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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使得辛兴宗没办法将苏牧的推测详细地告知刘光世,眼下刘光世情绪激动,怕是只能等到大名府城下,这个误会才能够消除了。
诸军将士也并未见过辛兴宗如此果决暴怒,即便群情激愤,也只能草草掩盖了弟兄们的尸体,而后满怀怨气,开始了急行军。
他们本就有着一肚子的火气,在泥塘子里头摸爬滚打,也消耗了不少力气,可辛兴宗却并未让他们歇息,一路上不断加速,直到大名府在望了,才让他们停下来稍作休整。
毕竟大战在即,若真让他们以这样的状态投入战斗,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无法从后方袭杀叛军不说,怕是要折在大名府城下。
平叛大军本以为苏牧和辛兴宗会带着他们追杀到叛军的老巢,替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所以一路上虽然怨气冲天,但也是卖力行军。
可渐渐的他们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他们正在赶往大名府!
大名府是什么地方?
那是帝国北面的重镇大城,漫说数万叛军,便是数万辽人和女真人的大军,都不一定能够打下来!
既然不是去报仇雪恨,反而到了安全无虞的大名府,军士们就更加暴躁了!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但也有人一直保持着冷静,最起码他们的斥候是一直保持着清醒的。
这一路走来,斥候们早就发现了贼军的踪迹,十数万贼军带着暴民以及俘虏,各种牛马和物资,在路上留下的印记不是一般的明显。
若这些士兵能够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大概也早已发现这一点。
可一个人烦躁之时,便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且先入为主,带着情绪看待问题,只能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
苏牧这一路都在沉默,饱受冷眼甚至唾骂,但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因为他理解这些军士们的心情,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他也不好受。
然而辛兴宗是知晓内情的,趁着休整的空当,便想向刘光世等主要指挥们传达一下内幕。
可苏牧却及时制止了他,因为苏牧很清楚,这股怨气已经积攒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便如同满溢的水库,只要堤坝打开,给了他们宣泄的出口,必定是怒海狂潮一般的威势!
他要留着这股怨气,在面对叛军之时再爆发出来,如果现在解释清楚,这股怨气消除了,面对叛军之时的坚决,反而会大打折扣。
当刘光世在内心深处打破对苏牧的崇拜之时,一向对苏牧只有敬佩而没有崇拜的辛兴宗,却渐渐建立起了对苏牧的崇拜。
这种感觉,只有在他面对老种相公之时,才会拥有,即便他的主帅童贯,在辛兴宗的心里仍旧还不够格。
他看着为了大局而隐忍的苏牧,仿佛看着一具年轻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沧桑的灵魂,苏牧这一路走来,饱受误会,便是领兵平叛出征的当日,还要受汴京城中那些文人士子的当街羞辱。
然而他却仍旧保持着一个军人该有的铁血与大度,仍旧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回想起来,这种坚韧和容忍,才是为将者最该拥有的品德和才能吧。
经过了短暂的休整之后,辛兴宗下令再度出发,只是这一次却改变了行军的级别,进入了临战戒备状态!
而当他们临近大名府之时,大名府的城头,早已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在另一个时空,李纲应该会成为东京保卫战之中的民族英雄,他会带领着全城百姓,英勇无畏地死守京师。
在这个时空,苏牧改变了许多,撬动了历史的杠杆,使得历史轨迹发生了变化,女真大军再也无法南下,起码目前不会,所以也不会有东京保卫战。
但李纲却又阴差阳错来到了大名府,在大名府的城头,完成了他享誉朝野的壮举!
城下是被扒了个精光的四千多名大焱军士,或许叛军不断叫嚣着这些人都是大焱的禁军,也有人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是叛军随便抓过来冒充的。
但苏瑜和李纲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真相,这些俘虏真的是大焱的禁军!
经历过北伐大战洗礼的禁军,与路边随便抓过来充数的流民都无法分清的话,他们也就不用再混下去了。
即便这些人只是被抓来冒充的流民和饥民,苏瑜和李纲也不可能铁下心来枉顾他们的生死,而将他们连同攻城的叛军一同杀死。
不得不说叛军完全脱胎换骨了,他们非但会耍弄阴谋,还会玩弄人心,甚至还抓住了坐镇大名府的是苏瑜和李纲这样的文臣,而文臣通常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爱惜自己的声名更甚于生命。
这也就决定了无论苏瑜还是李纲,都不可能狠下心来清扫这些俘虏。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出城反击,甚至连主动防御都做不到,只能被动挨打!
只要将这些俘虏驱赶到城下,城头上甚至连礌石滚木都不敢丢下来,漫天的箭雨更不可能随意泼洒。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叛军将云梯和钩索搭上城头,只能用守军在城头筑起人墙和防线,将攻上去的叛军击落!
当然了,如果他们够胆,完全可以打开城门,让守军主动出击,绕过这些俘虏,攻击叛军的中军和后军。
可他们敢吗?
只要打开城门,这些俘虏就会潮水一般涌进去,到时候漫说守军能不能出来,便是这城门能不能再度关上还是两说,到时候叛军涌进去,大名府也就不用再守了。
李纲和苏瑜从元城县匆匆赶回来,才发现原来叛军攻打大名府只是一个幌子,但他们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却没想到十几天过后,叛军果真还是来了。
此时的叛军之中,中军大旗之下,张迪高托山和杨天王等一干首领并辔而行,但他们都不敢冒头,因为在他们的身前,是一个有些苍老却又高大的身影,那是元泰。
而元泰的身边,则是一身朴素老旧灰色袍子的大军师,沈青囊。
一想起青枣儿泥塘里头那数千具尸首,这些人看向沈青囊的目光,就变得越发充满了敬畏。
“继续给我往上堆!只要大名府打下来,准你们掳掠三日!”元泰如是下令道。
第六百四十一章 即便颤抖,也要挥刀
天气渐冷,连大名府城内的富贵人家都升起了地龙火或者炉子,而朱门外的穷苦流民却仍旧衣不蔽体,在寒风之中哆嗦。
可在这一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流民仍旧还在街头巷尾风餐露宿,朱门大户却开始开仓放粮。
因为大名府如果被攻陷,流民仍旧还是流民,而这些富贵大户,也要变成流民。
叛军们最痛恨的除了官府,就是这些大户,一旦攻陷城池,城内的大户必将无一幸免。
所以这些平素里对苏瑜的赈济工作并不支持,反而暗中阻挠的大户们,终于纷纷行动起来。
而范氏因为一直与苏瑜站在同一战线,得到了官府的支持,在民间的声誉又空前高涨,如今早已成为了大名府实至名归的第一家族,这些大户想要得到苏瑜的额外照顾,也就只能排在范氏的屁股后面了。
莫看苏瑜从未上过战场,也不通武艺,但身为转运副使,掌管一路钱粮兵马民政,堪称一把抓,对于守城自然不会含糊。
大焱是个极其特殊的时代,武将被极力压制,真正统领军队的其实都是文官,甚至于是宦官,固有“状元及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凯歌而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能及矣”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