后面夹紧一点,”褚屿的眼前已然出现梅时雨一手牵着一个小beta,孩子们吵吵嚷嚷地喊着爸爸的美好图景,嘴边的话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别让小宝宝流出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科琳给梅时雨喂过晚饭,抱她到围栏里自己坐着玩,又收拾好了餐具,梅自寒也没有回家。他往常不会这样迟回来,科琳有些担忧,正打算给他发个信息,玄关就传来开门的响动。梅时雨的口齿如今越发清晰了,一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就当即大声嚷着爸爸,客厅里顿时回荡着尖叫一般的声音。梅自寒心中有愧,顾不上一身粘腻,匆匆洗过手就从科琳怀里接过孩子。

褚屿去厨房里逛了一圈,看看科琳准备了什么晚餐,吩咐她再做碗蛤蜊汤、煎两条鱼,又回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梅时雨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梅自寒身上,手里攥着爸爸的头发,嘴里发出“轰轰”的声音,模仿着前几日在公园门口见到的摩托车。她早已不是襁褓中的婴儿了,平日里抱久了梅自寒都觉得手臂发沉,更不用说她最近沉迷于模仿摩托车,梅自寒一托着屁股抱她起来,她就踢着双腿幻想着风驰电掣,打算一脚把自己蹬进外太空。梅自寒抱得有些吃力,在围栏边站了一会便腰背酸软,双腿间的异样触感让他坐立难安,包在内裤里的尾巴被穴口渗出的液体沾湿,黏黏地贴在皮肤上。梅时雨对此一无所知,在爸爸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穿着棉袜的脚又踩上他软软的肚皮。不过还没等她兴风作浪多久,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就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抓了起来。“爸爸累了,让爸爸休息一会儿。”褚屿皱着眉从他怀里抱过哇哇大叫的梅时雨,按着她的腿让她老实一点,“不要到处乱踢,等下踩到爸爸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了。”

梅自寒身上的汗已经干透了,但被窗边的夏夜微风吹过,仍是让他浑身发冷。他看向褚屿,对方依然一脸严肃认真,那些荒谬的话语仿佛并不是玩笑。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氛围,隐忍着的眼泪下一秒就要从颊边滑落。他低着头丢下一句“去洗澡”,便一头钻进房间里的浴室。

梅自寒解了裤子,从洗手池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下半身。他的屁股被打肿了,两片臀瓣上落满交错的指印,一摸上去就胀胀地疼。臀缝间的尾巴已经被完全浸湿,白色的绒毛蔫头耷脑地搭在一边。梅自寒咬住上衣,对着镜子把肛塞拔出来,白浊的液体淌过红肿的穴口,双腿间传来一丝迟钝的刺痛。浴室里没有浴缸,他只得坐在马桶上等待体内的精液排出,眼泪不觉间又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褚屿或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信口开河,他却像被戳中了痛处一般,那些他本以为早已远去的苦涩绝望又一齐涌上心头。作为高分化等级的alpha,褚屿的需求之旺盛,梅自寒在基地时就已一清二楚。但褚屿当时还不是这样的,还没有这样多层出不穷的癖好。不同的体位姿势,各种捆绑手法刚被他接受,褚屿就又换了花样,开始往他的下面塞些奇怪的东西;家里的场景已经被尝试了个遍,从浴缸到沙发,从厨房到书桌,褚屿就想着去外面野战。梅自寒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不知廉耻的一天。小区里的住户并不多,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认得他的车。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稍微走近点,也未必看不出车里交缠的人影,况且他还叫得像只发了情的野猫。若是真被发现了,也怨不得别人。梅自寒一回想起,仍是羞得全身发烫。他已经把一切都给了褚屿,不知道还能再给些什么。梅自寒恍惚地想着。可总有一些要求是他无法满足的:褚屿还想要更多的孩子。最初的一两次,他还能当是床笫间的情趣。可褚屿如今甚至会在小西瓜面前毫不避讳地胡言乱语,仿佛他真的怀了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孩子。梅自寒埋下脸,眼泪断了线般滴落在地。他想,他真的办不到。

冰湖城是一座富有活力的城市。一季又一季的年轻人背着行囊前来,有的在几年后离开,也有的从此留在这里,落地生根。褚屿即便一时被公务绊住,不得已待在冰湖城,但只要愿意,以他的条件,在这里找几个中意的适龄男女绝非难事。无论是天生就与alpha契合的omega,还是更适合生育的女beta,哪种人都比单身三十年的自己更具有吸引力。但只要一想到褚屿将来会和别人在一起,他也会对别人笑,亲吻别人的身体,和那个人相拥入眠,梅自寒就难以控制地胸口发闷,趴在自己的膝头泣不成声。他发现自己被喂养得愈发贪心,明明最初在基地的时候,他只要偶尔碰上褚屿,能远远地看到他的脸,闻见他的气味,就已心满意足了。而如今他甚至妄想着和褚屿一直这样过下去,如果能像真正的三口之家一般度过一生,该有多好。再甜的美梦都终归有醒来的一天,他预感褚屿又将离开自己了。梅自寒是被抛弃过一次的人,不告而别的阴影从未从他的心头散去,他又向来分不清温柔背后的真情假意。想清楚了最糟糕的结局,他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大哭一场过后,积压在胸腔中的阴云反倒散去几分。梅自寒抹抹脸,起身打开花洒,用洗一次澡的时间调整好了心情。即便结局已然写定,最后这段路,他也想留下更多可供日后怀念的美好回忆。

不过事与愿违,梅自寒打定了主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但他的身体却不打算遵从他的言不由衷。几天的分别没让他养精蓄锐,反而一日比一日困倦。工作时间尚能支撑,但一到放松的环境里,眼皮便沉得半点睁不开。褚屿只当他工作辛苦,每回都等他在车上一觉醒来,才同他一块上楼回家。家中环境一如既往的幽静舒适,梅自寒被放平躺在沙发上,衣衫半解,褚屿熟练地从沙发缝隙里摸出一瓶润滑剂。炽热的吻落在颈侧锁骨,敲响水乳交融的前奏。一双已被玩熟了的小乳袒露在空气中,随着呼吸起伏,褚屿又一次含上去,舌尖刚覆上柔软的肌肤,身下人就失控地大叫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梅自寒下意识地用力推开褚屿,抱着胸口瑟缩在沙发一角。这个感觉太过古怪,他的身体虽一向敏感,但即便是在哺乳期,也没有过这样的压痛。褚屿不明就里,坐过去把人揽进怀里,拿开梅自寒的手,又埋下头吮吸上去。早该在他怀中软成一滩春水的人此刻却僵着身体奋力挣扎,推拒声中也染上哭腔,他这才察觉出反常,松开四肢的禁锢,梅自寒已疼得满眼泪花。再灼热的欲火这下也被眼泪浇灭了。梅自寒靠在沙发上吸了几口气,褚屿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也只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坏了兴致,胸口还疼着,就伸手摸向褚屿腿间试图弥补。还没等他蹲下身,褚屿已提前一步拉他起来坐到自己腿上。“身体不舒服就不做了,”褚屿替梅自寒扣上衣扣,“先吃饭。”。

那天过后,梅自寒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性欲。双乳终日酸疼,下腹也偶尔胀胀地痛。他的身体替他拒绝了一切亲密接触。他明白自己这是在将褚屿越推越远。他们本就只是性伴侣,失去了性,便再也当不成伴侣。虽然褚屿并未因此变得厌倦,仍是时不时地准备好午餐,中午接他回家一同吃饭聊天。表面上依然一如以往,但梅自寒未敢相信,褚屿待他越好,就越让他觉得像是分手的预告。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离别之期,压抑着的难过顺着眼泪流进梦境。梦中的他被孤身丢进一片麦田,四周尽是青黄的麦穗,他不知所措地穿行其中,喊着褚屿的名字,又叫小西瓜,但始终无人应答。狂风骤然而至,天色瞬间变得晦暗。麦田边的大树被风刮倒,掀翻了树上的鸟巢,鸟蛋四散坠落。梅自寒赶紧伸手去接,浑圆的鸟蛋落进他怀里,便突然裂成两只一模一样的小麻雀,一张嘴就齐声喊着爸爸。梅自寒被吓得一惊,手一松,两只小麻雀便扇着翅膀哗啦啦飞向天际。

梅自寒在一枕泪水中醒来,脑海中仍是小麻雀离去的场景,心脏也闷闷地疼。褚屿进屋叫他起床,看见梅自寒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梅自寒近来格外情绪化,虽然他每回都说只是做了噩梦,但褚屿分明听见他是在夜里悄悄地哭。今天是梅时雨上日托的日子,她最喜欢吃蛋黄泥,梅自寒得准备一点让她带去。褚屿已经煮好了鸡蛋,梅自寒披了衣服就先去了厨房。蛋黄被仔细地剥出放进盒子里,加上一勺热水、一小点融化黄油,然后被叉子挤压碾碎。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梅自寒闻着这个热气腾腾的味道,却丝毫没有食欲。一股熟悉的反胃感猛然间席卷而来,他再也坚持不住,放下手上的东西,捂着嘴快步奔向水池。

时隔半年,梅自寒又一次坐在同一间诊室,面对同一个医生。眼前的场景如梦似幻,耳边的声音亦真亦假,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真的醒了,还是跌入了下一层噩梦。自从今早闻过厨房的蛋黄泥后,他的消化系统就仿佛突然间颠倒了次序,对着满桌早餐也提不起半分食欲,只喝了一杯柠檬水就匆匆出门。一系列的反应都太过于熟悉,一切症状都指向那个不可能的答案。梅自寒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心神不宁地去了研究所,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褚屿今晨又出发去了永冻湖,和他说中午就回来,但梅自寒却等不了那么久了。

血液检查结果已经出来,梅自寒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值,就放在一边。冰凉的耦合剂在腹部推开,医生神情严肃地盯着屏幕,诊室内陷入沉默。超声下的孕囊清晰可见,胎芽尚小,还看不清胎心。“最近有避孕吗?”医生状似闲聊般问道。梅自寒低着脸摇了摇头,才发现医生看不见,只得小声补了句没有。

超声检查完毕,梅自寒接过医生递来的纸,穿好衣服回到桌前。从他走进医院时,就做好了接受命运审判的准备,而他对自己的罪行也心知肚明。他看得懂医生眼神里的态度,一个刚生过孩子就怀孕,不知检点、不爱惜身体的beta.可他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梅自寒又感到无比委屈。

“对于初次生产的beta,产后的生殖腔口需要三个月以上才能完全闭合,具体时长因人而异,最多不超过半年。”从梅自寒第一次来产院注册时,就是由这位医生接诊,但直至产后出院,他都没有见过梅自寒的亲属,梅自寒也自称没有伴侣,“生产过后生殖腔壁变薄,会让胚胎更容易着床,换句话说就是更容易怀孕,因此在生殖腔闭合前更需要严格避孕。当时没有提醒你,是我的疏忽。”

“即便前一胎顺产,一般来说,我们也不建议一年内再次备孕。好在现在时间还早,你先考虑考虑,也和伴侣商量一下,决定好了就尽早来做手术。越早手术对身体的伤害越小,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医生顿了顿,面前的梅自寒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如果你们打算留下,下周就再来做一次检查。现在还看不清胎心,hcg就已经这么高了,这段时间需要多留意多检查。”

梅自寒上一次离开医院的时候,梅时雨才刚刚出生。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裹得像个臃肿的巨人。梅时雨被放在婴儿提篮里,包在襁褓中只有一点点大,像只没长毛的小老鼠。他那时满心都是迎接新生的欣喜,不像此刻,他的生活已然是一团乱麻,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又往混乱的火焰里填了一把柴。即便在最为褚屿和自己的关系而难过的时刻,他也从没想过要真的再生一个。孩子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他已经因一己私欲生下了梅时雨,现在又何必再将一个无辜的生命拖进这个前路不明的泥沼?况且梅时雨还这样小,褚屿一旦离开,他再也没有多的时间和精力分给新的孩子了。梅自寒的思绪混乱不已。床是他自愿和褚屿上的,套也是他应允褚屿不用戴的,是他享受了性爱的欢愉,现在却要让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替他承担后果,难道这就是身为父亲的正确选择?医生或许说得对,梅自寒想。他已经逃避了这么久,但终究有不得不把头伸出沙堆的一天,事到如今,他们之间该何去何从,他该和褚屿有个了结。

通讯器上的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今天早晨,是褚屿问他中午想吃点什么。梅自寒没有回复的心情,他估计褚屿已经到家了,匆匆把车往路边一停便直奔家门。他背着包只顾闷头往前走,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悄然将他围在中间,梅自寒环视一圈,确定自己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人。为首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西装革履,气质儒雅。“梅先生你好,我是弗雷德里克公爵大人的私人秘书,你可以叫我乔尼。”他和善地笑了一下,又指了指街对面的咖啡厅,“有几件事想同你聊聊,可否移步室内一叙?”

这是一家梅自寒常去的咖啡馆。他和认识的服务员打了招呼,两杯柠檬水便和菜单一同放在他们面前。乔尼看着服务员离去的身影,原本放在桌上的双手也收了回去。“刚才那位服务员是beta吗?抱歉,先前没有留意这是beta经营的餐厅,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乔尼看向梅自寒,仿佛突然意识到坐在他对面的也是beta,自觉失言,“我没有别的意思。在萨图尔努斯,beta都生活在单独划定的区域,也没有人会从事餐饮行业。毕竟被beta的手碰过的食物,会有谁愿意吃呢?”

