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完便转身。从醒来就糊里糊涂的江紫末中气十足地叫住他。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问,“那个面试很重要,我可不想搞丢。”
“江小姐可以安心养病了——”医生拿起桌上的报纸给她,“没有人会在2009年担心2002年的面试。”
江紫末摊开报纸,目光立即锁住报纸边角的日期——2009年9月2日。
许久,她才抬起头,目光茫然又带着深深的恐惧。
“不应该是医生嘱咐家属不能刺激病人吗?”童自辉不满地指责医生。
医生却神情冷漠地答道:“这样我才能确定一些事。”他走前两步,降低声音说,“她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不是没有,可能是脑部受到严重震荡的后遗症,记忆缺失了一部份。”
记忆缺失?
童自辉望着摔开报纸的江紫末,她正疯狂地摁着遥控器转换电视频道,终于停下来,她直楞楞地盯着屏幕,电视机里传出一句字正腔圆的播报——“欢迎收看正午播报,今天是2009年9月2日,我是主持人——”
握着摇控器的手越收越紧,又忽然松开,江紫末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只差没有口吐白沫。
离她最近的江美韵吓得神经紧绷,连忙又扑过去唤道:“紫末紫末,末末!末末呀!哎——我的女儿呀——”
童自辉和医生同时奔到床前,医生翻开病人的眼睑看了看。
“昏迷。”
童自辉不满地控诉,“你这样的医生我第一次见。”
医生淡定地回道:“这样的病人我也第一次见。”
“所以你就兴奋得忘了病人是不能受刺激的?”
“眼看就快到七年之痒,又可以从头来过,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也中了头彩么?”
童自辉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又抬眸,深思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chapter 2
江紫末再次醒来时,已有一大堆证据摆在她面前。
她一边狼吞虎咽地进食,一边津津有味地核实证据。贴着她变形大头照的大红本本,婚纱照,房契,两人的联名户头,童童的出生证……抓起红本本,她瞥了一眼正襟危坐在床边、据说几夜未睡仍英气逼人的童自辉,“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就沦落成我的老公了?”
童自辉一脸淡漠地附和:“这正是我结婚后一直在思考的。”
喝了一大口粥,她捧着鼓鼓的双颊,愤愤不平地盯着婚纱照。
“我长得也不难看啊,怎么一拍照脸上就多出那么多肥肉来?”江紫末捏捏她瘦削的脸,“看看你,祖宗八代都没漂洋过海的经历,纯种汉人上镜怎么就像个老外了呢?还是个帅老外。”
“是祖宗七代,”童自辉纠正,“我19岁被交换去了美国念书。”
“哦哦,对,”她找出一张照片,“忘了你头上还有顶金光闪闪的名校博士帽。这是你毕业时拍的,旁边的人是谁?看外型跟你不相上下啊。”
刚问完,她又莫名地低下头去,仔细看那个人,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思议。
“这个人——”她蹙紧眉。
“怎么了?”童自辉脸上也开始莫名的紧张,“你认识?”
她蹙紧的眉缓缓松开,笑着摇摇头,“不认识,他是你的好朋友吗?我见过没有?”
童自辉沉吟了片刻才回答,“见过。”
“那就不奇怪了,我对他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童自辉闷声不吭地扭开脸,不作回应。
江紫末很快就丢开了那张照片,拿起房契逐一翻看,“丹枫白露,熙园,香榭里花园……三套都是超过两百平米的,这都是你名下的房产?”
“香榭里花园是你买的,目前只付了一半的款;我们住丹枫白露,夫妻共同财产,全款付清;熙园是我去年房价跌至最低点时入手的,全款付清。”
江紫末眼睛瞪得像铜铃,半晌才忽闪两下。
“我怎么有一夜暴富的感觉,只是个出个车祸啊——!你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童自辉谦虚道:“区区一名设计师,有点儿小钱而已。”
“设计什么?”
“汽车。”
他大概觉得只有设计金字塔和狮身人面相的人才可以骄傲吧!江紫末暗暗翻了个白眼。
“我们家的汽车是你设计的么?”她还是选择最实际的问。
“不是,我们家的三辆车都是进口的。”
江紫末闭紧嘴,之后的“证据”核实都保持了相当相当的安静。
童自辉给自己带了书,也给江紫末带了笔记本。他看书,江紫末在网上随意浏览,恶补七年的信息空白。
整个下午,虽然没有交谈,气氛也算宁静详和,只是,若病房不要时不时地爆发出那种惊诧无比的声音,想必童自辉会感到这一天还不算太糟糕——“天!陈冠希怎么是这种人,我很看好他的说!”
童自辉从书里抬起头,就见床上的人双手握拳,在屏幕前无比惋惜地比划。
“网上一张照片也找不到了。”
“你已经看过了。”
“是吗?”江紫末抬起头,“可看了等于白看。”
“你当时看完也是这么说的,看了等于白看,男人那东西除了比例不同,基本属流水线出品。”
江紫末窘得脸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那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后面小声跟一句:“何况我根本还没有看过——”
“已婚的江女士今年贵庚29有余!”
童自辉好心提醒一句后便又埋进书里。
丢下的残局却让江紫末抓狂不已。江女士!她明明才22岁好吧!再不然,至少是大脑停留在22岁。
好像这么说也不是夸自己。
江紫末捧着头想了想,至少她的性格仍是如22岁一样热情活泼大方可爱!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小时前她去洗手间照了下镜子,皮肤虽然保养得益,没有明显松弛,眼角却已有了细纹。
就凭这个,她再不敢咬定自己22岁。
还有失去的整整七年的空白,世上所有人都已活到2009年,只有她活在2002年,如同被整个世界遗落。
她成了一个特殊存在的个体,被孤立在了七年前。
虽然有极其出色的丈夫,她却不记得相识相爱的过程;虽然有漂亮的儿子,她却不记得那个怀胎十月,受尽最大的痛苦使他诞生于世的过程。
拥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到底她遗落了多少珍贵的回忆在那七年里。
江紫末抱紧双膝,忧郁地垂下眼眸。
童自辉在此时微微抬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没有对她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