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1 / 2)

梅自寒带着黄桃和余林涛在马尔斯军工附近吃过午饭,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还在等电脑启动,隔壁办公室的小姑娘就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和他说杨鸣师兄下周结婚,今晚想搞一个告别单身派对,现在大家正在商量去哪呢。

杨鸣是梅自寒的师弟,比他小一届。杨鸣是王述的学生,但是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梅自寒的学生。王述并不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导师,她对自己的研究的投入远大于对学生的关注。后进的师弟师妹们大多是师兄师姐们带大的,尤其是梅自寒和杨鸣这两个开门弟子,倒真应了那句长兄如父。梅自寒走到杨鸣的办公室的时候,里边已经乌泱泱挤了一片,全组人都来了。“吃饭有什么意思,什么时候都能吃。告别单身派对嘛,那肯定要去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他听见一个最好事的师弟说,“就去那个酒吧好了。”

“好啊,那就走呗。”杨鸣说。请客的人已经拍板,大家又乌泱泱散了,回各自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出发。

那个酒吧开在萨图尔努斯驻马尔斯大使馆边上,听说最初的老板是一个参赞的家属。马尔斯本星人大多没有去酒吧的娱乐习惯,所以这家酒吧一直是在马尔斯生活的萨图尔努斯人的社交场所。

梅自寒很少去这样的地方,倒不是因为他不喝酒,而是因为他不想闻信息素。他对信息素敏感,太多种高浓度信息素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对他来说就和混酒喝一样,闻多了会恶心。杨鸣是今晚的重点被灌对象,而且他确实也不太会玩骰子,被灌得一杯接一杯。梅自寒觉得自己还没吃两口东西,就被一个醉鬼抱了满怀。姓杨的醉鬼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好像是要哭,他说:“寒哥,我真的要结婚了吗?”。

梅自寒拍拍他的背,轻轻地和他说是啊,是真的。杨鸣的对象是他同乡,以前在马尔斯医科大学,现在是第三医院的眼科医生。梅自寒和他们俩认识多年,知道这两人一路走来风风雨雨诸多不易。“我那时候真以为一毕业就要饿死了,怎么就会选这么个专业啊,”杨鸣“啪”地一声打在大腿上,梅自寒疼地差点跳起来,这醉鬼拍错腿了,“总不能让她养我吧,我天天在想怎么转行。”。

“不过还好,现在好了,”杨鸣好像平静下来,把头枕在梅自寒的腿上,又把脸转上去看着他,“不过寒哥,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把嫂子带来给我们看看呗。”。

见骰盅里的常败将军已经被喝趴下,有人提议不如改玩真心话大冒险。梅自寒第一轮就输了,抽到冒险牌“让一位陌生人请你喝一杯酒”。组里的小朋友们都知道,杨师兄性格豪爽,梅师兄性格温和,偶尔开开梅自寒的玩笑他也不会生气。“你说梅师兄都不跟beta在一起,不会是因为他喜欢alpha或者omega吧?”听见师妹们窃笑成一团,梅自寒知道刚才和杨鸣的对话被她们听到了,“我觉得还是这一桌好,你看那两个人,长得就不像beta,肯定是alpha吧?”

天生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对于猜测第二性别这件事总是乐此不疲。梅自寒却听得头皮发麻,他闻得出来,那一桌全都是alpha.

褚屿也在酒吧里,他的朋友们正在给他接风。马尔斯星山清水秀、气候温暖,被派到这里来简直就和度假一样,褚屿的一个朋友说。唯一的缺点就是beta实在太多了,满星球都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哪里没意思,有意思的这不来了吗?那位朋友才刚说完,同桌的另一个人就看见有个beta正从桌边站起来朝他们走来。他拍拍褚屿让他快往那看。那个穿浅蓝色衬衫的男beta走到他们桌前,始终没有抬头,盯着桌上的酒杯随便指了一个,硬着头皮说:“能不能请我一杯这个?”

褚屿刚看到梅自寒就认出来了,主要是他连衣服都没换。早上还在他的会议室里侃侃而谈的中央大学研究员,晚上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请一群alpha为他买酒,有意思。

梅自寒选的那杯酒很快端上来。信息素混杂的味道已经开始让他不适,他道了个谢,想赶快离开。那桌里却有一个人突然开口,梅自寒听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这就要走了?酒钱还没付呢。”

梅自寒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手里的酒就被拿走拍回桌上,被一股力道推着坐到桌边的沙发上。褚屿按着他吻上他的嘴唇。

海潮的味道破开四周的混沌冲进梅自寒的鼻端,他错愕地睁大眼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黑色的八座商务车在黑夜里穿行。车内的人坐得满满当当,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梅自寒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师弟师妹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主动先和他说话。

谁也没想到原本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告别单身派对最后会变成这样。他们当时一群人憋着笑,扒在沙发上偷偷看着梅自寒缓慢地走近那桌陌生人,开口向他们要酒。这是酒吧里惯常的小游戏,不管对面的人请或是不请都各有应对的方法。那桌alpha先是爽快地答应了,可临离开时其中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突然按住师兄就亲。几个反应快的当时已经翻下沙发正要冲出去,那人却突然收手,放梅自寒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他们只是喝到兴头上了想看大师兄出个糗,但并没有人真的想看他难堪,这一次玩笑开得有点大了。他们同门间的感情很好,师弟师妹之中很多人第一次操作仪器,第一次写文献综述,都是他手把手教会的。出了这样的意外,没有人有心情继续喝酒,况且派对的主人也早就躺在沙发上烂醉如泥了,还不如早些送他回去。他们中没毕业的住宿舍,毕了业的也基本都住在学校附近,于是叫了车一起走。坐在后座的三个小师妹正在低声私语,她们商量好最近几天先去和师兄道个歉,然后大家说好,就都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不要让师兄尴尬。

梅自寒看着窗外放空了一路,直到车停在他家楼下,除了司机车上已空无一人时才回过神来。他其实不觉得师弟师妹们有什么错。他只是遵守游戏规则,愿赌服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中一团乱麻。他想起那个alpha的信息素,像夜里潮湿的海浪,那么轻,又那么浓烈,就像直接从鼻腔灌进他的大脑,一瞬间抽干他身上的力气。他想他没有认错,就是早上在马尔斯军工见到的那个人。这反而令他有些头疼。他觉得自己被认出来了,而且从对方的表现上看,那个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梅自寒懊恼地抱住头,他今晚怎么就会做这样的事。可现在再怎么回想也已是覆水难收,谁能知道他们就这么巧地碰上了。

距离去马尔斯军工汇报的那天已经过去一周,梅自寒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又不想表露出来,让师弟师妹们以为他仍记挂着那晚的事。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是马尔斯理工大学的声学实验室,他们的传统强项就是水下成像勘测。他本以为如果能有马尔斯军工提供声呐设备的支持,以此来训练他的模型,会比纯粹的现有技术堆叠更高一筹,自己能有七八成胜算。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机会可能真要便宜理工大学了。

不过马尔斯军工的决策其实并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褚屿还是足够公私分明。又过了几天,梅自寒接到马尔斯军工的正式回复,邀请他去商谈合同的具体细节。并且按照之前谈过的,可以开始准备进驻基地的相关事宜了。

在信息安全系统高度发达的时代,实体纸质文件反而是风险最高的泄密途径。梅自寒和黄桃余林涛带着设备和行李搬进萨图尔努斯驻马尔斯军事基地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马尔斯有自己的军队,同时也有来自萨图尔努斯的驻军。这一部分驻军是马尔斯常住人口中30%非beta居民的主要来源。虽然是由马尔斯军工主导开发的项目,但马尔斯星的铀矿开采权归属于萨图尔努斯星。梅自寒三人一早就签了保密协议,他们在接触铀矿探测信息期间都不能离开基地。这期间他们可以与外界通信,但物品只能进不能出。

马尔斯军工在签合同的时候就和他们沟通好了设备方面的需求。他们在汇报时做的大陆架模型来自于基地提供的小部分数据,要做全海域模拟,还需要大批量采样。但他们进了基地才能拿到卫星扫描图,因此才刚开始做取点分析。至于人员方面,将由基地和马尔斯军工各出一半组成现场勘探队伍。事关多方,他们在最终敲定前约了一个碰头会。黄桃和余林涛还在楼下打印演示图册,梅自寒整理好资料,先去了会议室。等他到会议室的时候才发现马尔斯军工的人还没来,他站在门口,感受到海潮的气息仿佛拥有实体,向他拍打过来。

这是自酒吧那晚过后第一次和褚屿照面,梅自寒差点就想后退一步关上门。褚屿站在窗边,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身。梅自寒见自己被发现了,只能恢复之前的步速到座位前坐下。两人都没说话,会议室又安静下来。梅自寒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深吸一口气,浓烈的信息素却更多地进入他的鼻腔,心跳像陀螺一样被抽乱。不过话已在嘴边,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谢谢。

“我们做模型,其实就是在用有限的已知去换无限的未知。这个已知既要数量,也要精确。喂的东西越好,它就会回报给你更好的东西。”反正已经很尴尬了,不如再讲点更能冷场的,梅自寒想,“我们这些做应用的人,如果做出来的东西得不到实际利用,只能束之高阁,那它和废铁没有区别。”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我的废铁重新拥有生命了。”梅自寒说。

听完他自说自话般的长篇大论,褚屿挑了挑眉,没想到憋了这么久,梅自寒是想和他说这个。他很客气地回道:“不用感谢谁,是你们做得比别人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基地给他们划了一块单独的区域。东面的三层办公楼是他们的工作区域,中间隔了片绿地,西面是他们的生活区域。马尔斯军工派来了一些人员,基地也抽调了几个人手,加上他们三个,组成了一个十人出头的团队。项目期间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大家都住在一栋楼里,每个人有单独的房间。这栋楼的一层是基地为他们开辟的小餐厅,可以去吃饭,也可以向餐厅订食材。

取点分析结束,第一批科考船出发。等待数据回传期间他们稍微清闲了些,之前颠倒的作息也终于能恢复正常。梅自寒这时才发现,褚屿也住在这里,他原来只知道三楼有褚屿的办公室。褚屿虽然在名义上是这个项目的最高负责人,但他似乎并不只是为此而来,很少在项目组里看到他,他也基本不插手项目的技术细节。但是只在生活区域里的相遇也已经足够让梅自寒困扰。自从那晚在酒吧里被强吻,他发现自己对信息素的敏感性更高了。他猜想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受到这样短时间高浓度的信息素刺激,所以大脑里的信息素受体活跃度被激发到了更高的水平。他变得能从更远的地方闻到褚屿的气味,然后心跳会加速。这种心脏的非自然反应让他对褚屿本人都产生了古怪的感觉。他想这可能是吊桥效应,信息素在此时充当了那杯咖啡,为他搭建了一个虚假的吊桥。

最早出发的远洋船发回了第一批数据,所有人开始忙活起来。这天梅自寒独自在实验室待到很晚,他负责的模块在运行时出错,他把模块拆分成最小的单元也没排除出错误。时间已近午夜,他还是锁了门回去睡觉,现在倒也还没紧迫到需要熬夜。他散着步穿过绿地,月光被树枝离散,变成地上破碎的光影。他想着今晚神经太紧绷了,等会儿躺在床上可能都睡不着。

梅自寒一路逛到楼下,碰上褚屿也刚从外面回来。两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电梯门在他眼前关上,梅自寒觉得自己被海潮的气息彻底包围。如果这不是褚屿的信息素,那他会很喜欢这个味道,梅自寒想。这让他想起童年在海边的夜晚,远方的海浪在泡沫中翻滚,向他奔涌而来,拍打在他的膝盖上,嘴边都能尝到咸咸的味道。他长出一口气,被公式和代码困住的心绪终于被解救出来。电梯门打开,他跟着眼前的海穿过走廊,然后又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他走进去。

望着面前陌生的陈设,梅自寒有些迷茫,他什么时候在玄关装了柜子。他又看向另一边,对上了面无表情的褚屿。他赶紧回头,门上挂的是一个陌生的数字。完了,他想,刚刚想得太入神,怎么会跟着走到别人家去。梅自寒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褚屿,飞快说了声抱歉,逃回自己的房间。

褚屿从前见过守在他房门口的,藏在他房间里的,但是确实没见过直接跟着他进屋的。从他记事起,这样的场面已经见过很多,但这么直白而拙劣的还是第一个。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对他示好的人,或是冲着他的相貌,他的身份,他的信息素,又或是他的分化等级。褚屿觉得好笑,梅自寒一个beta,对这些能知道多少?他又想起那天晚上梅自寒到他们桌要酒的场景,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讥讽。虽然只是个beta,梅自寒和那些见到alpha就扑上去的omega也没太大区别。

梅自寒那晚回去睡了个好觉。儿时的美好幻境入了他的梦,海面上的月光,远方轮船的汽笛,他醒来的时候都还有点意犹未尽,想着出去之后就要买一瓶这个味道的室内香氛。不过他也有些疑惑,是只有褚屿的信息素对他有这样的作用,还是所有信息素都有作用。但是最近是没法验证了。

或许是考虑到封闭项目中不同性别可能产生的不便,基地派来的几个人也都是马尔斯籍beta,团队中没有其他alpha成员。大家都在同个星球的同个领域工作,谈论起过往履历、教育背景,发现彼此间其实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组里的人年龄相差不大,又每天朝夕相处,很快就熟络起来。尽管这段时间的工作挺忙,大家还是张罗着给余林涛过了个生日。

项目团队人不多,基地划给他们的办公区域却挺大,因此剩余空间给他们改造了个宽敞的休息室。余林涛今年刚上博一,脸看着还稚气未脱,人却沉默寡言,问他十句话他最多回一句,老神在在的,被黄桃一带整个组的人都管他叫老余。说是过生日,其实就是午休时间的一个小型聚餐。组织者们从餐厅订了午饭、蛋糕和饮料到休息室,大家自己取用,随意聊聊天而已。梅自寒端着咖啡,在墙上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东西。他们实验室有挂生日日历的传统,没想到黄桃这么快就在这里复刻了一块。梅自寒扫视了一圈,看到了褚屿的名字。

自那晚走错门后,梅自寒在小餐厅见过褚屿几次。褚屿似乎不想和他说话,其实他也没有打算过去。第二批数据传回来了,但是采样质量不太好,他这段时间都在愁这件事。只需要远远闻到就可以了,即便中间隔着几张桌子,褚屿的几缕清淡气息就能让他暂时忘记眼前,想一想远方的海。距离出基地还有挺长一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绿地散步,每块草坪都踩遍了,他很需要这样的放空时间。梅自寒对褚屿的感觉有些微妙,说不上喜欢,但已没法将他当普通同事看待。他看着日历上的数字,褚屿的生日就在下个月。黄桃竟然连这都打听得到,明明很少见褚屿来这里。梅自寒突然想,现在应该还来得及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这个念头很小,但是一旦落进心里就如无边野草疯狂生长。他对萨图尔努斯的制服式样还有一些印象,他想,可以做一对袖扣。

梅自寒多年以前做过金工实习。自从这几年做模型之后他连野外都很少出,一想起以前磨过的锤子,不禁有点手痒。他的行动力一向很强,当晚就买好了材料以及小型电焊和抛光机。早几年出野外的时候他收集了些贝壳,浸泡淘洗后装了一瓶最喜欢的,这一次有带进基地,就放在他的书架上。他从里面挑了两枚白色花仙螺。

褚屿生日那天,梅自寒又工作到有些迟,不过他回到楼下时向上一望,褚屿房间的灯是暗的,估计还没回来。他在楼前台阶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摸了摸口袋里的盒子。他想着等到十二点吧,褚屿还没回来他就回家。如果这一天已经过去,就没有必要送生日礼物了。

褚屿还没走到楼下,就看到台阶上的人影。灯下的人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好像只有一团,又是那个beta.那人看到他来,从地上站起来,和他说生日快乐。

今天怎么会是我的生日?褚屿皱眉。他的出生是另一个人的死亡。而这出生的原因是可笑的,死亡的理由是荒谬的。他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日,没有必要把一串无意义的数字昭告天下。

应该是那个生日日历,他想起来。黄桃搬着那个滑稽的板子来敲门的时候,他刚收到褚岚的信息。不想让任何人在他的办公室停留,他随手指了个空把她打发走。没想到有人信以为真。他打开梅自寒递来的丝绒方盒,喷过砂的白色贝壳表面散射出柔和的光。他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也没有收过生日礼物。不过今晚可以收一个,他想,眼前这个就还不错,他还没试过男beta.

“小餐厅关门了,你家里有夜宵吗?”褚屿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虽然这个请求有些突兀,但是梅自寒没有拒绝。他一向挺喜欢做饭,只是平时没有时间。他觉得做饭和做实验是一样的,只要原料和操作步骤都是正确的,那结果就不会出错。他本来打算明晚包馄饨,虾肉馅已经调好,他觉得擀皮太花时间,因此向小餐厅订了些现成的,今天刚刚送到。今晚先包一些也不是不行。梅自寒带着褚屿打开自己的家门,和他说先在客厅坐一会儿,自己马上就能做好。

梅自寒家的格局和褚屿的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个房间。缺少单独的书房,梅自寒在客厅尽头摆了书架和工作台,隔出一个简易的开放式书房。梅自寒没预料到会有客人来,什么都还没收拾。褚屿看到地上放着喷砂机,插头刚从电源上拔下来,被随意地丢在一边。袖扣毕竟比锤子复杂一些,梅自寒的手艺还没那么好,所以买的是成型的袖扣组件,根据需要自己重新切割打磨。桌上零零散散地放了些工具,几张砂纸边缘压着梅自寒画的草稿。原来这东西是他自己做的,褚屿看着手上的方盒,他还真是费尽心思。

尽管多数人不做饭,但基地还是把厨房装配得很齐全。梅自寒包了十几个,觉得差不多,便开火烧水煮馄饨。紫菜和虾米的香气被热汤激发,梅自寒往馄饨汤里放上蛋皮和葱花,倒了几滴香油,把两个碗端上餐桌。

梅自寒吃完了一碗,看着碗底,觉得可以再来一碗。不过一会儿就要睡觉了,睡前还是不要吃太多。他又看着对面的褚屿,他说的夜宵已经吃完,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褚屿的手边放着装袖扣的方盒,梅自寒拿过来打开。他对自己的这件作品很满意。他问褚屿想不想试一试,他去找一件能戴袖扣的衬衫。

褚屿在餐厅里坐了几分钟,就听见卧室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梅自寒的衣柜有许多分隔,但他为了省事,把所有衣服都收进与他身高相近的那一层,不堪重负的隔板终于在今夜的翻找中塌了。褚屿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梅自寒刚把衣柜隔板装回去,正弯着腰捡地上的衣服,衬衫下摆随着动作挣脱了皮带的束缚,露出一截莹白的腰。梅自寒见褚屿进来,抱歉地朝褚屿笑了笑。平时没有别人会进这里,他的卧室里比客厅还要乱一些。床上的被子从搬进来那天就没叠过,椅背上搭着他昨天穿过但是还没洗的衣服。他们还没这么熟,梅自寒不想和褚屿分享他最私密的生活空间。他和褚屿说可以先去外面等,但褚屿没听他的话,关上背后的房门,朝他走过来。

梅自寒看着褚屿,有些莫名其妙。然后他就被按进衣柜里,被褚屿的嘴唇堵上嘴唇。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不同于上一回的蜻蜓点水,褚屿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很有技巧地吻他,手沿着衬衫下摆抚上他的腰。梅自寒觉得面前的空气都被吸光了,在缺氧中看到眩晕的重影。他感觉自己被一种奇异的姿势抱起来,然后倒在被子上,褚屿开始脱他的衣服。

梅自寒身上该纤细的地方很纤细,褚屿觉得自己用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腰。但是该丰满的地方并不丰满,常年从事非体力工作,梅自寒又没有健身的习惯,骨骼上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不过长期待在室内倒是让他的肤色更白一些,一按上去就会留下红印。床头边放了些瓶瓶罐罐,梅自寒以前出野外的时候会遇到一些极端天气,如果不加防护,皮肤会有严重损伤。他现在不出野外了,但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褚屿挑了一瓶,打开盖子倒进梅自寒的后穴,手指顺着乳液的润滑进入他的身体。

梅自寒终于意识到事情非常不对劲,他为什么会突然和褚屿做这种事。身体的疼痛和被入侵的异物感让他恐惧。褚屿的动作还在继续,他转过身想推开褚屿的手,对方却纹丝不动。他知道自己在beta中并不瘦弱,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感受到不同性别间力量的悬殊。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的感觉让他陷入更深的恐惧,他在褚屿身下用力挣动,和他说不要。

褚屿对梅自寒的不配合有些恼怒。他已经跟着梅自寒每一步暗示走,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刚才接吻的时候还一脸陶醉,凭什么到现在箭在弦上的时候和他说不要。褚屿把手指撤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他说,“多少个人用过这个地方?你还在装什么。”

梅自寒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褚屿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愈发烦躁,拿过枕头把人按回床上,分开他的腿从后面进入他的身体。Beta的身体天生就不适合与alpha交合,况且梅自寒的后穴也没有得到充分扩张和润滑。他觉得自己的下半身被撕裂了,控制不住流出生理性眼泪。褚屿没理会枕头里的惨叫,继续往他身体里深入,在他身上纾解几个月没得到释放的欲望。梅自寒从没这么痛过,身体已经发麻,眼泪不停地往外流。他知道眼泪流得太快对泪腺有伤害,但他无法控制。

褚屿在梅自寒的身体里释放过一次,把人翻过来,却看到他还在哭,枕头下的一整片床单都被浸湿。褚屿觉得真是扫兴,但在他心里的另一处却升起一股恶劣的兴奋。他把梅自寒的双腿抬高,架在自己的手臂上,俯下身与他脸贴着脸,再次进入梅自寒的身体。他想看看梅自寒面对着自己,还要继续流泪吗。