乔尼自以为讲了一个有趣的玩笑话,哈哈干笑了两声。梅自寒却丝毫笑不出来,捏着玻璃杯皱紧眉头。乔尼不以为意,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不过前些年公爵府的马场缺了几个马厩清扫工,一时招不到人,最后不得不破格录用了两个beta.除此之外,我在公爵府这些年再没见过别的了。今天一来冰湖城,刚下飞机就见到了这么多beta,还真是有些新鲜,也难怪二公子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梅先生你有所不知,二公子年幼失恃,和公爵大人间也一直有些误会。”一说起褚屿,乔尼就换了副慈爱的面孔,“人年轻的时候,难免有些个叛逆的时期。公爵大人说东,他就偏要往西,好像非得事事反着来,才能证明他长大了。梅先生也是经历过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能够理解。”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况且二公子将来是要继承公爵大人爵位的。不管是叛逆也好,还是图新鲜也罢,早晚都是要结束的。今天早晨,他已经随公爵回了萨图尔努斯,不会再来朱庇特星。”

是吗?梅自寒盯着杯子里的柠檬,依旧一言不发。上一次是不告而别,这一次是由他人代为转达,梅自寒并非不能接受关系的终结,但是他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居高临下的单方面宣告。从这点上看,褚屿从没变过。一时间过载的心绪反而让他的大脑骤然陷入平静,他甚至有工夫想起“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笑话。所以公爵府会开出什么条件?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乔尼看着面前长久的沉默,似是出言安慰道:“我能理解梅先生想随二公子一同去萨图尔努斯的心情。但是很遗憾,公爵府里适合beta的工作太少。公爵大人暂时没有开辟新马场的计划,马厩也不缺人清扫。”

“不过梅先生,相信你不会介意。毕竟能为公爵继承人诞下后嗣,已经是全萨图尔努斯的beta都望尘莫及的荣耀。二公子留我在此,也是为了这件事,他希望你尽快归还弗雷德里克公爵血脉。”

“据我所知,时雨小姐已经出生七个月了。公爵大人非常关注孩子们的教育,一周岁以前的纯净哺育是保护家族血脉的关键时期,很可惜她已经错过了,公爵似乎对她不太认可。”,乔尼语带遗憾地说道,丝毫不在意对面梅自寒剧变的脸色,“但是梅先生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机会。我们已经在朱庇特星安排好了一处宅院,一会儿便可以送你过去,这样在孕期内就不必与任何beta接触。等到孩子出生后马上送回萨图尔努斯,到时将会由一位优秀的高分化omega做他的母亲,如此便可万无一失了。”

梅自寒看着乔尼的嘴唇在空气中一张一合,他确定自己有在听,但话中的内容让他难以理解。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王述对萨图尔努斯人的憎恶。在认识褚屿之前,梅自寒对萨图尔努斯社会知之甚少,他不知道今时今日在某些星球上,还有人在以原始社会的方式生活。只是原始的头脑如今也套上了文明的外衣,他们视beta为牲畜,但并不亲手宰杀,而是将羊邀请到餐桌上,开诚布公地讲解羊肉的一百种吃法。面前的乔尼仍在继续着他的长篇大论,从足月后如何切开生殖腔无接触取出婴儿,到beta的乳汁如何污染纯净的alpha孩童。Beta是世间最污浊之人,那每日每夜和beta上床的人算是什么,和beta同坐一桌,讲得唾沫横飞的人又算是什么?梅自寒拿着玻璃杯,耳边的蜂鸣使他厌烦,大脑中只剩下一种冲动。他站起身,冰凉的柠檬水泼在乔尼的脸上,恼人的噪音停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驾驶着车在城际公路上飞速穿行。副驾驶座上坐着梅时雨,后座丢着的背包里装了他的全部家当。他没法回想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几个小时前,他做了一件平生最粗鲁的事,用手里的水泼了别人一脸。他还记得乔尼那一刻的反应,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然后极有涵养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挂回面具般的微笑。站在角落里的几个人已经冲上前来准备将梅自寒按倒,乔尼却朝他们挥挥手,那几人便退回原地,放任梅自寒丢下玻璃杯仓皇逃离。而家中的一切似乎完全吻合乔尼之前所言。当梅自寒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只看见家门大开,屋子里没有太多被翻动过的痕迹,唯独那间一直由褚屿使用的书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椅子上的靠垫都被带走了。

就算曾经心存侥幸,如今也得面对现实。往事已然重演,褚屿又一次无声无息地离开,把怀有身孕的他留在原地。而这一回比上一次还要糟糕得多,深渊之下仍有阿鼻地狱。梅自寒知道乔尼是有备而来,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也没有成功逃离的把握。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坐以待毙,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他要赌一把。在冰湖城取出最后一笔现金后,梅自寒就锁定了通讯器和车载定位系统,靠着记忆里的朱庇特大陆地图向南前行。一路上躲避着巡逻和收费站,在时而逼仄时而颠簸的村道上从白昼开到暮色四合时,他已身心俱疲,燃料也已告罄。他最终不得不停在一个森林环绕的村镇边缘,给自己换了衣服戴上帽子,背上所有行装,登上向西而行的夜间巴士。

梅时雨今天格外懂事。她刚吃过午饭不久,爸爸就早早地来日托接她,还说要带她去别的地方旅行。发动机的运行释放出白噪音,她一上车就睡了一觉。除了中途喂过蔬果泥、换过纸尿裤外,她就听着爸爸放的音乐,一直自己安静地玩着磨牙棒。明明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从未离开过冰湖城出过远门,但一路上既没有晕车呕吐,也不哭不闹,半点不用人操心。上了大巴车之后,她也乖乖地让梅自寒抱着。梅时雨近来天天都上日托,梅自寒又时感身体疲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即便是置身于漆黑封闭的车厢,只要贴在爸爸怀里,她就一点都不害怕。梅时雨越懂事,梅自寒心中的愧疚便越深。前路一片晦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将通往何处。而稚子何辜,梅时雨还什么都不懂,就要受他牵连平白无故吃这些苦头。待梅自寒在车上安顿好,哄孩子睡下后,已是深夜。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此时终于歇过一口气,早已饿过劲的胃便传来沉闷的绞痛。梅自寒今天离开得太匆忙,背包里满满地装了梅时雨的衣物和辅食,却连饼干也没记得带上一块。他不抱希望地打开平时放杂物的背包侧兜,指尖拨到冰凉的触感,几枚绿色锡纸包装的小球落进他的手心,眼泪就倏忽淌了下来。是薄荷巧克力,除了褚屿,他不认识其他人喜欢吃这样奇怪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他今天早晨没吃早餐,也或许是更早以前,梅自寒不知道褚屿是何时把巧克力塞进包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应该是因为孕激素,梅自寒想。这一段时间来的所有无法控制的情绪似乎突然间都找了最合理的解释。他剥了两颗巧克力放进嘴里,放任眼泪不停滑落。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他想,一切都是激素波动的结果,他从未真正难过,也从不会因为离开谁就无法生活。

夜间巴士开了一整晚,终点站是朱庇特大陆西部的小城格拉丹,再往西走就会到达这个地区最大的港口。本地有石英矿,盛产天然水晶,格拉丹在历史上曾因此繁荣一时。梅自寒本不打算在此地久留,只想尽快乘船出海,先去全星系最混乱而安全的大洋群岛躲上一阵,再寻找离开朱庇特的机会。他最初只是因为太过疲倦,暂且在汽车站边的小旅馆里休息一晚,没料到这一住便是许多天。或许是前几天的长途跋涉搅乱了生物钟,原本和缓的晨间不适突然就发展成了不分昼夜的妊娠剧吐。虽然已不是初次怀孕,症状却比头一回更加剧烈,像是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在对他不顾惜身体的逃往计划表示不满。情况最严重的时候他连水也无法吞咽,反复呕吐过后嘴里阵阵发苦。他什么也吃不下了,却总是抓心挠肝地想象着某种汁水充盈、酸涩浓郁到足以重组味蕾的浆果,直至气味形态逐渐明晰。他回想起来,这是他童年时品尝过的桑葚。

梅自寒小的时候,家楼下有两棵桑树。雄树高大挺拔,雌树则枝繁叶茂,一到夏天,紫红色的果实便挂满枝头。桑葚结得饱满可爱,太阳一照满树闪闪发亮,但味道又酸又苦,鲜少有人去摘,连鸟都不愿取食。梅自寒每天放学从树下经过,总是忍不住摘一个。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滋味,果子的表面光滑剔透,一咬开,深红的汁液便会浸满口腔,半边脸都酸得发麻。可他总会被美味的表象所诱惑,越漂亮的果子越是酸涩,每次吃完都懊悔不已。而到如今,在做了无数件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之后,他竟开始想象桑葚的滋味。梅自寒抿了抿嘴,他很想念这后悔的味道。

桑树原产于马尔斯,在格拉丹这样的小镇上几乎没有购买新鲜桑葚的可能。梅自寒在小旅馆蜗居数日,为躲避追兵,他几乎不出门,也不与旁人接触,如今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他还有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顾,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自己在旅馆里脱水而死。而出门求医的过程比他想象中顺利一些,尽管他不能提供任何身份证明,总归还是找到了愿意为他开止吐药的医生,想象中被乔尼带人强行抓走的场景也没有发生。使用药物过后,病态的眩晕感缓解了不少,紧绷的精神也宽松下来。梅自寒从痛苦的汪洋里伸出头来,获得片刻喘息,终于能打起精神好好照顾梅时雨,重新打理他们的生活。他想起数月前,他还曾卑微地恳求褚屿晚些要下一个孩子。没想到几月后飞速违背诺言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又怀了孕。褚屿为照看孩子在朱庇特待了这么长时间,于是就近和孩子的爸爸上床解决生理需求,或许是最方便的选择,梅自寒能够理解。只是事与愿违,最省事的选择却制造出新的麻烦。当年的请求有多么真诚,现在听来便有多么讽刺。他的信誉破产了,不知道自己如今还有什么能够承诺,他已经一无所有。而梅时雨对外界的变迁似乎总是无知无觉,仍旧是每天按点睡觉,再单调的半成品辅食也吃得津津有味,梅自寒不管她的时候,她就自己坐在地上玩图画书。玩了小半天,梅时雨有些无聊,把图画书丢在一边打了个哈欠。梅自寒坐在一旁出神,发觉她困了,便去把她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梅自寒压抑着心中的苦涩,语调轻柔,像是在对自己承诺,“爸爸最爱的永远是小西瓜。”

梅自寒在格拉丹又住了一阵。他依旧鲜有食欲,但身体的不适症状多少稳定了下来。他始终对当时剧烈的早孕反应心有余悸,以这样的身体状态,他没有信心进行远途航行,况且他所恐惧的事也从未发生。与他打过交道的格拉丹人大多客气礼貌,没有人试图将他带走,也没发现有人在监视他。他甚至在想乔尼当时的那番话可能只是危言耸听,目的是断绝所有藕断丝连的念想,让他和孩子离褚屿远一点。恐惧本身就会消磨人的心智,梅自寒再也无法继续过着提防所有人,随时做好逃跑准备的日子。但即便弗雷德里克公爵暂时不再追捕,他的生活也无法回到过去。这段日子里他消瘦不少,体重减轻,只有腰围不停增长,明明只有两个月,肚子却像三四个月一般大。自从不再长高之后,梅自寒的身形就几乎不再变化,大学入学时发的文化衫他在基地里都还穿过几回。而如今他离开冰湖城不过半月,穿来的裤子就已扣不上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人生,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人生前三十年按部就班的平静岁月已被全然被敲碎,但他没有停在原地迷茫困顿的时间。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是孩子们唯一的依靠。梅自寒想,他必须振作起来,自己找回对人生的掌控。

盛夏时节,格拉丹比往日热闹了许多。曾经的矿洞如今已是旅游景区,城内大大小小的水晶商铺也随着游客的到来活跃起来。今年夏季天气晴好,市中心的露天集市来往客人终日络绎不绝,海鲜摊位也同样热闹得很,但摊主却不似别人那样忙碌。他最近招了一个新帮工,人看着挺年轻,性子安静不爱说话,不过他观察了几天,虽然只教过几回,这个小伙计杀鱼清洗,刮鳞切片就已干得相当熟练,收钱找零也头脑清晰。偶尔闲下来时,他还勤快地在一旁剥虾仁、撬牡蛎。除了要求随时带着孩子以外,这个小伙计的工作几乎是无可挑剔。这正是一年里最繁忙的时节,能找着一个手脚麻利的伙计可不容易。尽管他一开始也对这小伙计心存戒备: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口外地口音,背上还背了个不到一岁的女娃娃。自称自己姓韩,再问他家住哪,从前是做什么时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老板在格拉丹集市摆了四十年摊,像这样从外海来的偷渡客他见得多了。他本不想自找麻烦,不过这小伙子看上去规规矩矩,自己穿着洗到褪色的旧衣服,却给孩子打扮得干净整齐,看着有些可怜。问他孩子妈妈去哪了,他也只低着头回答已经走了。虽不知是过世了还是离婚了,但悲伤的神情不似作伪。老板当时只是于心不忍,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呢。但现在他更自豪于自己慧眼独具,轻轻松松就招到了一个熟练工,羡煞隔壁摊主。日头逐渐升了上来,为保证新鲜,生鲜摊位夏季只经营半日,现在已经到了收摊的时间,垫在鱼虾下的冰块被烈日晒化,腥臭的液体滴滴答答坠落。老板点完了今天的账,看见小韩还蹲在水池边冲洗砧板刀具,挥了挥手招呼他过来,告诉他决定提前结束试工,从此就安心留下干活。

