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麒也是因为这个才忙的?”
“左师右师身居权位,自是要主持大局之人……呵呵呵……”顾戌连声笑道,“说起来,您还未亲临过阴市年呢,记得去年左师说过想带公子去看看的。”
我顿时来了兴趣:“有那么热闹?”
顾戌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闪着兴奋的光,大点其头:“大闰之年,老朽还曾亲见过一次右师真身,实乃三生有幸之事啊!”
“真身?”
“是,左师右师是麒麟座下双生龙子,穷三界之极,也仅有阎魔罗阇可列其上位。右师真身乃雷火麒麟,通体赤红流火,独右角,那一年仅现一瞬便已势动九天磅礴,万灵伏地,祥瑞之气经年不散,现在想想,就如昨日之事一般。”
雷火麒麟,好气势的名字。我想了想陈麟推着眼镜皮笑肉不笑的别扭表情,实在无法将他与顾戌形容中的那种神物等同起来。
“那陈麒呢?”
顾戌遗憾的摇摇头道:“右师真身,两千年间也仅现过那一瞬,左师真身,莫说顾戌,怕是幽冥阴世里也还无人得见……老朽只知道左师真身名唤霜白,其余的可就一概不知了。”
霜白,这名字听起来就冷艳,倒是与陈麒那副冰冷的气质很相投。
“顾戌,小沫在你这……”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还在意淫着陈麒的真身,陈麒本人就已经推门进来了,看到我,似乎没有觉得意外,倒是问了一半的话吞了回去。
“你不在,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这了。”
“闲?”陈麒一挑眉,“那要不要跟我去阴世一趟?”
就算陈麒不说,我也一定会要他带我去见识见识阴间的新年,现在他提出来,我自然是连连点头:“年祭吗?好啊!”
“年祭?去年我管,今年归陈麟管,我还有别的事。我是想问你想不想跟我去收个魂。”一听不是去过节,是去陪他加班,我顿时没了兴趣,正想摇头,他又接道:“是个宋朝的厉鬼。”
“宋朝?这家伙够厉害的,活到现在得有700多岁了吧,难怪要你亲自出马搞定。”我冲他一笑。
在一旁的顾戌忽然恍然大悟状,陈麒也微微扬起了嘴角:“不是活到现在,是我要回宋朝收……”
“我去我去!”不等他说完,我就蹿了起来。
想不到有个神通广大的恋人,还能体验一回时光之旅,这等美事岂有拒绝的道理啊。
再一次回到鬼界的时候果然和上次大不相同。上一次生死未卜,心情也沉重,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除了对各种难辨的幽冥之音加以想象,并没能亲眼看清。这一次,浓黑的雾气都散去了,街道的样子也一览无遗。
地面是我上次看到的碎石板路,有些潮湿,不时有寒气从脚下淌过。两边的建筑看不出风格,只能说非常古老,并不像我想象中的灰黑,反而是扎眼的鲜艳颜色,正红,正黄色,但都隐隐笼罩着一团黑气,说不出的诡异。几乎每座建筑门口都挂着白穗子,遍地是香灰,有的家院前还堆放了很多纸扎的人偶,惨白的脸颊上两朵殷红的圆点,目光生硬而冰冷。
我看得有些不舒服,问陈麒:“那些纸人是什么?”
“那叫人替,是过年时为他家里人避灾用的。”陈麒说。他手里拿了一支白蜡,说是蜡烛,烛火却始终笔直向上,没有丝毫晃动。
“避灾?是让这些纸人替他的亲人承受来年的灾祸吗?想不到死人还会为自己活在人世的亲人祈福啊。”
“当然了。”陈麒微微一笑,“人活着的时候碰见很悬但有惊无险的情况,说不定就是死了的亲人代替承受了。”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看那些面目呆板的人偶,也不觉得有多厌恶了。
越走的深,周围的魂魄魍魉就越多了起来。他们有些还保有人的样貌,有些已经支离破碎,还有些甚至只是一团灰,而在那团灰的中央,有两只滚来滚去的眼球。我曾经听到过的那些或叹息,或低泣,或喃喃咒骂的怪异声响,就是由他们发出来的。除去这些,他们倒都还是正常的行走和交流着,当陈麒经过时,他们都会闪身让开道路,并且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表达出“行礼”的意思。
陈麒说,只有这一层的街道才有正常的阴间生活,他们都是灵魂完整并已处于轮回链中的魂魄,还有前世的记忆,也保留着死时的形态。当转世的时辰到来时,陈麟那边的无常就会带他们上路,并且斩去他们的前生。
而斩去前生的过程,是在地府的其他层经历的,他们前世的罪孽越深重,这个过程就越痛苦,但又必须经历。而在此之前,在这一层的生活中,他们也可以为自己的前世偿债,以抵消转生过程中的惩罚。
正说着,一架看似马车却没有马在拉的双轮篷车向我们驶过来。车停到我们身边,挂帘一掀,露出一张俊逸不驯的脸,那张脸摆出他招牌的嘲弄表情,跳下车开口道:“哥你看去年你的年小沫就不来,到我的年他就来了,你媳妇怎么管的啊?”