梅自寒的眼泪快要流干了。他咬破嘴唇,如果是噩梦的话那就应该醒来了。但他再次睁开眼,却没如愿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只有褚屿的气息与没有止境的痛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尽管前一晚几乎没睡,梅自寒的生物钟还是不知变通地在每天早上起床的点将他唤醒。昨晚没拉窗帘,阳光穿透玻璃直接照在梅自寒的脸上,他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似有千钧之重。他的眼睛肿了,只能从眯眼的缝隙中看清面前的东西。他又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因睡梦而被忽略的疼痛一下子冲进大脑。他认命地长出一口气,不用再幻想什么了,昨晚的噩梦都是真实的。

褚屿已经离开,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信息素与性爱的淫靡气味相交杂的味道。梅自寒从醒来就觉得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今天是不太可能出得了门了。他趴到床沿伸手摸索着散落在地上的裤子,找到口袋里的通讯器给黄桃发消息。短短几个字就让他输入了很久,他第一次发现移动手指和看清屏幕都可以是那么费力的事。耗费光了仅有的一点精神,他点下发送键,把通讯器丢在床下,倒回被子里陷入昏沉的睡梦。

黄桃做事很稳妥,刚收到消息,就把今天的工作重新整理安排下去。她早上回复了梅自寒的消息,中午又和他说了几句进展,到了下午下班,也没收到梅自寒的回音。她直觉情况不太对,如果如他所说只是个小感冒,他是不会无视工作信息的。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下班后先去了一趟梅自寒家。

黄桃刚想敲门,就发现大门没有落锁。客厅内空空荡荡,卧室的门虚掩着。黄桃看到梅自寒缩在卧室的床上,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被子掉了一半在床下。她走过去想帮他把被子捡起来,越靠近却越发觉到异常。

梅自寒仍在昏睡。眼睛周围浮肿未消,嘴唇上有干涸的血迹,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黄桃替他拉过被子,却看到他的肩膀脖颈与后背上密密麻麻交错的指印与咬痕,与她手指相碰的皮肤也烫得吓人。她不敢再往下看,她预感他的身上还有更多不希望让她看到的东西。

黄桃的心急剧下沉。在他们成为同事之前,梅自寒曾是她的老师。当时梅自寒还在读博士,带本科生上流体力学实验课。她从那时就想,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虽然多年后真正置身其中时,她发现当年的很多想法其实是从彼岸遥望的误解,但她自始至终没有误解过的,是梅自寒本人。她选择进王述的组是因为梅自寒,选择模拟仿真方向也是因为梅自寒,她没有后悔过。

梅自寒是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beta.他们几年前一起出野外,梅自寒能背着最重的仪器一声不响地在山里步行一天。在马尔斯星上能强迫他的人不多。黄桃骤然想到,但是他们现在在基地里,这里是萨图尔努斯驻军的基地。

她赶紧把脸仰起来,怕眼泪真的掉下来。梅自寒是她的星星,是在基地工作的科研人员,但萨图尔努斯来的alpha把他当什么?她从没见过梅自寒这么狼狈过,梅自寒也从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

梅自寒再次醒来,感受到额头上敷了一块冰凉的毛巾。他眯着眼睛,看到床边坐着黄桃,窗帘已经拉好,卧室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看来已经是晚上了,他睡了一整天。见他醒来,黄桃对他勉强地笑了一下,扶他起来吃饭吃药。梅自寒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一些力气,喉咙里将要喷火的感觉也有所缓解。他看着黄桃,声音还有些沙哑,只能很轻地和她说谢谢,又和她说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希望她先别和别人说。黄桃闻言却只别开脸,过了好一会儿,梅自寒才听到她仿佛在忍耐着哭腔的声音,她说好。

黄桃离开之后,梅自寒才发现她在床头桌上留了干净的毛巾和热水瓶。他浸湿毛巾,掀开被子慢慢捂热擦拭掉两腿间私密处凝固的血迹和精斑。她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护他仅有的尊严。当年最活泼的小师妹原来也长大了,他欣慰地自言自语,心里却只有苦涩与悲哀。

梅自寒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早晨烧退了,他下床活动了一会儿。又休息了一天,他觉得差不多好全了,便和黄桃说不必再一日三趟送饭过来。黄桃让他安心多休息几天,工作上的事有她在不会出问题。梅自寒答应下来,他自己也不想去。

梅自寒打开卧室的窗户让那股恶心的海腥味散去,又把他躺了好几天混合了数种体液的寝具塞进洗衣机。他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路过餐厅,盛馄饨的两个碗还放在原位,装着袖扣的方盒立在桌上,仍保持着那晚打开的状态。这是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每晚修改打磨做出来的礼物,但是褚屿一点都不在乎。原来我们都是他眼里的垃圾,梅自寒合上方盒的盖子。过去的那些小心思放到今天都沦落成笑话。褚屿原来是这样看待他的,一个处心积虑混进基地,迫不及待想要卖身上位的beta.梅自寒至今仍想不明白,他家里不缺镜子,他也没有那么缺乏自知之明,他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到底有哪里是值得卖的。又或者说褚屿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对他们alpha来说,他就是个可以随意凌辱、不得反抗的下等人。

手上的方盒落在梅自寒的眼里只剩下讽刺。他把盒子连同桌上的零件和草稿一同扫进纸箱,丢在房间门口的垃圾回收处。

梅自寒不打算在基地待下去了。身体是他最后的边界,世界上还没有哪一份工作值得他让渡自己的底线。他可以放弃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成果,只要他人还在,他就能做出新的成果。就是这个保密协议有些难办,梅自寒站在书架前,搜寻着存放合同文书的文件夹。他可以走,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把黄桃和余林涛牵扯进来。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黄桃说。梅自寒找到了那个文件夹,把它在桌上摊开。他不打算把一切都告诉黄桃,但她现在已经知道太多,无法再轻易糊弄过去。梅自寒听到门口传来响动,从纸堆里抬起头。最近为了方便黄桃来送饭,他一直都没锁过门。她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一趟,梅自寒看看时钟,确实是这个点。大门打开,来人却不是黄桃。褚屿在他面前关上门,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已经在他房间里散去的海潮气息又一次涌上他的鼻尖。梅自寒顿住脚步,双手在背后捏成拳,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褚屿最近有点想梅自寒,上半身想,下半身也想。他也不是一定要有一个床伴,但是突然间得了一个,心里就难免挂念。男beta的体验也还不错,他想,至少这个男beta还不错。虽然稍微单薄了点,但身体还算漂亮,后面也紧。就是一哭起来没完没了。一想到这个,褚屿就有些烦躁。掉几滴眼泪还能显得楚楚可怜,哭一整晚就扫兴得很,真有那么难受?从那晚过后,他一连几天没见过梅自寒。这样他就受不了了?他觉得梅自寒是在躲他,这令他更加烦躁。

又过了几天,褚屿去了一趟实验室。他和自己说这是因为他们太久没来汇报进展。但是没想到一向爱岗敬业的梅博士连班都不来上了。马尔斯军工的李晴经过走廊,看到褚屿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大概猜到他是在找谁。“褚上尉,”李晴拿着刚装满的水杯走过去,指指那扇紧闭的门,“老大最近生病了,一直没来。听小黄说是因为有天晚上睡觉没关窗着凉了,刚开始没注意,结果第二天就发了高烧,烧了好几天才退。这段时间换季,真的是要多注意身体。”

原来他病了,褚屿想。虽然不知道李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是缺勤这么长时间,多半是真的发了烧。其实他从那晚就有所察觉,梅自寒可能没有过经验。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才这么恐惧。他开始重新思考梅自寒先前各种行为的动机,他愿意付出这么多,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个猜想让褚屿的心理获得极大满足,他随即就把这认定为事实。梅自寒那么喜欢自己,自己却吓到他,还让他受了伤。褚屿想,既然他不肯来,那就去他家找他。

褚屿站在梅自寒家的客厅里,他向前走一步,梅自寒就悄悄往后退一步,始终与他保持距离。褚屿走到书桌边,看到文件堆的最上方是保密协议。褚屿看着协议封面,心里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着梅自寒:“你这是想走?”梅自寒没有回答,神情像是默认。

“你真以为自己走得了?”褚屿冷笑,“这不是你和基地与马尔斯军工的三方合同,而是和中央大学的四方合同。无故中途退出机密项目,你是过错方,基地可以追责,你会失去在中央大学的职务。撕毁过与军方的合同,马尔斯星不会有其他的大学雇用你。你真的想失去十几年来获得的一切?”

“你也可以去其他星球,”褚屿又说道,“那中央大学也自会有人替你担责。”

梅自寒的脸色变得煞白,连嘴唇都失去血色。褚屿知道自己打中了他的七寸。大棒已经打出去,现在就得送根胡萝卜。褚屿往前走了几步,梅自寒退无可退,整个人快贴在书架上。

“如果是因为那晚的事给你留下了不好的记忆,我向你道歉,”褚屿说,“但是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这个阴影会跟随你一辈子,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性的愉悦。”褚屿看着梅自寒的表情,知道他听进去了。

“只有我,我能帮你改变,”褚屿握上梅自寒扶在书架边的手,把他带进怀里,压低的声音似是蛊惑,“再跟我做一次,你会知道高潮是什么感觉。”

褚屿轻柔地吻过梅自寒的脸颊、鼻尖与嘴唇,与那天晚上判若两人。梅自寒又一次被海潮的气息包围,他无法欺骗自己,时至今日,他依然很喜欢这个味道。褚屿揽住他的腰把他提起来,梅自寒觉得自己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就被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褚屿一面亲他,一面解他的衣服。梅自寒的头脑晕晕糊糊,觉得下半身一凉,褚屿已经脱掉他的裤子。他伸手拉住褚屿的衣袖,和他说后面的伤还没好。

褚屿把全身赤裸的梅自寒抱进怀里,对他说没事,那就用别的地方。梅自寒他已经尝过了,将来还有机会尝,这一次不着急。褚屿把梅自寒转过来,让他背对着坐在自己腿上,并紧双腿,把自己的性器插入他的双腿之间。褚屿又把手抚向梅自寒身前,握住他的性器。梅自寒身上最要命的地方突然落入别人之手,不由得紧张地绷紧了身体。褚屿亲吻着他的后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怀里的人逐渐软成一滩春水,与自己肌肤相贴,咬紧的嘴唇间也有难以抑制的呻吟逸散。

黄桃今天下班晚了些,急急匆匆赶到梅自寒家门口,却发现门锁上了。她有些疑惑,给梅自寒发了消息,也没有收到回复。于是敲了敲门,问了一声师兄在吗。

门内两人俱是一惊。梅自寒耳边的泡沫被戳破,从欲海中惊醒。褚屿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又继续身下的动作,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别叫太大声,你师妹在外面会听见。”

梅自寒真实地害怕起来,不自觉夹紧双腿,缩进褚屿的怀里。黄桃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今天天气好,梅自寒去外面散步了,于是提着给他带的东西先回了家。听到黄桃的脚步声渐远,褚屿松开捂住梅自寒的手,让他重新获得新鲜空气。梅自寒的大脑缺氧得厉害,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手,褚屿摸他就比他自己来更有感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没过多久,他就在褚屿手中射了出来,双腿间也传来后知后觉的疼痛。

看着梅自寒高潮后失神的脸,褚屿觉得还是这个表情顺眼得多。他取过自己的衣服给梅自寒盖上,一个盒子却从口袋里滚落到地毯上。褚屿伸手把盒子捡起来,单手打开在梅自寒眼前晃了一圈。是被梅自寒丢在门口的袖扣。褚屿问他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又拿去偷偷丢掉。梅自寒想伸手去抢,褚屿却早已把盖子合上收回口袋里。他说你已经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梅自寒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刚病愈,才会这样浑身乏力,靠着褚屿不想动弹。浸泡在信息素的海洋里,心也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他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很魔幻,才刚过去几天,他就心甘情愿地光着身子躺在强暴过自己的人的怀里。似乎每一步都没有出错,但为什么却指向这样的结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自从那天过后,褚屿就时常来找梅自寒,在他家过夜。有时梅自寒刚到家,褚屿就站在门口等他。有时他已经准备关灯睡觉,才听到褚屿的敲门声。梅自寒知道褚屿是要来睡他,但他每一次都说伤还没好。褚屿没有再强迫,只是因此将他全身上下能用的部位都用了个遍。褚屿买了很多种润滑剂,不同口味,不同质地,密密麻麻地排在梅自寒的床头桌上,梅自寒时不时就会发现又多了两瓶。

褚屿一直在等,等待梅自寒自己愿意,也做好准备的那一天。有天晚上他回来得晚,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梅自寒已经关了卧室的顶灯,只留一盏小灯。他靠坐在床边低头研究着桌上的润滑剂。褚屿听到他说,今晚想用那瓶蓝色的。

褚屿从善如流,拿过那瓶蓝色包装的润滑剂,把梅自寒推倒在床上。刚刚洗过澡的水汽混杂着海浪的气息萦绕在床榻间,让梅自寒有些迷醉。褚屿吻过他的耳垂,又吻上他的嘴唇。梅自寒一面回应着他的吻,一面伸开双腿让褚屿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他被翻过身趴在床上,光裸的后背在空气中微微战栗,身后传来撕开塑料包装的声音,然后一股冰凉的液体倒上他的后穴。

被褚屿的手指探入身体,梅自寒马上就有了反应,腰身不安地扭动着。他始终都没接受身体被填满的鼓胀感。褚屿放缓动作等他适应,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继续向内探索。男性beta的生殖道天生较短,褚屿很快就摸索到了他身体里的敏感点。他不知道这样的身体那晚是怎么承受自己的插入的。褚屿补了一点润滑剂,又扩张了一会儿,他的指尖故意抚过敏感的区域,激得身下人剧烈的颤抖,梅自寒的眼中又有些迷蒙。褚屿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搂进怀里,吻掉他的眼泪,扶着他的腰进入他的后穴。久违的紧窒感包裹着褚屿的性器,这确实是未经人事的身体,而自己就是纯洁的破坏者。

褚屿觉得梅自寒的身体有些太敏感,自己一用力,就能听到他更加急促的呼吸。可他也觉得这更有意思,梅自寒在性爱中的一切都是自己教会的,可任由他的喜好被调教成他最喜欢的模样。不适合交合、过去也未曾使用过的穴道从此记住他的形状尺寸,被开发成汁水丰盈的绿洲。

梅自寒在床上还很懵懂,被引导着摆出最娇媚诱人的姿势和表情,然后得到身上的人更深地顶入的奖励。他又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但这一次是幸福的失控感,是他自己把身体交给了褚屿。他抱着褚屿的肩膀,把头伸向他的后颈,想偷偷亲吻他的腺体。但身体深处传来的快感一波高过一波,仿佛是坐在汹涌的海浪上。他无力继续自己的动作,只能把额头靠在褚屿的肩上,充满鼻腔的浓烈海潮气息也足够让他满足。又是一阵酥麻冲上脊椎,他仰着头忍不住叫出声,腰部以下完全失去掌控,只能被动承受着潮水一般的快感。梅自寒今天才知道,他的身上原来有不止一处地方可以获得高潮。

梅自寒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褚屿的气味浸透了,从此后他身上也会有海潮的味道吗?师妹说得对,他想,他可能真的更喜欢alpha.承受过这个程度的感官刺激,他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梅自寒从前听说过有一些渴望皮肤接触的人会为了一个拥抱而出卖身体,他当时还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他现在明白了,他自己不也是为了一个气味而出卖身体。人的癖好各不相通,本就不可能互相理解。

那夜之后,褚屿每晚都来找梅自寒。梅自寒不堪其扰,干脆把褚屿的信息也录进门锁系统。褚屿于是登堂入室,直接搬进了梅自寒家里,再也没回过自己的房间。好在梅自寒家的空间也足够两个人居住。床上并排的枕头,浴室里成对的洗漱用品,一人一半的衣柜,梅自寒有时会产生错觉,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情侣。但他清楚他们不是。褚屿的兴致来得毫无理由,他不明白褚屿为什么会突然看上自己。

梅自寒的书房也从此成了褚屿的书房。不过他不太在意,他的工作一般都在办公室解决,宁可因此留到晚一些。书房只是用于休息,如果在家想看书也可以去客厅看。有一天梅自寒把看完的书放回书架时,正好瞥见书架底下露出一条白色的缝隙。他捡起来才知道是褚屿的文件,他在纸张上摸到了萨图尔努斯徽章的暗纹。他没有打算看褚屿的东西,但第一行就是他熟悉的词汇。会被褚屿带回家的应该不会是太过机密的文件,梅自寒想,于是扫了一眼。梅自寒大概知道这一批开采出来的铀矿的去向。纯度高的生产裂变电池,用于马尔斯军工的航天器制造。纯度低的用作核电站燃料,萨图尔努斯在马尔斯星投建了两座民用核电站,其中一座的选址还一度引发争议。但这一份启动报告似乎与这两者都无关。报告中的关键信息都使用代号,梅自寒一遍看过去没看懂,摇摇头,把它塞回桌上的文件里。

褚屿大多时候都在晚饭前回来。家里多了一个人,梅自寒开始在家做饭。马尔斯星有80%的海洋面积,海产丰富。梅自寒很会处理海鲜,每天都从小餐厅订购。褚屿有时遇上了就会在旁边看。梅自寒进基地的时候带了一把很漂亮的大马士革刀,刀面上的花纹精巧复杂。他好像天生就知道青花鱼的每一片骨骼,墨鱼的每一块内脏,牡蛎的每条缝隙都长在什么位置。干净利落地破开、清洗,然后放进锅里变成他们的晚餐。做好了饭,褚屿坐在桌前,看着梅自寒戴着厚厚的隔热手套,端着滚烫的砂锅从厨房出来。锅内的热气在他面前布上一层氤氲的迷雾。褚屿其实从没认真打量过梅自寒的长相,这一刻却突然觉得,梅自寒隔着水雾的弯弯笑眼有些可爱。他想可能是以前身边都是相貌过人的高分化等级alpha和omega,突然间到了平庸的beta行星,审美降级太厉害,以至于这种只是清秀的长相也能称得上好了。

梅自寒其实并不符合他一向的口味,长得太高,在床上也不够柔软。不过梅自寒从没离开过象牙塔,心思单纯,身体干净,人也温柔,而且很喜欢自己。更重要的是,在马尔斯星,beta就像海滩上的沙子一样普通。无法被标记,弄进去多少次也不会怀孕,他哪天离开了只需要拍拍衣服,不会留下任何麻烦。那其实也不差,褚屿想,做他在马尔斯星的床伴,梅自寒还是够格的。

晚餐后的性生活还是一如以往,床头的润滑剂以稳定的速度消耗着。梅自寒不知道是因为褚屿年轻,还是alpha天生性欲旺盛,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疲劳感一直在累积,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他问褚屿能不能改变一下频率,褚屿答应了,然后那晚干了他三次。梅自寒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昏昏沉沉,连余林涛都看出他不在状态,问他是不是又着凉了。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褚屿知道自己做得过了点,那晚就只抱着他睡,并且之后一连几天都爽快地放他休息。反正易感期快要到了,褚屿想,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到了易感期全都会让他还回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褚屿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佩戴颈环监测体温和其他身体数据。他知道自己的易感期大约在什么时候,所以在来马尔斯星之前就准备了足够的抑制剂。不过现在有了梅自寒,这些东西就不需要了。如果梅自寒是个omega,他自然会选择使用抑制剂。但是梅自寒是个beta,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安全的。

梅自寒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了褚屿的信息,褚屿问他最近有没有紧急的工作。训练阶段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即将进入验证和测试,不过也不是马上就开始。梅自寒说最近不算太忙,褚屿于是让他空出五天的时间。梅自寒不明就里,以为基地又有额外的事需要他,因此把之后一周的工作安排都先给黄桃交代好。

梅自寒刚到家,褚屿也正提着一袋东西回来。褚屿一进屋就锁上大门,在房里走了一圈,关上所有窗户,拉上窗帘。天还没黑,但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这几天不要开门,也不能开窗,”褚屿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餐桌上,里面是十几瓶浓缩营养剂,“虽然这个区域只有beta,但是易感期信息素一旦逸散到基地里,会有信息素暴动的危险。”

褚屿开了一瓶营养剂,又往梅自寒的手里塞了一瓶。梅自寒大概听懂了褚屿的意思,接下来的几天是褚屿的易感期,他想让自己在这里陪他。梅自寒从前只在书里见过易感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现在该准备些什么。他把营养剂放回桌上,犹豫着和褚屿说那自己先去洗澡。但刚转过身,就被扯过手臂拉进褚屿怀里。他还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褚屿觉得梅自寒真是天真得可爱。颈环因体温的异常波动发出警报,褚屿仰头喝完瓶里最后一口。“来不及了,一起洗”,他说。

浴室空间狭小,他们从没两个人一起进来过。易感期信息素的浓度与强度都比平时高出许多。热水还没打开,梅自寒就已觉得自己置身于热气蒸腾的温泉,或是暴雨后浓雾密布的森林,过高的空气湿度让他喘不过气。褚屿已经脱完衣服,看到梅自寒身上还有,伸手就替他扯开,衬衫的纽扣从他胸前崩落。梅自寒赶紧抢回衣领,飞速把自己脱了个干净才保住最后两颗纽扣。他被褚屿按在浴室的墙上,热水洒在两人的手臂,褚屿挤了些沐浴露,匆匆润滑后直接顶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一记深顶让梅自寒没控制住音量尖叫出来。他的身体拥有记忆以避免反复受伤,但他还是感受到后穴的干涩和疼痛。从第一次之后,褚屿再也没有强迫过他。每一次做爱都做了细致的润滑和扩张,他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粗暴的对待。他想褚屿可能已经进入易感期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梅自寒回过身,扶上褚屿的手臂,语带哀求地和他说能不能轻一点,自己有点疼。