这是梅自寒在格拉丹找的第一份工作,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他领到了今天出摊的工钱,喜出望外地带着梅时雨买了牛肉,回家做牛肉蔬菜饼吃。决定暂时留在格拉丹后,梅自寒就算了一笔账。隐姓埋名的异乡生活远比想象中艰难,在丢弃身份变成朱庇特的透明人后,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工作,还有免费的医疗,带薪的产假,与物美价廉的托育服务。同时照料两个年幼孩童的压力沉甸甸地堆在他的心头,他知道自己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全职工作,仅凭手上这一点来得及取出来的积蓄,不用多久就会坐吃山空,面对风险不堪一击。梅自寒自小从未有过缺钱的生活,此刻的估算便更令他感到紧迫。他如今没有学历,没有合法身份,有孩子需要照顾,还怀了孕,会有谁愿意雇用他。肚子虽大得有些不正常,但到底月份尚小,盖上衣服旁人也看不太出来。梅自寒想。趁现在还没显怀,他得抓紧时间打些零工,还有机会再攒下一些钱。

海鲜摊主对梅自寒的表现颇为满意,梅自寒自知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对这份工作也很是珍惜。身份问题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老板便主动提起自家楼顶有间闲置的阁楼,可以以便宜的价格租给他,梅自寒更是感激不已。摊主夫妇年逾五十,大儿子已成了家,孩子刚上幼儿园。他们给小孙儿准备的两箱玩具还未等来假期,就先便宜了梅时雨。梅时雨从小就爱说爱笑,丝毫不认生,连梅自寒都不知道这性格是随了谁。即便是寄人篱下,也能理直气壮地住成自己家,仿佛摊主夫妇本就是她的爷爷奶奶,幸而他二人也乐得多认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孙女,对她疼爱有加。有梅时雨这一奇异的纽带存在,连梅自寒都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他们的家人,而他本身也对摊主夫妇十分钦佩。摊主夫妇出身贫寒,在格拉丹白手起家,老板娘负责进货,老板负责销售,共同抚育三个子女长大成人。到如今经营这般规模的海鲜摊自然收入不菲,但梅自寒知道,他们挣的是辛苦钱。即便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每回久站半日,收摊过后也总是累得腰酸背软,每天重复切砍的动作,持刀的手臂时常疲倦得抬不起来。与老当益壮的摊主夫妇相比,他倒是真有些自愧不如。梅自寒想,或许是因为自己过去常年待在办公室,太过于缺乏锻炼了。

再过几日就是格拉丹一年一度的烟火节。为了迎接旅游旺季里最盛大的节日,大小商铺都卯足了劲提前准备。海鲜摊也接到了不少预定,进货量比从前大了一倍。但不巧的是,老板娘前几天摔了一跤,至今还在卧床休养,进货的事便暂时由老板接手,也顺理成章地带上梅自寒。而进货的工作比出摊还更加辛苦,每天天还未亮就得赶到码头,梅自寒虽只是跟在老板身后帮忙,但近来批发市场繁忙,码头人手不足,排不上队时也少不了自己动手搬运。梅自寒知道老板的好意,他想让自己尽可能多接触不同的工作、了解所有流程,无论将来是走是留,于他而言这都将是极有价值的经验。但他的身体确有些吃不消了,这几天收摊后,他的下腹总是会有些隐隐的刺痛。梅自寒还没想好如何向他们坦白,摊主一家都是相当传统的beta,他当时顺水推舟地承认了梅时雨有一个已经离开的妈妈,现在却要推翻前言,告诉他们自己才是梅时雨的妈妈,而且又怀了一个新的孩子。梅自寒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对先前的欺瞒懊悔不已,加上连日睡眠不足,便更加心神不宁。被身后的推车撞上时,他只觉得后腰有点疼,以为是自己一时没留神,还对人抱歉地笑了笑。但继续抱着箱子走了一会,后背被撞过的地方却疼得难受,他开口叫住老板,对方转过头,看向他的神情异常惊慌。梅自寒丢下箱子,下腹剧烈的坠痛让他不得不跌坐在上面。他看见自己的蓝色裤面染上了深红的暗纹,空气中传来铁锈的气味。是血,梅自寒伸手摸了摸。嘈杂的码头突然在耳边静止下来,铺天盖地的眩晕向他袭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褚屿刚醒来的时候,后颈还有点麻。一睁开眼是银灰色的天花板,身下地面冰凉,脑袋后面倒是贴心地给他枕了个东西,摸着像个靠垫。他中午一回到冰湖城,就发觉自己被跟上了。这一回是他离开萨图尔努斯太久,又在同一个地方待了这么长时间,被人发现是早晚的事。不过发现就发现了,褚屿定了定心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解决掉身后这条尾巴,他就马上带梅自寒和孩子离开。从大门到楼门间,褚屿已经悄没声地解决了三个。他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根据从空气汇入神识中的信息素波动,楼上还有三个。就凭几个虾兵蟹将也想拦住自己,褚屿无法理解褚屹时至今日还会有这种低级的误判。不过放倒了最后一个,把人翻过来检查了一遍,他发现倒是错怪褚屹了。是公爵府护卫队的人。看来乔尼已经买定离手,向褚屹递出投名状。只是这联盟并非铁板一块,褚屹对乔尼尚存猜忌,多一句准话也不肯给他。无论如何,这个住处已经完全暴露,褚屿想,他事先竟没有收到任何预警。他一向有严格的定期销毁机密的习惯,不过在最终撤离前,还需要最后确认一遍。褚屿打开书房门,眼前熟悉的景象猛然间天旋地转,后颈的麻痹感传遍全身。等到再次醒来时,就已经置身于这架陌生的飞行器。

能凭借高度相似的信息素靠近他身侧而丝毫不被察觉,把他电晕抓来之后就随便往地上一丢,能干出这种事的世界上也就只有一个人。瞄了几眼周围环境,褚屿确定了心中的判断。果不其然,靴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耳边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一步开外,一张明艳秀丽的脸出现在上方。“哟,这是醒了?”褚岚把手放在他面前挥了挥,“我说你怎么一待就是几个月,原来是在朱庇特星上金屋藏娇。那个小beta真有这么好玩,这就把你迷得乐不思蜀了?”

见她抱着手臂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半点没有扶人起来的意思,褚屿只得自个儿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满裤子的灰,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叫什么小beta,他比你大好几岁。倒是你,丢着议会不好好盯着,千里迢迢跑来朱庇特,该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吧?”褚屿条件反射般反唇相讥道,“你要有这闲功夫,不如多陪陪你的好姐姐,保不准哪天奇迹出现,她突然就回心转意喜欢女人了。”

“不劳你操心,先把自己的裤子穿好吧,”经过多年的相互嘲讽,再隐秘的痛处也早已获得免疫,褚岚闻言只是冷笑,“你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上一次重置通讯密码册是是什么时候?带了这么多人来朱庇特,不如直接把家也搬来好了,早点把军部让给褚屹,好让他放你一条生路。不过可惜,我们的大哥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人。我要是不来,你现在正好和老婆孩子一块,被乔尼绑成一捆等着下锅了。”

褚屿的面色霎时间沉了下来,褚岚又不冷不热地继续说:“放心,乔尼不会为难你家小beta的。褚屹只是想杀你而已,又不是想杀他。目标都还没上钩,他哪里舍得撕票。”

褚屿铁青着脸。他不知道现在褚岚把他带到了哪儿,但是在哪都不重要,梅自寒被抓走了,现在唯一要做的是马上回去找他。似乎是预判了褚屿的动作,褚岚直起身,轻轻地堵住前往驾驶室的去路。“先听我说完,现在来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褚岚收了笑脸正色道,“马尔斯独立军最近几个试验做得不干净。这么频繁的放射事故,马尔斯警备指挥官再傻,到现在也能发现不对劲了。调查报告走的是最高机密等级,直接呈给父亲,我拦截不到。你猜为什么褚屹给你布下天罗地网,却只派乔尼过来?当然是因为公爵交给了他一个更有趣的任务。今天早上第一批去马尔斯的先遣队,他已经出发了。”

“以最乐观的估计,一小时后从萨图尔努斯出发,想要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就只能用虫洞跃迁艇。这东西我不会,得你来开。”褚岚看了看手腕,确认了跃迁艇航前准备完成的信息,又以退为进般侧身让开道路,“当然,你现在也大可以马上回朱庇特英雄救美。只是等你家小beta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母星被夷为平地的时候,可别让他知道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这么大的事,你可得瞒好了。要真让他知道枕边人就是灭族仇人,还给仇人一个接一个生了一堆孩子,我可猜不到他会有什么反应。他该不会带着你的孩子们一块寻死吧?”

褚岚说得没有错。褚屿收住脚步。褚屹费尽心思做了这样一番布置,目的是为了牵制住自己。而击破褚屹在马尔斯的计划,才是釜底抽薪的破局出路。人质的意义在于威胁,褚屹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在走到彻底决裂之前,梅自寒于褚屹而言始终都有交换价值,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褚屿深吸一口气。其中利弊他们能看得出,褚屹也能看得出。但如今先机已失,他只能从两个同样糟糕的选择中挑出一个。“褚屹带了多少人去马尔斯?跃迁艇已经调出来了吗,现在停在哪里?”褚屿问。

听到褚屿的回答,褚岚了然地耸耸肩,身侧的驾驶舱门随手势应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该说的话她已经说完,言尽于此,她毫不意外褚屿会做出她预料中的决断,毕竟从小到大,褚屿还从没吵赢过她。弗雷德里克特别先遣队的详细资料在屏幕上铺开,飞行器的目的地锁定在停放着跃迁艇的萨图尔努斯雪峰机场。褚岚给了他几分钟浏览时间,一边开启精神力驾驶系统,两条精神力接口从上方悬落在头顶,褚屿一面盯着屏幕,一面戴上接入装置。他和褚岚之间向来如此,越是要紧的事,就越得直截了当、言无不尽,而一旦达成共识,他们便再不会对并肩作战的伙伴有所怀疑。可是还是有哪里不太对。褚屿扣紧覆盖在后颈上的磁贴,一句一句地回想褚岚说过的话。向雪峰机场地面发送完信息,褚岚操作飞行器切换驾驶模式,但身旁的人还在磨磨蹭蹭,连头盔都没合上。她不满地看向身侧,却见对方一脸神游天外般的表情,然后冷不丁开口道:“你见过梅时雨了?”

“见谁?”褚岚打开头盔,没好气地问。

“见我女儿,你侄女。”褚屿侧过身盯着褚岚,“你都还没有见过她,那你说的一个接一个是什么意思?”

褚屿看着面前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嘴唇一张一合,欲言又止。“原来你不知道,你该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褚岚看向他的眼神中竟有些悲悯,“猜得没错,你的小beta怀孕了。是该和你说声恭喜,你又要当父亲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朱庇特政局近来颇为不太平。在距离立法选举仅剩不到半月的某天凌晨,冰湖城警察局接到警讯,城郊跑马场附近的一处的民宅中发生枪击案件,死者之一正是朱庇特绿党候选人维克多·奥斯敏。据跑马场工作人员透露,奥斯敏此行是陪大病初愈的儿子外出散心。两人轻装简行,十分低调,随行人员很少。事发当晚警察抵达时,房屋内情状惨烈,奥斯敏位于一楼会客厅内,身中数枪,已无生命体征。而与其同行的儿子不在现场,至今下落不明。候选人在竞选期逝世的事件,在朱庇特历史上还是第一回发生,选委会秘书处宣布推迟竞选,新的投票日期尚未公布。第一大在野党党魁在自己家中遭枪击身亡,在禁止持枪的朱庇特星,不啻为一个爆炸性新闻,即便在案发数日后仍旧占据头版头条。新闻节目里滚动播报着案情最新进展,有民众前往跑马场献花悼念,奥斯敏生前的两段婚姻及一个孩子又重新引起关注。这位神秘的独生子现在是死是活,是真的遭人绑架还是根本就是同谋,至今仍是一个谜。案情越是扑朔迷离,就越是引人猜测,各路阴谋论便愈加甚嚣尘上,以至于以直言着称的绿党副党魁都在社交媒体上连发数文怒斥针对邵筠母子的抹黑与攻击。

每天二十分钟的电视时间到了。护工看了一眼闹钟,干脆利落地关掉显示屏,站在跑马场悼念场地中央的记者顿时消失在屏幕画面中。如果不是精神科医生一再坚持,乔尼先生本是不愿意让电视出现在病房里的。这孕夫的脾气实在古怪得很,护工心里直犯嘀咕,每天一打开电视就看新闻,最近成天在讲什么凶杀、绑架的案子,也不嫌晦气。她本是公爵府私人医院的护理员,身为omega,远赴朱庇特照护beta孕夫的活向来是轮不到她的,只是这回病人情况特殊,格外娇贵。与她同一批调来朱庇特的omega医生在飞行器上就讨论过,这人是乔尼从水产品批发市场接回来的,送来的时候雨靴上还滴着泥水,满身的鱼腥味。一个卖鱼的小贩,成天待在又脏又乱的集市上都不嫌臭,现在住进干净宽敞的病房,反而一闻见alpha气味就呕吐不止。对陌生信息素的排斥反应是标记后omega在孕期的一种常见症状,其原理是为了防止孕中被其他alpha覆盖标记,损伤胎儿。而这孕夫只是个连腺体都没有的beta,只是怀了个孩子就来东施效颦。虽然没人了解这beta的身份,但对于他肚子里的是公爵府后嗣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一切以胎儿为重,就算孩子爸爸的要求再矫情,乔尼也不得不照单全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公爵府上下找了这么些合适的omega替换人选。护工这么想着,见躺在床上的人又病恹恹地合上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就也不再出声打扰,轻轻关上门,去了外面的隔间。

