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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风母自是大惊小怪虚汗一场,又是热茶又是宽衣,责骂着风无边,询问着欧阳月。
风无边在一旁只是傻嘻嘻地陪笑不止。
风母骂够,说:“去,送人家睡觉去。”
他虽醉,仍能横走,等她晚安了风母,两人同至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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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小。
灯色昏明,香气幽人。
人醉心醉相醉。
他说:“怨不怨我,怪不怪我,我喝了这么多。”
她安慰:“怪你什么,在我那儿又不是醉过一回。再说人都说,说喝多的人其实都没有醉,说没醉的人才醉了。”
他却认真起来:“月儿,你说错了,但凡有自知之明自制之力的人,醉是绝对知道的,当然也有人硬说是没醉。两者的差别在于一个醉了不能再喝下去,一个是醉了却还想喝。”他一顿,摇摇头,示图借此保持清醒,“古人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要我来说呀,何以作狂,唯有借酒。所谓酒到深处转成狂,多少狂事壮意都是用酒醉这个前提为由才发生的。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用外在因素借题发挥自身的作为和需求,从而达到他的某种目的。现代人说醉与不醉,是无从判断的。月儿,你记住了,当一个人说醉了,就应该让他滚蛋去睡觉。而他硬说没醉还要喝的,就应该一棍子打翻在地,免得借酒发狂作恶讨人厌。”
他坐床沿,两手向后支撑着上仰摇晃的身躯,一边胡言乱语。
她则侧坐床头,看着他醉态朦胧,十分不放心,突听他问:“如果我借酒发狂呢?”
借酒?
狂?
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就势一翻身,正躺在了她弯曲在床边的膝盖上,两手稳稳牢牢地搂住小腿。
再不言语,只是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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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惊。
几年来相往相处,他始终是个彬彬君子,情不乱动,意不乱跑,有时两情相悦,相互吸引,他也只是轻轻一吻,如飘乎惊鸿,或适可而止。
几年来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醉得如此失态,而这一醉,就做出好似破天荒的举止,他就像个孩子依恋亲人般地依偎在她的腿上不去。
她虽喜欢他,爱上他,对这种好似无助的依赖仍有不习惯,不免腿便一动。
他却感觉到了,“你别走。”
她支唔道:“我想给你去熬碗姜汤,醒醒酒。”
“别去,我不要喝,也不要清醒,我喜欢这么躺在你身边。”
酒来如山倒。
他迷迷糊糊,声音渐低渐小,嘟囔一句:“清醒了胆量就没了……”
也许今夜他确想借酒遮脸,却没想到酒的力量大,把他彻底醉翻过去。
这个等待她数年的人儿啊。
她用食指尖划过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下颏、再划了回来,感触是坚韧又清秀,削瘦又可爱。
他已然睡息。
欧阳月情真,真的不再移身。
渐渐腿麻。
渐渐困意上涌。
腿麻不要紧,可今夜怎么办?
就这么同她多年依恋的他在一个床上?
她的手依旧不自觉地轻轻擦摸着他的脸庞。
在一个床上吗?
她心跳。
更不敢。
五六犹七八豫,终于打算到风母那躺一夜。
轻轻轻轻地把他置身枕上,盖上被,放杯水,不闭灯,取过毛毯要走,迟疑一下,然后俯身轻轻亲呷了已入梦中的他,便带着醉酒的色羞红的脸走出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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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母未睡。
一心一意专耳专听地留意那屋的动静。
也许她不知道酒能乱性这个词,但心中绝对有这个意思。
结果听见门一响,却看见欧阳月抱着毯子走了出来,直恨不得拍大腿猛骂儿子笨蛋。
却又不能不管。
忙起身开灯下地言语将她拉进屋内,在炕头再置被褥,安排睡下。
第六章(一)
第六章相拥(一)
下午的阳光懒懒散散地罩下来。
三分颜色七分书气的小屋,在阳光下有着五分雅淡闲逸,有五分寂寂无声,像一副典雅的古画,在袅袅烟气的氛围中度过千年。
有一盆剑兰鲜花绿叶在光照中,像是欣赏着它自己的每一种美丽每一分灿烂,她静依床头,看着这盆花,听着自己的心跳。
静中的一切又都清鲜得像什么似的,让人不禁想咏叹些什么。
上午欧阳月约窦桂萍去了桑拿浴,痛快地洗去了几日来的汗水。
回来时风无边才醒。
看见她清丽的笑容,几丝忸怩与调皮使她更具少女的韵味,心中大乐,当即扬言下午也去淋浴。
当时,风无边耍宝,把他多少年的收藏品一古脑搬运出来。多到温瑞安的几十本武侠小说,小到图们江对岸朝鲜国的河卵石,大到朋友送的海龟壳,少到可以换到几十元的分钱硬币。
更多的是认识欧阳月以来留下的纪念,一件件物品便是一幕幕回忆,两人漫谈细语,时间过得甚是温馨悠哉。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弹了会吉它,翻了会书,看了一会书信与风无边的随笔,总是不能长久地玩下去。
总有烦躁涌上心头。
只缘他的一句:“就你一个人了,想家就打个电话,让那边放心。”
可恨的风无边。
她可是没通知家里人悄悄来这儿的,怎么还敢告诉他们。
可恨又无知的风无边。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看着墙上的横幅:“风月无边”。叹一口气。
该来的终要来,该面对的终要面对。
那么好吧。
她出屋,拿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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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
风无边和张建国来到华清淋浴楼下,人间风起,天边云涌,雷声隐约。
张建国看看天,断言:“恐怕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跟咱们没关系,”风无边心情舒畅,“等洗完了,雨也停了。”
在响雷过后,果然来了一场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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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
欧阳月呆呆傻傻地坐在沙发上。
可恨的无边,他多应该陪在身畔。
如今悲苦却向谁诉?
亲人与爱情这个千年就折磨人的选择于她自己该怎么选择?
该怎么做?
她现再也坐不住,跑着推门来到庭院里。
雨已经像没落的贵族,纵然挥霍,用得也是血本,所剩无几。
细雨轻打在她的脸上,犹如敲打庭院最深处的幽思,令她身也痛,心也痛。
这雨水又似在冬天浸了冬水的毛巾,再用冰冷的水冷冷地拧在她心上,心一下子收紧,让再昏熬再迷沉的心也为这清醒。
清醒的是:该说的总要说,该讲的总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