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真的是你的憧憬么?”
“哦……”我忽然间哑然。是的,我从来没有正式接触过人类,我所有的标准只是因为所有的人都这样说。就好象你生活在一个盲人的社会里,如果你有明亮的眼睛,那么你一定被认为是异类,所以你必须弄瞎自己的眼睛和其它人融为一体一样。我没有自己的目标,我只是过着人云亦云的生活。
他笑了:“所以啊……你的眼睛才看不见,你的耳朵才会听不见。……你好好想一想,你从前是什么样的?”
我的从前?
在决定去找一个众人口中十全十美的男人之前?
……那个时候,我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很暗,很深,很幽,像月光下千年的寒潭,吸收了月华的光芒和尘埃。
……
啊?!
我恍然大悟。
眼前的小孩子就是很久以前的我……一个孤独的看着一池残荷的我,小小的莲花妖精。
曾几何时,我连自己都迷失了呢?
“你想对了一半,”他看透了我的心,说,“但我不是过去的你,我是未来的你。”
“谢谢你。”我对眼前的另一个我说。
他的样子有点痛苦:“其实,你不必谢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开心?”
他站起身来,手腕一转,蓝汪汪的池水出现一个个小小的幻影:“你来看看这些。”
“是什么?”
“是你和他的下一世,下一世的下一世。”他痛苦的说,“你看看,你真的能破解一切么?”
我仔细的看着一个个小小片段。
第二世的陆汉宫是个真正的侠,不爱说话,很冷漠。
我站在他身边,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始终不能说出我和他的前世。
直到后来他明白了一切。
他问我:“莲儿,你爱的是前一世的我,还是这一世的我?”
他又问:“可是你知道么?若是你真的用情专一,又岂会再爱上转世的人?”
他继续问:“我们不是同样的人。说话、行为、长相都不同。”
我颞颥了很久才说:“…………或许……两个都爱吧……”
我在陆汉宫和他之间摇摆不定。
到他死去。
我便等他,找他,像待露等着那个人一样痴痴的等待。
过了很多很多年,多到我数也数不清,我的神力一点点没有了,我的容颜一点点老去,于是,我知道了,他终于转世了。
我赌了三世,若是这三世我们能够一直相爱,此后我便和他生生世世永相随;若是不能,我便自毁元神真身,偿还我这一世犯下重罪。
我看到了持雨,我看到了待露。持雨哭着喊,为什么你爱的不是我?待露淡淡的问,为什么我们错失了三世?到了第四世你才想起我来?
而我,竟然还在寻找那个或许根本找不到的人。
擦肩而过的是缘,千里来相逢的也是缘,而相逢能相识才是缘中的缘……只怕青丝改,朱颜改,已经认不得对方了。
人海茫茫……
眼前的画面消失。
湖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一片望不到边的蓝,蓝的叫人心痛,蓝的孤寂。
零落的几笔残荷。
我对眼前的人说:“你们还是圆满了,不是么?否则,你又怎么能活着?”
他苦涩的笑着:“你以为我现在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还是活着么?”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隐隐一跳,心惊胆颤:“……可是,你们要是不能三生相爱,你的元神和真身都会被毁,你又怎么能和我说话?”
他摇着头:“我也曾天真青涩过,可是……到了最后我后悔了……”
“后悔?”
“是的。我觉得等待太累了,所以我用仅剩的最后一点法力毁去了陆汉宫的元神,才得以打破那个誓言。我,才能活下去。”
他的眼睛,冷的很寒潭一样。
真的残酷,这样的他……这样的我……我的未来么?
真的残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爱他还要背叛他?!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他拉住我颤抖的手,轻轻的说:“你不明白,至少你现在不明白。这种漫长的等待会叫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疯掉。”
“为什么?!”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松的说出来啊……那些山盟海誓究竟被当作什么……
“我已经等的累了……太累了……”
“为……为什么……”
“……这种守着几朵残荷的日子远比无望的等待还要幸福啊……”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中除了早些年的很暗,很深,很幽之外,多了一些心如死灰,已经是沉入潭底浮不起来的绝望。
和待露瞳孔中一样的色彩。
他已经再不是天真空虚的莲花,也不是对感情憧憧懂懂的莲花,而是一朵彻底的残荷。
他抚摩着我的脸,对我说:“莲,你难过么?”
“恩。”我回避他的抚摩。
他缩回了手:“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能……我能幸福么?”我疑惑着,畏惧着。
“你现在还爱他,不是么?”
“恩,我现在爱他爱到了骨髓里。”
“算我我求你,求你尝试着改变未来吧……我不想另一个自己过在永远的虚无中。”
我半晌不语,静静的凝视着这个孩子般的我。
他笑了笑,对我指着天边,说:“你看那里……”
那里?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无限的天和水,天蓝,水蓝。
原本蓝的叫人晕眩的蓝色忽然间卷起澎湃的风,天开了,裂了,破了……
有人的呼唤从天的口子里传来……
“莲儿,莲儿,莲儿,你还好么?”
“莲儿,你在么?”
“莲儿,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莲儿,还记得我们定下的三生之约么?!”
“莲儿!回答我!你在么?!”
“莲儿…………………………………………”
“是他。”我悠然轻声,“他在来找我了。我想我得走了。我不能叫他伤心。”
眼前的人体谅的说着:“是啊……你得走了。你若不走,他会伤心的……”
他会伤心的。
我不能叫他伤心啊。
他是我最最深爱的人。
……我只能想到这些。
于是,眼前的残荷没有了,眼前蓝色的水没有了。
重重黑暗。
在重重黑暗退散后,我看见无数的铜镜,而我,就站在铜镜的中心。
门“咚”的一声被撞开,那个呼唤我的人很狼狈的摔进来。
“你还好吧?”他的鼻子上沾很多灰尘,头发凌乱,衣服破旧。
我被他的滑稽样子逗笑:“你看你,真的难看。”
“没办法,没办法。”他尴尬的说,“我已经在门口等了你一个月。若是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受不了了。幸亏你真的还好。”
一个月?
竟然有那么久了?
时光如梭啊。
我还在愣神,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莲儿,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
“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