褚屿似乎还有神智残存,听见了梅自寒的话,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放慢动作等他逐渐适应。褚屿确实没完全进入易感期,还清醒得很。他之前曾隐约怀疑过梅自寒的真实性别,因为梅自寒对自己的腺体表现出过度的兴趣。不过现在可以放心了,他想。在高分化等级alpha易感期信息素的催动下,梅自寒的神色与表现都和从前毫无差别,没有任何被诱导发情的迹象。褚屿望着眼前人的后颈,上面没有腺体存在或被隐藏的痕迹。纤细柔韧,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势袒露在自己面前。他不再压抑想要标记伴侣的易感期本能,贴着梅自寒的后颈咬了下去。

一场澡洗了快两小时。等到褚屿在他身上尽兴,梅自寒的双腿已经软到完全站不住。褚屿取来浴巾擦干他身上的水珠,抱他去休息。梅自寒看着浴巾里苍白的手,觉得自己已经泡发了。褚屿掀开被子把他放在床上,让他的头侧着枕上枕头。梅自寒也完全不敢移动脖子,他猜想自己的后颈现在一定是鲜血淋漓。被咬住后颈对于没有腺体的beta来说不会产生任何快感,不过他也理解褚屿的行为,易感期的alpha真的像狗一样。

梅自寒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应该已经到了半夜。他没吃晚饭,胃里空转了许久,有些不适。褚屿还在旁边睡着,浓密的睫毛覆盖在脸颊上像两道厚厚的帘,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梅自寒从床头抽出一件衣服,打算去厨房吃点东西,实在不行喝瓶营养剂也可以。

易感期的alpha对于伴侣的一举一动有着敏锐的知觉。尽管梅自寒没有信息素,褚屿还是在他下床的瞬间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梅自寒裹紧衣服的背影是猎物意图逃离的信号。梅自寒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褚屿揪住衣服下摆,重重地摔回床上。刚穿上的衣服又被扯开,梅自寒痛苦地闭上眼睛,这回一个纽扣都没保住。身上的人信息素暴涨,梅自寒被呛了一大口。他被翻过来趴在床上,后腰抵上一个火热又熟悉的东西。

梅自寒知道这回躲不过了,挣扎着从床头抓了一瓶润滑剂递过去。易感期的褚屿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依旧是随意地润滑后就直接插入。好在他的后穴在浴室里已经开发得当,两人都没感觉到不舒服。褚屿把梅自寒抱起来,让他跪趴着,把腰塌低。这样的姿势能让性器进得最深,褚屿一下子就顶进了他身体最深处,撞击在一个闭合的小口上。梅自寒的身体深处传来怪异的酸麻,过去做爱的时候,褚屿从不会碰他这个地方。小口久撞不开,褚屿彻底失去耐心,一掌拍在梅自寒的屁股上,身下的人疼地缩了缩身体,他俯下身对梅自寒说:“放松一点,让我进生殖腔。”

梅自寒觉得褚屿已经从神志不清进化到无理取闹了。他身体里确实有生殖腔,但这对于男beta来说是类似于冗余器官的存在。他不会发情,吸入再多信息素也不会,生殖腔哪里是他想打开就能打开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褚屿没听他解释,依旧不依不饶。梅自寒把头伸出枕头外喘着气,膝盖和手肘因为长时间的跪姿而发麻。他的前面已经射过两次,身后的褚屿仍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感受到脊背的酥麻,新一波的高潮似乎又要来临。梅自寒的脑子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频繁的高潮,可能要晕过去了。

梅自寒确实被做晕过去了,因为他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之后几天他都没有机会离开床,褚屿把一整袋营养剂都提进来放在床边,如果他想去卫生间,褚屿也要抱着他去。梅自寒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双人床大小的笼子里,用身体喂养野兽。笼中的野兽是餍足的,但饲养的人过于清醒。这才刚刚开始,梅自寒想,得找个办法熬过这么多天。他想起厨房里还有一瓶做糕点用的玫瑰露,或许可以试试。

穿衣服太费时间,梅自寒披了一条大毛巾悄悄地下了床。玫瑰露还有大半瓶,他倒出来半杯,给自己灌了一口。玫瑰露香气浓郁,但入口辛烈,像是在喝医用酒精。他想着如果兑点营养剂口感会不会好一些,拿着瓶子转过身,褚屿正站在厨房门口。

褚屿来得无声无息,把梅自寒吓了一跳。他隐没在门框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梅自寒隐约觉得不妙,信息素里的攻击性让他有点害怕。他把酒瓶推回流理台,没看清褚屿的动作,下一秒自己也被掐着按在台面上。毛巾在挣动中掉落,梅自寒的后背紧贴上冰冷的台面。褚屿松开手,脖子上留下红色的掌印。他把梅自寒的腿抬高向两边分开,粗暴地顶进他的穴口。

梅自寒费了一番功夫才从流理台上支起身体,伸手揽住褚屿的脖子,主动贴上他的唇,问他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褚屿似乎也觉得厨房的空间过于狭小,抱起他放在外面的餐桌上。梅自寒又一次被翻过来,摆成跪趴的姿势被贯穿身体。易感期的褚屿似乎很喜欢这个体位,这能让他灌进去的精液尽可能多地留在身体里,以保证伴侣的受孕。梅自寒的额头在顶撞间磕到桌上的两个玻璃罐,他看到罐上的标签,是他最后一天去工作前吃过早餐忘记收回冰箱里的果酱和花生酱。旁边还丢着一把勺子,勺上残余的果酱仍在散发着甜蜜的香气。梅自寒感觉自己现在和果酱没什么区别,只是在不同时候被端上餐桌,供不同的人享用。

玫瑰露的度数很高,这两天又没怎么吃东西,梅自寒很快就觉得酒劲上来了。他的身体开始发热,神智也变得模糊。褚屿这段时间一直执着于他的生殖腔,他对此也习以为常。可在此时,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的身体足够放松,始终紧闭的腔口有了松动的趋势。梅自寒迟钝的大脑终于收到迟来的警报信息,被挤进腔口的感觉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已经什么也阻止不了,褚屿的性器破开最后一道屏障,进入了一个从未探索过的地方。

不同于生殖道的干涩紧致,梅自寒的生殖腔里湿润温暖。褚屿在梅自寒身上尝到了新的体验,终于进入了他的本能驱使他一定要进的地方,因此加深了下身的动作,又一次咬上梅自寒齿痕交错的后颈。梅自寒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陌生,餐厅里回响着的浪荡叫声也很陌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发出来的。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在褚屿身下高潮的那一夜,他不知道在高潮之上还能有新的高潮。生殖腔的敏感度比生殖道高出许多,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褚屿的精液灌满他身体的过程。梅自寒同时也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体里涌出,他迷茫地把手伸向后穴,不会是出血了吧。褚屿看着他的动作,抓过他的手抹过穴口附近,又强迫他张开嘴含住手指。褚屿说:“你下面流水了,你自己尝尝。”

自从在餐桌上做过之后,褚屿不再限制梅自寒的行动。梅自寒终于离开了床,代价是这个房子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变成床。他觉得自己的羞耻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他过去从没在卧室和浴室以外的地方脱过衣服,现在却能赤身裸体地躺在书桌上,或者张开双腿趴在玄关前。那一口酒帮了他很多,或许是麻痹了他的神经,或许是激发了他的本能。他终于也能同褚屿一样抛却理智沉浸于情欲中,任由褚屿的精液一次又一次填满他的生殖腔。

褚屿的易感期结束于第五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感受到自己的理智慢慢回笼,作为人类的那部分人格重新压倒兽性。他看到梅自寒在自己身边安静地睡着,面容恬静,显露出被浇灌后的疲惫。这是第一个陪他过易感期的床伴,褚屿的心好像被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他发现梅自寒睡着的时候也有点可爱,柔和的眼尾微微舒展,反复被啃咬的嘴唇仍有些肿胀。没想到还没走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褚屿想。然后轻柔地吻上梅自寒的唇。

梅自寒就是在这个亲吻中苏醒的。褚屿的鼻息轻轻拂过他的脸,滔天巨浪重新变回温柔磅礴的海潮。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穿过床帘的缝隙照在他们的床头。他仰头看向褚屿,褚屿也在看着他。褚屿的眉眼在他的眼前慢慢清晰,光下的发梢都有些透明。他第一次觉得褚屿原来这么好看,他这辈子不会再遇到更好看的人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易感期结束后,两人在房里又待了两天。房间里的信息素散不出去,需要时间等它分解失效。两个人身体上的疲劳也需要时间恢复。至少梅自寒没有勇气顶着这副模样出去见外面的同事。

这两天里他们不再做爱,但是频繁地拥抱和接吻。窗户依旧紧闭着,但窗帘都已拉开。褚屿坐在沙发上看他的东西,梅自寒靠在他身上看书。看累了就把书盖在脸上,枕着褚屿的腿打盹。褚屿处理完手上的事,发现梅自寒还在睡。他轻轻掀开书,看到梅自寒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实已经醒了,现在是在装睡。褚屿朝他的眼皮吹气,梅自寒的脸上被吹到痒得受不了,没忍住睁开眼睛笑出来。褚屿见他不装了,就抱着他的肩让他坐到自己怀里,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梅自寒想,等他们出去了,他就把褚屿介绍给杨鸣认识。不过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性别,让杨鸣叫褚屿嫂子似乎都不太合适。梅自寒还没想好该怎么称呼。

两天过去后,梅自寒第一次打开家门,还是十分心虚。他穿着高领的衣服,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褚屿的味道。好在马尔斯星上和他拥有相同天赋的人不多,至少他的同事里没有。自从易感期过后褚屿就不再每晚都去他家,有时会提前和他说一声今晚不回家,有时没有。梅自寒偶尔会发现书桌上的文件被取走了一些,应该是褚屿白天来过。不过梅自寒没有太在意,之前耽误了一星期,他有一些落下的活要赶。他猜想褚屿也是一样。

验证和测试不是最耗时的步骤,但他们的进展并不顺利。不过本来就没有什么研究是能完全按照计划发展的,他们对此也都习以为常。梅自寒有天正在工作,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和他说梅老师,有没有空出来一趟。听到熟悉的声音,梅自寒惊讶地抬起头,褚屿已经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示意他出来。他已经连续两三天没见过褚屿,以为是项目到了尾声,基地方面有什么东西需要他汇报。梅自寒收起电脑,跟着眼前人的脚步,进了褚屿的办公室。

这是梅自寒第一次来褚屿的办公室,但他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所有的百叶窗都合着,办公室里一片昏暗。褚屿在他身后锁上门,抽走他手里的电脑,替他取走忘记摘下的防蓝光眼镜。办公室的面积不小,梅自寒被一路扯着跌坐在沙发。褚屿抱他起来让他跨坐到自己腿上,然后伸手解开梅自寒的皮带。梅自寒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这有些太超过了,梅自寒头皮发麻。他能接受在家里和褚屿做爱,因为那是他的私人空间。但是他不能接受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做这种事。褚屿把他的裤子褪到大腿,又埋头在自己脱下的外套里找着什么。梅自寒感觉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隔着裤子顶在他的腿根。他心想完了,这回褚屿又要用他的哪个部位解决。然后褚屿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管润滑剂。

褚屿等这一天很久了。他越是见过梅自寒在床上毫无羞耻心地张开腿浪叫的样子,就越觉得他下了床装作和自己不认识的道貌岸然模样有多诱惑。褚屿今晚就要走了,他想着离开前如果不能和梅自寒在办公室里做一次,那该有多遗憾。

褚屿在他面前拆开润滑剂,梅自寒终于意识到褚屿到底要做什么。梅自寒按住褚屿的手,和他说不要在这里。褚屿没费什么力气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抬眸看向梅自寒惊慌的脸,对他说不想在这里,去桌上也行。梅自寒咬着唇,似乎在思考什么,或者是正在做心理准备。褚屿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提前开口截住了他的话:“放心好了,就做一次,不会让你太累。”

梅自寒这段时间工作压力比较大,人也总是很疲倦。有时两人一起吃晚饭,梅自寒上一秒还在和他说话,下一秒就握着勺子,头枕在手臂上睡着了。听到褚屿的话,梅自寒松了一口气,他确实很担心自己和褚屿做完,一整个下午都干不了别的事。他把头靠在褚屿肩上,放松身体接纳褚屿的进入。

已经有几天没被使用,曾经湿润的穴道又变回原本的干涩。褚屿直接把润滑剂挤进梅自寒的后穴里,然后用手指堵上。指腹捻过梅自寒的敏感点,引得他发出不自觉的轻哼。褚屿把手指拿出来,换上已经硬得发疼的性器。梅自寒的身体被填满,那个填满他的东西却总是坏心眼地顶在敏感附近。他把头抵在沙发靠背上,费力忍耐,但还是有从唇齿间逃离的呻吟。

“师兄。”褚屿突然在耳边叫他。梅自寒一惊,差点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褚屿怎么会这么叫他。褚屿看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逗对了:“你可以再叫出来一点,反正易感期那几天叫得那么大声,他们早就听见了,都知道你消失的那几天是躲在房里挨操了。”

褚屿的话像一块石子,丢进梅自寒的内心引发了海啸。梅自寒的大脑可能有一套自我保护机制,始终没有把易感期后期那个放荡的人和他自己本人形成联系。他开始认真思考起那栋房子的隔音效果,住在他附近的邻居是不是真的能听得见。褚屿看着怀中人凄惶的神情,心想时隔几个月,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丝毫不禁逗。但褚屿又觉得这样很好,梅自寒的身体变得比往日更加柔软,后穴也因为紧张而将他咬得更紧。

梅自寒的顾虑是正确的,尽管只做了一次,高潮过后,还是有无穷无尽的疲惫将他吞没。褚屿帮他擦过身体,放他躺在沙发上。梅自寒在即将入睡的前一秒拉住了褚屿的手,和他说自己下午晚些时候还有个会。褚屿说没问题,我去和他们说你在我办公室睡着了。梅自寒吓得瞬间清醒过来。褚屿觉得好笑,摸摸他的头发和他说骗你的,我帮你定闹钟。梅自寒这才放下心,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陷进深度睡眠中。

褚屿在沙发边坐了很久。他一直扶着梅自寒的脸,指尖触感细腻,梅自寒的皮肤还挺好。他有点舍不得,梅自寒的身体才刚被他开发到最有意思的阶段,他还没玩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给哪个alpha,褚屿想,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自己兴许会回来找他,如果那时候梅自寒还记得自己的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褚屿再也没有出现在基地。直到最终的项目交付大会上,他们团队才知道褚屿已经离开,萨图尔努斯派了另一个人来负责跟进后续项目。梅自寒并不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褚屿好像从某个他没有发觉的时间点后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书桌上的文件不知何时已经被搬空,只剩下几个空空的文件夹垒在一起,让他误以为那个人还会回来。衣柜的右半边空空荡荡,褚屿带走了所有制服,剩下几件零零散散的贴身衣物,大多本就是梅自寒给他的。很快梅自寒也必须搬离基地。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飞快向前奔跑,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原地茫然无措。他不明白褚屿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他们只是炮友,现在看来确实只是炮友,褚屿也没有必要不辞而别。难道自己会拦着他不让他走吗,梅自寒的心里涌上一阵酸涩,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他们一出基地就分开的结局,但是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褚屿一声不吭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他们曾共同生活的一切。

从基地离开后,梅自寒在家休息了一周。但他的疲惫感始终无法通过休息缓解,甚至比在基地时更加嗜睡。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情绪太糟糕。如果是这样,再休息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于是在第二周的周一,他早早地去了实验室。今年初申请的钱下来了,他打算招个研究生。理论上来说他早已不在王述的组里,平时也很少去王述的组会。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当硕导,有些事想请教王述。

他原以为自己来得很早,没想到会议室里有人来得更早。三个研究生师弟师妹正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梅自寒觉得这个画面合理多了,他们就算早来也不可能是在准备汇报。梅自寒的好脾气声名在外,尽管他已经完全可以做师弟师妹们的老师了,他们也一点都不怕他,反而招呼他一起来看今天早上的头条新闻。弗雷德里克公爵的次子宣布与高蒙伯爵的独女订婚,将于今年底举行婚礼。

萨图尔努斯的政体是名义上的君主立宪制。世代出任军事大臣的弗雷德里克公爵一直实际掌控着萨图尔努斯的军事命脉。高蒙家族本来只是萨图尔努斯的一支没落贵族,却在近百年前因为对航天器动力系统的特殊改良而迅速垄断萨图尔努斯乃至全星系的航天推进器制造。萨图尔努斯人极其看重血统,因为机甲的驾驶需要足够等级的精神力。而武力威慑正是萨图尔努斯实现霸权的根本。古斯塔夫星系的大多数行星都受萨图尔努斯直接或间接的控制,因此萨图尔努斯政要的一举一动都颇受人关注,即便是在马尔斯这样的边陲小星。毕竟萨图尔努斯星上的蝴蝶扇动翅膀,确实有造成12亿千米外行星风暴的可能。

“弗雷德里克家族一向低调得连几个继承人的名字都不公开,这次突然这么高调订婚,还是跟造航天器的家族联姻,是要变天了吗?”一个师弟伸着脑袋看向电脑屏幕。

“兴许人家是真的喜欢呢,”坐在中间的师妹往下划着屏幕,“高分化等级的alpha和omega,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相貌上倒是挺登对的,师兄你说是吧?”似乎是一定要得到旁人的肯定,她把屏幕转向梅自寒。

梅自寒正在看刚收到的审稿意见,对他们的闲言八卦只是捡几句重要的听。师妹在叫他,他就把脸转过去看几眼。这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侣似乎不吝于向记者展示他们的爱恋,整篇报道充满了他们这次约会全方位多角度的照片。弗雷德里克公爵次子坐在一排一座观看高蒙伯爵独女的首演,两人开演前在后台的私语,结束后相携离开剧院。梅自寒只是随意扫过一眼,却被照片上无比熟悉的身影吸引过去。他接过师妹的屏幕,往下查看下一张,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不会认错。这几个月以来每晚与他同榻而眠的枕边人,他或许会认错别人,但绝不会认不出他。一股恶心的感觉在梅自寒的胃里翻涌,即将冲向他的咽喉。早晨明明没吃过什么,只喝了一杯牛奶,但他感觉全身的内脏都好像要吐出来了。他把屏幕放回桌上,来不及跟师弟师妹们说什么,用肩膀撞开会议室的门,匆匆奔向外面的卫生间。

梅自寒坐在卫生间隔间的地上,瓷砖的冷意隔着衣服的布料渗透到他的皮肤。他刚刚扒着马桶吐过一场,他感觉不仅把今天的早餐,甚至包括昨天的午餐和晚餐都吐出来了。事实上他这三顿都没有吃什么。他本想去外面的洗手池漱口,一阵剧烈的眩晕却在扶着墙站起来的瞬间向他袭来,让他眼冒金星地坐回地上。褚屿离开的时候好像把他的魂也带走了,先是疲倦嗜睡,然后食欲逐渐消失,到了现在能把还能把吃过的东西全吐出来。这就是受情伤的滋味吗,梅自寒苦笑,原来真的有这么夸张。

梅自寒平时不太关注星际新闻,但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现在知道褚屿是谁了,萨图尔努斯陆军上尉,弗雷德里克公爵次子,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今天还知道了更多,褚屿不仅是一个高分化等级alpha,而且今年底要结婚了。可他还知道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褚屿是左撇子,对核桃过敏,讨厌肉桂,偏好薄荷和柠檬,在床上喜欢先亲右侧锁骨,和自己做爱的时候从不戴套。梅自寒把额头贴在冰冷的墙上,好像这样就能让他虚弱的神经变得清醒。他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

梅自寒终于明白褚屿为什么会看上自己。他是一个听话的玩物,一个用来解决易感期生理需求的泄欲工具。就算到了得知一切的今天,他也没有打算从褚屿那里讨回什么,或许褚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反而有水落石出般的如释重负。还好他从没真正相信褚屿对自己有感情,虽然在一些依偎着醒来的缱绻清晨,几个褚屿看向他的瞬间,他也曾有过被爱的错觉。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褚屿一出生就拥有一切,而他只是个普通的beta,把他丢进古斯塔夫星系里,能马上找到十个一模一样的。那些电影里的玫瑰色幻梦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梅自寒想。他能接受一切,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褚屿那日的不辞而别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不愿和自己有任何纠缠,自己甚至不配得到一个体面的道别。梅自寒觉得这一阵眩晕差不多过去了,看看时间,组会也要开始了。于是离开隔间,到洗手池洗脸。他可能还会继续难过一段时间,但一切总会过去的,谁没有几件伤心事呢,梅自寒想。

会议室里的人基本来齐了,大家都在等王述。黄桃见梅自寒进来了,跑到他身边坐下,从包里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东西。梅自寒一看到纸袋上的图案眼里就亮了起来,是学校西门的鸡蛋松饼。他在中央大学待了十年,唯一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的食物大约只有这个松饼了。这可能要归功于这家店的饥饿营销,松饼每天只卖三百个,店内总是摩肩接踵,校长来了也得排队。梅自寒从前住宿舍的时候如果起得早也会去买,但现在他住在学校东门附近,距离太远,他也不太好意思和自己的学生抢早餐,算一算已经大半年没见过松饼了。梅自寒没和黄桃客气,接过纸袋,和她说明天请她喝咖啡。他在桌下打开纸袋瞄了一眼,不错,是枫糖味的。熟悉的松软香气飘入他的鼻端,他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恶心的蛋腥味。刚刚平息下去的五脏六腑再次在他的腹腔内翻涌作乱,铺天盖地的呕吐感让他的头脑里充满蜂鸣般的眩晕。