旁人不和他说话,梅自寒也没打算开口。自从病房内外的alpha医生和看守被换走之后,那股不适的煤焦油味散去不少,他的呕吐症状缓解了许多,但仍是吃不下东西,每天靠输营养液度日。那天在批发市场晕倒原本是个意外。下腹的坠痛很快消退,他感觉血似乎不再流了,但一时疼得脱了力,躺在装活虾箱子上发着冷汗,周围黑压压的人影让他喘不过气。他听见摊主大声地对着通讯器说着什么,话音还未停,便被粗暴地推向一边,几个身形高大的人拨开人群,将他像沙袋一般抬进旁边的车上。梅自寒从未知道救护车可以来得这么及时发。但他还未来得及察觉出古怪,便已到达一处僻静的院落。救护车停在地下室入口前,两个急救员将梅自寒推进走廊,预备采血的护士、准备问诊的医生都在诊室里,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孕夫在八个月前曾有过生产经历,体重尚未恢复至孕前水平就再次受孕,可能增加孕期并发症的风险,医生似乎对梅自寒的病历烂熟于心。而孕早期疲劳、忧虑则容易引发宫缩,加之双胎妊娠本身就风险重重,医生在超声下确认了胎儿的发育状况,两个小家伙目前一切正常,但既已出现先兆流产症状,或与胎盘位置偏低有关,就必须马上卧床静养保胎。梅自寒躺在诊疗床上静静地听着,始终一言不发。医生将胎心仪听筒贴近腹部,微小而清晰的滴答声在室内响起,他刚想说句什么,一抬头吓了一跳,诊疗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梅自寒从未见过肚里孩子的影像,听过孩子的心跳,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同卵双生的宝宝,仿佛这样,他就能继续当作他们并不存在。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他曾思考过无数遍孩子的去留。这不是他计划中的孩子,到来的时机太过不巧,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钱和精力再次独自迎接新生。如果执意生下来,不仅会压垮自己,也是对梅时雨的不负责任。壁虎尚知断尾求生,但他永远下不了决心,于是便一日拖过一日。今天突如其来的腹痛出血,仿佛是上天都看不下他的优柔寡断,也来推他一把,劝他早日放手。这明明是件好事,梅自寒想,但还是难以自制地痛哭出声。这是他的孩子,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听见过他们的心跳,从此就再也不可能忘记。即便他逃避了太多次身体发出的警告,拖延到了出血的地步,孩子们也仍在努力地活着,好好地长大,比他们懦弱的爸爸更加坚强。梅自寒知道了自己心底的答案。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被放弃是什么滋味,梅自寒想,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

今天安排的检查提前结束,医生递过纸巾,旁边的护士扶梅自寒坐起来。先兆流产不意味着流产,不过有些父母爱子心切,紧张过度以至于情绪崩溃,在孕早期保胎病人里也并不少见。医生和他解释了病情和治疗计划,劝慰他安心静养,病人的情绪刚刚稍有缓和,就又见他突然捂着嘴面色痛苦,像是要呕吐的样子。诊室的门忽地从外面被打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闯了进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恶心气味扑面而来。梅自寒看到自己身边的医生护士纷纷让开道路,人群中走上来一个人,那张噩梦般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梅先生,好久不见。”乔尼在他面前站定,神色倨傲,仿佛早就预料到今日的一切,“折腾了一个月,没想到我们还是又见面了。事到如今,您想必已经清楚,您根本没有抚养公爵血脉的能力。没有我们的看管,您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这里就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养胎的地方。这一回,您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由于您先前的不配合,让公爵血脉置于危险之中,公爵大人因此十分担忧时雨小姐的成长,决定收回她的抚养权。尽管时雨小姐已经被beta污染,但好在年龄不大,从现在开始进行净化哺育,还有挽回的机会。如果这个方法不奏效,也可能考虑清除她的早期记忆。这或许会让她吃点苦头,不过您不用担心,无论如何,这都会比让她留在一个冲动行事的爸爸身边更合适,不是么?”

乔尼的一番话说得洋洋自得,言语中又尽显宽宏大量,仿佛梅自寒是个无理取闹离家出走的妻子,而他自己则是那个劝人迷途知返的大度丈夫。先把人逼到走投无路,然后再装模做样地批判走投无路的人逃亡姿势不够优雅,梅自寒被这一通流氓逻辑恶心得胸口发闷。他前脚刚刚晕倒,后脚就有人将他带来这个地方,想必他们从一早就已经守在批发市场,或者更早一些,他在格拉丹的这一个月,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他们的视线。原来一切都是竹篮打水,梅自寒虚弱地闭上眼睛。每一回自以为的绝境中的转机,那些艰辛但隐约中有希望的新生活图景,从来都只是他的幻想。那场他已拼尽全力的逃亡,也不过是监视镜头下的一场模拟真人秀。长时间的蛰伏只为等待他精疲力竭的一刻,好来顺理成章地宣判,他没有当父亲的资格。

不管他本人是否情愿,梅自寒从此在这里住了下来,接受保胎治疗,遵照医嘱卧床静养。受妊娠剧吐的困扰,他的身形依旧瘦削,体重增长缓慢,只有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像是个寄生在他腹腔里的怪物,不加节制地吸干母体的能量。远离了朱庇特社会之后,他不再有隐藏腰身的必要,而且相反,这高高隆起的肚腹正是他能在此养尊处优,被一大群人服务的原因。自从晕倒那天后,他再也没见过梅时雨。他尝试过向不同人直白或委婉地询问她的近况,但没有人提供任何信息。他明白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降生后,他更是连一眼都见不到。梅自寒自嘲地笑了笑,他今年三十二岁,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结束了。等到多年过后他的孩子们长大成人,兴许也会试图寻找他们素未谋面的生身父亲。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呢?梅自寒不愿意去想。是一个值得怜悯的苦命人,还是一个合该隐姓埋名的贱民。他们会不会也觉得,他的一生就像一个笑话。

梅自寒并未成为笑话,但梅时雨那里已是实打实的闹剧。连照看梅自寒的护士们都听说了,那个小小姐看着可爱乖巧,却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才刚接来几日,就把育婴房搅得人仰马翻,无论是alpha保育员还是omega育儿嫂都招架她不住,闹到乔尼那里,不知哪个没心眼的提了一句不如找个beta保姆试试,这可触到了这位大内总管的逆鳞,他因此发了好一顿脾气。不过乔尼气归气,所有人都很清楚,梅时雨才是这里身份最贵重的一个。尽管只是个私生女,但却是公爵唯一的孙辈,没准就是将来的主人。她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敢为难,谁也不想给未来留下把柄。不出两日,一个曾在冰湖城照顾过梅时雨的女beta保姆就被请来了。谁知道人是怎么请来的?护士们在值班隔间里议论。听说那保姆刚被带来的时候害怕得一声不敢出,切菜的手都在发抖。但是照看孩子的效果却是好得出奇,小小姐不仅不再闹人,连饭都肯多吃几口了。不愧是最叛逆的二公子和下等beta生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主意。讲故事的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听故事的人也啧啧称奇。

和鸡飞狗跳的育婴房相比,疗养院里则是一派宁静祥和。住在病房里的孕夫平日里沉默寡言,待人倒是客气礼貌,每天除了吃药吃饭,就是在窗边晒晒太阳,看看那几本永远看不完的书,活得像棵植物。一段时间下来,与他相交最密的人大多转了想法,也因此更为他惋惜。这beta是个美人,性子也温柔,难怪能讨二公子欢心。不过如今落得自生自灭的下场,这欢心看来也不过如此。连二公子都已不在意,其他人就更不必把他放在心上。听乔尼的意思,等到双胞胎出世,盛放公爵血脉的容器也就没什么用了,生产时顺便把人处理掉就是。医者仁心,留在梅自寒身边的医护们又多为omega,对弱者有天然的同理心,每每私下聊起此事时总不免叹息,即便这beta怀璧其罪,也有得是更人道的解决方法,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在萨图尔努斯,贵族在家中豢养几个漂亮的beta宠物招待宾客的风流韵事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堂堂公爵继承人,即便来日有了夫人,在外多养个beta情人又如何呢?“这就算了吧,他有什么好可怜的?”隔间里的护士们正聊在兴头上,就听得门边传来冷笑。来人面色不善,像是对前面听到的那番同情言论嫌恶得很。

“像他这样的贱民,现在全身上下吃的用的哪样不是公爵府给的?他靠身体不劳而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到将来会有这一天。”那人接着说完,就自顾自地穿过隔间进了病房。讨论被打断,隔间里陷入尴尬的沉默。有个护工认出他是前天新调来的营养师,不过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可他不也是beta吗?”看着面前合上的病房门,有人小声嘀咕道。一屋子的护士们面面相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床上躺过整两周,梅自寒才终于被允许下床,逐渐恢复一些低强度的日常运动。进入孕中期,他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迅速鼓了起来,有了点怀双胞胎的样子。折磨他已久的早孕反应平稳下来,他得以开始恢复正常饮食,这也是营养师诺里被派遣来此的原因。对于身边的医生护士们,梅自寒大多是信任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乔尼不想让他活,他如今早已命丧黄泉,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近来他还是时常觉得不适,梅自寒反思自己是否过于敏感了,他总觉得新来的营养师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分明有些敌意。

自从身体状况好转后,他的每日电视时间被延长到半小时。他依旧每天收看新闻,仿佛了解了外界的时事动向,就能为他营造出并没有被囚禁的错觉。经过几轮地毯式搜寻,警方仍然没有发现邵嘉梁的下落。他若是遭人绑架,绑匪早就该以此为要挟与他的亲友取得联系了。但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一个成年男性alpha竟在朱庇特凭空蒸发了,反而指向了最糟糕的情况。就连警方发言人在今日的发布会上也表露悲观态度,直言失踪时间越长,生还希望就越渺茫,并未顾及席间的受害者亲属,仿佛对方早就该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是邵筠自跑马场惨案后第一次出席公开场合。她一如既往地以最严肃得体的形象示人,双眼因疲惫而泛红。镜头聚焦在这个接连失去亲属的女人身上,带着同情的怜悯或是旁观的冷峻。这也只是梅自寒第二回见到邵筠,相似的面容却让他不断回想起那张从办公桌对面探出头来与他谈笑的年轻人。他不相信这个鲜活的灵魂已经归于黄土。邵筠也不相信。他听见电视里的人说,她愿意付出一切来寻回她唯一的亲人,换来的却是警方先入为主的结论。邵嘉梁曾经是高分化等级alpha,是参与过极地科考的地质学家,也是完成过越野马拉松赛的运动员,有着超越一般人的野外生存能力。而警方如此轻率的决定正在杀死她的儿子。

关于朱庇特政界与萨图尔努斯权贵间的盘根错节,梅自寒只从褚屿那里了解过只言片语。接受了十余日精心的照护,无论他的精神状态如何,他的身体状况也有了极大好转,摆脱了靠基本生理需求活着的日子,大脑仿佛上了机油,重新开始运转起来。过去听闻的,近来看见的,逐渐在他脑中汇聚在一处。他察觉出了不对劲。即便真如乔尼所言,父子间没有隔夜仇,褚屿和褚屹兄弟间的龃龉即便撇去感情上的憎恶,因为利益冲突的永恒存在,也不可能一夜间消弭。如果褚屿如乔尼话中那般只要听话地与上不得台面的beta情人切割,做回他的完美继承人,便可重获父亲欢心、大获全胜,奥斯敏一家也不至于遭此大难,被赶尽杀绝而无还手之力。褚屿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梅自寒不认为自己了解褚屿,但对此却深信不疑。或许褚屿也从没打算抛弃自己,或许褚屿很快就会来找自己。梅自寒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宁可保持痛苦的绝望,也不敢滑向虚幻的自信。他害怕希望过后又会是新的失望。

如果天气晴朗,电视时间过后,就到了梅自寒每天去院子里放风的时间。梅自寒整理好情绪,等着人来打开病房外的门锁,来者却不是往常推他出门的护工,而是新来的那位营养师。诺里身量不高,上肢肌肉粗壮结实。和营养师的身份相比,搬运器械、运送病人之类的体力活反而更像他的本职工作。与梅自寒熟悉的护工今天不在,轮椅上少了一个腰垫,车轮也毫无顾忌地碾上平日里总会被小心避开的石子路。刚经过长时间卧床保胎,梅自寒久未受过这个程度的颠簸,下腹又有些发紧,像是宫缩的征兆。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不得不扯了扯诺里的袖口,出声示意他先停下。对方当即停下脚步,仿佛同他置气一般把轮椅往碎石间一卡。“还是省点工夫吧梅先生,这里又没有别人在,“诺里像是忍耐已久般冷嘲热讽道,”收收你那副娇弱的样子,我可不是alpha,不吃这套。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梅自寒就没见过诺里的好脸色。平时照顾他起居的护工们虽不是人人都和颜悦色,但至少是轻声细语。梅自寒实在回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曾和诺里打过交道,又在什么情境下得罪过他。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枝叶稀疏的树木遮蔽着石子路,诺里站在这仅有的林荫下,因炎热而烦躁不已。他刚刚清运完堆积数日的医疗费废弃物,打包完生活垃圾,又被一竿子支来顶替今日告假的护工推豌豆公主出门晒太阳。所有的重活累活,从他到来的那天起,都天然地成为他的工作。没有人对他疾言厉色,也没有人命令他,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分配好了,因为世界本就是这样运转的,这些工作上早都写好了beta的名字。诺里原以为他早已经习惯了。他在beta贫民区的小诊所里长大,付出了数倍于人的努力,才能拿着别人丢弃的机会、捡着没人乐意做的工作从缝隙中走到今天。即便如此,他的能力也很少被认可,只能拿着扫帚站在合照的边缘,就连这一回出差,也是因为他的omega同事们厌倦了长途旅行,才最终落到他的头上。可世上怎会有这样讽刺的事?令他的同事们像击鼓传花般推三阻四,迫使他远渡重洋也得来干的工作,竟是照料一只甚至不够精致的beta金丝雀。笼中的娇妻温顺天真,看不懂那些omega侍弄宠物般的眼神。当他在与玩物的污名抗争,甚至为此付出一生的时候,还有人仍在仰着头渴望着alpha的垂怜。看着梅自寒迷茫的神情,诺里像是再也忍耐不住:“梅先生,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会去哪里?还会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梅自寒没有想到仅有几面之缘的营养师会和他主动说起这个。他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沉默和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直白而冒犯的问题像是当头给他浇下的一盆冷水。关于自己将会何去何从,梅自寒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因为总是存着对褚屿的期望,心里并不真的相信最差的结局将会发生。但如果它真的发生了,若能以自己一身换得孩子们一生平安富足,任谁看了都该称赞他一句死得其所。梅自寒怅然地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诺里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还真是舍己为人的伟大父亲啊?”诺里靠近他,用一个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是beta,他们还能不能被允许出生?你知道公爵曾有过一个beta孩子,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自从这天过后,诺里就消失了。他没有等待梅自寒的回答,就推着人回了病房,然后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梅自寒向人问起过他,被问到的人还是同从前一样做出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梅自寒从前不知道公爵府上一代的秘辛,但他很明白诺里的话中直截了当的敲打。公爵府不接受beta情人,更不接受beta孩子。如果他强行出现,也有足够的办法让他不再存在,他们从不在意孩子身上那一点不值一提的血脉亲情。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公爵才是费朗家族的精神传人。那些在褚屿的描述中仿佛远在天边的血泪终于沉重地压在梅自寒的胸口。他其实从没想过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什么性别,这个他曾最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一道催命符,随产期的倒计时一道一天天收紧。诺里把这些告诉他,已是仁至义尽。梅自寒想。但他现在还能做什么?从那场失败的逃亡开始开始,他就再没有做对过一件事。从女儿,到他自己,再到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直至失去一切。

