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三门同源,同气连枝么?
老祖这怎么,还在幸灾乐祸?
荀老先生沉吟道:“我只当他们会惨,却没想到,会这么惨,这样一来,事情反而好办了…”
“这两家,骨头还挺硬的,但凡能多喘一口气,都没那么好说话。”
太虚掌门沉思片刻,心中忽而一跳,“老祖,您不会…”
荀老先生摇头,“看看情况,先别说。”
太虚掌门只能颔首,而后不由不佩服,老祖不愧是老祖,不仅思虑远,筹谋深,胆子大,便是胃口,也都难以想象…
当然,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
各方面的阻力都极大,需要筹谋的事,还有很多。
荀老先生皱眉沉思片刻,抬头见太虚掌门还在,便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太虚掌门点头,“是墨画的事。”
“墨画?他有什么事?”荀老先生神情严肃起来。
太虚掌门默然片刻,问道:“老祖,您知道这孩子,现在有多少功勋么?”
荀老先生一怔,“多少?几万?”
“四十八万六千九百一十二点…”
太虚掌门报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数目。
荀老先生都吃了一惊,“多少?四十八万?怎么会这么多?”
太虚掌门苦涩道:“之前,我承诺了,若在论道大会夺得名次,奖励四倍的功勋。”
“那时候太虚门岌岌可危,也只能破釜沉舟,可我却没想到,墨画这孩子突然冒出来,惊世骇俗地考了个第一…”
“论道魁首的功勋,本就异常丰厚,现在变成四倍,再加上他原本也有不少功勋,这一加起来,就很可怕了…”
当时他去查功勋的时候,看到墨画这个数目,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
哪家宗门弟子,才筑基中期,就能赚四十八万功勋啊?
四十八万啊…
太虚掌门默默道:“若按目前的功勋来算,他再攒个一两年,恐怕还没毕业,就能直接进内门当‘长老’了。”
便是荀老先生,也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心思,全放在阵法上面,完全忘记了“功勋点”平衡这回事了。
一不注意,给这孩子给的太多了。
关键,还不能收回。
哪有老祖,会克扣自家弟子的功勋点的?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缓缓道:“无妨,你别给他看就行。”
太虚掌门一怔,“不给他看?”
太虚令在他手上,怎么不给他看?
荀老先生道:“你别显示那么多,隐藏几位数,只显示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多的也不扣,但不给他看。他若要问,就说他功勋点超了宗门的权限,具体超多少,不告诉他就行。”
“你再说几句好话,夸他几句,这孩子一开心,肯定就不会刨根究底了。”
“反正他功勋一直多得很,用也用不完,不会纠结的。”
太虚掌门木然点头,又有些不放心,“这…真的能行么?”
“放心吧。”荀老先生道。
墨画什么心性,他还能不知道。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又没克扣他功勋,只是暂时不告诉他,以免他因为功勋太多,生了骄傲怠慢之心。
太虚掌门点了点头。
只是他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他们这一个老祖,一个掌门,合起伙来,骗墨画这个小弟子,总觉得有点不太好…
弟子居中。
墨画也皱了皱眉头。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有人在打我的坏主意?”