但他已经没有可以吐的东西了。才刚离开没几分钟,梅自寒又一次坐到同一个隔间的马桶边。他的胃里空空荡荡,只剩食道里有被胃液灼伤的刺痛。他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明明没有移动,却有一种在平地晕车的感觉让他虚弱到难以动弹。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差,梅自寒终于察觉出古怪。嗜睡,厌食,呕吐。他睁开眼睛,大脑像过了电一般,心率在疯狂攀升。难道命运真的要和自己开这样一个残忍的玩笑。

这个可怕的怀疑一旦出现,梅自寒不再有心情考虑别的事。他给黄桃发了个信息帮忙请假,直接出门去了药店。面包落地的时候,永远是抹黄油的一面着地。梅自寒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拆开了另一盒早孕试纸,结果仍然是强阳性。他盯着试纸的包装盒出神,一只手不自觉抚上腹部。那里还是一片平坦,却已有一个小生命在里面悄悄生根发芽。那是他和褚屿的孩子。梅自寒摸到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是黄桃早上递给他的纸袋。松饼已经凉透了,只剩下枫糖浆散发出粘腻的香味。他只是在基地待了几个月,外面的世界仿佛已经过去千年,一切都变成了他无法理解的样子。梅自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怀孕,他打开通讯器,给张瑞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在三院有没有推荐的产科医生。

弗雷德里克公爵的次子在维纳斯星逗留数日后,今天早晨刚刚回萨图尔努斯。他看了这几天的新闻,基本达到了他事前和索菲商谈好的效果。褚屿和索菲确实是青梅竹马,自小相看两厌。索菲从十五岁来到这个古斯塔夫的艺术中心求学后就再也没回过萨图尔努斯,褚屿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用再见了。不过形势比人强,他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合作对象,高蒙家族需要他,而他也有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相比于beta平缓的一生,alpha和omega的黄金生育期并不长,因此萨图尔努斯的高门望族大多早婚早育。褚屿和索菲的年龄放在beta中尚属年轻,但在他们的性别里,已经是最佳育龄的末尾。

演出晚上开始,褚屿下午就去了剧院。索菲正在化妆,褚屿抱着手站在旁边。他们一向没有什么话聊,该谈的合作之前已经谈好。化妆师把化妆箱撤走,去取给她准备的发饰。索菲开口打破沉默:“你知道孕激素有多可怕吗。”她指指镜子对面的另一个演员,褚屿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从装扮上看饰演的应该是凯特。

“她是我的前辈,四年前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化妆的蝴蝶夫人是她。”索菲说,“我不认为现在的我能胜过四年前的她。但是现在的她,也不如四年前了。你猜这四年里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个omega,这四年里她生了两个孩子。”

“你知道明知一个音在哪里,却无论如何也抓不着,导演看着你摇头是什么感觉吗?”索菲转过来看向褚屿,“你不可能知道。”

“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地提醒我,我知道你是不婚主义者,”褚屿说,“不用担心我会反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自己绝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瑞是杨鸣的妻子,第三医院的医生。她似乎总是很繁忙,没有多追问梅自寒什么,干脆利落地给他推荐了一个相熟的产科医生。梅自寒第二天就去医院做了血液和超声检查。超声下可见生殖腔内孕囊,已经能看到胎芽和胎心。医生拿着他的报告给他估算孕周。

“伴侣有一起来吗?”医生问,“上一次易感期有没有同房,是在什么时候?”

他不是我的伴侣,梅自寒在心里回答。不过他没有多说,没有必要向所有人解释他们的关系。他其实最想不通的是自己为什么能怀孕。

“我看你前几年体检做过腹腔彩超,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殖腔附件都是发育完全的吧?”医生调出梅自寒入职中央大学时的体检记录,“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男性beta的促生育激素分泌水平低,三分之二人的生殖腔都有缺失。而你不一样,你体内的促生育激素水平最高能达到同年龄段alpha和omega的一半,这是由脑垂体相关点位的突变所致。这点你应该很早就知道了,马尔斯的儿童发育筛查里有这个项目。比方说你对信息素敏感,就是突变的一种表现。再比方说如果你的伴侣是中分化等级以上的alpha,受到他足够强度的易感期信息素刺激,你就有可能进入假性发情。当然,这和omega的发情期烈度是不能相比的,但也能很大程度上提高受孕几率。”

原来这就是曾令他自命不凡的小天赋背后标注的价格,梅自寒心中五味杂陈。他不记得小时候在病历上见过假性发情或是受孕几率之类的字眼。当时没有人料到他会在成年后遇到一个高分化等级alpha,还和这个alpha在易感期多次发生无安全措施性行为。这可能是他的命吧。

医生看完他的报告,胎儿目前一切正常。给他开了两瓶叶酸,又和他说到12周来做NT检查,如果可以伴侣尽量陪同,医生需要了解对方及其直系亲属的健康状况来确定之后的产检项目。男性beta受孕不易,这样一个健康长到7周,已经有了心跳的孩子不太可能是某一次意外的产物。医生的心里已经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甚至没有询问梅自寒是否打算留下孩子。从年龄和职业上看,他猜想梅自寒应该是萨图尔努斯使馆官员或是驻军军官的伴侣。见过了太多耗时数年却只能一次次面对试管婴儿失败结果的夫妇,他觉得这一对不太常见的alpha与beta伴侣能够自然受孕,可以称得上非常幸运了。

医生的揣测并不全错。梅自寒确实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是他的三十岁时的梦想。不能是领养的孩子,一定要是拥有他的基因,跟随他一起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越来越相似的孩子。不过他鲜少对人吐露过这个想法。在以异性恋为主流的beta群体中,身为男性说出这样的话会被视为繁殖癌。虽然有一点和他曾经的设想不一样,他没有想过是自己怀,但是过程的曲折不影响结果的正确。褚屿马上就要结婚了,以后会有和他妻子的孩子,他很快就会忘了在马尔斯星上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梅自寒想。他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他们也永远不要再见。这是他的孩子,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梅自寒离开医院,上了自己的车。他把手里的一摞单据丢在副驾驶座,最上面是超声检查单。昨天还是一团模糊的认知,今天就有了具体的形象,他忍不住拿过检查单把上面的黑底小白囊看了又看。他第一次真实地意识到即便孤身一人坐在封闭的车厢,这个空间中也无时不刻地存在着另一个跟随着他的小生命。“是哪个小天使在天上选中了我,让我当你的爸爸呀?”梅自寒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眼睛不自觉笑成两弯月牙。他知道这样很傻,7周大的胎儿还没有听力。“这位很有眼光的小朋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的腹部依然平坦,但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个他最重要的人。

既然决定生下孩子,梅自寒一回去就联系了朱庇特星的冰湖城研究所。朱庇特星最北端有一个全星系最大的永冻湖,虽然被称为湖,但根据面积和深度而言已经是一个可以界定为海洋的开放性水域。冰湖城研究所做水下矿产勘探的人不多,做模拟仿真的更少,因此之前就曾向梅自寒发出邀请,不过当时因为马尔斯军工的项目耽搁了下来。访学的项目和需要办理的手续之前都已经谈好,虽然已经时隔一年,梅自寒一和他们重新联络上,这件事就很快敲定下来。在以beta为主的马尔斯星,男性beta怀孕十分少见。梅自寒过去有听闻过,但从没亲眼见过。他的所有人际关系都在马尔斯,虽然生了一个孩子不算什么太见不得人的事,但他也不愿意在怀孕期间平白受旁人闲话消遣。等到访问结束后,他带着已经一岁多的孩子回来,无论是谁再想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确定出发日期前,梅自寒专门去见了一次王述。王述刚升副院长,这段时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听完梅自寒说要去朱庇特星待两年,她很是高兴。梅自寒不是她的学生里最聪明的,但是她感情最深,最看好的一个。杨鸣都已经准备评副教授了,梅自寒还不疾不徐,一点没有为自己着急的样子。等两年后从朱庇特星回来,补齐了这段跨行星学术经历,梅自寒点了一下自己的履历,可以准备直接评教授了。王述欣慰地看着他,梅自寒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其实心里还是很有打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从王述那里回来,梅自寒的办公室就被人破门而入。杨鸣平时来找梅自寒的时候也不敲门,但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气势汹汹。刚和王述说到他,他就来了,梅自寒想,真是不能在背后议论人。杨鸣走到梅自寒面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去锁了门。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手拍上梅自寒的桌子,却看到桌上放着一整杯洗净的新鲜山楂,手掌落下的力度顿时轻了很多。梅自寒以前从不吃太酸或是太甜的东西。梅自寒对杨鸣的到来不太意外,他的医生都是张瑞介绍的,既然张瑞知道了,杨鸣早晚也会知道。看着梅自寒神色自若地拿起一颗山楂放进嘴里,杨鸣到嘴边的千万句话都被堵在心里,一点火也发不出。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梅自寒面前。

“你现在什么打算?”杨鸣问,“真的要生下来?那个人知道吗?”

“他回去了,我们以后不会再见,我的孩子也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梅自寒回答。杨鸣盯着他一言不发,好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过了许久才说:“梅自寒你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梅自寒看着面前的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反而觉得好笑,伸手去摸杨鸣的头,被杨鸣偏过头躲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以前不是把你带得很好吗儿子?”梅自寒说,“你放心好了,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的人生到了这个阶段,物质上心智上都已经很适合要个孩子了。你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帮我想想孩子的名字,要三个字的,男孩女孩的都要。”

梅自寒看似轻松的话语并没有让他心里好受一些。黄桃最近在他组里帮忙,他隐约知道梅自寒在基地的时候遇到过一些事。不过现在梅自寒心意已决,他就不该再说什么。不管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他身上总归也流着梅自寒的血。梅自寒见杨鸣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直接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他说:“孩子在跟你说,师叔别生气了。”

杨鸣像被烫了手一样想把手抽出来,又怕动作太大碰伤梅自寒。他别扭地挣扎了几下抽回手,把椅子推回去,和梅自寒说:“少来这套,我走了。”

杨鸣走到门口,回头看到梅自寒已经打开电脑在写邮件,一点都没打算跟他多说些什么。杨鸣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朝梅自寒说:“这段时间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和我说,或者直接找小瑞,不用跟我们客气。”

在出发去朱庇特星之前,梅自寒回了一趟家看父母。他的家乡在一个滨海小城,他的父母都是老师,梅自寒从小在教工宿舍长大,直到前几年父母都退休后才搬到临海的独栋小屋。他回家后也没有休息。早上陪爸爸去买菜,中午在厨房打下手帮妈妈做饭。最近下雨,天窗又在漏水,他下午开车去了一趟建材市场,回家后让爸爸替他扶着梯子,他爬到房顶上给窗户重新打了一圈玻璃胶。

晚饭之后梅自寒和妈妈在客厅把刚买来的毛线卷成毛线圈。虽然还没入秋,但她已经开始准备织毛衣的材料。他们靠着坐在沙发上,她想起很多年前,别的孩子放学后就去海边疯跑,梅自寒那时候也还是个只有一点点大的小孩,却自己背着书包回家,写完作业后才拿着小铲子问她能不能去玩沙,晚饭前一定回来。身边有很多人都羡慕她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从小就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回家,长大后赚了钱就给父母换房,什么也不需要他们操心。可她觉得这样也不太好,太懂事的孩子没有人心疼。看着灯下梅自寒专注的眉眼,她还是忍不住说,如果有遇到喜欢的就去试试,有个人在身边也能互相照应。梅自寒盯着面前的毛线圈,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他说好。他和最不合适的人试过了,梅自寒想,错误的结果让他很痛苦。不过好在有一个他更爱的人很快就要降生,他相信那也会是世界上最无条件爱他的人。他突然很想告诉父母他们马上要当爷爷奶奶了,但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有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等他从朱庇特星回来,等爸妈看到他的孩子,他们也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冰湖城毗邻永冻湖,终年长冬无夏。梅自寒已经穿上了最厚的衣服,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冷。朱庇特星的性别比例相当均衡,三个性别几乎各占人口的三分之一,也是全星系中三性平权理念最先进的一个行星。朱庇特星严格禁止成年alpha和omega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在非必要情况下询问陌生人第二性别会被视为性骚扰。因此朱庇特星的alpha和omega大多从青春期就开始使用短效抑制剂,它通过调节激素分泌减少信息素释放,同时也能减缓发情期和易感期的症状,治疗青春期痤疮。如果不想使用抑制剂,出门就必须佩戴信息素屏蔽贴。梅自寒搬好了家,去冰湖城市中心逛逛。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信息素屏蔽率确实有这么高,他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确实什么也没闻出来。

接待他的冰湖城研究所负责人是一位女性omega,这点梅自寒倒是很确定。他们在多年前参加星际会议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不介意公开自己的第二性别,梅自寒还见过她与她妻子和孩子的合照。梅自寒和她梳理了自己的工作计划,他希望增加最初六个月和最后六个月的工作时间,并在今年底休假两个月。这个项目的时间安排其实很宽裕,她原以为梅自寒会倾向于早点结束,早点回马尔斯。不过在年末休假也是正常选择,按古地球历法,每年最寒冷的时节要与家人团聚。梅自寒没有否认,这也是属于他的团聚时刻。到了今年最寒冷的时候,他就可以和肚子里的孩子见面了。

负责人带梅自寒去见他在这个项目的搭档邵嘉梁,是个年轻的博后。梅自寒其实已经见过他,他早上刚下车就看到有个穿荧光背心的男孩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从他面前飞过。看上去年龄不大,梅自寒还以为他是实习生。冰湖城研究所的氛围比中央大学更松散,美其名曰只有松散的管理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人的创造力。每天上班先和同事们喝咖啡闲话家常,聊聊下次休假去哪里滑雪,研究所的餐厅换了新的供应商,家里的小猫昨晚又打碎了七个花瓶。不过梅自寒还是保持着在中央大学的工作节奏,倒不是因为他更勤奋,而是想赶在孩子出生前完成大概的框架,减轻之后难以预测的压力。这样的工作安排纯粹出于他的私心,这让他有些愧对邵嘉梁,总觉得自己在压榨后辈。不过邵嘉梁似乎没有这么想,每天骑着他的小自行车早出晚归,从没有过怨言。他之前做水文地质学,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海洋仿真模拟的应用,他觉得自己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邵嘉梁的母亲是马尔斯人,早年到朱庇特星读书,之后就在这里定居。某天中午吃饭时他提起这件事,梅自寒本就对这位每天都很有干劲的小伙颇为满意,顿时又平添几分亲切。邵嘉梁没有去过马尔斯星,这颗温暖的蓝色星球与它无边无际的广袤海洋一直都只存在于母亲的叙述之中。因此很喜欢听梅自寒讲海上的故事,讲他曾经在夏天坐远洋船出海,每天枕着海浪入眠,连续一个月都看不到一片陆地。自从知道邵嘉梁有一半的马尔斯血统,再联系朱庇特的人口比例,梅自寒觉得他应该就是beta.相似的人合作起来确实比较顺利。

最初的三个月过去后,梅自寒的早孕反应几乎完全消退。他不再因食物中某些细微的味道而恶心,精神也好了很多。他开始置备新生儿用品,从包被长袍到袜子手套,婴儿浴盆与润肤露,奶瓶奶嘴和哺乳围兜。他分了几趟买齐了婴儿床和床帐睡袋,搬回卧室里自己组装,给几个月后将离开他身体的孩子搭建一个出生后的温暖巢穴。梅自寒怀孕前的BMI就不高,不是容易显怀的体型。出门穿上宽松的毛衣和外套,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洗澡时脱光衣服,他对着镜子仔细看,还是能观察到腰部的变化,小腹已有轻微隆起,是孩子正在慢慢长大的证明。

经过一番研究,梅自寒最终还是去了离住处最近的一家产院注册。产检情况良好,除了胎儿偏小,可能与孕早期的身体状况有关,医生开了一些补剂。14周后的胎儿已经可以鉴定性别,医生问梅自寒是想写在检查报告里,还是直接和他说。梅自寒对性别揭秘派对的形式很感兴趣,可惜他实在没有可分享的人。杨鸣过于不解风情,他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给父母一个惊喜。于是医生直接告诉了他。从医院离开后,梅自寒直奔婴幼儿服装店。他之前看中的都是女孩的衣服,小裙子小灯笼裤,每件都怎么看怎么可爱。他把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收进衣柜,突然很希望女儿能快些出生,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穿上这些糖果色的小衣服,那会有多可爱。但他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女儿在他肚子里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月,这是他们一生中最亲密无间的时光,他很珍惜。

邵嘉梁在他接近七个月的时候察觉到了他的身孕。研究所的登山爱好者组织了周末活动,邵嘉梁邀请梅自寒一起去。梅自寒欣然前往。他的孕期体重控制得很好,但是缺乏锻炼,医生建议他多出门走走,有助于之后的生产。结果梅自寒到了集合点才发现山上根本没有路,所有同事都全副武装,有几个人甚至背了攀岩器械,只有他把自己裹得像即将冬眠的熊。邵嘉梁兴奋地和他说山顶上有一个滑翔伞俱乐部,自己有滑翔伞教练执照,如果梅自寒感兴趣下次可以带他飞。梅自寒听完这些直接开车回了家,他相信医生口中的“出去走走”应该不包括极限运动。邵嘉梁从那时开始回忆起过去被自己忽视的细节,周会结束或是聚餐散场时梅自寒总是一个人落在后面慢悠悠地步行,每次开关门总是下意识地护住肚子,以及在一些难得的明媚下午,梅自寒会把座位挪到阳光下,那个画面总让他无端想起多年前在课本上见过那幅《纺车边的圣母》。他现在是知道为什么了。

研究所最近在更换新的办公桌椅,不过还没有换到他们这个区域。邵嘉梁在研究所待了好几年,去找熟识的后勤提前要了一把新椅子。梅自寒那天刚上班就看到邵嘉梁帮他安装好了新的座椅,靠背上加装了特殊的腰枕。到了孕晚期,梅自寒的肚子越来越大,他没法再穿需要系鞋带的鞋子,行走坐卧间觉得身体越发笨重。他的预产期在两个月后,孩子出生之后还会在朱庇特生活一年多,即便现在瞒过了所有人,到时也无法解释这个突然出现的婴儿,已经不再有隐瞒的必要。邵嘉梁从前段时间就主动包揽了所有的测样工作,梅自寒之后就没再进过实验室。他很感激,以他现在的体型,可能已经扣不上白大褂的纽扣了。他确信邵嘉梁已经知晓他的情况。他们时常一起吃午饭,梅自寒每天都在喝鱼汤。刚舀起一块鱼肉,就感觉肚皮一阵发紧。他和邵嘉梁说孩子现在越来越有劲,被踢了一脚还真有点疼。

朱庇特星很久前就向未婚人群开放人工辅助生育技术,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单身生育已经非常普遍。邵嘉梁和梅自寒每天一起工作,连梅自寒小时候喜欢用沙子堆大乌龟都知道了,却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伴侣。或许这个孩子本就没有另一个父亲,邵嘉梁想。和邵嘉梁挑明后,梅自寒的心里轻松了很多。办公室供暖充足,他不再需要为了掩藏身形穿两层毛衣,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把胎教音乐迷你播放器藏进衣服最内层。胎动随孕周的增加越来越频繁,有时两人正谈着事,梅自寒突然停下来,邵嘉梁就知道是孩子又踢他了。邵嘉梁问他:“还在肚子里就被天天教着怎么做模型,孩子生下来之后是不是能直接进研究所工作。“梅自寒被他逗笑,反而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不会,记忆是不会遗传的。不过我们经常一块聊天,孩子说不定会记住你的声音。”

36周之后,梅自寒开始回家休产假。孩子已经接近足月,随时可能发动。梅自寒不敢走远,只能每天在住处附近的小公园里来回溜达。他的项目的第一阶段已经完成,计划明年开春再去永冻湖采样,具体时间还没确定下来。邵嘉梁从下个学期开始有教职了,最近正忙着备课,不过还是去看望过几次梅自寒,和他聊聊天。已经到了箭在弦上的时期,孩子却迟迟不打算出生,他的心情有些焦虑。

女儿在梅自寒的肚子里安安稳稳地住到了38周。见红的时候梅自寒正在打扫厨房,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手上的事做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可能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了。不过事情比他所想象的发展得更快,还没来得及洗完澡,宫缩开始出现。好在医院离家近,他尚且能支撑着开完这一小段路,一进急诊就被挂上胎心监护,打上留置针,推进待产病房。梅自寒之前上过产前培训课,学了拉玛泽呼吸法。但是当宫缩间隔越来越短,疼痛烈度越来越强时,他的呼吸已经完全紊乱,无法控制了。梅自寒本以为自己的忍痛能力很强,但是也扛不住世界上等级最高的疼痛,冷汗不停地往外冒,牙齿不自觉咬住被角。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某个车祸现场,脊椎可能被撞断了,不能移动,甚至不能用力呼吸。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这是人类抵御痛感的本能,但对于生产来说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身边没有陪产的人,他只能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按下床头铃。

恍惚中有护士进来给他做了内检。他隐约听见她们的对话,在说他一直忍着痛没有按铃,现在生殖腔口开的太快,来不及上无痛了。又来了几个人把他推进产房,他感觉到身边的助产士握住了他的手,在和他说话。梅自寒的耳边仿佛隔了一层玻璃,什么都听不真切,但他察觉到她的语气非常严肃,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助产士的话一字一顿地传进他的大脑里,她说他的产程发展太快,接下来必须按照她的指令呼吸用力,如果造成急产对大人孩子都会有伤害。

