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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眳沉默不语,他一手背在背后,做了一个手势,武士们拿出自己的弓箭,拉开了弓弦。
斗心拉着半夏对着的是屈眳,他的后背袒露出来。
弓弦被拉开的声音很轻微,但斗心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斗心回头过来,迅速拉拉拽半夏过来,屈眳瞬间拉开弓,抓住瞬间的机会,抽箭上弓。
只是一瞬间的机会,这一瞬间能不能射中,他的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半夏就听到耳边一声风被撕裂的声响,而后身后传来重重一声闷哼,斗心整个人往身后的灌木林里倒去。这一块地方草木葱茏,树林要比人多得多。漫山遍野全都是,他刚刚那一下原本要带住半夏一起往下面倒,但是最后手松开了。
几个起落,人就完全消失了。
这是一个山坡,很陡峭,长满了灌木和树木,真的一下就不见了。
“半夏!”屈眳从车上跳下,一把将她抱入怀里。多时未见,半夏被他抱入怀中,她呆愣愣的看他,眉目比记忆里的更成熟稳重。
屈眳低头,仔细看她,多日不见,她比之前瘦削了许多,“半夏?”
他轻轻摇摇她,“没事吧?”
半夏愣愣望着他,过了好会她嘴张了张,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她两手紧紧抓住屈眳的袖子,也不管什么人前人后了,哭的伤心。
原本被泥土抹的脏兮兮的脸,被泪水硬生生的冲出两道白嫩嫩的沟沟。
这么多天,她一直都是自己撑着的。因为就算是软弱,四周也没有人可以帮助她,她只有自己。那么危险艰辛她都走过来了,甚至还差一点被庸氏给掐死。
可是被屈眳救下,看到他的时候,这么多天来,心防的堤坝一下崩溃,也顾不得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在屈眳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美人,什么不好看。她才顾不上呢!
她现在就是觉得委屈了!想哭那就尽情哭!
屈眳原本想要安慰她,结果被半夏哭的手脚无措,在他印象里,半夏几乎很少流泪,再急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只有他两人被父亲撞破的那一日,他被父亲责打的时候,她为他求情,他曾经看过她眼泪的泪光。
虽然娇娇弱弱,带着自小娇生惯养带来的娇气,可出人意料的好脾气,不爱流泪。
现在她哭的气都快要上不来了,屈眳不知要如何安慰她,也心疼的厉害,她这次可见是真受了惊吓,不然也不会哭得这么厉害了。
哄一个哭泣的女子停下哭泣,对屈眳来说简直比打仗还要难上千百倍。他求助似得看向周围的武士们,结果武士们站在一旁,接触到他透过来的目光,都忍不住转过头去。
看来这么一些人是根本靠不住了。屈眳只好笨拙的抱住她轻声哄,他自己小时候都没有被哄过,更别提来哄别人了。
那叫一个手慌脚乱,言语无措,听得周围一圈武士不得不憋笑,免得一个不小心笑出声,惹得屈眳恼羞成怒。
屈眳笨拙的在她耳边说些安慰的话语,他根本就不会这个,所以说起来的时候,也格外的手足无措。
半夏哭的胸脯起伏,人到伤心处,哪里还能哭的很好看,泪水流了一脸,把脏脏的脸蛋冲出数道白嫩嫩的沟沟。泪水在肌肤上泡久了,格外不舒服,她下意识拿手一揉,手上也脏脏的,顿时一张美人面,就成了一张花猫脸。
她哭的伤心,可那张脸实在是脏,屈眳一个没绷住,笑了下。
当他笑出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住他。半夏在怀里更是直勾勾的凝视他。
屈眳顿觉不妙,“不,我不是……”
“你刚才笑了。”半夏幽幽道,“你刚才为甚么要笑,”她盯住他问,“是在笑我吗?我现在的模样很好笑吗?”
