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吃了一惊,但没好意思说出“妓女”两字。
女人似乎明白了我想问什么,却并不介意,眨眨眼睛,很大度地说,“我是老板。”
我忙点头,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可真能干,这么年轻,就是按摩院的老板了!
我胡思乱想着,女人情绪激动起来,“我和一个朋友在小台北租了套三间的别墅,她一间,我一间,另外一间接待客人,钱好赚得很,每月三千多现金。我才做了三个月,都是回头客。那天,来了一个客人,带着眼镜,斯斯文文,我们聊了一会儿,我问他需要什么服务,他说要全方位的。我于是让他等,忙去呼小姐。一般我不做,都是呼外面的小姐做,我收钱,每次60或更多,分给小姐30。客人不在乎钱,只要服务好。那天,大约一刻钟后,小姐来了,与那个客人进了房。但没几分钟,我就听见小姐大呼大叫、大声求饶。坏了,要出事了。我的第一反应告诉我,但还没来得及多想,三个警察已闯了进来。房门开了,那个斯文的客人从里面走出来,手里举着个证件,指着我说:‘洛杉矶警察局,你被逮捕了。’原来是个坐探!我一下子傻了,这怎么可能?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人怎么也该是个博士!警察铐了我,那人又进了房,不知和那小姐谈了些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但我知道没戏了,那小姐为了自保也得把我全抖出去。”
东北同胞讲这些事,我都听傻了。后来,她接着讲,我才知道个大概。那天,那个警察坐探与小姐一进屋,就先去了浴室,一分钟后出来,毛巾裹着下半身就走到床边坐下。床上的小姐拿出避孕套,他便转身从搭在沙发上的衣服里掏出了警察证件。小姐一看,“哇”地一声大叫,就跪在床上求饶起来。警察坐探第二次进房,是对小姐记录口供。避孕套就是犯罪证据,这位东北同胞成了教唆犯。
良久,我恍然大悟,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你认罪了?” 我瞪大了眼睛。
“认了。没办法,他们有人证物证。”
“你认了,服罪或许能短些。”我点点头。真奇怪,到了狱中,人怎么一下子变了,张口闭口都“罪恶”、“服刑”的!
“可不短。今天早晨法官判我保释金10万,坐4个月牢,取消绿卡,出狱后就递解出境!”
噢,我一下子明白了,她是被判了felony,重罪。只有重罪,才会被取消绿卡、递解出境。唉,干什么不好,偏偏干这一行。长得又不难看,到餐馆做,也不会少小费。她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去学校读书?我不禁为她惋惜,同时更充满了疑惑,“你什么时候拿到绿卡的?”我问。
“三个月前。”她答,或许因为憋了这许多天,今天终于得以诉说,有所释放,她看上去已平静了许多。
“那你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呢?”我又问。
“半年前。”她一耸肩。
“半年前?那开按摩院是什么时候?”我不敢相信,紧跟了一句。
“两个月前。”似乎看出了我的心里,她笑笑,深出了一口气说。
“你可真能干!”这回,我是真惊讶了,如果当时我的面前有一面镜子,我想我一定能看到自己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一个连英文都不认识、也不会说的女人,到美国才半年,就把自己身份搞定了,这事换了谁,这么容易做到?!
“你怎么这么快就拿了绿卡?”我太好奇了,忍不住又问。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回过北京了,和朋友也没有太多联系。即便知道些老黄历,那也过时了。现如今,新黄历出来了?
“法/轮功。”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大惊小怪,她倒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法/轮功!哇!原来是这时髦东西!以前,一些人到美国,为了身份,搞政治避难;现在倒好,更上一层楼,变“法/轮功”了!一下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事儿是一件接一件发生,借事儿做文章的人也因此一拨接着一拨。不过,不管怎么着,美国的律师最高兴,天下越有事儿,他们越有赚钱的机会。美国政府打中国牌,总要有些红桃Q、梅花K、黑桃A之类,所以,就总会放进一些人充当这些角色。今天,真是开了眼,眼前这位Q,没给中国人丢了脸,倒给美国外交政策丢了脸:“法/轮功”避难者,原来是非法开妓院的!
“你找律师了吗?”碰到这样的人,我本不想再多说,但关在这大房子里,实在太无聊,所以又随便问了一句,不过,她如果没有找,我也不会帮她介绍律师。
“找了,是我的移民律师。”
瞧瞧!她的律师!帮她进美国,现在又送她出美国,里外里,全方位服务,无论结果如何,全是赢家!
“你后悔吗?”我又问。
“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美国警察真鬼,一下就抓到我。我是倒霉!”她似乎并不后悔,只是自认倒霉,让她这样一说,我倒反觉瞎替人家操心了。
不过,管她呢,我继续问,“你没有要求保释吗?”我想,她口袋里应该有一大笔现金。
“我已经叫朋友打电话到长春,一个可靠的兄弟,能电汇4万美金过来。”
看来她是有钱,4万美金,一个普通的美国人一下子拿出4000美金都不容易。
“你在长春做什么?”不行,我还得问问,好奇心驱使着我,我忍不住不问。
“开酒楼。开始很好赚,坐着收银子就行,后来竞争厉害了,就难做了,只好加花样儿。”我一直在注意,从我与她交谈,直到这时,她一直很坦然,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倒是风月场上的,见过世面,身至如此,仍然一副赢家的风范。
酒楼是地方话,刚改革开放那会儿,从香港传到大陆的,这类词儿北上的速度真快,可东北人说起来,怎么说,也没有香港人那种嗲劲儿。这位东北同胞所说的花样儿,我能想象,那不是什么海鲜野菜,而是特色“服务”。要不,她才来美国几个月,做起来,怎么会儿如此轻车熟路?!
《爱之罪》第九章3
过了好几天哑巴生活,东北女人终于找到了诉说的机会,把仿佛憋了一辈子的话差不多都讲给了我,她活命的把戏、诡秘、绝道……也许,正因为在监狱里,她才如此坦白,如果在外面,这种直率绝对少见。她告诉我,她叫崔娥。她的直率感动了我,我告诉她,我叫杨眉,在这个百分百的英语世界里,我可以为她翻译。一直少有激动的她,眼圈儿竟一下子红了。
我拍拍她的肩,站了起来,坐了这么久,腰都酸了,得活动一下。也是直到这时,我才猛地想起,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还呆在这房子里?!我环视四周,房间里的人仍横七竖八、无精打采地坐着,刚进来时的清醒劲儿早被晕晕欲睡替代了,除偶有一两处仍在低语外,多数人已静下来,开始打盹儿。我转了转腰肢,第六感告诉我,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我的目光寻过去,正与投来的目光相遇。说来也巧,与我目光相遇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刚进来时,曾让我观察了良久的清秀淡雅的白人女人。
我冲她笑笑,跨过几个坐在地上的犯人,走到她身边,问:“你从欧洲来?”
“你怎么会猜我是从欧洲来的?”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