没有人会强迫虚弱的病人跑马拉松,而他一路跋山涉水,如今却被要求再翻越一道悬崖天堑。助产士在他耳边说话鼓励他,这次是最后一次了,慢慢地用力,张开嘴呼吸不要屏气。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助产士说,她的头发摸起来湿漉漉的。梅自寒已经痛到失去思考能力,只能选择相信她的话。终于,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冲开他耳边的迷雾,准确地撞进他的神智之中。没过多久,有一双手把一个小婴儿放到了他的胸口上,和他说是个3.2千克的alpha女孩,评分10分的健康宝宝,恭喜。梅自寒终于见到自己的女儿,她皮肤发红,脸被泡得皱皱巴巴的。她还那么小,那么柔软,好像朝她吹一口气就会碎掉。看着她贴在自己的胸口安睡,梅自寒快要落下泪来。这个脆弱又漂亮的小家伙真的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他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最深的羁绊。

自从来朱庇特星之后,梅自寒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幸运。工作顺利,产检顺利,连身体也没再出现过不适,休假前一天他还帮实验室更换了气体钢瓶。不过人的运气似乎是守恒的,生完孩子,他在医院里躺了五天,总睡眠时间没有超过十小时。他第一次知道全身上下有这么多地方可以痛,从胸口的酸胀,到手臂和腰腿因过度发力产生的酸疼,再到缝合的撕裂伤。各不相同的痛楚同时发生在他的身上,你追我赶不分高下。梅自寒想可能是年岁不饶人,他在产前培训课上结识了一个小他十岁的beta母亲,与他同一天入院,生产后第二天就能穿过两间病房来看望他,第三天就抱着孩子出院了。梅自寒一早就知道无法靠自己一人应付所有状况,因此先前就通过朱庇特beta互助会找了一位产后看护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beta,做产后护理已有二十余年了。科琳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天到达医院,帮梅自寒换冷敷垫,推红外线灯治疗,有时也需要扶他去卫生间清洗伤口。她的工作也包括照料新生儿,给孩子换尿布,以及抱孩子来让梅自寒喂奶。男性beta的乳腺天生发育不良,即便受孕激素刺激二次发育,也无法满足婴儿需求。不过医生还是建议梅自寒尝试哺乳,这对他的生殖腔恢复有好处。梅自寒最喜欢的就是每天的这个时刻,孩子软软地趴在他的胸口,探着头寻找着食物,头顶的呆毛随动作摇晃。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支破败的蜡烛,外面看着和过去一样,但里面的五脏六腑已经颠倒了位置。看着怀里圆圆的小脑袋,梅自寒想,只要烛芯还在,他就能永远燃烧下去。

出院那天,邵嘉梁来接他们回家。邵嘉梁一直都有车,只是因为喜欢骑自行车,所以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梅自寒本来没打算麻烦同事,但是邵嘉梁主动问起他的出院时间,他也知道按自己现在的恢复状况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孩子睡了一路,直到被放进卧室的小床里都没有醒过来。梅自寒问邵嘉梁想不想抱抱她,邵嘉梁还是摆摆手拒绝了。孩子实在太小了,他觉得仿佛任何一点粗粝的东西都能伤害到她。他拿出送给孩子的见面礼,是一个橘子形状的婴儿安抚玩具。玩具的手感很好,梅自寒把它摆在女儿的床头。她现在还玩不了,不过再等上一两个月,她估计就会天天抓着不放了。

满月以前的婴儿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这个阶段的婴儿的胃容量小,每三小时就需要喂一次奶,不分昼夜。出院之后,梅自寒开始采用混合喂养。先给孩子哺乳,然后再泡奶粉。他从此没有再睡过整觉,每天夜间从女儿的啼哭中醒来,经过一番操作过后再将她哄睡时,他早已不再有睡意。他就是在某个困倦的深夜里第一次闻见了女儿的信息素。小婴儿的信息素气味稀薄,没有任何攻击性,他把脸贴近女儿的后颈才能依稀辨别。是清晨的小雨落在草地上的气息。他很喜欢这个味道,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完美气味了。他轻轻地亲吻女儿的头顶,她的头发颜色偏浅,在卧室的暖光灯下近乎透明。这不是梅自寒的发色,可能是来自于褚屿的基因。梅自寒一直无端觉得青草的香气和西瓜切开后的味道很相似,他摸摸女儿的脸,说她原来还是一颗黄色的小西瓜。

孩子接近满月的时候,冰湖城的新生人口注册官员来做了上门登记,并且采集生物样本。朱庇特星实行属地主义,凡是在行星上出生的婴儿都自动获得朱庇特国籍。梅自寒对此不太介意,孩子之后还会在朱庇特生活一段时间,她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马尔斯星实行属人主义,到时他带着孩子回去,自己作为她唯一的直系亲属,再让她随自己入籍也不迟。

高分化等级alpha的生物信息是古斯塔夫星系的机密,或者准确来说,是萨图尔努斯的机密。只有高分化等级的alpha或omega才有可能生下与自己同等级的孩子。一个出生于朱庇特星,只与beta父亲相关联的高分化alpha女婴的注册信息一经录入,就立即引发了警报,自动进入遗传信息比对程序。褚屿刚从军校毕业时,就进入萨图尔努斯陆军军情处,在这里建立了自己最初的势力。虽然已离开多年,他的旧部仍替他迅速拦截了警报。褚屿刚获得信息的时候并不以为意,他已经很多年没去过朱庇特星,军情处的生物分析精度不高,这多半是褚岚在哪惹的风流债。然后他看到了孩子的名字,她叫梅时雨。褚屿使用弗雷德里克公爵权限调取受控行星的公民健康档案,梅自寒从出生以来的所有医疗记录被尽数传送到他面前。原来他能闻到我的信息素,褚屿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还能怀上我的孩子,真是天赋异禀的身体。他看了看梅时雨的出生日期,出生记录上标注的孕周为38+5,可以确定这是在易感期怀上的孩子。还好警报拦截及时,他想,得尽快去一趟朱庇特星接走这个孩子。带着这样一个孩子在身边,如小儿怀金行于闹市,梅自寒不明白这会给他带来什么。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对旧情人多么有情有义,梅自寒也还不能算是他的情人。他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卷入风波之中。带走了孩子,即便日后信息泄露,梅自寒也不会因此陷入不可控的危险。这是他能做的。

梅自寒的产假即将结束的时候,邵嘉梁和他说研究所最近在应付实验室标准化审查,所有的新工作都暂时停止,什么也干不了。于是他又多休息了两个星期。邵嘉梁开始上课了,或许是领悟到了与年轻学生相处的诀窍,他最近也经常来找梅时雨玩。梅时雨确实有胎内记忆,还记得邵嘉梁的声音,好像他们已经相识很久。她现在长大了许多,邵嘉梁终于敢尝试抱她了。他买了一些黑白书,带着梅时雨一起看,和她说图上画的是圆圈,是直线,或者是兔子和苹果。梅时雨有时看着看着就趴在邵嘉梁的怀里睡着了。梅自寒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这个过于温馨的画面。他给他们拍了照片,和邵嘉梁说要收进梅时雨的成长相册里。

科琳每天早晨来梅自寒家做饭,打扫卫生,看护婴儿。而每天晚上则由梅自寒自己照料。虽然先前续了两周假期,梅自寒还是得去工作了。他打算等孩子满三个月,就送她去日间托儿所。研究所附近就有一家小型日托,梅自寒每天中午都能过去见她一趟,他们就不必分离太久。不过在做决定前,梅自寒还是打算带孩子过去看看。他觉得日托的环境很不错,保育员们也很专业,不知道梅时雨会不会喜欢。

褚屿到达梅自寒家门口的时候,他们还没从日托回来。他站在门边等待,心中莫名有些感慨,似乎在一年以前也有过相同的场景。褚屿在出发前又看了一遍梅自寒的医疗记录,里面有一段他在冰湖城医院的出院纪念录像。画面里的梅自寒坐在床边,腼腆地看着镜头,然后有人给他递来一个蓝色的襁褓。镜头的视角是固定的,褚屿看不到孩子的脸。但自从孩子出现在梅自寒的视野里,他就再也转不开眼睛。褚屿看着梅自寒抱着一团棉花一样的东西,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里。他对着怀里的棉花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傻得很,但又似乎很满足。

冰湖城的冬天昼短夜长,褚屿等了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他走到楼梯间的窗户边,外面的路灯已经亮了,居民区内的小路少有人经过,四周一片寂静。他的视野尽头里出现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冰湖城气候寒冷,相较于使用婴儿推车,这里的人更偏好于把孩子背在身上,尤其是小月龄的婴儿。梅自寒身后背着包,把女儿贴身挂在身前,裹进外套里,身上的负重比怀孕时还要多一些。梅时雨从两个月大之后就变得非常话痨,见到什么都要咿咿呀呀地发表一番高谈阔论。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婴言婴语,只剩亲爸还有耐心做她的陪聊。这几天气温回升,将要入春了。树上的积雪逐渐融化,一滴雪水准确无误地滴在某个小婴儿的头顶,梅时雨当即吱哇叫起来。梅自寒笑了,把她的帽子摘下来掸了掸,又折了一截树枝放在她头上。小树枝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伸着短短的小手去抓,但还无法很好地抓握。梅自寒替她把帽子戴上,拍拍她的背,低声哼起童谣,怀里的孩子慢慢安静下来。

或许有人天生就适合照顾孩子。褚屿一直站在窗前,窗下发生的一切尽收于眼底。他突然有些遗憾于自己没见过梅自寒大着肚子的样子。那就让他再怀一个,褚屿想。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不只是这个孩子,他还要把梅自寒一起带走。他的女儿应该有一个最会照顾她的爸爸。褚屿看向楼下的一大一小,挂在背带上的是他的孩子,那为他生下孩子的也自然是他的beta.

梅自寒一进入这栋楼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两个月来觉睡得太少了,他以为是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又在胡思乱想。电梯门打开,走廊的灯光随脚步亮起。他看到自己的房门边站着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梅自寒眨了眨眼看清了面前的人,脸色变得煞白,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沉了许多。原来所有运气在被推进产房那天就全部用光了,他想。他不是没想过会有这天,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才刚和孩子相处不到三个月。梅自寒扶住旁边的墙壁,缓了几秒钟强行定住心神,然后摸索着打开家门。虽然给梅时雨穿了足够的衣服,但是还是不适合让她在寒冷的室外待得太久。褚屿在他身后跟了进来,和他说:“我来看看你们。”

梅自寒的住处布置得很温馨。地上铺了短绒地毯,客厅中央摆了一个婴儿摇椅,沙发边堆着两箱还没拆封的纸尿裤。明显是一个有孩子的家庭。梅自寒卸下背包,脱掉外套,解开婴儿背带。他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褚屿会因为孩子的出生而对自己凭空产生什么感情,他明白那个“你们”里并不包括他自己。梅自寒本打算把孩子先放到摇椅上。不过看了看身后跟进来的褚屿,还是把孩子递给他。褚屿已经快一年没见过梅自寒了,他变了很多。怀孕本该使人变得更丰腴,可看着梅自寒的脸,他似乎更消瘦了,一双眼睛显得比从前更大,显露出疲惫和憔悴。看来他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褚屿觉得他们在基地时的关系本来很单纯,即便梅自寒很喜欢自己,也没有必要做这个选择,为他付出这么多。不过既然已经付出了,褚屿想,那就该好好补偿他。褚屿接过孩子,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有什么想要的?梅自寒哑然失笑。在马尔斯星,教师的地位很高,他从小就没有缺乏过什么东西。虽然不可能光凭这份工作获得全星系最好的生活,但他本身也没有太强的物欲。以他目前的经济状况独自抚养梅时雨到成年没有任何问题。他本打算到了那个时候再把身世告诉她,她那时已经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想和alpha父亲相认与否都是她的自由。这是他自己的孩子,怎么好意思麻烦褚屿?梅自寒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在褚屿看来,他愿意承担损害自身的风险生下女儿,可以是为了换取任何东西,唯独不可能是因为他喜欢。原来褚屿对自己的看法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梅自寒想。好像也不太意外,他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交换的筹码。

褚屿还没认真看过自己的孩子。他见过梅时雨出生记录上的照片,但照片上的婴儿如今柔软地躺在自己的手臂上,又完全是另一种感觉。他摘掉梅时雨头上的毛绒小帽,露出浅棕色的头发。这个发色比他小时候还要更浅一些,更像褚岚小时候的样子。梅时雨被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也不哭不闹,只是眨着葡萄般漆黑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她的眉眼和梅自寒一模一样,梅自寒简直生了一个缩小版的自己,等她长大之后一定也会和梅自寒一样又聪明又漂亮。褚屿摘下后颈的屏蔽贴,海潮般的气息轻柔地环绕在孩子身边。梅时雨认出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生物学父亲,兴奋地挪动着小手小脚,想要离他更近一点。褚屿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漂亮的小婴儿是他的孩子。他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想向所有人宣告是梅自寒为他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梅自寒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梅时雨在褚屿怀里被逗着发出咯咯的笑声。原来他可以控制信息素,梅自寒想,只是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待自己。梅时雨平时很少哭闹,但也有过那么一两次,她突然没有理由地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梅自寒用尽一切办法,到他自己也无能为力地流下眼泪,孩子仍然哭闹不止,在他的臂弯里哭到脱力后睡着了。梅自寒现在明白了,她需要信息素。这是自己永远无法给她的,他是个没用的父亲。褚屿其实不需要有意做什么,梅时雨就会愿意和他走,因为她已经不需要自己。梅自寒知道这一天已经无可避免地来临了。如果褚屿打算现在就带走她,他可能会发疯。他感觉有一双手伸进他的身体里,轻轻地拔走了他的烛芯。伤口很小,只留了两滴血,他甚至感受不到痛。梅自寒走到窗户边,他住在九楼,窗户下面是一条少有人经过的小路,稀疏的路灯指示出道路的轮廓。他打开窗,寒冷的空气抚过他的脸。看着窗下,他感受到虚空的召唤。沉默的黑夜像母亲的羊水,漆黑澄澈,是他本来就该回到的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褚屿预想过很多种梅自寒见到自己后可能的反应,或许是欣喜,或许会流泪,又或者会见到他的愤怒。无论是哪种都不重要,褚屿确信梅自寒是喜欢自己的,这个感情如今演化为爱或是恨都很寻常。但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他在客厅里抱着梅时雨,梅自寒却悄无声息地走到窗户边,被发现的时候半个身体已经探出窗外,像一片摇摇欲坠的风筝,自己差一点就要抓不住。这个反应远超出褚屿的预料,他必须要知道原因。他拿出通讯器,联系上自己的医生。

梅自寒坐在餐桌前,右手被褚屿用皮带绑在桌腿上。褚屿抱着孩子在餐厅外面和通讯器里的人说话。他隐约听到交谈中破碎的词句。如果他真的有产后抑郁,门外的这个人就是一切的诱因。但是诱因本人似乎没有自知之明。梅自寒不知道褚屿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自己的生死。是怕人议论弗雷德里克家族为了抢回私生子,逼死了孩子的beta父亲吗。梅自寒摇摇头,如果褚屿有意控制,这样的新闻根本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beta.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朋友,没有人知道梅时雨和褚屿的关系,大多数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如果他真的死在朱庇特星,多半会被认定为意外。只是这件事过后,中央大学和冰湖城研究所的合作可能会中断一段时间,他留下的工作只能由邵嘉梁一个人完成了。不过这些都没什么重要的。

褚屿要了医生明天最早的预约,又和别的人交代了几句话。不久后就有人来敲门,褚屿从门外接过一个纸袋。他给房里的窗户装上限位器,把厨房里的刀具上了锁。他看见刀架上还是那把熟悉的大马士革刀,梅自寒似乎是个挺长情的人。褚屿解开梅自寒绑住的手,绳结上没有挣扎或是尝试解开的痕迹。皮带质地柔韧,但还是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斑驳的勒痕。梅自寒任由他动作,始终在桌前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盆枯萎的植物。这不是他想要的梅自寒,褚屿心中有些不悦。他告诉自己梅自寒现在病了,不能在病人面前动怒。梅时雨似乎没有察觉到两人间凝固的气氛,在褚屿怀里拍着手,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扭动着身子想要梅自寒抱。梅自寒接过孩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说了今晚的一句话。他说:“该睡觉了”。

这不是褚屿的睡觉时间,是梅时雨的。梅自寒把她抱进卧室,换下尿布和衣服,简单地清洁后把她放进睡袋里。卧室的灯被调暗,婴儿床上方的旋转床铃播放出柔和的音乐。梅自寒坐在床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没一会儿她就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

梅自寒收拾完孩子的东西,换了衣服洗漱过后也躺进了被子里。他听见褚屿打开自己的衣柜,过了一会,身后的床垫向下塌陷,褚屿躺到他的身边。梅自寒知道自己是赶不走褚屿的,如果他能,一年前就已经这么做了。他躺着没动,闭着眼睛等待入睡。他不知道褚屿想做什么,也疲于去猜测。

不知过了多久,梅自寒听到女儿的哭声,条件反射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被窝外冰冷的空气能让他迅速清醒。他在从日托回家前给梅时雨喂过一次奶,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五个小时,她是饿了。床的另一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动静,褚屿似乎也醒了。梅自寒披着衣服径直走向小床,他永远不可能放任孩子哭泣。他抱着孩子走到餐厅,靠坐在餐桌边缘,解开睡衣的纽扣。

餐厅里没有开灯,窗户上依稀映着路灯的光亮。褚屿的夜视能力很好,他朝餐厅望了一眼,梅自寒正敞着上衣,怀中的婴儿贴在他鼓胀的胸前发出吮吸的声音,空气中隐约弥漫着奶香。他顿时停住脚步。梅自寒怀孕前身材单薄,胸前乏善可陈,过去在床上他从未留意过,也从没想过用这个地方取乐。如今成熟诱人的曲线全拜他所赐,但却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褚屿的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虽然这个人是他的女儿。但即便是他的孩子,也不能未经允许先用了他的东西。褚屿还很清晰地记得这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基地的公寓幽暗封闭,梅自寒光着身子被自己按在任何想得到的地方,张开双腿被一遍遍破开身体,让精液灌满生殖腔。如果不是自己,不是易感期,哪有现在这个吃奶的小崽子。褚屿想起在一个月前自己甚至都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若不是这次及时赶到,他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梅自寒知道褚屿在看自己。哺乳是他们父女间太过亲密的依赖,这对于之后的分离非常不利。梅自寒之前就打算上班后就给梅时雨断奶,从混合喂养过渡到纯奶粉喂养不会太困难。现在断也只是比计划提早几天而已。他看着在自己怀里耸动的小脑袋,眼眶有些湿,他有点舍不得。就算梅时雨不需要他,他也需要梅时雨。女儿从离开他身体的那一天起就已不再属于自己,他知道将来还会有更加难以承受的离别,不该连这个都受不了。梅时雨已经吸不出什么,梅自寒轻轻推开她的头让她松开自己,去找奶瓶给她泡奶粉。然后他发现奶瓶和奶嘴都被褚屿锁进放厨刀的抽屉里了。他站在厨房尽头,叫了褚屿几声,一直站在餐厅门边的人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走来为他开锁。

褚屿之前不知道婴儿出门前还需要这么多准备工作。第二天白天,当他带梅自寒到达医院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不过之前安排的医生其实为他们空出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医生询问了他们的基本情况,然后给梅自寒做了血液检查,让他填一个产后抑郁评估量表。血液检查结果显示他没有甲状腺功能的问题,评估量表的数值也不高。但他已经出现被伴侣证实的自杀尝试,这是最严重的指征,因此不能排除产后抑郁症的可能,仍需继续追踪并在近期内再次评估。

医生需要与两个人分别谈话,褚屿抱着孩子在走廊上等待。梅时雨在他怀里自顾自玩着手,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褚屿回想起昨夜梅自寒站在窗边的场景,他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孩子还这么小,他怎么舍得。褚屿从未见过自己的omega父亲,他的孩子也差一点就要在不记事的年纪里失去自己的beta父亲。他的整个前半生都在费力挣脱的命运竟这样无知无觉地再次笼罩在他身上。还好最严重的结果还没发生,褚屿想,现在还有改变的机会,他绝不会让过去的阴影重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坐在诊疗间里与医生一对一面谈,梅自寒才意识到褚屿带自己来看的是精神科医生。原来他确实不想让自己死,梅自寒看着面前的医生,对方说的话从他的一边耳朵进来,又从另一边耳朵出去。医生了解了他们的生活情况,这位beta父亲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一直独自照料孩子。缺乏家人的支持抚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会给新手爸爸带来很大压力,不过如今随着伴侣的到来,这个情况将会改善许多。从发现患者的症状以来,他的伴侣就开始积极寻求治疗,应该是一位能提供有效支持的伴侣。人与人之间的亲密连结也有助于患者稳定情绪。“能提供支持的伴侣”,短短半句话里就有太多谬误,梅自寒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纠正起,于是他干脆什么都没说。梅自寒明白了褚屿的意思,他还得继续活着。他接受了医生安排的治疗课程。

他们回去的时候,科琳已经在家了。她在梅自寒家里工作了两个多月,最近才休了几天假,今天早晨刚回冰湖城。她打开门,抱着梅时雨进来的是个相貌不凡的陌生男人,他自称是孩子的alpha父亲,梅自寒也没有否认。科琳与她的雇主相处得挺好,他总是和和气气的,什么事都和她商量着来,好像从不会着急也不会生气,付给她的酬劳也比别家更高。梅时雨也是个好带的孩子,能吃能睡,睡醒了就躺在床上自己玩床铃,只有在不舒服或者有需求的时候才哭两声。科琳对这位让伴侣独自生产,到孩子快三个月了才姗姗来迟alpha颇有微词。梅自寒一回家就钻进卧室,什么也没有说。科琳抱孩子去洗澡,褚屿跟着她一起去。他帮她准备洗澡用的毛巾和沐浴液,又和她闲聊,问她照看梅时雨有多久了,有没有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孩子越大越不好带,他会根据梅时雨的月龄提高工资。褚屿学得挺认真,说话也诚恳,科琳本来就有留下的打算,因此对他的看法又有所改观,或许他之前并不是故意缺席,是真的是因为其他重要的事耽搁了。

梅时雨洗完了澡,褚屿给她涂了润肤露,然后抱着香喷喷的小西瓜去卧室找梅自寒。梅自寒坐在床上,他从回家路上就一直沉默不语。他不会再寻死了,即便褚屿能隐瞒他的死因,将来也难保不会被有冲突的势力探寻到蛛丝马迹。他不能因为这种不体面的死法让梅时雨未来的声誉受损,他不该这么自私。梅自寒早上起床就吃了两粒卡麦角林,他已经停止泌乳,梅时雨再没有依赖他的理由,褚屿随时可以带她走。褚屿去年底就该结婚了,但直到现在都还没举办婚礼,也没取消婚约,或许是还没筹备好。高蒙家族这一代继承人的公开信息很少,梅自寒无从推断褚屿未婚妻的性格。但按常理想,应该没有哪个omega会乐意在当妈妈前先当后妈。他不知道褚屿留给自己的时间还剩多少。既然褚屿会尽力维护梅时雨的声名,想必是很看重她。虽然褚屿不会在意自己的想法,他还是觉得应该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力为他的孩子争取一些东西。

褚屿把孩子放在卧室的床上。梅时雨平日里睡惯了自己的小床,突然被放到了更柔软的大床上,开心地向四周蹬着腿,想翻身,但还没学会。梅自寒向后挪了挪,想离孩子远一点。他斟酌着开口:“这个孩子也是alpha,她的信息素味道很纯,分化等级应该不低。你们结婚之后,能不能等几年再要下一个孩子?”

