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叶逝熟练地将信处理好,然后在那落后的小镇中盘桓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盘肆带他瞬回去。
因着第二天是周六,所以当晚,黎叶逝就将所有的作业给消灭了,就着一根短小的萝卜干,将给盘肆热过的半碗稀饭喝了下去,将何玉龙偷着给他留的一个馒头啃掉,洗洗刷刷,照顾下那些花木,洗了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天色微明。
黎叶逝早早地爬起来,敲开大门之后便
去烧粥。
他撑着下巴,望着跳动的火光,仿似看到了自己的前身,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奴性上脑了,他觉得体力活对自己的侵蚀比精神上的改造要容易得多,不然现在怎么这么自觉呢?
但是也没办法,忍到他考上中学之后,就可以轻松些了。
黎叶逝暗叹一声,揭开木质的锅盖,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虽然瘦弱,但一把力气却是毫不示弱,比之前身,完全相反。
“黎叶逝,”盘肆在潜龙魔域中舔唇,“你日后的工作再追加一项做饭如何?”
黎叶逝眼神一凛。
盘肆对他的怒气毫无所觉,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至于那些花花草草的,可以适量地减少些,我总是个很好的主人啊,让你做的事情总是这么少,福利还特别多。”
黎叶逝暗暗冷笑,潜龙魔域最不差的便是地,他每天要照料的土地之大,那工作量还少吗?
贱|人!黎叶逝狠狠地暗骂,觉得自己都快扭曲了。
他想了想,温顺道:“但是您不是魔王吗?我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他倒是想用盘肆自己的话将这不可理喻的要求堵回去,但是盘肆什么人,他的脸皮去做一下原子弹爆炸防护都是小菜一碟。
盘肆道:“嗯,你总算有些自知之明了,果然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
“您需要吃饭?”黎叶逝问。
“我也不介意吃点东西来打发时间的。”猛然意识到什么,盘肆声音一顿,眉目一敛,阴恻恻道:“你以为我加了个如何,便是在询问你的意愿吗?”
浪费粮食还有理了?这个魔渣!黎叶逝面上自嘲般苦笑:“当然不。”
“哼!这还差不多。”盘肆昂起头,从鼻腔里吭出一股白气。
黎叶逝眼珠一转,幽幽道:“不过,如果你要吃饭的话,毕竟你地位尊崇,与众不同,因而这吃食方面,自然也要考究的。”
盘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可不是这么回事吗?
于是,他答应了。
黎叶逝煮完粥,便去两间房间的门口取了脏衣服,一边暗叹自己奴性日渐深重,一边端着盆和洗衣粉去河边上洗衣服。
早晨河水清冷。
黎叶逝面无表情地狠狠踩着衣服,感受着寒气从脚底心蜿蜒而上。
刚来的时候,累得狠了,还会想,若是他因为洗衣服洗碗之类的事情溺水了,也是一种报复的方法。
不过,那种方式实在是自损一千,伤敌五十都不足了,一个不受宠的孩子死了实在是惊不起半
点涟漪的。农村人在乎的东西其实不多,一是心疼的孩子,二是好面子,其余的可以争,但地位都可以往后排排。
黎叶逝正脑补着未来的时候,让那些人怎么孤苦零丁,懊悔莫及的场景,——若是不这般发泄,恐怕他早晚得憋屈得夭折了,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他侧过身,眯眼看去。
晨光中远远地现出一个黑点。
渐渐的,走得近了,便看得清晰分明,是一个矮小沉重的人影。
女人穿着朴素,吃力地拎着两个大蛇皮包,她气喘吁吁的,在这冰凉的早晨却出了满头的热汗,眼见着目的地在即,她停了下来,用袖管擦擦汗。
黎叶逝抿着唇,静静地望着黑瘦的女人,那女人喘了会儿气,忽然若有所感地将视线移来。
四目对视,晌久无言。
“……妈妈。”这个称呼在胸口盘桓了许久,终究还是吐了出来。
宦珍望着许久不见的儿子,眼圈发红,再仔细打量,便发现他浸泡在寒水中的脚下的衣服,宦珍心口一酸,就这么怔怔落下泪来。
☆、Chapter。13
宦珍,宦家幺女。
宦家虽然很贫困,且也有重男轻女之类的封建落后思想,但毕竟是最小的孩子,困此待这个幺女却还有宠爱,所以宦珍年轻的时候虽然也会干活,但也就半吊子不足的水准。
然后经由住在何家村附近的宦珍姑妈说亲,她嫁来了何家。公婆瞧不起她不说,就连她的丈夫,何宏都十分不喜欢,甚至是讨厌这个年纪比自己大,却什么都不会的愚钝女人,因而对出生的小何寄奴也没什么责任感。
直到何寄奴上幼儿班,何宏才醒悟到自己早已身为人父,便随着别人一起去打工,不料却在宦珍去看他的时候,和另外两个民工一起被砸死在工地里。
宦珍一边安抚了要去城里的公婆,一边和其他受害者的家人去讨赔偿,——这有什么办法呢?她一个女人,又有一个儿子要养活,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别说撒泼打滚,便是去死也是愿意的。
最后,宦珍只讨得了四万块钱。
婆婆的亲儿子的卖命钱怎么可能落到别人的手里?她人还没回家呢,就被公婆吵闹着要汇款回去给他们。
儿子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家二老伤心是有的吧,不过好在还有二儿子,至于那个讨厌的女人……
宦珍虽然不会,但却极勤劳,任劳任怨,像一头驽钝的蠢驴。
宦珍回到家中,就听到了自己“克夫”的流言,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她眼界小心小,根本没有什么再嫁之类的认知。
伤心不能改变事实,为了儿子,宦珍擦擦眼泪,默默地将儿子托付给公婆,自己进了城,开始当裁缝女工。这两年,更加是为了攒下钱,供何寄奴上中学,连过年过节都不肯回来,拼命地打工。
她早知儿子在家不会有什么特别好的待遇,因而对公婆有求必应,只希望他们能待何寄奴稍微好一点点,毕竟是亲孙子不是么?
她怎么也料不到,她苦苦熬了两年,为了回来照顾临考的何寄奴,回来看到的却是她的孩子在春季并不温暖的水中洗那些大人的衣服!
当年,她尚且幼年时,机缘巧合之下了解到有这么十分厉害的皇帝叫做寄奴。连小学都未曾读完的宦珍给孩子取这么一个名字,不求望子成龙,也求他能够出息。
一个可怜的农村寡妇,她仅有的愿望也不过如此了。
但却有人,她丈夫的家人,将她寄托了希望的孩子当成奴才才奴役!
她恨!
但是她少得可怜的思想认知,以及怯懦柔软的天性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此刻恨不得将那些衣服捞起来摔倒那些人的脸上!
但是她不能。
她只能忍,也早就习惯了忍。
“妈。”黎叶逝被她哭得难受。
他心里头,对于这样只会哭,却不懂得爆发出来的女人,他其实
很厌恶,但偏偏,他是这身体的妈妈,纵然她深处千里之外,也依旧不遗余力地为何寄奴考虑。
现在,受益的是住在这身体里的自己。
黎叶逝心绪复杂地暗叹一声,上前抱住女人的腰,瓮声瓮气道:“别哭了。”
有那么一刻,宦珍只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但是她忍住了,擦擦眼睛,摸着黎叶逝的头发:“乖孩子,等妈妈把东西送回去,衣服放在这里,待会儿我来洗。”
她的反应完全不出黎叶逝的意料。
她无法反抗别人的欺压,也就只能替何寄奴承担着一切。无论她多懦弱,但她却完全对得起“母亲”二字。
黎叶逝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