没有出路的焦灼日子继续一天天过着,梅自寒开始在夜里失眠,而后精疲力竭在白天昏睡,作息混乱,昼夜颠倒。以至于病房里的通风管道口在凌晨被撬开时,他几乎立刻就醒了。黑夜中的人影高大熟悉,梅自寒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梦境。他听见那人的声音,盖在面罩之下显得有些闷闷的,那人说:“亲爱的,我来迟了。”

在病房内值守的护士已被另一侧降落的两个人吹入麻醉剂,倒在一边。窗外的行动信号也接连而至。已经接到人,按照计划他们应当马上离开。梅自寒刚从床上起来,像是睡懵了的,床边的黑衣人俯身将他抱进怀里,梅自寒也张开双臂,遵循肌肉记忆乖顺地环上他的脖颈。他还没走出两步,怀中的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突然不要命一般挣扎起来。“你不是褚屿。”梅自寒向后退了退,扶住身后的床栏,他相信鼻端传来水汽一般的信息素气味不会欺骗他,“你是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年幼的时候,褚屿和褚岚还并不相像。早产所致的不足之症没有平均地分摊在两人身上。褚岚一早就摆脱早产儿的名头,长得强壮健康,如同每一个alpha幼童。而褚屿始终诸病缠身,瘦小孱弱。长到两三岁时,两人的身形已半点不似双生,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对感情甚笃长姐幼弟。两人身上只剩信息素这一处相似,不用说外人,连日常照顾他们起居的佣人们都时常难以辨认信息素中是多了一分森林气息,还是少了一分海潮氤氲。到后来褚屿被早早地送往军校,离开了那座晦暗死寂的古堡污染源,一身病痛反倒不药而愈。他像竹节抽条般迅速成长,到临近成年时,他们二人终于长得一般高。相似的身形,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气味和精神力场,如果有意伪装,能一眼识破真假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不过现在,这个名单上得加上一个人了。看着面前人惊恐防备的肢体语言,褚岚悻悻地后退了几步,这个出师未捷的乔装行动难得地令她难挫败不已。不过她的反思不会超过三秒。虽然不知梅自寒是怎么发现的,但想也知道,床笫间那样亲密的距离,那些独属枕畔的秘密,哪是她这样的局外人能模仿得了的。“我是褚岚,是来这接你的,”她扯下面罩,露出利落的齐耳短发,“褚屿去引开外面的人,我们趁现在马上走,到飞行器上就能见到他了。”

梅自寒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还是得需要人协助。他的手臂虚虚地挂在褚岚脖颈,被她托在怀中。虽是情势所迫,但这场景还是令梅自寒尴尬得全身绷紧,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褚岚。好在褚岚跑得又快又稳,穿过黑暗的走廊,一路上行寻找与飞行器汇合的道路。他们来时从顶层的窗户潜入,破坏暖通管道到达病房。根据另一边传来的信号,他们已成功按计划将火力引向远处,但建筑物内却静得诡异,判断不出来时的轨迹是否已经暴露。在最前方探路的人去而复返,对面前的一行人摇了摇头。他们只见过疗养院建造之初的平面设计图,并不熟悉现在的内部结构,几次有限的侦察也只刚够他们确定潜入与交接点位。如今一切都需要褚岚的判断,尽管这判断如同在一片泥沼里寻物。

“四楼最西侧的窗外的位置,飞行器能够悬停吗?”刚才还在她的怀里不好意思得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人突然开口问道,褚岚有些惊异地向他看去。梅自寒听见了他们讨论里的犹疑。明明他才是最了解地形的人。他观察了这样久,就是为了等待可能到来的今晚,但却没有人问问他的意见:“从半个月前,医生允许我每晚去花园散步开始,我每晚都确认过,四楼西侧从没亮过灯,应该是一块暂时废弃的区域。尽头的房间有两扇相连的窗户,如果全部破开,人应该可以通过。”

“现在是凌晨一点零八分,”梅自寒对着紧急出口灯看了一眼手表,“夜间巡逻的人与白天不同,他们的靴子踏在木质地板上时有一种特殊声响,每回经过病房上方我都能听见。每晚零点到六点之间有五轮巡逻,现在接近第一轮的末尾。在这个时间,他们应该位于二层和一层之间。”

几束目光灼灼地盯着梅自寒,有些仍然惊诧,还有些则将信将疑。梅自寒不由得抿了抿嘴,心里完全没底。他好像说得有点太多了。他不知道褚屿当时是如何向褚岚提起自己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如果褚屿真的把人都引开了,疗养院内只有这一队巡逻,那现在正是我们去四楼最安全的时机。而且一定要快,等他们发现一层病房的异样,发出警报,可能就麻烦了。”梅自寒迟疑片刻,话既然已经说了一半,他还是将所有顾虑和盘托出。

褚岚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很快就做了决断。一行人各司其职,后方的人与飞行器联络确定新的会合点,前方的人继续潜行引路。褚岚一手托着人,一手攀着软梯登上飞行器时,梅自寒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恐高症都要发作了。不过好在这一路撤退得相当顺利,之后该去哪他也顾不上了。因为褚岚刚放他下来时,他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响,远得像是从梦里传来,与双脚刚落地时来不及站稳的眩晕糅合在一起分不清真假。梅自寒不自主地摒住了呼吸,他确定了,他听见了梅时雨的声音。

今晚营救的核心目标已经达成,现在就剩到达先前约好的地点和褚屿会合,便可收兵返程,飞行器上下都放松下来,充满了愉快的空气。飞行器机舱不大,人员却不少。褚岚在军中没什么讲究,去驾驶室确认完飞行计划后,就在机舱里找了个地方坐下,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哭成一团的父女俩。她曾听闻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侄女的美名,她的一切错处都被归咎于alpha与beta的错误结合,以至于小小年纪就顽劣异常,把乔尼折腾得没辙,不得不跑去冰湖城绑了一个beta保姆来。但如今看她像没骨头的章鱼一样贴在爸爸怀里的样子,似乎又和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并无不同。

梅自寒哭得很安静,抱着孩子默默流泪,看得一旁的保姆也悄悄地抹了抹眼睛。这beta长得很可口,人也聪明细心。褚岚一边看,一边无比自然地点评起来。不过为了一点兴趣就去和褚屿争抢,显然并不值当。梅自寒刚被解救出来,又马上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一时慌乱紧张喜悦百感交集,腿脚发软在地上坐了半天,才有人七手八脚地扶他起来,送去座椅休息。身高不够矮,体格也不够纤细,是beta的典型相貌。褚岚的目光逡巡一圈,又看向他的腹部。这么大的肚子,怕不是快生了吧。手里抱着的还是个小不点,肚子里怀的就已经这样大了,褚岚在心里啧了一声,脸色沉了下来。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想,过早地把褚屿送进军校果真后患无穷。心性再善良的孩子,被送进这台吃人不吐骨头的机器,在远离人类文明的变态培养皿里度过了人格形成最关键的几年,无怪乎会长成如今这样品种不明的禽兽。即便是最亲的亲人,一个成年人的性生活也不该由她来管。但全星系没人不知道,男性beta本就不适合生育,更不用说频繁的产褥期性交。褚屿曾得意显摆过的娇妻幼女的幸福生活图景在她心中可信度急剧下滑。如果这beta真的遭到强迫和虐待,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约定的会合地点位于疗养院以西,褚屿队里的通讯官也给出过确认信号。但等到咖啡都冷了,也不见任何动静,机舱里的气氛逐渐凝重。他们此番闯进乔尼的地盘救人,并不是为了自投罗网,比解救人质更要紧的是不留痕迹地撤退。为了增加作为诱饵的灵活性,褚屿驾驶的是一架小飞行器,无法进行跨行星航行,更不用说虫洞跃迁,这意味着他一旦未能登上飞行器,便没有逃离的可能。计划的跃迁时间一分一秒逼近,连梅自寒都察觉出不对劲,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驾驶室里的褚岚。保护好自己的力量,以待来日,是他们共同信奉的生存准则。褚岚低低地骂了一句,她生平最恨做选择,但总是有数不清的进退两难。

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通讯器红灯亮起,他们终于收到了今夜第一条褚屿的信息。但从听筒传来的却是副机长的声音:“着陆架已开启,请求接收,请求医疗队紧急救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褚屿的那一天。那天他穿着拘谨的衣装,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笨拙地试图说服所有人相信自己的方案才是最佳选择。褚屿就远远地坐在他的对面,无论梅自寒怎么看,都看不清他的神色,像是高高在上的裁决人类命运的神。梅自寒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遥远的星星也有落在身边的一天。如今他闭上眼睛,能想到的都是褚屿近在咫尺的脸。有朝他笑的,有不耐烦的,有温柔的,有讥嘲的。有自己坐在褚屿身上被顶得腰酸腿软,濒临高潮被按住后脑接吻时突然放大的面孔。还有在研究所楼下的树荫里,褚屿扶着孩子的胳膊遥遥招来的手。可他唯独没有见过褚屿现在这个模样。从他被从接收舱里背出来,到医疗队将他推进治疗室关上大门,他始终安静地躺着,连被触碰时的反射都不曾出现,散发着熟悉而宁静的死气。

褚屿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外伤,仅有的几处瘀伤和擦伤还未经处理就已经开始愈合。随队医生检查了他的气道,又听了心跳脉搏,摇了摇头,向褚岚请求调用机上精神力接口进行刺激测试。褚岚还在驾驶舱里,神色凝重,身边围了一圈人,为首的副机长正向她汇报行动始末。最刚开始时一切都非常顺利,疗养院的布防看似严密,实则一触即溃,他们甫一出现,就马上吸引了全部据点的火力,为褚岚腾出救人的隐蔽空间。但到他们该撤离的时候却出了岔子,几条计划的航线都被切断。这并非因为情报泄露,纯粹是对方采用了人海战术,包围圈内的火力越打越猛,占据了所有的方向。“当时的状况明显不对劲,”副机长急切地补充道,“上尉那时认为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今晚真正的攻击目标是他。”

褚岚越听,眉头愈发紧锁。褚屿带的人虽少,但每一个都是战术与实战兼备,从萨图尔努斯陆军里万中挑一的精锐。即便包围的人数倍于他们,也不可能弥补悬殊的精神力场差异,突围只是时间的问题,褚屿也从不会打毫无准备的仗。况且情况如果真如他所描述的这般危急,为什么仅有褚屿一人昏迷不醒,而其他人则毫发无伤?这番情真意切的陈词拿去骗骗不知军中内情的梅自寒还可以,想要骗过她简直是痴人说梦。副机长看出褚岚眼中危险的怀疑,便更加急迫地自证清白:“为了尽快汇合,最后决定向西南方向突围,在途中遭遇强攻,底部的手动救生门被破坏,在机械员修复前有四个人潜入了飞行器。我们原以为舱门一关,控制这四个人就如同瓮中捉鳖,但没想到这正是他们的目的。”

“他们不仅戴了信号屏蔽器,机上探测器监测不到他们的位置。当他们潜入到驾驶舱的时候,我的精神力场也没有明显波动。他们四人的分化等级应该在我之上,甚至不低于上尉。”四周的人似乎都静了下来,副机长接着说道,“当时驾驶舱内除了我们还有三名队员。一旦开始交火,那些人就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但那四个人很快同时引爆了腺体。在场所有人的精神力场都收到了剧烈的瞬时冲击,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领航员小靳当时都吐了一口血。但好在不到半分钟就恢复平衡了。”

“但上尉却一直没有醒。刚开始我以为是他的分化等级高,所以紊乱后平衡重建的时间更长,但再长也不可能有这么久。而且自从潜入者上机后,航道上的攻势马上就弱了下来。今晚的所有圈套,就是为了送这几个人进飞行器。所以我当时擅作主张,撤下了上尉的精神力接口,由我全权驾驶,好让飞行器全速前进。只有尽快回到这里,才有机会救上尉。”

四名自杀式袭击者的遗骸刚从小飞行器上运送下来,被放在治疗室旁。不用等褚岚发话,便有人主动领命前去查看。副机长所言乍听之下可信度并不高。作为次高分化等级的alpha,能让他难以察觉的人,放眼全星系就已并不多见。而能让褚屿都着了道的就更是凤毛麟角。高分化等级的alpha和omega几乎都集中在萨图尔努斯,非富即贵,是跻身萨图尔上流社会的金钥匙。如果只有一个兴许还有可能,能让四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甘当人肉炸弹,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天方夜谭。

但这四个人确实都是高分化alpha.人虽然已经死了,但腺体内尚有还未分解的信息素。机上仅有两台手持信息素检测器,由不同的人独立操作两次,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治疗室内的第一轮精神力刺激也已经结束,医生一打开门,半架飞行器的人就随着褚岚一同乌泱泱地跟进了治疗室。梅自寒被隔在人群外面,当前有更要紧的事,没有人顾得上安排他的席位。虽说是医疗队,但实际上也不过只有一位医生、两位护士。精神力场的诊疗是医学界最精细未知的领域,这唯一的医生并非信息素专科医生,面对成因尚不明朗的精神力创伤,她不敢妄下断言。腺体自爆是一种极罕见的攻击方式。不仅过程痛苦,而且攻击效果微乎其微,能造成像副机长所述的短暂眩晕就已是极限了。只有在攻击者的精神力等级远高于被攻击者的情况下,才有造成精神力场创伤的可能。但褚屿褚岚二人已经是接近全星系最高的分化等级,何来数倍于他的更高等级?