梅自寒知道萨图尔努斯有一种封闭式寄宿学校,附属于萨图尔努斯军校,最早六岁就可以入学。如果褚屿的妻子不愿意见到梅时雨,可以早点送她去上学。梅时雨从小就懂事,应该很快就能学会打理自己的生活,寄宿学校会是一个更适合她的环境。“四年就行,或者三年。”梅自寒看着褚屿越来越沉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安。难道他提的要求还是太高了?可褚屿还这么年轻,再等几年也不会太迟。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或者两年也可以。”

褚屿一直和自己说梅自寒现在是病人,他的言行可能受疾病影响,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但是当他静静听完这番吞吞吐吐的言论,明白了梅自寒话里的意思,他的怒火还是不可遏制地冲上心头。梅自寒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抱起床上的孩子,梅时雨骤然被提起来,以为父亲在和她玩坐飞机,发出兴奋的叫声。褚屿说:“她还这么小,你就天天在想着怎么离开她,怎么抛弃她吗?”

梅时雨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了,止住了自己的声音,卧室里一片沉默。褚屿知道不该在孩子面前吵架,但他现在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把孩子塞给梅自寒,自己离开了房间。

梅自寒木然地抱着孩子,他不知道褚屿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这真的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吗,可她也是褚屿的孩子。梅时雨躺在他身上咿咿呀呀地叫,又拉住他的衣服纽扣,但梅自寒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终于被吓得大哭,梅自寒才恍然发觉,赶紧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摇晃着哄她。他刚才太失态了,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孩子。梅时雨哭累了,把脑袋拱在梅自寒胸口。梅自寒看了一眼时间,孩子该吃饭了。但他已经没有奶,只能带她去餐厅泡奶粉。

梅自寒现在彻底猜不出褚屿到底为什么而来。如果不是来带孩子走,那他是来做什么。梅自寒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他没有长妊娠纹,但肚子上仍布满细细的皱纹,像一个瘪了的气球。以他现在的年龄,想恢复到原状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不觉得褚屿会对这样的身体有欲望。又或许是褚屿的未婚妻不能生育。可他也只是个beta,能怀上梅时雨已经是个奇迹。他泡好了奶粉,看到梅时雨下巴上有一块没化开的润肤露,这应该不是科琳涂的。褚屿可能只是心血来潮想来这里体验一下父慈女孝,就像他之前在基地里偶然想体验同居生活一样。而他刚才的话戳破了褚屿的想象。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梅自寒抽了一张湿巾替孩子擦掉多余的润肤露。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有足够的消化情绪的能力。即便再次被羞辱被轻视,他也不会再轻易受伤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褚屿离开卧室后,在楼梯间里待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被看穿了来意的恼羞成怒,又或许是得知梅自寒竟舍得抛下孩子的不可置信。他的omega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毫无眷恋地离开的吗?褚屿握紧窗户边缘,才强压下胸中过于汹涌的情绪。事态发展与他的设想有很大的出入,原本的计划无法进行了。现在还不适合带梅自寒和孩子回去,那就先让他们留在冰湖城。之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医生建议褚屿尽量多承担一些育儿职责,让前几个月过于劳累的伴侣好好休息。刚生产后的beta也需要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用这个时间出门走走,或是同伴侣与朋友独处。褚屿从此在梅自寒家安营扎寨,跟着科琳学会了怎么冲泡奶粉,怎么拍嗝,怎么换尿布,怎么看懂梅时雨的需求。虽然多数时候孩子还是由科琳照顾。梅自寒没想留褚屿下来,褚屿也毫不见外地自顾自搬家,梅自寒每天都会发现家里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梅自寒家的书房从此成了褚屿的书房。虽然梅自寒从前没把它当书房用,总是关着门,往里面堆放杂物。褚屿花了两小时把堆到天花板的纸箱清扫出去,让书房恢复本来的功能。

冰湖城刚刚开春,短短几天内气温上升了不少。梅时雨玩了一上午,现在躺在小床上午睡,有科琳看顾着。褚屿按照医生的嘱咐,带梅自寒去附近的公园走走。梅自寒怀孕时经常在公园散步,时隔短短三月,天地间已然换了新的面貌。地上的积雪都化了,公园里的梨树和杏树开始抽芽,开出浅色的小花。两个人走在池塘边安静的小路上,偶尔有人从身旁经过。褚屿一直拉着梅自寒的手。梅自寒长了一副高大的骨架,手却软软的,褚屿想着,握着他的手又揉捏了几下。梅自寒一直任由他牵着手。更亲密的事过去早已做了个遍,拉个手也不算什么。天气持续回暖,池塘的冰层越来越薄。梅自寒觉得自己又在自作多情。褚屿只是在提防他再度寻死,怕一松手他就会跳进池塘的冰洞里,虽然池塘水深可能还没超过他的身高。

褚屿已经在冰湖城待了许多天,梅自寒始终不愿意和他交流。几乎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就当他不存在。梅自寒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只要他保持消极抵抗,褚屿早晚会觉得没趣,然后和从前一样自行离开。这样的认知让褚屿有些恼火。梅自寒早就是他的人了,梅时雨也是他的孩子,他有足够的理由留在这里。谁也不能让他走,就算是梅自寒本人也不行。

梅自寒的休假结束了。自从褚屿接手夜奶后,他重新获得了珍贵的夜间深度睡眠,人看上去也正常了许多。褚屿似乎不太受睡眠不足的困扰,他本就是短睡者,喂奶间隙的几段碎片睡眠对他来说基本足够。晚上照看完孩子,早上还能送梅自寒上班。产后抑郁患者应避免与外界隔离。让梅自寒早点回到原本的生活轨道上,会有助于他的恢复。褚屿是这么觉得。

自从几天前谈论过日托的事,邵嘉梁连着几天都没有再收到梅自寒的回复。早上出门前他把买给梅时雨的婴儿摇铃塞进包里。邵嘉梁想,如果今天还是没见到梅自寒,下午就直接去他那里一趟,正好也好久没见过梅时雨了。

邵嘉梁刚从车棚出来,就看到梅自寒的车就从面前经过,停在了之前常停的位置。看来是来上班了。邵嘉梁走进停车场,却看见梅自寒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从驾驶座里出来的陌生男人从后座上取过外套,给梅自寒穿上,又和他说了几句什么,梅自寒却置若罔闻。邵嘉梁觉得这有些不正常。虽然他们只相处了半年多,但他已经了解梅自寒的为人。梅自寒总会习惯性地照顾所有人的感受。午饭后同事们聊天,时常有人的发言被其他争论打断,即便只是刚来几天的实习生,梅自寒也会在争论过后问问实习生刚才想说什么。这样反常的举动反而更说明了关系的不同寻常。梅自寒背好包,邵嘉梁看见那个男人牵了梅自寒的手,也往停车场出口方向来。

邵嘉梁和梅自寒打了个招呼,梅自寒抬起头回应。褚屿在旁边没说话。看着面前的荧光背心,他突然明白女儿每天喝奶时都要抓着的荧光大橘子是谁送的了。梅自寒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关系这么好的同事?褚屿回想了一下在基地时见过的几张脸,似乎没有这号人。他们不仅一起工作,这个同事甚至认识梅时雨,还能哄得梅自寒把这个与室内陈设审美格格不入的玩具放到孩子床头。他们才认识多久?褚屿又扫了一眼邵嘉梁身上鲜艳到可以指挥交通的反光涂层。真是看不出来,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朱庇特人竟还有这种本事。

褚屿把人送到楼下,梅自寒让他先回去。褚屿本就没打算一路跟着他去上班,和梅自寒说了一声晚上来接他后,便匆匆离开了。

梅时雨出生之后,邵嘉梁几乎每周都会去梅自寒家几趟。那时候的梅自寒虽然很疲倦,但人看起来总是温柔平和的。不像现在,邵嘉梁发现梅自寒又在对着窗外放空,一整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梅自寒和邵嘉梁说那个人是梅时雨的另一个父亲,这几天刚到。邵嘉梁其实已经猜到。邵嘉梁的母亲是律师,他也有几个擅长家庭法的律师朋友。邵嘉梁觉得梅自寒可能在为抚养权的问题担忧,如果他们的矛盾真的走到了不可调和的那一步,他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梅自寒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没有拒绝。虽然邵嘉梁已经帮了自己很多了,梅自寒想,但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信息永远不是坏事。不过梅自寒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他还不知道褚屿到底想从这里获得什么,他们的关系又将何去何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梅自寒复工的第二天,梅时雨病了。科琳一早就发现孩子的异常。她根据梅自寒的嘱咐给梅时雨泡了150毫升奶粉,梅时雨还没喝完就吐了。梅时雨刚刚转为奶粉喂养,奶嘴流速更快,她有可能还没完全适应。给梅时雨换了身衣服,科琳刚哄她睡下没多久,她就醒了,开始哭闹起来。科琳这个点钟一般在打扫卫生,也只能摘下手套和围裙抱孩子起来。她发觉梅时雨身上有些烫,一量体温,是发烧了。家里备有退烧药,但是科琳不能擅作主张。婴儿用药需更为谨慎,她得征询雇主的意思,况且雇主本就在家。她抱着孩子敲了敲书房的门,房门上了锁,里面听起来很安静,没有褚屿的回应。她在梅时雨的额头和手腕上敷上凉爽的湿布,梅时雨感觉舒服了些,哭闹声渐止。科琳又找了一次褚屿,书房里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褚屿在里面做什么。她没有办法,只能联系梅自寒。

梅自寒这天忙得晕头转向。他早上刚收到编辑部发来的第三次审稿意见。文章第二轮修改的时候他已经在家待产,因此改得比较着急,他心里十分没底。下午研究所又开了个会。这一次所里有好几个组都要去永冻湖,需要共用不少设备。永冻湖每年适合野外勘探的时间是有限的,冬季天气恶劣,夏季冰层太薄,只有春季的几个月黄金时间,不能再往后拖了。一场会开了好几小时,梅自寒回办公室的时候头重脚轻。会议室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二氧化碳浓度太高了。他看了一眼落在桌上的通讯器,昏沉的头脑被泼上了一盆雪。上面是科琳的两个未接来电,然后是一条信息,简短地告诉他梅时雨发烧了。

距离平时的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褚屿提前到了研究所。梅自寒刚放下通讯器就在窗边看见了车,马上拿起外套奔下楼。褚屿出发前刚把梅时雨哄好。他看出来梅时雨明显是感冒了,边哭边流鼻涕,他都擦不过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觉得没有必要让梅自寒太担心。梅自寒上了车,褚屿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梅时雨的状况。反正一会儿就到家了,梅自寒自己也能看得到。

褚屿不知道自己简单的几句话在梅自寒的心里引发了雪崩。在道路通畅的情况下,从研究所回家也需要开十五分钟。梅自寒看着面前灰蒙蒙的街道,眼前不可控制地发黑。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但梅时雨是真正的天使宝宝。除了刚出生时的新生儿黄疸,梅时雨没再有过任何病痛,每一次体格检查都是完美通过。这时常会让他忘记她只是个不满三个月大的婴儿。梅自寒非常后悔那天仓促断奶的决定。即便她最终要被带走,他也可以再多等几天。晚断奶一天,他的免疫力就能多保护梅时雨一天,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才刚刚上班,梅时雨就生病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要分开,还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

梅自寒鲜少与人发生争执,因为他很不擅长吵架。他的情绪一激动,脸就会涨得通红,张着嘴也说不出话。可是过去即便再激动也从没出现过这个情况,梅自寒缩在座椅里,喉咙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迫,让他喘不过气。他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濒死感,他知道这不是来源于生理。他第一次相信自己可能真的患有精神疾病。如果他被确诊,褚屿不再需要抢夺,他自己就会失去抚养梅时雨的能力。可是褚屿真的想要孩子吗?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梅时雨病了,褚屿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对褚屿来说,她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下的小玩具。玩具破损了,就不值得继续玩下去。可她对梅自寒来说很重要。梅自寒真实地感到缺氧,过往的情绪碎片混乱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他想起梅时雨刚出生时他每晚都腰疼得睡不着,想起生产那天在病床上给自己签风险告知同意书的恐惧,褚屿离开前来办公室找自己时敲击桌面的手,那个被丢在饭桌上的袖扣盒子,那晚酒吧里褚屿玩味的眼神。自从梅时雨出生后,梅自寒很少回想之前的事。不管它们该不该发生,都已经发生了。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回到过去,无论能改变多少都会比现在更好,和褚屿相遇后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让他追悔莫及。他从没想招惹这个人,但褚屿却总能给他带来一次比一次难以承受的痛苦。

褚屿习惯了梅自寒的沉默,可耳边传来的短促呼吸声显然是不正常的信号。褚屿立即把车靠边停下,解开梅自寒的安全带,松开领口,把他揽进怀里按压背部迫使他深呼吸。他和梅自寒说自己出发的时候医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儿科医生,他们一回去就能见到。他又说梅时雨的体温不算太高,科琳一直有给她喂水,不会出问题。梅自寒未必能听得进,但褚屿还是一直和他说话,让他转移一些注意力。这是梅自寒第二次在褚屿面前惊恐发作,如果把上一回的威逼利诱也算做一次成功经验,褚屿觉得这一次他应该也能安抚得了。过了几分钟,褚屿感受到怀里的人逐渐不再发抖,他抚摸着梅自寒的后背,直到他的呼吸频率趋于正常。

原来他这么在意我们的孩子,褚屿想。梅自寒恢复了平静,褚屿放他坐回座椅,帮他系好安全带,重新启动汽车。这是在他以往的生活经验中从未体验过的。唯一期待他们出生的人在他们出生后的二十几年里没有过做出过什么与这份期待相称的行为,痛恨他的人倒是恨得格外持之以恒。褚岚是一个例外。他们从出生前就在一起,褚屿有时觉得他们在出生后也没有真正分离过,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不过梅自寒也有些过度紧张了,褚屿想,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难免有磕碰。等梅时雨大了,梅自寒总还是需要学会脱敏。

褚屿在来冰湖城的第二天,就调了一个信任的医生过来。梅自寒居住的街区里的全科医生诊所旁边最近新挂上了一个儿科医生的门牌。梅时雨是上呼吸道感染。医生留了镇痛退烧的药,如果到明天烧还没退,可以吃一颗。主要是要让孩子休息,保持正常的喂食和饮水。并且打开加湿器。如果这两天内体温再次升高,要马上联系他。

他们两人轮换着吃晚饭和照看梅时雨。褚屿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在这种时候有了些特别的作用,梅时雨还在发热,但是被包裹在海浪中时,她似乎会舒适一些。到了晚上,褚屿让梅自寒先休息,他看上半夜,到下半夜再换成梅自寒。梅自寒觉得这个安排合理。褚屿抱着孩子在卧室里,一直留意着沙发那里的动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梅自寒终于睡着了,褚屿才轻轻地过去取走了他的闹铃,关上卧室门。梅时雨在自己的信息素里睡得挺好,没有必要大半夜地把梅自寒叫醒,去刺激这个操心的爸爸的神经。天快亮的时候,梅时雨退烧了。她终于睡熟了,被褚屿放到小床上时也没有醒来。褚屿又到客厅,把同样睡熟了的另一个人抱回房间。窗外已经有隐约的鸟鸣,褚屿拉好窗帘,不让即将出现的阳光干扰房内两人的睡眠。这个小崽子真是娇气,空气干燥了点就会感冒,用纸巾擦脸就会损伤皮肤。褚屿又看向躺在床上的梅自寒,这个大崽崽也不让人省心。他现在这么脆弱,需要自己的照顾。他怎么会想让我走呢,褚屿想,他们明明都很需要我。褚屿感到一丝负担,但又觉得由他来照顾自己的beta和自己的孩子,是最理所当然的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梅时雨烧退了之后,断断续续咳了一星期,病才好全。这一次生病之后,她变得非常黏褚屿。可能是喜欢他的体温,也可能是喜欢他的信息素。或许是以前真的能感应到爸爸独身带孩子的辛苦,她从很小就能自主入睡,梅自寒只要把她放到小床上,她通常很快就会睡着。而现在父亲也来了,她似乎知道自己变成了被很多人宠的小朋友。褚屿不把她抱在怀里,她就不肯睡,一放下就哭。褚屿于是把梅自寒的婴儿背带找了出来,在梅时雨没有睡觉的时候都把她挂在身上。虽然待在同一个房子里,科琳有时会一整个上午都见不到他们父女,到了中午,褚屿才抱着孩子,带着空奶瓶和尿布桶从书房出来。

梅时雨病好了之后,梅自寒也恢复了之前的工作节奏。她经过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不再能像从前那样总是见到爸爸了。她原本的作息因此再次打乱。以她现在简单的思考能力,只能把晚上睡着后醒来和爸爸消失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所以只要她晚上不睡,爸爸就会一直在。梅自寒后来意识到了她的想法,难过得说不出话。褚屿见不得他这种表情,当晚就收拾了梅时雨的睡袋,让她躺到大床上,睡在他们俩之间,让梅自寒能看着孩子入眠。梅自寒有些迟疑,这样会宠坏梅时雨的。梅时雨从刚出生就一直睡自己的小床,分床睡更加健康安全,从第一次在冰湖城做产检时医生就这样建议他。褚屿把昏昏欲睡的梅时雨从身上解下来,和他说育儿方法有很多种,最科学的未必是最适合所有人的。等梅时雨再大一些,想宠坏她她都不一定愿意了。梅自寒又被说服了。

梅自寒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他最近吃得好,休息得也好,人被养胖了一些,不再像前几个月一样单薄而憔悴。褚屿在梅自寒家里一待就是一个月。梅自寒不知道他还打算继续在这里当多久的家庭主妇。褚屿似乎一直沉浸在这个角色里,天气晴朗的时候背梅时雨出去晒太阳,阴雨天里就留在家,把她放在毯子上做按摩。梅自寒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褚屿不再每天送他上下班。有天梅自寒下班回家时发现房里空无一人,他神经紧绷地在家里找了一圈,才听见褚屿带着孩子打开家门的声音。褚屿和他说梅时雨今天很勇敢,打完预防针只哭了两分钟,医生送了她小企鹅贴纸。梅自寒这才想起褚屿前几天和他说过疫苗的事,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梅自寒内心十分懊恼,他越来越不称职了,竟然会一去工作就忘了孩子。褚屿没给他继续伤怀的时间,把梅时雨直接放进梅自寒怀里,和她说今天表现得不错,奖励晚上和爸爸一起睡觉。

邵嘉梁听说梅时雨最近生病了。小婴儿的抵抗力弱,病中不便客人来访。过了几周,梅自寒说梅时雨变得比之前更生龙活虎了,天天都在毯子上翻来翻去。那天下午的工作正好结束得早,梅自寒就带着邵嘉梁回家。科琳还没下班,和他们说孩子还在卧室睡觉,褚屿从中午就进了书房,交代她不要打扰。已经到了梅时雨平时起床喝奶的点了,邵嘉梁前几个月常来做客,对梅自寒家很熟。梅自寒也没和他客气,一边准备奶瓶,一边叫他去房间抱孩子出来。

邵嘉梁最近觉得梅自寒身上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特殊气味,打开卧室的门,海潮的气息随着流动的空气在他身边蔓延,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味道。他也就几周没来过梅自寒家,房内的一切已天翻地覆。米白的床单上铺着淡黄色的被子,被面抚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两个一模一样的枕头整齐地并排放置在床头。这显然不是梅自寒会做的事。梅时雨躺在大床边的拼接床上,已经醒了,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上方的床铃。褚屿当时让孩子睡在他们之间,没过两天就后悔了。虽然梅自寒总是和他保持距离,但在之前的夜晚,他还能趁梅自寒睡着后把人搂在怀里,而现在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圆滚滚的电灯泡,梅自寒又有了离他更远的理由。褚屿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第二天就找回了梅时雨的小床,拆掉一边护栏,调整高度,把它固定在大床的一侧。褚屿有时夜里哄完孩子,就会在她的额头上亲一口,再把她放回左边的小床上。梅自寒不知道褚屿已经起来过一趟,还在他的右边睡得迷迷糊糊。褚屿靠近梅自寒,在他的额头上也亲了一口。这样才公平,褚屿想,不能因为有了孩子就冷落了孩子的爸爸,他们两个才是这个家庭的中心。

