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这天吃过午饭,她一个人跑到山后去砍柴,只有在不停地忙碌中,自己的心才会得到暂时的宁静。她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将砍下的木柴摞好,累了坐下来休息,她撩起衣襟擦脸上的汗水:“姐姐,姐姐!”晨曦听到是晨华在山下扯着嗓子喊。
晨曦当即朝山下回应道:“我在这里!”
她没有想到,弟弟的身后跟着白兰,这么多年没见到白兰了,白兰成熟了许多,永远是那么时尚,白色的羊毛衫外套着一件紫色的风衣,脚蹬长靴,脖颈上的丝巾随风飘扬,轻拂着她的脸,煞是好看。这身打扮在这贫穷的山沟沟里显得是那么突出。
白兰同样打量着晨曦,一时有些怔忡。昔日那个青春焕发令人眩目的女大学生不见了,取而带之的是一个面容憔悴,身着雍肿的家常衣服,一个眼神迷惘的农家女子。两人彼此看了对方很久相对无言,接着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白兰抹着眼泪说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他再也不会回来找你了!”尽管自己在心中做好了准备,可是听到白兰的话后,心头似乎被重物猛地一击,疼彻心肺。她在白兰面前装作大方地笑笑:“哦,他对我仁至义尽,我不怪他。”白兰一脸痛苦蹙紧了眉头:“晨曦,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阵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来,晨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失声问道:“他怎么了?!”白兰深吸一口冷气哽咽说道:“他出事了!”
“为什么!”晨曦说话时身子在发抖:“快告诉我,白兰,他究竟怎么了?”白兰见到晨曦这幅模样抽泣着说道:“晨曦,你要挺住。他在出差途中,一群放学的孩子横穿马路,迎面疾弛来一辆货车,吴建辉救下了孩子,货车却从他身上辗过,在医院我哥哥见到他最后一面,临终前他还在念叨你的名字,他希望你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医生说他的身体素质好,否则撑不了那么久。”此时白兰已泪雨滂沱,她又补充一句:“吴建辉太完美了,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爱他。”
吴建辉在出差途中出的车祸。“为什么会有今日的结局,难道这是宿命的安排?”晨曦在问自己。
他的陵园位于H市西郊,周边被一座不高的山所围绕,墓碑四周被绿色簇拥,高大的松树直入云霄,陵园的北面是一条清澈的河流。远远地只能见到树而见不到碑,走近才看到一个个小巧的墓碑掩映于林海之间。
那个人化作了一捧灰从此消失于红尘,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疼惜了解自己,和自己一直心心相印啊。恍惚中,她看到吴建辉笑着向自己走来:“晨曦,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在我心中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不知何时泪已流了满面。
从来没有觉得秋天会如此萧瑟寒意浸骨,她摘了一束野花,放在吴建辉的墓前。她颤抖的手抚摸着吴建辉的遗像:“建辉,你感受到我的抚摸了吗?你一定会知道的。你说过,我们要结婚的,可是你为什么永远离我而去了呢?”她这么多年积蓄的感情让她彻底痛快地哭诉出来。遗像上的他依然英姿飒爽,可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她一直坐在他的墓前哭,声音嘶哑,哭得昏昏沉沉睡着了……
晨曦醒来时,太阳还没出来,月亮仍然挂在天上,闪着晶莹的光,洁净,落寞,离自己是那么近,仿佛伸手可触,其实遥不可及。山根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走来:“晨曦,你随我回家吧。”晨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依旧靠在墓旁呆呆地看着他的遗像出神,两人缰持在那里良久无语,思念躲在山根身后怯怯地看着父母,晨曦也无心注意到儿子。
“晨曦,以前我每次打你,其实心中舍不得,可我不打你,你就不肯安心跟我过日子。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行不行?”一向举止木讷的丈夫,今日却说了这么多的话,在自己尚未被解救时,他对自己只有拳脚相向,自己和他能有什么感情?
想到此晨曦面无表情地看了山根一眼,迈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清晨的太阳正冉冉升起,晨曦叹了口气:“太阳驾驭着空中的风雨、大海的潮汐,还与我们充满爱意地紧紧相随。赋予人类以希望,而我的希望在哪里?”“妈妈,不要丢下思念!不要丢下思念!”思念在身后紧紧追赶着晨曦,她心如刀绞,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啊,山根竟然将孩子带来,幻想让她回去继续与他过日子!
“晨曦,不要对自己失望,你要相信自己,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吴建辉的声音还响在耳旁。“建辉,晨曦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你说过晨曦是最好的!”她心中默默地低语道。
她弯腰将孩子抱起来,脸紧紧贴住儿子的小脸喃喃道:“妈妈怎么能让思念有一个清冷、孤寂、流泪的童年啊。”他转身对山根冷冷说道:“山根,为了让儿子长大后不再像你一样愚昧无知,我决定将他带走,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过日子的!”
她回到了父母身边,让晨曦恼火的是,山根像幽灵一样跟着自己来到父母这里,俨然是这里的常客,晨曦骂他不给他好脸色,他不气不恼。
此刻晨曦抬头看到屋外山根正让思念骑在脖子上,一幅其乐融融的亲情场面,再也不能忍受他整日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她怒气冲冲走进屋内,忙着收拾包袱。母亲在一旁问道:“孩子,你准备去哪儿?”晨曦喘着粗气,气呼呼地对母亲说道:“妈,我要出去打工,带上思念,你不要告诉山根我的踪迹,我不想看到他!”
母亲听到后一阵心酸,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孩子,你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出门在外让我怎么放心啊?你把孩子留下来吧,让我和你爸带吧。”她收拾着衣物转过头对母亲说道:“妈,女儿没有让你们过一天好日子,反倒让你们无休止的担心,思念是我生的我自己带,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母亲叹了口气,在那个她结婚陪嫁的那个陈旧的衣柜内,翻了老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四方形的红布包裹,左三层右三层包了几层。晨曦目睹着母亲打开它,里面是几百元钱,母亲仔细数了数有六百元。她看着女儿,眼里已有泪花,她将钱递给晨曦:“既然你决定出去,妈没有什么给你的,把这钱拿着。”那是家里所有的积蓄,晨曦将母亲的手推回:“不行,我不能要,给晨华上学用。”母亲抹了抹眼泪道:“晨华让他自己挣,他一个男孩子,可以自己挣了。说句脸红的话,你不在的这么多年,晨华上学的费用一直是吴建辉出的,我们家欠他太多了。”提到他心中酸涩难言,建辉我是欠你太多,可我今生怎么偿还你?
天还没有亮,思念还在怀中酣睡。她悄悄从床上坐起默默看了睡在身旁的母亲一眼,又下了床推开另一扇门。她看到父亲和山根同睡在一张床上,父亲虽然沉默寡言可对自己的关爱一直放在心底,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多少年来父亲深以女儿为傲,她的女儿从上小学到大学学习都是佼佼者。可眼下——山根和父亲挤在一床上,睡在本该母亲睡的位置上,山根还在等待自己回心转意随他回家。
黑瘦的父亲轻咳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熟睡。他床头边的墙壁上挂着父亲锃亮光滑的旱烟杆。每当他劳作了一天累的时候,总是坐下来,静静地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每当这时他那满脸的皱纹也渐渐舒展开来显得很满足。烟雾逐渐扩散到了四周,而自己总是捂着鼻子,离得远远的怕被这浓烈的旱烟味儿呛着,泪水夺眶而出:爸,女儿至今没有为你买一包烟来孝敬你,让你抽这劣质的旱烟,您的咳嗽声刺疼女儿的心啦。她无声地抹干眼泪转身回了房,将熟睡的思念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