治疗室内正在一筹莫展,就有人从外间急急地挤进来,说梅先生情况不大好。梅自寒刚刚扶着墙吐了一场,脸色还有些白,他当时着急让人去告诉褚岚他想起了一些重要信息,但传话的人显然忽略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飞行器上没有尸检的条件,三轮信息素检测核验过,负责收殓的人趁治疗室旁的人群散开,合力将四具遗体翻过身装入尸袋。梅自寒从褚屿事发以来就被遗忘在一旁,他刚想去治疗室门口看看究竟,浓烈刺鼻的煤焦油味就随尸身翻动扑面而来,恶心的反胃感如同条件反射般接踵而至。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无论是被困永冻湖上倒数死亡的刺骨寒冷,还是被关进疗养院无限期拘禁时令他夜不能寐的惊惧,这个气味每一次出现,都有坏事发生。这是腺体改造计划的气味。

梅自寒终于被从外间请了进来,以腺体改造计划相关知情人员的身份。四名死者的腺体被重新逐一检查,尽管经过自爆,但依稀能辨别出褚屿的调查报告记录相吻合的特异性改造手术痕迹。特异性改造尚且还不算是一种高效稳定的武器,而针对褚屿的精神力场进行的改造就更是难上加难。褚屿昏迷不醒的原因有了些头绪,治疗方向也明晰了起来。他的腺体遭到特异性破坏后,无法自行合成足量信息素重建精神力场平衡,失衡的精神力场又会使腺体损伤进一步加重,如此就陷入恶性循环。但如果及时介入,尽早输入足量的亲缘信息素协助重建,避免精神力场枯竭,就有望为他的腺体争取自我修复的时间。而谁能为褚屿提供亲缘信息素?“对于已婚alpha而言,最优质的亲缘信息素自然是来自标记后的伴侣。“医生说到此,不着痕迹地看了梅自寒一眼,”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患者的父母、子女和兄弟姐妹也是良好的信息素供体。“

相对于注射信息素提取液,在封闭的小空间内进行信息素气体浸润是更加温和可控的方案。停在接收舱内的小飞行器机舱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封闭空间。事不宜迟,褚岚一拍板通过了医疗队的治疗方案,之后的事便逐级分派了下去,飞行器内变得异常忙碌。梅时雨哭过一场,刚被科琳哄着睡下,就又被爸爸抱起来,迷迷糊糊地套进外衣里,和装着辅食水壶纸尿裤的背包一起被交到素未谋面的姑姑手中。梅时雨虽然年纪尚小,信息素稀薄,但同源信息素的相互作用能大幅增强浸润效果,她的存在必不可少。梅自寒陪她到接收舱,小飞行器的机舱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分割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一起生活过,有过几个共同的孩子又如何。门内是褚屿和他的家人们,而门外的梅自寒永远是陌路人。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连信息素都无法提供的伴侣的心情。梅自寒拍了拍脸,试图振作起来,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虽然飞行计划与跃迁设置都已提前敲定,机务人员训练有素,各司其职,不会出大问题,但飞行器上的两位指挥者如今同时进入封闭状态,还是留下了一件难办的事。他们此行飞往马尔斯,将停靠马尔斯首都郊区核电站营地休整。核电站目前的实际掌控者是马尔斯独立同盟军的科学主管。科学主管其人行事谨慎,对与萨图尔努斯有关的一切都有极强的戒备心,而他偏又是同盟阵线创始人之一,他的意志对决策有着很大影响,是同盟阵线里最难啃的骨头。因此前期的接触颇为艰难,即便现在同盟阵线已有马尔斯三座核电站在手,在早期的占领行动中有过几次成功的合作,迄今为止也只有褚屿一人与他有过单线联系,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如今双方信任加深,才有了这头一回的实际接触。而这回重要的初次正式会面,若是两位指挥官同时缺席,便显得过于有失诚意,恐又失信于人。如果情况真的足够糟糕,褚屿无法在降落前苏醒,就得找个身份相当的人代为出席。褚岚想,飞行器上倒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这个担子是梅自寒主动揽下的。褚岚刚讲完背景信息,还未提出请求,他就应了下来。他也是马尔斯人,让他来沟通,更容易获得同胞的信任。而且他还怀着孕,马尔斯人向来爱护婴儿和幼童,想必也不会伤害他的孩子。不需褚岚说,梅自寒就知道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褚岚列举了他的诸多优点,唯独没有提及问题的核心,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可以代表褚屿,该怎么代表褚屿。小飞行器舱门关闭后,便有人带着梅自寒去休息室里,为之后可能的会面梳洗更衣。机上没有适合他的衣服。即便换上了最大尺码的制服,硬挺的布料仍是在他的腹部勒出一个滑稽的曲线。没有了宽松病号服的遮掩,高耸的孕肚一览无余。梅自寒终于明白了褚岚的意思。他不需要有任何身份。他是一个怀孕的男beta,是一个被萨图尔努斯人占有过的马尔斯人,这就已经足够。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不想当一个没用的人,梅自寒松了松制服的纽扣,以获得几秒顺畅的呼吸。他救不了褚屿,也不会驾驶飞行器。他不能什么都做不好。

飞行器降落在马尔斯的时候,接收舱里的治疗还没有结束的迹象。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备用方案有条不紊地马上启动。梅自寒从未设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马尔斯。一年前离开的时候,首都的天气似乎还没有这样热。他站在机舱大门后,人群在他的身后,来自停机坪的热浪随着降下的舱门翻涌而至。过于贴身的衣服让他始终有些不适,梅自寒扶住旁边的栏杆,思考着根据礼节,此时是否该由自己先带人下机。他正迟疑间,对面来人却突然加快步速走上前来。

“怎么是你?”王述终于看清对方的脸。这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她不可能认错。王述的目光扫过梅自寒慌张无措的眼睛,清瘦的脸颊,蹩脚的萨图尔努斯制服,最后落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她的脸色白了白,声音也沉了下去:“梅自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自寒当时之所以怀着身孕离开马尔斯远走朱庇特,就是为了逃避身边人对于他私生活的指摘。尽管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甚至在中央大学核泄漏危机时为他带来了更大的非议。他原以为自己总能在回到马尔斯之前做好心理准备,重新开始,但绝不是在此刻,以这种状态,面对他最不愿见到的人。他曾听褚屿提起过马尔斯同盟军里的这号人物,转述中的王述性情固执,说话直来直往,一视同仁地拒绝与所有alpha谈判,反对接受任何来自萨图尔努斯的合作。虽然不知道最终是什么让她的态度发生松动,可能是褚屿褚岚无条件送上的三座核电站实在令同盟军无法拒绝,但她始终没有放下警惕。如今她的戒备全部坐实了,证据就在眼前。护送梅自寒下机的所有alpha都被留在原地,连贴身照护的医疗队员也不例外,目送着梅自寒一边极力表示“一切无碍”一边被来人气势汹汹地挟持离开。褚上尉由于身体原因无法露面,而由他的情人代为出席,乍一听似乎合理,但放进现实处境里,让被来自宗主国的alpha占有过的怀孕马尔斯beta去接待他的同胞们,相比于友善,更像是挑衅。相似的猜想在人群中蔓延,但谁也没说出口,只是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梅自寒不知道如何面对恩师,王述也暂时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梅自寒被请上车,塞进后座,王述一路都当他不存在,照常处理着工作、向下属传达着指令,以至于他们还没回到营地,更衣室就已为梅自寒准备好了。脱下过于紧绷的萨图尔努斯制服,换上宽松的便装,梅自寒看到外套的挂钩旁边甚至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套孕晚期适用的托腹带。他之前从没用过这个东西,磨蹭半天也没把托腹带系清楚,不得不提着带子出来。王述就在外面等着他。

从王述见到褚屿的第一面起,就对他没有一点好印象。年轻气盛的顶级alpha,即便是放下身段谋求合作,也难掩骨子里的骄矜自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符合她对萨图尔努斯贵族的一切刻板印象。像他这样的alpha,就算有未婚妻,在外养几个情人也不足为奇。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梅自寒。王述回想起梅自寒刚在军事基地待过半年,一回学校位置都还没坐热就急急忙忙去了朱庇特,到如今坐着褚屿的军舰从朱庇特回到马尔斯,一切都连得上了。只是中间梅自寒又曾莫名其妙寄来过一封辞职信。那时正逢核试验失败,废料泄露殃及校园。她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还没细看过梅自寒寄来的材料,夹在里边的信便不翼而飞了。事后她做过仔细的排查,在丢失期间唯一一个与信有过接触机会的外人是褚屿。平日在人前端着一副贵族做派,背着人偷起东西来倒是也毫无心理负担。王述回想着当日的细节,哑然失笑。一个写了长篇大论给完全不无辜的人开脱,另一个趁乱偷走辞职信。好一番两情相悦情真意切。可褚屿是什么人?这哪里是梅自寒能玩得起的游戏。

身外的衣装容易更换,但肚子里的罪证无处可藏。梅自寒又一次站在王述面前,依然窘迫不已。好在王述适时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拿过他手里的托腹带,径直到他身后替他戴上系好,为支撑孕肚而负担过重的腰肌一时间松快不少。事已至此,她还来得及说些什么呢?梅自寒听到耳边传来王述微不可察的叹息。他听到王述问:“他对你好吗?”

梅自寒没想到王述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的心里也全无答案。褚屿喜欢自己吗?从一开始的威胁强迫,到后面三番五次的不告而别,虽然也有过那么几回,褚屿如天神般降临解救自己于水火,但追根溯源,如果不是因为褚屿,他本就不会陷入困境。如果这样也算待他好,那就没有什么行为能称得上坏了。梅自寒还在思考措辞,王述就已从他的神色里得到了答案。她接着问道:“那你爱他吗?”

在梅自寒面前,王述从不是位严厉的老师,他过去鲜少被这样逼问过。他想说不知道,但他心里明白这绝不是真实的回答。或许是从给褚屿准备生日礼物开始,或者是误打误撞尾随褚屿回家的那晚,又或者更早,从他见到褚屿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深陷其中。即便是一次又一次失望到极点,只要褚屿向他招招手,他又会忘掉一切回到他的身边。他全心全意地爱着梅时雨,也期待着腹中双胞胎的降生,不只因为他本就喜欢小孩,更是因为这是他和褚屿的孩子。他实在羞于面对这样的自己,但拙劣的掩饰经不起审视,赤诚的心意被太阳一照,就展露出灼热明亮的原型。他自始至终都爱着褚屿。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心,他不想欺骗王述,也不愿欺骗自己。

梅自寒似乎什么都没说,但王述已经获得了她想要的回答。以两人悬殊的地位差异,若是褚屿主动展开攻势,放眼全马尔斯也难有beta能够抵挡。于褚屿而言唾手可得的,或许就已是梅自寒前半生闻所未闻的繁华精彩。如果梅自寒轻易被光环所诱,从此踏入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便如同一脚踩空。一时的伤心困苦并不可怕,一生很长,总有顺境逆境。但可怕的是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人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能仰着头等待他人垂怜,被动接受命运的到来。好在她最喜欢的学生没有让她失望。“世间之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你愿不愿意。”王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过去那样,“走吧,我们去会客室。褚屿醒了,在那里等你。”

离开王述的办公室,穿过走廊就是会客室。褚屿信守营地的规矩,没有带人随行,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临时建筑的地面被两人踩过,发出嘎吱的异响。会客室的门板极薄,即便是关上锁好,两人一走近,房内的争执声便清晰可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房门里传来褚岚质问的声音,“我之前还以为能被你看上的人会有多特别,今天一瞧,原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但是不够普通怎么能行呢?褚屿,你还记得开始调查爸爸死因的那一天,我们是怎么说的吗?你忘记了。我们那时候约定,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卷入复仇。公爵最看重血统,你就和最普通的beta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把高分化的家族血统污染个干净。公爵还看中声名,让我猜猜,要是你家小情人生了beta,下一步你还应该把他们公开。最好是先被人无意中发现,然后再把消息一点一点透露出去,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逼得公爵府也不得不承认,好狠狠打一把他们的脸。好一个一石二鸟的绝佳计策,但是那个beta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利用?”

