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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植驾轻就熟地绕进了小院,急匆匆敲了敲一件宅子的房门:“夫人,我回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露出一张愁眉不展的妇人面孔:“子干!你可回来了!”她刚一开口,身子一晃,直接瘫倒在地。
卢植真正的大惊失色,一脚踢开半掩的房门,弯腰将妻子从地上抱起,轻轻放在了墙角的一张胡床上——幽、并北临胡地,兼有大量的鲜卑、匈奴与汉人杂居,胡床、胡凳已经随处可见。
“仲景,快为卢夫人把脉!”我立刻把张机推上前去。
张机也不推辞,径直走到床沿,屈膝跪坐,从儿子张贲手中接过一方小小的石头,塞到卢夫人右手腕下,也不对卢植道声“无礼、得罪”之类的客气话,直接四指扣上了病人的脉门。
我回顾卧室之内,这是一个小小的套间,里面还有一张大炕——那的确是“炕”,跟上辈子三五岁时在老家看到的土炕毫无二致——炕上躺着卢植的两位公子。
对于卢夫人的状况,我并不紧张,这种情形在前世的电视剧里已经烂大街了,心力交瘁的母亲终于等来了孩子他爹,有了依靠后心里一松后昏睡不醒而已,不算大病。
张机切脉足足超过了两分钟,这才收回了右手,从地上站起。
“张先生?”卢植一把抓住了医圣的袖子,“拙荆她情况如何?”
张机温言道:“卢刺史务须太过担心,尊夫人只是操劳多日未尝好好休息饮食,从而导致脏气衰弱元气不足罢了。”
“不是大病?”卢植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
房门忽然又被打开,一名十岁出头的少年拎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爹爹?!”他向房内扫了一眼,直接朝卢植扑了过来。
“育儿!”卢植的眼中难得显出一丝温情,张开双臂搂住了少年。
育儿?那就是老三卢毓了吧。
守在门边的陈到伸手将房门重新闭上,自己也退出了卧室。
“卢刺史,我要为两位公子诊脉了。”张机打断了这父子二人的温馨相拥。
“是是,”卢植吸了吸鼻子,拉着儿子让开了通道,“张先生请。”
张机掀开了薄纱的帘子,领着张贲走到了大炕的边沿:“贲儿,你我各把一脉。”
张贲垂头道:“是。”
卢植双唇一动,却立刻又闭上。
卢毓却出声道:“爹爹,涿郡最好的大夫都……”
我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巴:“安静,不要影响他们给你两位兄长诊治。”
卢植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卢毓只能闷哼了一声。
这次切脉的时间更加漫长,张机父子的神情也比方才严肃得多。
“贲儿,你切得何脉?”张机终于开口。
张贲蹙眉道:“病者脉象时快时慢,时强时弱,且切脉时忽冷忽热,孩儿医术未精,竟不知此是何脉……”
张机微微颔首:“能知道病在何处?”
“或在……肺部。”张贲略有迟疑。
张机又点头:“是了,你是否检查过他的毛发?”
“发色枯干,发根极脆,极易脱落。”
“解衣。”
张贲起身,小心翼翼地给病人解开了身上唯一的一件短褂。
“父亲……”他失声叫道,“好烫!”
卢植急忙跨步上前:“张先生……”
张机举手截断了他的话,低身仔细查看着病人的上身肢体,甚至还朝他的胸口哈了一口气,瞬间腾起一片薄薄的白雾。
“这……”卢植和我都是目瞪口呆:现在虽然是七月,但即使是在北方,也根本不会出现能够哈气成雾的温度。以我丰富的物理知识,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病人体温异常,使得喷出的水蒸气汽化,而后在瞬间雾化。
“是……寒热症?”张贲犹豫不绝。
张机直起腰身,缓缓点头。
“寒热症?!”卢植的身子明显一晃,连声音都微带发颤,“张先生……是不是诊断错了?”