她红着眼睛,依旧还是原来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是从她嘴里问出来的话,可真的一个比一个不好回答。屈眳继承了楚人的直率,但他此刻明白,如果他真的在她面前说实话,恐怕要见不到明天的日光。
屈眳对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毫无经验,他只能频频看周围的武士们。
武士们鸦雀无声,平日里喜欢吆喝,现在却是一声不吭了。
真是混账!
“说呀。”半夏幽幽道。
“我……我……”屈眳张嘴想说不是,可他脾性在那里,违心话实在说不出口。
半夏眯起眼睛,她两只手上来在他脸上一抹。之前为了更像一个庶人,她和斗心两个没少往身上抹灰,手上的掌心上,也是两巴掌的灰。
她的掌心贴在屈眳的脸上,轻轻一抹,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半夏啊了一声,把手往眼前一看。手掌的皮被蹭破了一块,皮破了,里头红色的头露出来。之前哭的伤心又是用手背擦的没有察觉。刚刚用掌心碰了屈眳的脸颊,触碰到了伤口,这才发觉。
屈眳立刻抓过她的手,看到她手掌上的伤口。
半夏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疼……好疼……”
屈眳抓住她的手,轻声劝慰,“我让医者给你清理一下,很快就好不疼了。”
没有人安慰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独自扛着的时候,反而是最坚强的,不管有任何事,都不能把她压垮。可是有人怜惜,有人心疼的时候。反而脆弱的很,哪怕是一点点疼痛,都像是放大了十倍。
她顺着屈眳的力道,一头扎入他的怀里,所有的眼泪鼻涕一股脑的全部蹭在他的身上。似乎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必须要他费尽全力的哄才能哄得好。
过了好会,在屈眳不停的柔声安慰下,她的眼泪才停了。周围的武士们用别样的目光盯着屈眳。
屈眳在人前,不言苟笑。活出了三四十岁的威严。有那么一副面孔在,就算是同龄的族人都不敢轻易和他说笑,更别提这些武士了。
今日这些武士们见到屈眳费劲心思,就是为了逗一个女子开心,让他们大吃一惊,又万般稀奇。
屈眳察觉到那些武士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回首看过去,目光凛冽,又是他们熟悉的屈大夫了。
武士们连忙低下头,免得触怒了屈眳,被他训斥。
“大夫,那人还要追吗?”一个武士上前道。
刚才屈眳一箭射中了斗心,斗心滚入山坡之下生死不明。
“……”屈眳一手抱住半夏,“他这一路可曾对你无礼?”
半夏摇摇头,“没有,他没有对我无礼,还救了我。”
斗心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对她无礼,不仅没有无礼,还提点过她一句,甚至庸氏想要杀她的时候,也是斗心出手。
“算了。”屈眳听后,直接对武士道。
“他这次是死是活,全看大司命要不要收去他的命吧。”屈眳说着搂住半夏离开。
屈眳曾经在这一代呆过,上卿之子,长大之后至少也是个大夫,所以他自小都是跟着屈襄到处戍守。
他并没有听到斗心的死讯,知道他出奔去了,而晋国是最好的选择,他一路瞧瞧跟了过来,一直到刚才才一口气收网,把半夏给救回来。
屈氏和斗氏也不和睦,但他和斗心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到底他还是不能完全强硬起心肠要斗心去死。
听到斗心一路上对半夏并没有任何无礼举动之后,他也就放过他了。
屈眳带着半夏去了传舍,传舍见到大夫前来,殷勤的厉害,不管是饮食衣物还是热水,只要有所需,立刻置办周全。
半夏坐在席上,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医者刚才吩咐过,伤口不能沾水,免得加重伤势。
这个天已经凉下来了,秋季也没有一两个月了。不像热的时候,必须要经常碰水,少了很多麻烦。
但不能碰水,日常生活里还是有不少麻烦。
“还痛不痛?”屈眳坐在一旁,他持起她包扎好的两只手掌,伤口被清洗包扎,看不到之前狰狞的伤口了。屈眳还是不太放心,特意又问了半夏几句。
半夏看了他一眼,并不作答,看样子还是在记着他笑她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屈眳连忙表明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