褚屿在书房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察觉到家里多了一种令人不悦的气息,梅自寒带陌生人回来了,多半就是那个荧光橘子。果不其然,褚屿还没走到客厅,就看到梅时雨躺在邵嘉梁怀里咕嘟咕嘟地喝奶,梅自寒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好一番其乐融融的场景。如果自己没来,梅自寒该不会打算找这个人当梅时雨的新父亲吧?褚屿嫌恶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和他的棒球短裤。天气还这么冷,故意穿这么少给谁看?从自己到这个人,梅自寒的审美滑坡比雪崩还快。

家里只有伴侣和孩子,唯一的外人科琳又是beta,褚屿平时在家不佩戴信息素屏蔽贴。梅自寒对他的信息素很敏感,最先发觉出信息素里的情绪。他走到褚屿身边,想和他说有客人在,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能不能等晚上再说,却被揽着腰带进怀里。梅自寒莫名其妙地看着褚屿,以及他那个在自己腰上不安分作乱的手。沿着他的目光,梅自寒突然明白褚屿的不快是冲着谁了。这令他有点为难,他刚刚才留了邵嘉梁吃晚饭,梅时雨一直都很喜欢邵叔叔。梅自寒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过节,不然怎么会第二次见面就这样。好在邵嘉梁表现得很得体。或许是他察觉不到褚屿的态度,又或许是他自己主动过滤。吃饭时适时地夸赞科琳的手艺,晚饭后就一直陪梅时雨玩。这更让褚屿觉得自己吃了苍蝇。

冰湖城研究所最近组织了一次露营活动,包了一架飞行器去南边的山上远足,从周末连到工作日一共五天,可以带家属同行。梅自寒对此很感兴趣,刚听闻这个消息时就做开始做准备。研究所这次去南部的高山群,是地壳运动形成的断裂带,如果没有自驾飞行器很难前往。马尔斯星气候湿润,以平原和丘陵为主,地貌形态相对单一。与之相比,朱庇特星才是地质学课本上的常客,一颗星球上集齐了大多数地理奇观。梅自寒当年打算来朱庇特访学,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亲眼看看课本上那些令人惊叹的自然风光。他那时还在房间里挂了一张朱庇特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想参观的地点。不过世事难料,当他真的来到朱庇特星时,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大着肚子不方便独自旅行,他原以为生完孩子之后还有机会出去逛逛。但事实正好相反,孩子离开他的身体之后,他却比之前更牵挂担忧。梅时雨还太小,不适合出远门露营。她又刚刚生过病,梅自寒也不放心离开她这么多天,于是决定不参加活动。

研究所一向没有什么坐班的概念。参加露营的同事们大多在周五早晨就拖家带口来上班,梅自寒在走廊上见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还有的人把宠物都牵来了,茶水间外的阳台上聚了一圈排队摸狗的人,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仿佛提前进入度假氛围。到了中午,之前订好的飞行器降落在研究所楼顶,大家便拖着行李登机。大半个所的人乌泱泱离开了,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大楼一下子安静下来,梅自寒心中不免有些寂寥。他也不是完全不觉得遗憾,甚至有一瞬间想过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留下孩子,或者这个孩子从没存在过,他的人生会不会有不同。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只是一次露营活动而已,又不是将来再也去不了,不用过几天他就会忘记这件事的。梅时雨才是他人生的珍宝,她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从前未曾想象过的幸福和满足。他不应该把这样的小事记挂在心上。

冰湖城最近天气不好,天黑得也早。天色暗下来之后,研究所里静得有些可怕,梅自寒打算提早下班。褚屿已经很久没有接送他上下班了,梅自寒自己收拾了东西去停车场。他刚走出大楼,就接到褚屿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让他现在到天台来,又问他知道怎么上天台吧。梅自寒不明就里,还是照着他的话坐了电梯上楼。楼顶上漆黑一片,但能看得清停靠在上面的小型飞行器,以及旁边的褚屿。褚屿说他没有进入园区的航空通行证,不过他的飞行器上有反雷达涂层,这会儿还没被发现。但是涂层只能防的住雷达观测,用肉眼还是能看的见的。“所以这位看到了违规飞行器的先生”,褚屿打开舱门问道,“愿意和我出去兜风吗?”

褚屿从一周以前就觉得梅自寒怪怪的。也不是情绪有多低落,就是看上去不太对劲,问他也什么都不说。冰湖城研究所的出行计划不是什么机密,褚屿很容易就打听到。他觉得梅自寒幼稚起来跟梅时雨一模一样,这段时间下雨不能出门玩,梅时雨就会在家生气。他又想起之前封闭在基地的那半年,如果不是有自己在,梅自寒可能都要闷坏了。梅自寒不去露营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省得又给那个人提供献殷勤的机会。褚屿提前和科琳商量好周末留下来照看梅时雨的事,又给她了一管自己的信息素提取液。既然五天太长,那就挑个近的地方,去个一两天。褚屿选中了大约三小时飞行距离的小洋岛。梅自寒已经在冰湖城待了快一年,该带他出去玩了。

梅自寒之前不知道褚屿在朱庇特星也有飞行器。既然有小飞行器,为什么之前还总是开自己的车。不过关于褚屿,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不差这一件。小飞行器的驾驶室后面是卧室,卧室的窗边摆着床,铺了米白的床单和淡黄的被子。梅自寒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褚屿把家里的床直接搬来了。他趁褚屿转身时把床垫掀开来看了看,床架还很崭新,看来不是家里的那张,只是同型号。衣柜和浴室里放了他的衣服和平时常用的东西。褚屿和他讲了一下这两天的旅行安排,让他在卧室里休息一会儿,如果无聊了就来驾驶室。梅自寒觉得这可能就是让步效应,把梅时雨丢在家五天对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但是缩短成两天就可以了。而这两件事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梅自寒坐在床上,看着舷窗外深蓝色的天空。褚屿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梅自寒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已经变得如此信任他。

他们降落在小洋岛的飞行器营地时夜已深了。褚屿之前准备了晚饭,放在厨房冰箱里,让梅自寒先吃。但梅自寒还是等他一起。小洋岛与冰湖城纬度相近,但受洋流影响,气候比冰湖城温暖得多。两人吃完饭后,在营地附近散了一圈步,就回飞行器睡觉。冰湖城尚在仲春,小洋岛已经入夏。褚屿打开卧室的天窗,他订的这个营地位于山谷中,四周静悄悄,远离光污染,他们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星星。梅时雨那个聒噪的小崽子不在身边,褚屿看着枕边人,他们难得能共享一段宁静的二人时光。这让他回想起他们从前在基地时的夜晚,他原本不知道自己竟这样怀念那段日子。

不过那时候的梅自寒还不是这样的。褚屿出发前看过天气,只给梅自寒收了几件轻薄衣物,但他还是能有办法用这几件衣服把自己包严实。褚屿想起过去,自从梅自寒跟了自己之后,就再也没让他在床上穿过裤子。梅自寒总觉得裸睡很别扭,无论如何也得穿一件长上衣,能盖住一点是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落在褚屿眼里都成了欲拒还迎的情趣,咬着衣服张开腿的样子可比全裸有意思多了,在床笫间更显得含羞诱人。褚屿回想起手掌下肌肤的触感,他那时想抱梅自寒就能抱,手指从覆在大腿上的衣服边缘探进去,由臀及腰一路向上摩挲。后腰靠近脊椎的地方是梅自寒的敏感带,只要在那处多揉捏几下,梅自寒就会软了身子,靠进怀里任自己摆弄。不过这些旖旎的美梦都好像上辈子一样遥远了。褚屿到冰湖城的时候,梅自寒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因此格外畏寒,连睡觉时都要穿着厚厚的衣服。不过经过几个月的休养,梅自寒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但他每晚睡前仍然都要穿戴整齐。究竟是恢复好了还是没有恢复好,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他们按计划去了小洋岛动物园。小洋岛气候宜人,生态环境比冰湖城好。他们先坐着动物园的车去看漫游区域。大型猛兽在里面自由漫步,这个区域面积很大,溪流交错,草木茂盛。而圈养区域的环境类似于公园,一侧是动物的围栏,另一侧种着时令花卉,中间的石板路上游客来往喧闹。有孩子的家庭似乎更加青睐这个区域,从身边经过的大多都是推着婴儿车或是把孩子扛在肩上的父母。梅自寒被褚屿牵着手穿行其中,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们似乎把最适合来这里的人落在家里了。

梅自寒之前没有来过这个动物园,因此看什么都是新的,往哪走都无所谓。但褚屿似乎不同,看过了镇园之宝小熊猫后,便带着梅自寒七拐八绕,朝着一个人烟越发稀疏的地方去。直到梅自寒开始怀疑褚屿是否真的认路时,褚屿才停住脚步,和他说到了。面前是一条僻静的小溪,水边有一整片平整的沙地。难得能找到一片这么合适的场地,褚屿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铲子,塞进梅自寒手里。

梅自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他看到河对岸有两个小男孩正在用沙子堆堡垒,看起来是一对兄弟,两个人年龄加起来不超过十岁。梅自寒哭笑不得,褚屿连铲子都准备好了,不会真的是带他来玩沙吧。他不知道褚屿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这个爱好,信息滞后性有点大,这已经是他二十年前喜欢玩的了。褚屿携带的专业装备还不止于此,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桶,到河边提了一桶水回来。梅自寒心想原来褚屿也对沙地建筑建造有些了解,连第一步应该用水和沙都知道。

时隔多年,坐在沙地上的感觉还是那么好。梅自寒把手埋进沙里,沙质细腻,触感冰凉,他从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么干。他上中学之后就不再天天去海滩了,他的沙雕技艺也就一直停留在幼年水平,没有再进步过。他先用沙堆了一个记忆中的教工宿舍楼,虽然看着不太像,但是他自认为神似。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将来也不会再去,但很奇怪地,无论是快乐或是悲伤的梦,他的梦境场景总是构建在那栋灰蒙蒙的公寓楼里,已变成他抹不去的来处。然后他又照着在冰湖城的住处堆了另一栋房子。那是一栋典型的朱庇特北部建筑,有斜坡的屋顶,厚实的墙体。他在那里迎接梅时雨的到来,开始了人生的新篇章。但追根溯源,真正令他的人生驶向意外的人是褚屿。思考这个问题总会让梅自寒心绪不宁。他丢下手里的铲子,看着在远处拿桶接水的褚屿。是过去的家庭,还是未来的家庭,又或许他终究只是自己的人生中的过客,梅自寒不知道该把他放在哪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吃过晚饭后,他们回到山谷的营地。小洋岛地热资源丰富,大大小小的温泉眼遍布全岛。营地附近就有一个温泉山庄,规模不算大,但私密性很好。梅自寒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拿着一张在餐厅门口收到的传单。传单深蓝色的背景上画着一只粉色的兔子,底下是地址和每晚开场时间。褚屿已经在收拾两人的衣物了,晚上泡完温泉就直接住在那里。他问梅自寒晚上想穿哪件,梅自寒却说不想泡温泉,想去看这个演出。

小洋岛虽小,但当年也被梅自寒标注在了他的旅行地图上。小岛上没有什么奇异的自然风光,温泉和动物园也还不足以吸引游客。真正令它声名在外的是它发达的色情产业,朱庇特性都因此得名。梅自寒也有好奇心,甚至比大多数人更旺盛一些。他还记得当时在旅行者网站上见过这个兔子标志,它被评选为那一年小洋岛最值得观看的色情表演。这还是梅自寒第一次对自己的安排提出反对意见,褚屿有点惊讶。他开始反思今天白天的动物园之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本以为梅自寒会很喜欢。之前的活动都是孩子玩的,梅自寒肯定是觉得无聊了,褚屿想,到了晚上,是该找点成年人的刺激了。

进入演出所在的街区,连路灯都似乎比外面暗上几分。窄窄的街道两侧密布着小酒馆和情趣酒店,还有隔几步就有一家的美容美体或是按摩放松的小店,闪烁的招牌在夜色里散发暧昧的光。小洋岛全年日照时间长,当地人肤色较大多数朱庇特人来说更深,在小洋岛文化中也是以黑为美。在街道上有走走停停的初来者,也有已经寻觅到了目标,正挽着自己的临时情人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熟客。褚屿与梅自寒虽然牵着手,但举止并不亲密。他们迎面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手臂上挂着一个深色皮肤的娇小omega.这位omega似乎对褚屿很有兴趣,尽管双方身边都有人,但他不太介意,多几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仍持续地对褚屿抛着媚眼。褚屿转过头看梅自寒,梅自寒却没在看他,也没什么反应。褚屿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的期待落了空。明明是梅自寒自己要求来的,结果来了之后却什么也不留意。那他到底是来做什么?褚屿觉得梅自寒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梅自寒此时无暇顾及褚屿在想什么。他刚踏进这个街区就后悔了,悔意在进入粉兔子表演厅时达到顶峰。朱庇特星全境禁止成年alpha与omega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小洋岛也不是法外之地。但信息素毕竟是重要性征之一,站在门边和窗口招揽客人的alpha和omega都会若有若无地放一些信息素出来,如果味道不讨人喜欢,那生意也做不成。而表演厅这样的室内声色场所就更加不再是绝对的公共空间。演员在台上表演,观众在台下三三两两地坐着,装扮成兔女郎的服务员拿着托盘在人群中来往穿梭,端上酒水和餐点。兔女郎们绝大多数都不是beta,脖子上松松地挂着不紧贴就无法起效信息素屏蔽环,和妆容装扮一起,组成某种性感的象征。梅自寒欣赏不了这样的性感,被熏得头脑发蒙,怕自己真的晕到呕吐,只敢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台上的表演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中场休息时间。有钢管舞,也有脱衣舞,但更多是尺度更大的双人表演。两个演员分饰犯人和警察,学生和家庭老师,或是独居omega和水管修理工。舞台场景会随节目的变化做简单调整,但唯一不变的重要道具是舞台正中央的大床。两个角色无论最初是什么关系,最后总会在床上坦诚相见。床的高度被特意调节得很低,以便观众观看清所有性爱细节。演员们大多没有太好的的演技,但都有不错的床技。观众们毕竟不是来这里看话剧的,相比于情节,他们更关心那两个人什么时候脱衣服,什么时候换体位。梅自寒把自己埋进座椅里,松软的靠背仿佛隔绝了一部分横冲直撞的信息素,稍微缓解了他的不适。他想着如果早几年来看这个表演,应该会大饱眼福。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就是看个形式的新鲜而已。现场表演的视觉冲击肯定是有的,但前一个节目里演犯人是个美艳的女beta,这个节目的学生是个清纯软糯的男omega.他们才是最具有性吸引力的下位者形象,自己从来不在此列,梅自寒不太能代入得进去。不过对于感情好的情侣来说,代不代入可能都无关紧要,色情表演只是一种助兴的工具。他看到前面一桌的情侣从开场就没看过舞台,只沉迷于和对方交换嘴里的糖果,到现在已经吻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只缺一张床了。梅自寒在想如果他们真的忍不住在座位上现场实战,自己到时候该看台上还是台下。

再好的东西一口气吃多了也会腻。连续几个双人表演过后,舞台的大幕拉上,幕布后传来搬动道具的声音。褚屿时不时地往梅自寒那里看几眼,越看心情就越发不佳。街上的人当着梅自寒的面勾引自己,梅自寒无动于衷,现在看别人做爱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是自己以前没让他舒服够吗,会让他存了这种见异思迁的心思?别的东西倒不敢肯定,但对于床上的事,褚屿从未怀疑过自己。一定是因为梅自寒没试过别人,才会这么不知好歹,褚屿愤愤地想。

过了好一阵,幕布才再次拉开。床已经撤走,舞台正中只摆了一张椅子。音乐重新响起,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兔男郎闪亮登场,是一对双胞胎。一个人拿着丝带,一个人拿着流苏皮鞭。观众席上放的白色射灯被打开,随着音乐节奏移动。这是个互动节目,用灯光随机挑选一位幸运观众上台。梅自寒一直蜷在座位上,目光跟随着灯光,想看看是哪个观众这么幸运。他听见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应该是灯光停了,可他朝四下看看,没找到是谁。两个人高马大的兔女郎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站在他的座位两侧请他上台。梅自寒这才看向头顶,原来幸运观众是他自己。

梅自寒现在相信这是真正的随机挑选了。他从没想上台,但还是会被抽中。两位兔男郎请他坐下,然后用一条丝带从背后捆住他的手。拿丝带的人一边蹲下捆绑,一边与搭档交换了一个眼神。梅自寒的后颈没有腺体,没有标记,身上也没有某种单一强烈的信息素气味,应该是个单身beta.节目的流程是固定的,但尺度掌握在演员手中。如果选中的嘉宾是已有终身伴侣的alpha或omega,他们在互动中一些过于亲密的行为可能会触发在场伴侣的不满。这是由标记带来的生理性反应,是难以自控的。演员需要规避这个风险,以免让演出变成演出意外。不过今晚运气好,正好选中一个beta,还是单身,那所有环节都可以正常进行了。

梅自寒并不畏惧受人注视,但在过去总是有所准备的。而这一回不一样,他完全预料不到这两只笑里藏刀的兔子下一步要做什么。一只兔子从背后贴近他的耳朵,另一只半跪在他身前,用一种引人误会的姿势把头靠近他的腿间。互动节目的演员比较喜欢两种观众,一种是无比热情奔放,比演员戏还多的,还有一种是茫然无措,脸皮特别薄的。梅自寒显然属于后者,不过是摸了几下,脸就红得仿佛要滴血,身体也局促地紧绷起来。这个男beta长得还不错,又这么害羞,节目效果应该会很好。半跪着的兔男郎摇晃着腰肢站起身坐到梅自寒腿上。梅自寒猝不及防被两团柔软的东西盖了一脸,鼻尖充斥着甜腻的香气。他还在哺乳期的时候,梅时雨有时吃完奶还会一直含着乳头不放。那时科琳教他用乳房闷住梅时雨,不用几秒钟她就会自然松开。没想到时隔几月,他竟也获得了梅时雨视角的体验。确实会喘不过气,而且在高浓度信息素的冲击下,梅自寒觉得自己的大脑越发迷糊了。

站在椅子后的兔男郎用另一条丝带蒙上梅自寒的眼睛。视觉被剥夺后,触觉更加灵敏。上衣的纽扣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一种酥麻的触感自上而下扫过他的胸膛,停在他的裆部。其中一只兔子的手在他腰间徘徊,指尖不轻不重地捏过他的性器。梅自寒是个生理功能正常的男人,当即就起了反应,不自觉发出难耐的叫声。这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最要命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下被一个陌生人拿捏,这个感觉非常糟糕。那双手并未停歇,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着圈,然后探进被裤子覆盖的区域,柔软的双唇与炽热的鼻息贴上他的脸颊。梅自寒挣动双手,他本以为只是象征性地捆上,没想到真的绑得很紧,挣扎过后也完全没有松动。他听见台下起哄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胸腔中塞满羞耻与害怕。他一点都不喜欢被这样对待,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似乎谁都可以强迫他。过往的痛苦记忆沿着破损的屋顶漏进来,他耳边的世界越来越遥远。

或许是过了几秒,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梅自寒突然觉得身上的重量一轻,贴着自己的火热躯体离开了他的皮肤。耳边传来兔男郎跌坐在地的惊呼,手腕和眼睛上的丝巾被依次拆开,然后被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梅自寒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强光,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来人是谁,在这个剧院里他也不认识别人了。褚屿半架半拖地带着他离开表演厅,沿路的观众朝他们吹着口哨。现场观看了一场alpha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晚的演出已经值回票价了。

褚屿走得很快,梅自寒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小跑着,有几次差点摔倒。这个街区里处处都是灯光昏暗的小巷。褚屿把梅自寒拖进其中一条,抬手摘下后颈的屏蔽贴。梅自寒的脑袋磕在墙上,被褚屿重重地吻上嘴唇,整个人被困在墙壁与褚屿身前的狭小空间里。梅自寒早就在之前的同居生活里学会了如何接吻,但褚屿今晚仿佛是在整他一般,一边用力撕咬着他的唇舌,一边堵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直到把人亲得眼冒金星,褚屿才愿意收手,把四肢发软的梅自寒搂进怀里细细地亲吻他的脖颈和锁骨。整条巷子里充满了浓烈的海潮气息,如果有人误入,多半会觉得有哪对野鸳鸯在此亲热,然后自觉避让。梅自寒重新获得了新鲜空气,软软地靠在褚屿身上,大腿根处抵上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心里一惊。还好褚屿并未打算在街头野战,把人亲够了摸够了,确认梅自寒身上浸染了足够多的信息素,不会再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觊觎,才把他松开。

梅自寒被带上台的时候,褚屿没打算拦。他觉得梅自寒真是见识短浅,才会看什么都新鲜。这两个omega最多是假模假式地打些擦边球,能有多大意思。他在台下好整以暇地安坐着,却越看越觉得不适。梅自寒不会喜欢这样,只有在最私密安全的环境中,他才有可能享受性爱。这两个omega如果能取悦梅自寒也就罢了,现在让他难受了,也不打算停止。褚屿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太正常,所谓的天然占有欲只存在于标记后的伴侣中,alpha与beta之间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纯粹且唯一的连结。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阻止面前这些人的冲动不断地冲刷的他的大脑。他这么想,于是也这么做了,而且觉得自己做得很对。他松开梅自寒之后,梅自寒仍然愣愣地靠在他的怀里。褚屿意犹未尽地亲了亲梅自寒迷蒙的眼睛,以前在床上被操懵了的时候,梅自寒也是这个表情,现在依旧这么可爱。褚屿突然觉得自己前几个月在做一些没有必要的忍耐。他们过去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想抱就抱,想亲就亲。而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一切就该和过去一样,自己为什么需要像做贼一样每晚等着梅自寒先睡着?褚屿又往梅自寒的侧颈上亲了一口,梅自寒似乎终于有所察觉,挣扎着推开他。不亲就不亲,褚屿想,今晚的份差不多收够了,明天的份等明天再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小洋岛回来之后,梅自寒觉得褚屿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们之前虽然也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直相安无事。在古斯塔夫星系,尤其是朱庇特星上,有些夫妻即便离婚后仍住在一起,以便共同养育年幼的子女直至某个约定的年龄。梅自寒原以为他们也是接近这样的关系,尽管这样的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自从回来之后,梅自寒觉得褚屿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他觉得褚屿对梅时雨也不如从前了。往日一向抱着孩子不撒手的褚屿,这段时间以来似乎也不再那么热络,甚至破天荒地主动向梅自寒问起日托的事。