可他细细琢磨片刻,没感觉到什么恶意,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不在意了。
最主要的还是,这段时日来,他在因果中的预感,频频触动。
仿佛有很多人,都在暗搓搓地算自己。
甚至他还感觉到,有一位不知年岁,气息深不可测,因果可怖的“老爷爷”,饶有趣味地看了自己一眼。
当然,这种预感只有一瞬,而后便消散无踪了。
之后也并没有其他的事发生。
久而久之,墨画也就没太在意。
但因为窥测的人,实在太多了,墨画难免心生警惕。
所以这段时日以来,他都谨遵荀老先生的吩咐,待在太虚门里,安心修行学阵法,哪也没去。
此时他正在写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给郑长老的。
郑长老托郑方,向墨画传过话,说他的云渡耽搁了,估计还要在乾学州界,滞留几个月的时间。
在阵法方面,墨画若有什么想问的,想学的,都可以去找他。
墨画喜不自胜。
但他不能出门,不能当面向郑长老请教,于是只能写信,记下自己在“元磁”,或者说正统“雷磁”阵法中的疑点,向郑长老请教。
名师不常有。
愿意教自己的名师,就更难能可贵了。
这个机会,墨画十分珍惜。
写好信后,墨画便将书信,递给了郑方,让他代为转交给郑长老。
之后他正常去上课。
沿途遇到的所有太虚门弟子,见了墨画,都又惊又喜,有的喊他“小师兄”,有的喊他“墨师弟”,纷纷向他问好。
现在整个太虚门,从上到下,是真正的,几乎没人不认识墨画了。
论阵第一,阵道魁首。
且不说筑基中期,神识超阶这些条件,便单是一个阵道“魁首”的身份,在太虚门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因为太虚门,其实不以“阵法”见长。
更何况,因为墨画这个阵法第一,太虚门直接跻身“八大门”前三之列,连带着所有太虚弟子,也“身价上涨”。
便是出去吹牛,也颜面有光。
墨画现在,就跟“招财猫”一样,所有人见了,都是喜笑颜开。
而且不止如此。
自从墨画声名鹊起,即便待在太虚门里,每天也不间断有“拜帖”和“拜礼”,往太虚门里送。
这些拜帖和礼物,都是其他各世家和宗门送来的。
有想来拜访的,有相邀聚会的,有想攀交情的,还有想结亲的,甚至挖墙脚的也有。
大多数,墨画都拒了。
礼尚往来。
这世间没有光拿好处的事情。
现在拿了别人的礼,便等于欠了人情,将来是要还的。
墨画不贪,更不傻。
但话虽如此,少数几家的礼物,墨画还是收的。
譬如顾家。
他常常去顾家蹭饭,与顾家很多长老和弟子,关系都很好,因此顾家的面子是要给的。
上官家和闻人家,也都送礼来了。
墨画想了想,推辞没收。
果然,几天之后,便由闻人琬,亲自代两家的家主,来太虚门给墨画送礼物了。
墨画这才将礼物收下。
闻人琬自己又送了墨画很多东西,对墨画关怀备至。
随后她默默看着墨画,一双美眸之中,既是欣慰,又是感激。
她真是没想到,墨画这孩子,竟送给她这么大一份善缘。
现在她在上官家的位次,差不多跟羽化境的上官望长老,是一个级别了。
闻人琬心中感慨万千。
而后她又对墨画细细叮咛,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太虚门。
墨画也亲自将闻人琬送到了山门。
其他一些势力的礼物,墨画也看情况收了一点。
而很多世家宗门,即便墨画不收,还是三番五次,不停向他示好,向太虚门内送礼。
如此名利熙攘,富贵临门。
墨画也不免有些意气风发。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意识到,这样不太好。
这些其实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修士修的是“真”,求的是“道”。
不能因为名利,失了平常心,让这些浮躁和安逸,腐蚀了自己的道心。
自己最终要追求的,是阵法的奥妙,是天地的法则,是洞悉一切虚妄的真理,是问鼎长生的大道。
如此才能改阴阳,逆生死,窥天机,掌因果,历万劫而不死,得道而成仙。
名利未必真的是一件好事。
自己若陶醉其中,必然会心生怠惰,从而一步步远离真正的“大道”。
换个角度考虑,这其实也是一种考验。
不只苦难会磨砺道心,名利熏心和富贵诱惑,本身也是对道心的一种磨练。
不因苦难沉沦,不因名利迷失。
勿失勿忘,恪守本心。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无论外物如何变化,际遇是顺是逆,自己仍旧是自己。
墨画一怔,而后神色顿悟。
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稍显浮躁的心境,又缓缓沉淀了下来。
他的道心,洗去了一点铅华,变得更加澄澈且坚毅了。
“区区论阵第一,阵道魁首,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算什么,修士要追求的,是更高的大道!”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默然道。
而后他便静下心来,继续一如既往地,修行学阵悟道。
这些荀老先生都看在眼里。
他原本还想着,让墨画先“放纵”一些时日,再督促他学阵法。
毕竟年纪轻轻,夺得魁首,声名鹊起,各方推捧,也该有些恣意随性的日子。
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墨画就又开始一如往常,夜以继日地学阵法了。
目光清澈,气质平和,和平时几乎一般无二。
仿佛他根本没参加过什么论阵大会,没横压过四大宗,没得过阵道魁首,没有那么多的盛名。
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醉心阵法,一心求道的宗门小弟子…
荀老先生怔忡良久,瞳孔微颤,蓦然想起了太虚门祖上留下的八个字:
“道心天成,返璞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