质疑大夫的诊断,实在是对医生极大的不尊重,也是十分忌讳的行为,但张机并无任何不悦,只是重复道:“的确是寒热症,”他指了指两位病人,“现在是下午,阳气正盛,因此他们浑身发烫,不能着衣,身下也不能接触草席,一旦沾上,便难以脱离。而到了半夜,阴气旺盛之时,病人通体冰寒,恐怕恨不得躺进炭火之中。”
我仔细一看,他们果然是直接躺在砖石泥土之上的,而那件短褂甚至有几分焦黑的痕迹。
卢植自己再三确认,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事实。
“子干!”胡床上的卢夫人忽然嘶哑着大喊了一声。
我的后背上猛地一凉。
卢植挪动脚步,跪在了胡床边沿,伸手握住了妻子的右手:“夫人……你受苦了。”
卢夫人刚刚苏醒,立刻垂泪涟涟:“节儿、检儿……得了寒热症,整个涿县的大夫都说没得救了……让我准备后事……”她再也忍不住,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卢植叹了口气,单手抚着妻子的后背,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我也只能暗暗摇头:寒热病几乎就是绝症的代名词,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坐等后事的疑难杂症。
“卢夫人先不要如此,”张机沉声道,“在下还有办法医治两位公子。”
卢夫人的嚎哭猛地刹住了车。
——
注:本文所有医学知识都是胡编乱造出来的,请勿对号入座。
43医圣出手
卢植脚步踉跄着朝张机走了过来。
而他的夫人却势如猛虎,直扑在张机的脚下,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求先生施救我苦命的孩子!”
这可是卢植的老婆,张机不敢领受,急忙和儿子一人一手将她搀扶起来:“卢夫人言重了,医者父母心,张机自会全力医治令郎。”
卢植怔怔地问道:“寒热病乃是极难医治的绝症,张先生真有把握?”
他老婆也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张机,生怕医圣摇头。
张机神色如常地点头:“所幸令郎发病尚浅,因此现在身子虽然滚热,但依然可以碰触,若再耽误十天半月,浑身将长满脓疮,一碰即裂血浆横流,到时候……神仙也难救。”
他说得好像很恶心的样子,脑补能力出众的我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卢植夫妇终于稍稍安心下来。
“请你们退后,”张机下达了逐主令,从医疗箱中取出一把用具,我只认识几根银针什么的……
“好好。”卢植拉着老婆退了一丈远的距离,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机的一举一动。
“贲儿,你按住他的肩膀。”张机对儿子吩咐道,“我要向他胸腹间下针了。”
张贲点了点头,用纱布裹住双手后才谨慎地按住了病人的双肩。
张机取出了三五根银针,缓缓运了口气,下针时却挥手如风毫无停滞,转眼之间病人的胸口已经明晃晃的全是银针的尾部。
“感觉如何?”他抬头问自己的儿子。
“似乎稍微凉了一些。”张贲答道。
“马大人,”张机转身朝我喊道,“你能过来帮个忙么?”
我有些愕然,朝内间走去:“怎么?我可是不懂医术的啊!”
“大人虽不懂医术,但修习内功多年,对人身经脉也算有些了解了吧?”他竟然还笑了起来,“属下以银针封住患者的心肝两脉,暂时阻截了虚火的外漏,因此一盏茶之后他的体温就会急剧变冷。”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大人内功精湛,便劳烦以真气辅助,务必使患者全身保持温暖,方便属下继续用针。”他解释道。
“这个……”我还是不懂,“怎么辅助?从哪里辅助?”该不会是传统武侠影视中那样双掌抵在后背,然后患者大吼一声口吐鲜血吧?
他笑着指了指患者的脚底板:“足下乃人身经脉大成之处,大人可以从足下输气,但切忌过猛过强。”
我看了看病人还算白净的脚底:“一切听你的。”
张机又对卢植夫妇问道:“卢大人,府中可有燃香?请点燃一柱置于炕头。”
卢夫人连忙翻箱倒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