走廊里的二人都停住了脚步,王述回头看了看梅自寒,神色不明。会客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而后才传来重物砸碎的声响。褚屿怒极反笑,声音也跟着沉下来:“我平常和谁上床,上床的时候在想什么,还不劳您挂心。逼公爵府承认这样的事可真是说笑了,现在还没人能做得了他的主。再说梅时雨姓梅,和公爵府有什么关系?梅自寒肚子里那两个没名没姓的,谁知道是哪家的崽子。你最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褚屿冷笑道,“你现在可以放一百个心了。没有人能影响你的继承顺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走廊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梅自寒有些喘不过气,心口钝钝地发麻。他伸手扶住墙,转身就要往回走。他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他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但王述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一手拉着他的手腕,一手在会客室的门上重重地扣了两下,不等室内的人回答,就带着梅自寒不由分说地走了进去。会客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突然的闯入而中止。争执的核心已经到场,褚岚也不愿在当事人面前继续吵下去。“你明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相比于褚屿,褚岚的情绪控制能力显然更胜一筹,“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良心好受一点,那你就继续吧。”她丢下这句话,看也没看褚屿一眼,径直离开了会客室。

褚屿还站在窗边,脚边是碎裂的玻璃。梅自寒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被牵到褚屿面前,王述看了看相对而立的两人,安慰般地揉了揉梅自寒的肩头。梅自寒听见王述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她先在外边等,然后身后传来门合上的声音,会客室内又归于宁静。

时隔数月,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相见。梅自寒比从前更加憔悴了,他过去费心费力照料调养,好容易给人养得圆润一些的脸颊才没过几月就瘦了回去。褚屿看哪都觉得不对,唯独肚子是对的。又圆又鼓,沉沉地坠在身前,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这是梅自寒为他怀的孩子,褚屿的心里升起一种隐秘难言的感觉。这个消息他原本早就知道了,但又像是第一回听说。一份他只敢在梦中肖想过的礼物竟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仿佛一不抓住就会马上消失。他不再打算抑制内心的冲动,走上前去马上把人拥入怀中。

梅自寒的双脚离开地面,一声惊呼还未发出,就被柔软的唇舌堵回喉咙里。褚屿过去情动时也总是这样吻他,海潮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压得他动弹不得,却又沉迷其中。灵活的舌头趁虚而入,撬开齿关,剥夺他口鼻间所有氧气。待到梅自寒缓过劲来,已经肿着上唇同褚屿一道躺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身下枕着几块简陋但还算柔软的坐垫,手臂也亲昵地环在对方的颈间。褚屿的脸还埋在梅自寒的肩窝,传来的说话声闷闷的,他说:“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马尔斯陪着你,好不好?”

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好好谈谈的姿势,梅自寒缓慢地回过神,推了推身上的人。褚屿从善如流,托着他的膝弯,抱他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才刚将人哄好些,断不能放梅自寒坐到遥远的谈判桌另一端。刚才同褚岚的对话,他不知道梅自寒听见了多少,但他并不为先前所言而后悔。他与褚岚再如何信任无间,那个本就错置的继承顺序仍然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心结。他既已做出选择,就该给褚岚最明确清晰的回答,消除她的所有顾虑。而且即便仅从字面上理解,他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梅时雨属于梅自寒,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如此。孩子天然地属于孕育哺育他们的人。不用说公爵府,即便是他本人,也不能将孩子从梅自寒身边夺走。他想留在梅自寒和孩子们身边,于是请求梅自寒让他留下。他知道梅自寒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当时在冰湖城我也并不想不告而别。只是核电站事发突然,测试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步骤,一旦中止就是功亏一篑。如果不是当时及时赶回斡旋,这里的一切当时就已经暴露,所有计划毁于一旦。”褚屿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于是便从头讲起,“我离开前知会过奥斯敏,他一直知道你的存在。原以为有他在,即便你被公爵府找上,也是在他的地界里,至少能保护你和孩子安全无忧。但没想到他早已自身难保,他的仁慈果真害死了他自己。”

“褚岚后来带人去朱庇特的时候,枪击案已经发生了几天,只来得及救回邵嘉梁。也是他命大,中了两枪都没伤到要害,硬是带着伤逃进附近的森林,在里面藏了三天两夜。褚岚费了好大劲才找着他。”褚屿的拇指抚过梅自寒的侧脸,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其间凶险,“褚岚把他带回了萨图尔努斯,秘密送进陆军医院。没有人比他们更擅长处理这种伤情。邵嘉梁现在命是保住了,但人还不太好。之后能恢复到怎样,就看他还能不能接着硬气下去了。”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比你和孩子们更重要。”褚屿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仿佛这番话已经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思考了许久,终于等到说出口的这天,“公爵府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在离开那天就发誓绝不会再回去的地方。如果不是六岁那年被死马当活马医送进军校,我应该早就已经死在公爵府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彻底地离开,当时来马尔斯修主持项目是,后来去朱庇特调查是,包括那个所谓的婚约也同样如此。索菲和我只在小时候有点交情,我需要借她的身份获得在她的家族里的便利,而她也要用这个婚约拿到她想要的东西。现在我们都获得了各自所要的,合作结束,解除婚约的消息这几个月就会公开。”

“所有的事都在计划中,唯独遇见你在计划之外。”褚屿紧了紧环在梅自寒背上的手臂,但却不愿意看他的表情。面对梅自寒,褚屿一向胸有成竹,但在剖白心意的此刻,也不免紧张起来,“从很早以前,我就明白我不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但直到有了你和梅时雨之后,我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人生。我从前在公爵府里拥有的一切,头衔、权力和永无止境的痛苦,都将由更适合它的人接管。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我很快就要失去所有头衔身份。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alpha,你还愿意带他回家吗?”

梅自寒第一次带褚屿回家,是在那个错误的生日之夜。在那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可如今再回想当时的痛苦,梅自寒却是一点也想不起了。他当时喜欢褚屿什么呢?梅自寒扪心自问。因为长得好看,气味好闻,以及在后来的夜里每每把他折磨到濒临崩溃的欢愉。等到他知道褚屿究竟姓甚名谁时,梅时雨都已经在肚子里了。他不可能不在乎褚屿的身份,但是弗雷德里克公爵这样贵重的头衔,于他而言始终只有惊而无喜。如果褚屿只是一个普通军官,只要他们彼此相爱,梅自寒愿意放下一切随他去任何一个星球,他相信自己有在任何地方重新开始的能力。但褚屿不是。他无法想象他们能有怎样的未来,即便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都未敢奢望过地久天长。经过这一遭,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公爵府是个什么样的所在。连褚屿父亲那样的贵族omega都难逃被折磨致死的结局,更遑论他这个本就为人所不容的beta。但现在褚屿却突然说他要离开公爵府。那颗偶然降临的星星说他要永远留在这里,尽管星星并非为他而来。但这又如何呢?梅自寒不在乎,他只知道这颗星星终于将要归他所有。梅自寒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回应。他说他愿意。

梅自寒不过是迟疑了几秒,褚屿却觉得过去了十年。等得涨红了脖子,才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他从未怀疑过梅自寒有多喜欢他,只是热衷于一次又一次的确认。不过这一回,他急急地去寻梅自寒的唇,对方却还是一副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个缠绵的吻都拉不回他的注意力,啃咬的力度不由得逐渐加深。“在想什么呢?”褚屿佯怒道。

梅自寒上一刻还在接受深情告白,下一秒就惨遭攻击。“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他舔了舔受伤的嘴唇,舌尖传来的疼痛倒是真实得很。他回过神看向褚屿,又自顾自笑了:“你知道吗,在去朱庇特之前,我已经看好了新校区附近的房子。当时都还没建好,学校就有不少老师交了定金。我那时候想着,等我回来入职拿到安家费,再加上之前的存款,正好够付一套小两房的首付。等梅时雨长大一些,她就该有自己的房间了。小区离附属小学就隔了两条街,她上学也方便。”

“当时以为刚刚好,现在看来却是完全不够用了,不过你别担心。”梅自寒捉住那只偷偷伸进自己衣服里作乱的手,郑重地拍了拍,要他放心,“从小时候开始,我爸妈每年都会给我存一笔钱,妈妈总说是留给我结婚用的。但是我知道即便我永远都不结婚,他们也会在我最需要的时机把钱交给我。现在这个时机到了。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孩子的。梅时雨又这么可爱,等他们见到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我再和妈妈好好谈谈,他们会理解我们的处境的。”

梅自寒说得认真,褚屿也停了玩闹的心思。梅自寒像一只筑巢的雄鸟,小心翼翼地将收集已久的亮晶晶宝石一件一件排开,向伴侣展示求偶的诚意。但褚屿并不为此而喜悦,莫名的焦躁反而不受控制地蔓延上来。褚屿知道,像梅自寒这样一个体贴负责的beta,和任何人结为伴侣,都能举案齐眉相守到老。而这个伴侣从来就不是非他不可。和全星系任何一个alpha相比,他唯一的优势无非是多占了梅自寒孩子们的父亲的身份。但这也不算什么。若不是梅时雨的分化等级引发警报,打破了既定的人生轨道,在梅自寒原本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梅自寒从没打算向自己求助,甚至没想让他知道。即便到了今日也是如此,无论是经济窘迫还是处境困难都只打算一个人扛,仿佛他只是梅自寒家的房客。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了褚屿的内心。他倒宁可梅自寒是那种大着肚子找上门来哭哭啼啼地缠着他负责一辈子的beta,也好过如今这样温柔地笑着说一切都好,仿佛就算他明天就英年早逝,梅自寒也能马上擦干眼泪,独自开启新的生活。与被贪图财产权势相比,不被伴侣需要才是身为alpha的人生头等失败之事。一旦习惯了拥有,得而复失的痛苦将远胜从未拥有万倍,哪怕这只是想象中的失去。

光是愿意还不行,褚屿想。他仿佛全然忘记了当年抛弃梅自寒,留下孕夫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待产的人是谁。他得想个办法,让梅自寒永远都离不开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年以前梅自寒离开马尔斯时曾是个秋天,一年后的如今也同样。黑夜逐渐取代白昼,两人不过是在会客室里连亲带抱黏糊了一阵,窗外就已暮色四合。王述早已不在门外等候了,一早就同褚岚一道离开去了实验室,和她从前每一回一样。核电站核心区域出入口每日夜间关闭。褚岚的飞行器以及大部分随舰人员都留在核电站外圈原地休整,梅时雨也被留在舰上由专人照料,褚岚留了口信,等明天一早就把孩子送来。只有褚屿的私人小飞行器被特意取下,停靠在会客室附近,仿佛替她说完了那句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逐客令,让他爱去哪去哪,不必再插手后续事宜。

褚屿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恨不得今晚就和梅自寒远走高飞。不过平白被送上一个清净不被人打扰的二人空间,对于一对小别重逢的爱侣而言,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褚岚难得贴心一回,褚屿想,他实在没有任何拒绝的的理由。

小飞行器内陈设一如既往,是他们在冰湖城住处的翻版。什么都没增加,也什么都没减少。梅自寒熟门熟路地洗过了澡,一窝进被子里就再也不想起来了。一天之前他还是疗养院里的阶下囚,被困在病床里不安地等待自己的命运。短短一天之间,他不仅见到了梅时雨,还从朱庇特回到马尔斯,重见恩师时虽难堪不已,但幸而被她推了一把,才得以站在褚屿面前,亲耳听他说打算离开公爵府,从此和自己在一起。褚屿把温热的营养液端来递到他手边,又无比自然地摸进被子里,把他的小腿捏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按揉着,缓解他因怀孕所致的轻微水肿。梅自寒已经饿过劲了,生平第一次觉得人类饲料营养液也能如此美味。这一天跋涉奔波,乍悲乍喜,他原先还不觉得累,如今置身于安全熟悉的环境,如同一只回到巢穴的小动物,困倦不受控制地占领了他的大脑。褚屿安静地坐在床边,像个从不打扰客人休息、兢兢业业的按摩师傅,只是服务范围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按摩手法也愈发放肆,从脚踝按到小腿,从膝弯捏到大腿,直至揉上他的胯间。

梅自寒觉得这一天已经足够累了,但褚屿觉得还不够。褚屿替他褪下裤子时,梅自寒还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身体却有着自己的肌肉记忆,顺着褚屿的动作曲起双腿,邀请着他继续探索。梅自寒的上衣被推倒胸口,腹部皮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一个湿润的吻就印了上去。褚屿终于拆开了这份专属于他的礼物,温热的,柔软的,他的脸贴在上面,相触的皮肤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肚子里住着他的两个孩子,是梅自寒被他占有过,而且愿意被继续占有的证明。与梅自寒最初得知孩子的存在时的惊讶不同,这一切始终在褚屿的意料之中。无论是beta还是omega,经历自然生产后都会有一段生殖腔口尚未完全闭合的易孕期。他们又有过频繁的无避孕措施性生活,这两个孩子明明来得理所当然。褚屿承认自己曾经居心不良,占据信息优势却从未向梅自寒透露半分。但若没有梅自寒自己允准,他的目的也无法如此轻易达成。褚屿回想起过去每晚梅自寒在他身下的难耐呻吟,他最多只能射进梅自寒的生殖腔口,如果不是生殖道在高潮的收缩中将精液送进那处更深的所在,生殖腔里怎会又一次住进新的房客。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beta天生了一副淫荡的身子。褚屿这么想着,不由得越发口干舌燥。原本轻抚着孕肚的手一路向下,他低下头,埋进身下人的双腿间。