陈麒偏了偏头,淡然道:“你忙去吧,我俩有事,年你自己过吧。”说罢绕过陈麟上了车,又把我拉上去,这才回头对发愣的陈麟说:“车借走了啊!”
我本想回陈麟几句,索性也忍了,看他的脸色,恐怕心里不定怎么骂他哥呢。陈麒波澜不兴的等我上了车,车子开始移动,才掀开帘子一角偷偷观察陈麟的脸,回过头时,笑容满面。
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面前是一条只能容身一人通过的羊肠小径,深得看不到尽头,里面更是黑漆漆的一片迷蒙。两边的墙壁是纯白色的,白到没有一丁点的污迹,反而给人以一种压迫感,让我很想抄起点什么在这面墙上划几道,以解我心头的不安。
“这儿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过。”陈麒说,“你先进去,我跟着你,哪都别看就往前走。”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摸着墙边当先走了进去。
我以为陈麒会跟在我后面,但是走进巷子的一刹那我发现,墙在我身后合拢了。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墙壁狭窄到几乎擦着我两侧的肩膀,由于缺乏参照物,我总是感觉自己在原地踏步。而且我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幻听,先是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一时是陈麒,一时是已故的高学辉、武博华,一时竟是母亲的乡音,我很想回头,却因为陈麒的话生生扳回了自己的意志。渐渐身后的声音弱下去,头顶又传来了奇怪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急切的抓着墙壁像要爬下来,但却被什么阻止了,只是一直在我头顶徘徊。
我加快了脚步,头顶的声音没有弱去,反倒离我越来越近,甚至不时有一只皮肤枯皱的手或是垂下来的头发出现在余光里。我完全可以想见那是怎样一幅景象——在这条通往历史漩涡的小径之中,有着多少妄图改变自己命运的不转之魂沿墙壁攀爬着,张望着,等待路过的人与他们双目对视时,就取代他们回到轮回而将对方永远禁锢在这里。
最终看到光亮的时候我已经跑起来了,即使是这样,仍然感到这条路实在太长了。
第7章 人替(下)
走出窄巷时,四周异常安静,空气湿漉漉的好像刚下过雨。陈麒并没有跟上来,这让我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如果和他走散了,意味着我有可能会回不去。回头看看,果然身后没有了所谓小巷,而是一面突兀的墙壁——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据观察应当是某一座宅院的天井,只是似乎已经荒废多时了。我坐在天井的石桌旁边等了一会儿,陈麒没有出现,连无关的人影都不见一个。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无网络信号”的字眼,我自嘲的笑笑,决定看看宅子里有什么能帮上我的。
天井有几级石阶连通着外面的回廊,我摸了摸回廊扶手,心里一紧——上面没有积起灰尘,说明这里并不象看起来的那样是荒废的,也就是说,这里有人在。我不禁有些好奇,什么人会把自己的住处整的像栋鬼宅,走廊立柱的漆风蚀剥落,尽是斑驳,灰秃秃的墙瓦上也杂草从生。
原本我一边走一边四处打探,还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等绕着回廊走了好几圈才回过神来,从刚才起,我就没有走出过这段走廊,尽管四周景物相近,根本看不出空间的转换,还是能感觉到我从一开始就在原地兜圈子。也就是这时,我注意到前方很远处有一个非常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的立着。
“陈麒?”我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有回应,我向前走了几步,那人影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怎样上前看看再说。这样想着,我朝人影走过去,但是无论怎么接近,那人影仍旧与我保持着最初的距离。
这宅子太鬼了!我开始焦躁起来,真不该跟陈麒来这什么鬼地方,宋代人宋代鬼我一个也没见到不说,跟他走散了,现在还被困在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回廊里,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曾经听迷信的老人说,在山里或者墓地遇到鬼打墙只要闭上眼睛走或者倒着走就能走出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闭上眼转了个身,开始沿着回廊的扶手一步步倒退着走。
走了一段,果然觉得和刚才不太一样,似乎是走进了正确的路,我心中暗喜这招可行,说不定能找回我来时的那个小巷。
就在我庆幸不已的时候;我的迈出的后脚跟磕到了某样东西,随即后背也附了上去,我一转身,与我平视的高度正对上一张生硬而苍白的脸孔。笔漆描绘的呆板眉眼,两颊晕染着鲜红的墨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