如果褚屿知道梅自寒在想什么,他应该会觉得很冤枉。梅时雨最近长大了不少,刚换上的薄衣服没有过多久就已穿不下,又换了一批新的。她刚刚经历了第一次睡眠倒退期,如果说之前梅自寒的复工延迟了她晚上入睡的时间,那这段时间里她的作息已经完全不分昼夜了。梅时雨本来已经能睡整觉,如今又退回了刚出生不久的状态,每天夜里都会醒来。褚屿一直睡在靠近延伸床的一侧,已经先于梅自寒形成了一听到响动就起床的条件反射。尽管夜里睡得不安稳,梅时雨白天也没有更消停。褚屿有时捕捉到了梅时雨的瞌睡信号,抱着她绕着房间走了两百圈,在把孩子放上床的那一刻,她却突然睁开眼笑了,在睡袋里扭动着短短的身躯,好像前面那半小时都是在配合褚屿演戏。那段时间褚屿一看到梅时雨漆黑的眼珠转起来,就感觉莫名的头痛。好在梅时雨似乎也懂得见好就收,大概半个多月后,她的作息逐渐趋于正常。如果带孩子也有所谓的蜜月期,经过了这一阵折腾,褚屿觉得他们父女情再深,也需要一些适当的距离,毕竟距离产生美。梅自寒是法律意义上的单身父亲,在他所居住区域内的托育机构中有很高的优先级。他在梅时雨出生前就预约好了日托,现在已经办了两次推迟入园。褚屿建议他下周就把孩子送去。·冰湖城这个季节多雨,时常不能带梅时雨出门玩。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吃饱就睡的快乐小猪了,如果白天不能充分放电,半夜就很闹人。况且梅时雨这么爱说话,正好可以去和其他小朋友聊天。送去日托本就是梅自寒的主意,他没有反对。没过几天,他就带孩子去办了注册。先从半天开始,之后再根据适应的情况逐渐增长时间。

梅时雨未满半岁,属于日托里年龄段最小的婴儿,一个保育员负责照料三个孩子。梅时雨的保育员是个干练的女alpha,梅自寒似乎对她挺满意。褚屿留下来看了几次,她的工作确实无可指摘。稍微闲下来之后,褚屿又开始时不时地送梅自寒上班。他们早晨一同从家里出发,先一起送梅时雨去日托,然后再去研究所。中午褚屿来接孩子,也会带她去梅自寒那里待一会儿,给他送去午餐。梅自寒的同事们大多知道他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有伴侣。冰湖城研究所的人际关系紧密,褚屿来过几次后,和梅自寒有来往的同事们几乎都知道他家里有一位看着年轻但是尽责顾家的伴侣了。

送梅时雨上日托后,褚屿过了几天清静日子,他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天气渐热,梅自寒终于舍得穿得清凉了些。晚上洗过澡,他换上轻薄的睡衣躺到床上,皮肤表面的水汽仿佛直接钻进褚屿的心里。梅自寒能怀上一个,肯定也能怀上第二个,褚屿控制不住地不住想。他们已经有了一个alpha,下一胎最好是个beta.褚屿没见过梅自寒小时候的样子,如果能让他再生个小beta,应该就会和他小时候一样可爱。褚屿回想了一下,他的下一次易感期就在两个月之后。这有点太着急,梅时雨现在还太小,就算到老二出生,她也还是个离不了人的孩子。等到再下一次就刚刚好。不能再晚了,褚屿觉得自己不会有耐心继续往下等,现在光是想一想当时在基地时那些在梅自寒身上畅快淋漓的日日夜夜,就会令他口干舌燥。萨图尔努斯星上一直有alpha与beta不宜结偶,否则大概率性生活不和谐的传闻。褚屿认为这完全是偏见,他和梅自寒就很契合。或许是梅自寒在迁就自己,但他看起来总是很舒服,没弄几下就在自己身下又哭又叫,一边求自己轻一点,下面却又把自己含得更深不肯放开,完全不像是勉强的样子。梅自寒喜欢孩子,自己又能让他怀孕,而且已经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褚屿觉得他们简直是天作之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起了反应,是半年后生还是一年后生的纠结被他抛之脑后。远水救不了近渴,美人既已在怀,他今晚就想要。

梅自寒刚酝酿出一点睡意,就感觉自己的被子从背后被掀开。他皱着眉转过身,一个火热的躯体便压了上来。褚屿近来行事诡异,之前还在小洋岛时,梅自寒在街上走着,就会时不时地被褚屿捉进怀里亲吻,吻完还要被他通身上下闻上一遍。尽管这给梅自寒之后一段的生活带来了些许便利,无论在红灯区内外,都不再有人主动靠近他。他身上的信息素如同一个临时标记,向所有人昭告着他有一个脾气暴躁的伴侣。回到冰湖城后不再有这么做的意义。但褚屿似乎形成了习惯,在睡前的床上,或是临分别的车里,梅自寒也会被突然地揽进怀里亲上几口,有时甚至还当着孩子的面。这让梅自寒非常羞耻,他们就是这么给梅时雨做早教的。梅自寒今晚睡前给孩子念了故事书,没顾得上褚屿。他觉得褚屿可能是不高兴了,他这么想着,顺从地张开嘴接纳褚屿的入侵。褚屿并未因此满足,反而得寸进尺,把手伸进梅自寒睡衣的缝隙,毫无顾忌地捏上他的臀肉。

梅自寒的身体果然变化了很多,生育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影响。而这每一步都是自己造成的,是他给梅自寒破了雏,将他干涸的后穴开发得汁水四溢,还让他受孕。褚屿的心中升起一种隐秘的满足。怀孕改变了梅自寒身体的脂肪分布,原本单薄的身躯也有点了曲线,显露出另一种成熟的风情。褚屿玩够了软嫩的臀肉,又向前抚过他的腰腹。褚屿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做爱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抚摸过梅自寒发硬的小腹。那时候肚里已经怀上孩子了,只是梅自寒不懂,他也没在意,才会这样无知无觉地离开。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了,褚屿想,梅自寒下一次怀孕的时候,他们每天都要在一起。

不同于往日,抚摸中过于露骨的情色意味让梅自寒有些紧张。这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不由得夹紧了腿。褚屿察觉到了他的局促,在他身上游移的手调转了方向。今天是临时起意,什么也没准备,本就不适合做到最后。褚屿已然硬挺的性器隔着裤子有意无意地顶撞着梅自寒的前面,手也向那处抚弄着。经过那几个月的同居生活,褚屿已经对梅自寒的身体了如指掌。揉捏过几个熟悉的位置,他身下的身体也燥热起来。褚屿顺势脱下梅自寒的睡裤,把两人勃发的性器并在一起。

从前在基地的时候,他们经常是直入主题,用后面解决。褚屿没认真教过,梅自寒也不太懂得怎么用手一次服务两个人。因而每当类似的情况出现,褚屿都会重新把梅自寒的双手抓过来,带着他握紧两人的性器,从根部抚弄到顶端。不过这种青涩的手活也有别样的趣味。他们之前做爱的时候不用顾忌什么,但现在不同了,孩子就在不远处睡着,两人都闷在被子里,不能发出太大响动。梅自寒的额角沁出汗珠,嘴唇被褚屿咬着以捂住呻吟,性器上的每个区域都被仔细地照顾到,没过多久,就紧绷着身体在手里射了出来。褚屿从梅时雨床头取来一包湿巾替两人擦拭。“怎么射了这么多?”褚屿觉得梅自寒应该都快憋坏了。他知道很多omega在孕期时性欲会更加旺盛。虽然没问过梅自寒,但褚屿已经自动把他归入这一类。他怀孩子的时候一定忍得很辛苦,褚屿怜爱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抚上他的屁股。虽然也就摸过几次,褚屿已经爱上了这个手感。等他准备好东西,下次就要用这里射,褚屿想,他得好好疼爱之前受了苦的beta.

梅自寒的孕期生活倒也不像褚屿想象的那样水深火热。孕早期时他曾心情郁结,但后来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孩子的存在越发明显,他的重心也就转移到了梅时雨身上。在孩子出生后更是如此,他其实很少想起褚屿。今晚久违的纾解并未使他好眠,这一夜梦境交杂,从遇见褚屿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脑中放映。第二天早晨他独自去上班,也思考了一路。他发现自己总会轻而易举地被褚屿拿捏,从过去就是这样,他早已回想不起当初是怎么就和褚屿滚上床的,明明最初是褚屿强迫他发生关系。现在虽然还没发生到这一步,但只要褚屿想,这只是早晚的事。之前和褚屿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快乐的,梅自寒从没打算否认。但那之后的痛苦他也还没忘记。梅自寒知道自己在这个关系里从未占过上风,但至少他不应该笨到反复踏入同一条河流,永远陷在出不去的死循环。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思来想去,他打算今晚回去后和褚屿认真地聊聊。褚屿想要什么,他能提供多少,一切都可以商量。梅自寒明白自己从不擅长经营关系,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对待感情的真诚。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对他好,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也应该和对方说清楚,好聚好散。他从前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现在知道是自己幼稚了。但愿褚屿也能真诚一点,梅自寒想,只希望这回不要又像从前那样被他看轻了。

再过两周就是之前定下的去永冻湖的日子。梅自寒清点了一下手上的工作,等到从永冻湖回来,他就提交提前回中央大学的申请。之后的工作不需要他实地参与,回去之后也能继续进行,况且又有邵嘉梁这个值得信任的同事在,他没什么不放心的。梅自寒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但是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迫切。之所以会陷入这个令他不安的境况,他认为是自己太依赖褚屿的帮助。回到有家人朋友的马尔斯星之后,他就能获得更多的支持,可以自己平衡好工作与育儿,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褚屿到时候如果想孩子了,可以来看她,或者接她去住一段时间也可以。但他们不适合继续一起生活,不该再次回到从前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里,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彼此和对孩子都好。

说好了今天要一块去隔壁组看电镜,梅自寒一早就来了办公室,等了老半天邵嘉梁才姗姗来迟。他晨跑时听到了早间电台播报的最新星际新闻,不确定情况目前有多严重,他一一联系了在马尔斯星的亲人和朋友,确认他们一切平安后才来上班。看到梅自寒一脸状况外的样子,邵嘉梁知道他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应该完全没看过新闻。邵嘉梁打开朱庇特星际报,调出早间头条递给梅自寒:“马尔斯首都新区核电站今天凌晨发生数次不明原因爆炸,周围地区辐射侦测器已捕捉到同位素信号,泄露范围波及新区大学城。”

作为海底铀矿开采后续项目,梅自寒对两座核电站的建造计划大概有一些了解。按照预计的工期,首都新区核电站应该才刚刚竣工。原料还没进场,怎么就会发生爆炸?梅自寒想不明白。但大学城又确实监测到了核泄漏。或许是施工计划在他的项目结束之后又有了大的变动。

接到梅自寒电话的时候,杨鸣刚送了一车学生出发去中央大学西区。核电站刚选定地点时,他的心里就有很不好的预感。核电站离学校太近了,尤其是中央大学东区校园。如果天气晴朗,站在行星科学院的楼顶,他能直接看得到远处一座座白色的冷却塔。东区的学生也和他有相同的顾虑。核电站的建造在学生中引发很强的情绪反弹,当时有超过70%的学生在反核电请愿书上签名。这一波声势浩大的运动最终换得了在反应堆外加装最高等级围阻体,以及增加周围地区同位素探测器的许诺,但对于核电站的位置,马尔斯军工始终不松口。杨鸣总觉得这些一早备下的防护手段似乎都是在为今天的发生做准备。不过有总是比没有好,东区监测到的辐射数据刚超过临界值,大学城就进入紧急状态,东区师生立即被分批疏散到还未受波及的西区。杨鸣知道梅自寒看了新闻后肯定会来联系自己。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朱庇特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事已至此,了解得再详细也只是徒增烦恼。杨鸣和梅自寒说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不必太担心。

梅自寒下午回家,褚屿已经离开了。梅时雨上日托之后,褚屿有时也会像这样离开一阵子。他会在桌上给梅自寒留个信息,一般当晚就回来。但这一次不一样了。科琳和梅自寒说褚屿早上走得很急,只匆匆交代她这几天需要她留下,也没说要走多久。尽管褚屿之后调回了萨图尔努斯,但两个核电站的前期规划与动工都是在他任上的事。这一次离开,即便只是为了事故调查,也要花去不少时间了。

首都新区核泄漏危机没有进一步恶化,东区探测到的辐射指征在初期的攀升过后开始逐渐下降。但由于人员紧急撤出,中央大学的教学与研究活动都陷入无限期停滞。这仅仅是由核泄漏造成的直接损失,已然难以估量。学校内的气氛也因此悄然发生变化。原本不太受关注的几个反萨图尔努斯倾向的学生组织逐渐占据舆论上风口。在年轻学生中尤其突出的反萨图尔努斯倾向并非事出无因。在百年前的星际战争中,马尔斯星作为战败行星同盟成员之一,与战胜行星萨图尔努斯签订战后条款,其中包括萨图尔努斯有权向马尔斯星派驻军队。萨图尔努斯同时以很低的象征性价格买断马尔斯星自然矿产的永久开采权。后者在过去没有引起注意。直到近十年核能革新,马尔斯人才恍然发觉最前沿的资源原来始终握在他人手里。百年前的战争已经很遥远了,两个星球上的亲历者都已消逝在星尘中。但年轻的一代仍不得不背负着过往的遗产,自然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公。首都新城核电站的选址本就引发争议,如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事故,直接坐实了先前的所有担忧。在最初撤离的惊魂未定过去之后,众人的目光开始转向对中央大学的质疑。核电站工程为什么能够在反对声浪中快速推进,校内联名请愿的不了了之是否存在来自学校的干预?最激进的几个学生组织每天发布校内简报,矛头直指中央大学。指责校方与萨图尔努斯存在利益输送,罔顾全校师生生命健康。

梅自寒虽远在朱庇特星,这天也收到了杨鸣转来的一份简报,因为上面有他的名字。这天的简报里整理了中央大学近两年来与萨图尔努斯相关的合作,各学科领域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百个,行星科学院占了快一半,梅自寒也在此列。作为学生,能从有限的公开渠道检索到如此庞杂详细的信息,梅自寒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后生可畏。整个项目的投标过程是否存在违规行为,梅自寒很清楚,他并不为此担心。杨鸣此举也只是知会梅自寒,让他有个准备。作为研究员,梅自寒的教学工作很少,这几年几乎没有带过大课。除了同门,学校没有太多学生认识他。名单上有的是比梅自寒声名显赫的老师,他没有理由成为被针对的目标。

话虽说得轻松,梅自寒还是费了几天功夫,整理出了一份详细的自证材料,以应对接下来的审查。梅自寒的学术生涯才刚刚起步,他很珍惜自己的声誉。中央大学就学生团体的诉求做出了公开回应,各个项目将会按照学科类别由相应的马尔斯学术组织进行独立的合规审查。正当所有人的关注逐渐散去,一条深夜匿名发布在学生论坛的信息却重新将它拉回公众视野。信息的内容是一张来源于朱庇特星冰湖城研究所网站的水文团队合照,拍摄时间是六个月前。照片中被圈出放大的男人穿着宽松的毛衣,孕态十足。最初的发布者留下这样一张指向不明的照片后功成身退,后来者很快从冰湖城研究所人员年录一路搜寻到萨图尔努斯合作名单,搜集到一切需要的信息。来自中央大学海洋勘探研究所的研究员,第二性别为beta,婚姻状况未婚。初次独立负责的外部合作项目就是萨图尔努斯军方的机密项目,项目结束不到两个月后迅速前往朱庇特星,在三个月后的照片中有明显孕肚。每一处似乎都没有问题,但按时间梳理,无法不引人遐想。经过一夜的发酵,这则信息在第二天早上引发新一轮传播。二次传播者为这个新发现取了一个更抓人眼球的标题:“利益输送?权色交易!”。

如果换在从前,中央大学有个男老师怀孕了的消息,充其量只是个稍有些猎奇的八卦,众人私下议论一阵也就过去了。作为马尔斯星的顶尖学府之一,中央大学的校风相当自由开放。无论心中是怎么想的,至少明面上不可以公开发表歧视或仇恨言论。但今时今日的状况与以往大不相同。核电站事故正处风口浪尖,梅自寒从项目中标、入驻基地到怀孕的时间线又过于暧昧。成年人下班后和谁睡觉这样的事本该是隐秘的,但高高隆起的肚腹是昭然若揭的通奸罪证。能让一个男beta宁愿远走他乡也要生下孩子,不禁令人猜想,孩子的alpha父亲身份恐怕不简单。行星科学院的内网上可以查询到梅自寒详细的教育与工作履历,页面上挂着的还是他几年前的照片,清秀中尚留有几分稚气。或许是这位研究员为保住自己的第一个独立项目,无奈委身于萨图尔努斯某高官,迫不得已做了他的婚外情人。又或者时间线可以再往前移,这位稍有姿色却始终默默无闻的研究员不甘于现状,靠出卖身体获得事业晋升的关键性机会。男性beta是六个性别中自然受孕可能性最低的一个,就这样也能在封闭项目过程中怀上孩子,私生活想必放荡淫乱到了某种程度。一个alpha可能不足以使他怀孕,但他未必会从一而终,基地里最不缺的就是手上有点权力的alpha,陪睡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之后想必更加如鱼得水。在基地待的小半年里被不知道多少人骑过,玩大了肚子,眼见瞒不住了,才仓促逃往另一个行星。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哪一个,只等着生下来验过DNA,再带去认祖归宗给自己换点别的好处。人不可貌相,看似单纯的外表下实则暗藏出卖色相走捷径的心思,是副院长师门不幸。桃色新闻本就具有最强的生命力,乘着核泄露危机的风头,几天之内,学生间已经没有几个人不认识梅自寒的大名。有的人开始质疑曝光学校雇员个人信息的合理性,不应当毫无根据地对这位同为beta的马尔斯公民荡妇羞辱。反对者则认为目前被讨论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公开渠道,不存在隐私侵犯,其他的猜测也都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断。一时间众说纷纭。

身在千里之外的梅自寒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中央大学的舆论中心。他整理好当年竞标的材料,一连等了一星期,也没有任何人来联系他。这让他怀疑自己先前的这通准备是不是反应过度。做完了行前安排,这一阵研究所里工作安排普遍很轻松,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养精蓄锐,好保留充足的体力出野外。梅自寒因此也在家闲了几天。梅时雨已经半个月没见过她的父亲了,梅自寒有些忧心。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在梅自寒去永冻湖的这段时间里,褚屿会全权照看孩子。可褚屿一走就是十几天,归来之日遥遥无期,之前留给孩子做安抚用的信息素提取液也已见底。梅自寒知道褚屿并非有意拖延,他现在的境况并不容易。这个看起来本该只是为弗雷德里克公爵继承人铺平上升通道,为履历刷层金的驻外经历,却偏偏赶上了这么个大事故。这个危机该如何妥善解决,全星系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其中最棘手的当数受事故直接侵害的大学城居民。即便身属最政治冷感的这一类人,梅自寒也不得不承认,这群热血沸腾的学生们正在做正确的事。他发觉自己的想法越发自相矛盾。他既希望褚屿能尽快处理好一切,回到孩子身边,又希望马尔斯星上这群最有生命力的年轻人不要再像前辈那样流尽热血却一无所获。

永冻湖科考出发日期一天天逼近,焦虑逐渐吞噬梅自寒的睡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打开小夜灯,躺在床上看着梅时雨。其实梅时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认人,这半个月以来照吃照玩,天天在日托里横行霸道,抱在手里感觉又重了一点。在空旷的大床上孤枕难眠的是他自己。褚屿留给他的气味一天比一天少,即便把脸埋进被子里,也再难捕捉到海潮的气息。他已经是这么大一个人了,却比正处神经系统发育中急需信息素的婴儿还更依赖alpha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羞耻。梅自寒很想知道褚屿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实在难以向褚屿开口。不过他想,他还有别人可以问。

杨鸣发现梅自寒每次都能赶在他最忙的时候给他打来电话,而他也不能不接。黄桃一和他说余林涛出事了,他就一刻不停地前往医院。刚下车正赶着去病房,梅自寒的电话就来了,从中央大学今年的学期考试打算怎么安排到核电站清理什么时候结束天南海北地问了一通,问题看似关切,问者听了答案后却心不在焉,杨鸣讲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他就自顾自把电话挂了。不过听梅自寒说话的样子,他似乎还不知道最近的传言,杨鸣暗自松了口气。梅自寒怀孕生子的事被动公开后,杨鸣一直在犹豫该如何和他本人说。他固然相信清者自清,但现实往往是被恶意构陷者疲于自证,而造谣生事则毫无成本,他只感到无能为力。梅自寒现在身在异乡,如果能因此避过这一阵无妄之灾,也未必不是好事。不过对于身处漩涡中心的余林涛来说,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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