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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时,萧欤是全学堂写字写得最工整、最端庄的孩子。

先生说,他这是规矩。

写字要规规矩矩,行事要规规矩矩,做人更是要规规矩矩。

他垂眼,将纷飞的心绪收于狼毫之上,瞧着经书上方方正正的字,落了一笔。

墨蘸得有些多,弄得笔尖有些沉甸甸的,让他握得很是不舒服。

见他迟迟未落笔,无水以为他在思量着华二姑娘的事,喟叹之意又添了几许。静默了阵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自家主子问出了声。

“主子,您难过吗?”

萧欤执着狼毫的手一抖,片刻,反问道:“本王为何要难过?”

却在瞬时,豆大的墨汁从笔尖滚落滴在宣纸上。

萧欤微讶,一双眉轻轻蹙了蹙,瞧着那滴墨汁迅速地在宣纸上晕染开,覆盖住了他原先规矩的字迹,于素色的白纸上留下一片黑乎乎的墨迹。

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他抿了抿唇,决定将那块墨迹改一改。却不料,落笔之时,手竟轻轻颤抖起来。

像是心底铺开了一张素白的纸,原本应有的规规矩矩的墨字一下子打了斜,一撇一捺也从此跌落、扭曲、延伸。其上每个墨字如同生了五官与臂膀,嬉笑着扯过他的心绪。

潦草。

字迹潦草。

思绪也被这墨字扯得潦草!

萧欤眸色一变,猛地一拂手,将快要写满的那张纸拿起来,摆了摆头。

算是功亏一篑了。

萧欤惋惜地将宣纸举起来,端详了那墨迹片刻,轻叹一声,只得将其折了折,丢弃在一边去。

天早已黑了下去,就连此刻的星光也分外微弱。他瞧着窗外瞑黑的夜,奇怪的是,现在他竟无丝毫困意。

犹豫了阵儿,他想到明日还要上朝,终于让无水把笔墨撤了,于书桌前站起身子来。

“明日再写。”

一句话,立马让无水精神了起来。他欢天喜地地将笔墨撤走,转眼间就见到主子已倒在了床上。

小后生摆摆头,轻叹一声,将房门轻轻带上。

萧欤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渐渐睡着。他睡得极为浅薄,只觉得头疼得发紧。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就像突然跌入了一片云层之中,再睁眼时,周围却是一片如血似的大红。

大片大片的血红,连成一派喜庆地颜色。周遭锣鼓喧天,鼎沸的人声中,他看着一名女子朝着自己走来。

她蒙着大红色的盖头,被喜婆牵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而拘谨。

红色的裙裳在她脚下荡开,他张了张嘴,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

有风轻轻拂过,吹开了大红盖头的一角。女子浓妆裹面,一双唇更是娇艳欲滴。

他的心忽地一跳。

擦肩的的一瞬,萧欤如同着了魔似的猛地伸出手去,恰在此时,人群突然如沸水炸开一般,齐齐发出一声——

“恭迎太子妃娘娘!”

女子驻了足,似是有些羞赧,顿了片刻才生疏地抬起手,素手还未落下便被一个人轻轻握住。

抬眼望去,来者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唇边带笑,面色温柔。

那人看到了萧欤,牵着女子朝着他走来。萧欤本能地想往后退,却感觉一双腿如同被人绑住了一般,竟是半步都不能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双新人朝自己逼来。

“叔父,”

萧景明的声音中满是笑意,“侄儿今日与阿枝成婚。”

听见身侧男子这般喊他,女子也缓缓低身。隔着一层盖头,萧欤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只能听闻她轻轻唤了一声:

“叔——”

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在一个溟溟的雨夜里,粉色衣衫的少女躲入帘后,露出一双微惊的眼:“叔叔。”

叔叔。

萧欤抬眼,思绪从记忆中抽离,却听闻新娘话锋一转,随着身侧的男子,唤道:

“叔父。”

叔叔,叔父。

叔叔,叔父。

......

猛地,他似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一股钝痛感猛地敲在心扉,敲打地他喘不过气来。

他以为那日她是在唤自己叔叔。

原来......

原来竟是!

手心有涔涔黏腻的汗,一瞬间,他觉得呼吸有些发难。

两腿也顿时失了力气,他感觉整个人向身后跌去,从云层之巅一下子落于谷底。

一身冷汗。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睁眼的那一瞬,从未感觉窗外的日光竟如此地刺眼。

“几时了?”

萧欤下意识地皱眉,问道。才一发声,惊觉喉间之干涩。

不等床边的侍从回答,房门突然被人从外轻轻推开。男子眯了眯眼,晃了会儿神才看清从门口走进来的女子。

“兄长,”萧月姝来到床边,缓缓坐下,“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

他有些吃惊。

怎么竟会睡这么久?

“前日夜里,您起床透风,不知怎的,在门外跌倒了,”萧月姝垂眼,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府里人都急坏了,大夫来看,说是您cao劳过度。府上同圣上告了假,免了您近日的早朝,圣上说待您歇息好了再入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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