全身上下最要紧的部位被骤然含进湿热的口腔,梅自寒当即睁开双眼惊叫出声。褚屿知道梅自寒早就醒了,不被这么一吓,不知道还要装到几时。灵活的舌尖从柱身舔到顶端,将仍然不停外溢的清液卷进口中。光是捏捏腿就这么湿了,却还要闭着眼睛装睡蒙混过关,梅自寒在床上总是口是心非,褚屿想,还好自己及时给他脱了裤子亲口检查了一番,不然又得被他骗过去。虽然这早已不是第一回被褚屿口交,但攀升得过于剧烈的快感仍是让梅自寒惊惶不已。他的衣服已经被褚屿脱了个干净,赤裸的皮肤在炽热的空气里战栗。高高隆起的肚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看得见褚屿在他腿间起伏的侧影,但怀了孕的身体比往常加倍敏感,他甚至能感受到褚屿舔舐自己性器时舌面的突起,洒在囊袋边温热的鼻息。褚屿一向懂得如何在床上取悦拿捏自己的beta,他从梅自寒愈发短促的喘息中捕捉到了高潮的信号,更深地放松了咽喉,口腔紧贴包裹柱身。梅自寒再也承受不住,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嘴边溢出变调的呻吟,交代在了褚屿口中。

梅自寒仰面躺在床上,还在释放后的空虚里出神,就让褚屿捏着下巴抬起头,被强迫看清吞咽的每个细节。褚屿不打算给梅自寒更多放空的时间,一面解开自己的衣服,一面支使梅自寒自己翻个面侧身躺好,然后从后方抬起他的一条腿,用手指插入后穴。久未被人造访的穴道已经在高潮中湿透了,热情地迎接着来客。褚屿把先前准备好的润滑液丢到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屈起指节按揉穴道内熟悉的硬质凸起,模仿着交媾来回抽插。梅自寒的后穴早已被操熟了,光是被用手指玩弄,刚刚才射过的性器就受不住刺激,再次昂扬地抬起头,难为情地硬在腿间。褚屿知道时候到了,有条不紊地抽出所有手指,完全勃发的下半身贴上梅自寒的身后,冠头蹭过穴口,却不着急插入。他拿过梅自寒正抱着肚子的手,引向自己胯下。“忙了这一天,现在有点累了,”褚屿合拢梅自寒的手指,让他握住自己的性器,“实在是累得插不进去了,宝贝能不能帮帮我?”

方才还在被细致地疼爱的后穴突然间空了下来,梅自寒仿佛从美梦中惊醒,正要回头问个究竟,手里就被塞进一根灼热烫手的肉棒。说完那番话,褚屿仿佛是真的累极了,连扶着梅自寒小腿的手都收了回去,只等着梅自寒自己动作。褚屿过去从没提过这样无理的要求,更何况是现在,梅自寒的身体比从前笨重了许多,他费力地挪动了几分,仍然看不清身后。他原本已经被操弄到临界点,当时的快感有多强烈,如今断崖般的空虚便有多焦灼难忍。而褚屿仍在火上浇油,他吸了几口冷气,似是在竭力平复什么,而后状似平静地说:“如果宝贝自己吃不进去,那就没法做了。”

梅自寒的鼻腔里涌上一阵酸涩,呼吸里也带上了哭腔。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全身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身后那一处,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亟待填满,握着手里的东西胡乱地试探,但越是着急,就越不得其法。他像落入陷阱一般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但他知道褚屿能救得了他,褚屿是解药的唯一拥有者。梅自寒回过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红着眼睛嗫嚅道:“老公,求求你。”

褚屿几乎是一插进去,梅自寒就马上射了出来。雪白柔软的臀瓣被粗暴地揉开,让性器钉进最深处。新一轮的高潮来得持续而绵长,梅自寒控制不住地低声呻吟,后穴生理性地收缩,如同千百张小口,绞紧了含在其中仍然硬挺的性器。褚屿支起上半身,把怀里汗津津的beta翻过身仰躺,托着膝弯把双腿分到最开,让他从正面被插入。仰面张腿的体位让孕肚的存在格外明显,褚屿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他正在操干自己怀孕的beta。上一回在这张床上和梅自寒做爱时,他正因为邵嘉梁的事迁怒于梅自寒,他那时只恨beta没有腺体无法被标记,唯有被内射受孕,让自己的孩子占据他的身体,才能赶跑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蜂浪蝶。在梅自寒身上,他的幻想总是能够实现。他如今不仅想让梅自寒为他生孩子,还想让梅自寒的心也永远属于他。他知道新的愿望也同样实现了。他俯下身亲吻梅自寒的侧脸。“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褚屿说,“宝贝,你再叫一遍。”

褚屿的骗术过于拙劣,梅自寒也从极度羞耻的境地里缓过劲来,自然一声都不愿意再叫了。梅自寒不应,褚屿也不恼,只是不等高潮的余韵彻底消退,下半身便开始动作起来。被开发完全的后穴湿润柔软,褚屿每一下都将性器尽数拔出,再盯着交合处全根没入,穴口溢出的水渍混合着汗水和精液濡湿了身下的床单,床上一片狼藉。但梅自寒已顾不上这些了,他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折磨,生殖腔里被两个孩子沉沉地压着,生殖腔外被孩子的父亲索取占有,褚屿偏还总是坏心眼地顶弄着他的生殖腔口。身体深处的小口为保护腹中胎儿矜持地紧闭着,但一被触碰,就露出敏感放浪的本来面目。梅自寒被顶得四肢发软,一张开嘴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浪叫。隆起的肚子随着抽插的动作前后耸动,梅自寒羞赧不已。但他现在哪里还有害羞的资格,梅自寒想。如果不是在朱庇特时终日沉溺性爱,如今也不会这样大着肚子挨操。穴道内的攻势越发猛烈,梅自寒的敏感点被反复碾过,几近崩溃边缘。耳边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梅自寒抱紧了身上的人,像抱住狂风骤雨中的孤舟,迎合着褚屿的动作打开身体。他被顶弄得绷直了脊背,眼前一阵阵发白,后穴深处也涌入一股热流。

褚屿退出梅自寒的身体,穴道内的白浊体液顺着他的动作流了出来。连续的高潮抽干了梅自寒所有的力气,他浑身虚软,被操得合不拢双腿。褚屿端来热水替他清理身体时,梅自寒已经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睛。温热的毛巾擦过他脸上的泪痕,颈上的汗珠,褚屿正要回过身清洗毛巾,却被从被子里伸出的手握住了手臂。“谢谢老公”,梅自寒把脸埋在枕头里,声若蚊蚋。褚屿一时间停住了动作,神情不知是惊是喜,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泪来。在褚屿愣神间,从被子里伸出的那双手揽过他的脖颈,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上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时雨被送回来之后,梅自寒在核电站里又逗留了几日。他如今在首都没有住所,学校的公寓早在前往朱庇特时就被收回了。但即便没有收回,他离开时孑然一身,如今归来拖家带口,处境也早已今非昔比。王述来看过他几回,给他带了适合孕夫的餐点和营养品,也把自己的医生派来照看他的身体。梅自寒接受了她的所有好意,但王述何以成为同盟军的科学主管,核电站如今又为何戒备森严,梅自寒心里纵有一万个疑团,但事涉机密,王述没主动提起,梅自寒也不便多问。好在王述也不再过问他的私生活。梅自寒不知道褚屿私下同王述承诺什么,又或者他什么也没说过,只是亲眼见得木已成舟,任谁也不得不接受他们的关系。他们只能聊聊冰湖城的风土人情,合作项目的研究进展,怀梅时雨时的生产始末。昔日的学生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王述知道有些话不该由她说了,但临到告别时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马尔斯如今时局不稳,但正常的生活仍在继续,大学也依旧运转。且不论孕产本身的损伤,待梅自寒腹中双胞胎降生,同时抚育三个几乎同龄的幼儿将会是沉重的育儿负担。生育向来是三十世代女性研究者的一道坎,如今梅自寒也不得不面对。他是想按原计划尽早入职回归研究所,还是就此将重心放在家庭,人生的选择没有高下之分,只求将来回想时,不要留下一生的遗憾。

梅自寒不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是还没寻到时机同褚屿商量。褚屿这几日都奔波在外,忙于布置他们在马尔斯的新家。他在会客厅里的那番“是否愿意收留一无所有的普通alpha”的深情告白,当即就唬得梅自寒小心地端上了自己的所有底牌。他自然可以照单全收,顺水推舟榨干梅自寒的全部身家,只是未免过于缺德。他并非真的一无所有。继承权不是免费的,他也从不做亏本生意。再说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间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褚屿想。以褚岚的头脑和手腕,就算他竹杠敲得再狠,从长远计,这点损失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褚屿这么想着,自动忽略了褚岚交接文件时愤恨的眼神。今时不同往日,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们考虑。

根据过往多次不请自来、把梅自寒家住成自己家的经验,褚屿装修起新房来也得心应手。他让梅自寒万事不用操心,尽管时间仓促,但预算充足,连当时遗留在冰湖城家中的大小物件都被他陆续运回,按梅自寒的习惯安放妥帖。以至于梅自寒搬进这座首都城郊的小屋时,都产生了熟悉的错觉,仿佛他从来就该生活在这里。房前有院子,屋后有森林,天气晴朗时,梅自寒时常坐在院子的躺椅里,看着褚屿陪梅时雨在草坪上打滚玩耍。梅自寒从未想过自己会过着这样的生活,眼前的画面仿佛是他的心愿的投影,因为过于完满而显得有些不真实。不过这完满里尚有一角缺失。褚屿陪孩子玩累了,两个灰头土脸的原始人回到躺椅,褚屿一面顺嘴接过梅自寒喂给孩子的水果,一面假装无意间想起一般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见见爸妈?”

梅自寒没想到褚屿会先提起此事,世上竟有丑媳着急见公婆。在马尔斯,beta同alpha结为伴侣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还不至于是天方夜谭。而且自小以来,他就从未与beta交往过。关于他的性取向,他相信父母并非全无心理准备。但他们大概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同alpha做过了所有该做不该做的事,还有了不止一个孩子。梅自寒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迟来的羞耻。陌生人的眼光、身边人的议论终归都是身外事,梅自寒并没有那么在意,即便是那天在核电站见到王述,也是惊讶多过于尴尬。但唯独一想象到父母看见自己大着肚子抱孩子的样子,梅自寒的脸上就直发烧,头顶快要冒烟。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褚屿无论在场与否,效果似乎都一样糟糕。梅自寒当年说得有多笃定,如今便有多懊悔。梅时雨对车内的低气压一无所知,只当自己坐上了车就是准备出门郊游了。褚屿等哄了她睡下,才握了握梅自寒因焦虑而冰凉的手,让梅自寒到了家里先带孩子进去,剩下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是爸妈拿了扫帚打他出去,让他在门外跪着,他也一定照做,绝无怨言。

褚屿在内心给自己加了一百场戏,做好了在大雨里跪上三天三夜谢罪的准备。可惜天公不作美,滨海的初春总是阳光明媚,梅自寒家里也已经早早地换上了扫地机器人。梅自寒的父母到底没舍得为难自己的孩子,梅自寒过去常出野外,时有与外界失去联络的情况,他们原本已经习以为常,但从未过哪一次同这回一样这样久。如今亲眼见得孩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心中的石头落地。而且这还是梅自寒头一回带对象回家。他们听了一通两人如何在基地里一见钟情,之后因误会分离,梅自寒远走朱庇特,褚屿千里追爱,最终破镜重圆,决定一同回马尔斯定居相携到老的故事。故事编得三分真七分假,梅自寒在家里同褚屿练习了好几晚,才勉强鼓起在父母面前讲述的勇气。但他再如何紧张,也从未设想过父母不认可他们的关系、将他和褚屿赶出家门的场景。他们血脉相连,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他知道他们永远不会这样做。

褚屿和孩子的到来打乱了老两口原本的安排。爸爸出门采购,褚屿自告奋勇当司机。妈妈重新铺好了卧室的床,又将梅自寒落在衣柜边上的浴巾送进浴室。自从显怀之后,梅自寒做些大幅度的动作越发费劲了,妈妈弯腰替他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心里止不住地心酸。梅时雨和梅自寒长得很像,看到梅时雨,她仿佛一下回到了过去。她的孩子曾经也这样小,甚至比梅时雨还要小,抱在手里像云朵一样轻。她亲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如今却要遭这样大的罪。褚屿固然是个条件优秀的alpha,从他的言谈和送来的重礼里也看得出他渴望获得认可的诚意。但他们如果真如梅自寒说的那样好,他又怎么会舍得让梅自寒三番五次地怀孕受苦?梅自寒小的时候,她曾是个过于严厉的母亲,事事都要求他拿第一,永无止境地做到最好。梅自寒背负着期望过早地懂事独立,很少抱怨,习惯了吃苦与忍耐,连在外面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也不和家里说上哪怕是一句。他们是不合格的父母,她如今追悔莫及。林老师教了四十年书,桃李满天下。她自认对得起自己的每一个学生,唯一对不住的却是自己的孩子。

梅自寒成年离家十年有余,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孩子,妈妈也不再是无所不能的掌控者,但骤然见到母亲的眼泪,仍是让他措手不及。他向来不擅长说谎,总是能被亲近的人一眼看穿。梅自寒明白,他们只是因为自己而选择相信。他笨拙地揽过妈妈的肩,从十三岁之后,他就长得比妈妈还要高了。但又好像并没有真正长大,梅自寒的心里空落落的,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是辜负妈妈的期望,让她伤心。“你的宝贝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她的手覆上梅自寒的肚皮,隔着温热的皮肤,仿佛能感受到手心下的心跳,“可是我的宝贝要受这么大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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