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耄耋老人身上的那份激情深深感动着我。
王亚六,福建莆田人。他在滇缅公路上,有过一段难忘故事。
1941年1月,九架敌机分别对滇缅公路的枢纽“功果桥”进行轰炸,一半桥面坠入江中,日军电台乘机宣称“中国国际通道三月内无通车希望”。几天后,是南侨机工用144个汽油桶扎成浮筏,冒险将载满军火的车队及时抢运过江,而第一个冒着危险将汽车驾驶过江的就是如今南侨机工联谊会的会长王亚六。
2005年7月6日,在南侨机工联谊会,他讲述了发生在六十多年前的事情:
“抗战开始,南洋各地的华侨,支持国内抗战的热潮相当高,纷纷捐款又捐物,不分穷富。我们南洋的老板,也将他5辆中巴车跑一天的全部收入捐献了出来。我自己也将一个月的收入捐出。一次,我还看到一个穿着很破、在码头做苦力的华人,把中午吃饭的两角钱也放进了学生的募捐箱里,自己却饿着肚子继续干活,当时很感人啊!
南侨机工多少往事可以追忆(9)
1939年回国的那天,老板、老板娘,还有我的女朋友都来送行。吝啬的老板娘,这次不仅承诺我今后继续回店工作,还送给我一些钱。自己当时就像英雄一样受到别人的关心和尊重。
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是到边境小镇畹町,去接华侨援助的一批美国“道奇”牌载重车。险啊!仓促修成的滇缅公路,坡大、路窄,而且迂回在群山峻岭间,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悬崖,我们在车上都不敢向外看。
接车前,中队长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强调说,原地调头千万要“屁股靠山,车头向崖”。当时,崭新的“道奇”车停在边境,一眼看不到尾。我是第32号车。我们把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弹药仓库,向车上装了120箱迫击炮的炮弹,装完车,急忙向芒市进发。我们知道,前线的将士们需要弹药,有了这些军用物资就能杀死更多的日本鬼子。
我们每天都早早起床装车,经常几昼夜无法休息,货一卸再回去装,连轴转。1939年到1941年两年多,我根本就没在床上睡过,大多时间都是睡在路上。有点空闲时间,我就往车的坐椅上一倒,马上就能睡着。当局规定每月南侨机工有30元国币津贴,但由于运输任务忙,不少人没领。1942年滇缅公路被日军切断,机工即行遣散,我在滇缅路的生涯就结束了。”
94岁的海南籍南侨机工翁家贵,接着叙述道:“滇缅公路各方面的条件都艰苦……”
翁老祖籍在海南省琼海市温泉镇,他出生在马来亚吉隆坡。1939年,他响应了陈嘉庚的号召,回国抗日。父亲、母亲也支持他。他父亲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咱们中华民族国难当头,你们去参战是无上光荣的。”
翁老的身体很好,心胸宽广,爱好娱乐,还天天坚持体育锻炼。
2005年7月中旬的一天,我到云南保山市拜访了这位94岁的老人。晚上8时,翁老站在家附近的马路口欢迎我的到来。翁老一口气登上五楼的家门口,转过身子看到我在喘气,笑了,笑得那么善良、可亲,真像自己的父亲。
翁老说,他是第五批回国参加抗战的南侨机工。第五批共503人,直到第九批回国抗战的华侨共3226人。翁老这一批人,是途经新加坡、越南河口到达昆明的。整训后,翁家贵当时分在西南运输处第14大队。他们的任务是从云南的下关到畹町,然后再到昆明,运送外国援华的军用物资。由于1942年切断了滇缅公路,南侨机工当年10月份在遮放解散了。这样,一部分南侨机工便流浪街头,另一些人参加了中国远征军。你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
翁家贵老人,如今由昆明交通机械厂退休,家在昆明官渡区,可他常常回到保山他女儿家居住。1989年5月,让翁老最为自豪的是,他亲自参加了云南省政府在昆明为南侨机工建立的纪念碑的揭碑仪式。在1995年,他还由马来西亚华侨邀请出资去参加了一次海外纪念南侨机工回国参加抗日战争的会议。
罗开瑚老人是和我父亲同一批从马来亚太平埠回国参加抗战的海南文昌重兴人,而翁老是海南琼海温泉人,两老人带着标准的海南乡音,回忆当年与我父亲一同回国的故事。
2005年7月6日,南侨机工罗开瑚在联谊会上回忆道:
“早餐是咖啡加黄油面包,中午和晚上顿顿有咖啡。”罗开瑚如是描述当年在南洋的生活条件。然而,为了奔赴抗日疆场,这些海外赤子放弃了相对优裕的生活回国吃苦。罗老说:“9个月时间抢修出来的滇缅公路,实际上是一条土路;而且路途艰险,仅从滇西下关到畹町总计547公里的距离中,便要越6座大山,穿悬崖峭壁8处,跨较大江河5条。同时,滇缅公路又是有名的‘烟瘴之区’。瘴气透过阳光、淫雨、雾气、热浪,弥漫着公路。” 南侨机工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夜以继日地奔波着、战斗着。罗老继续讲述:
“在滇缅路上行车,人人都必须闯四关:一是瘴疟关。此关最难幸免,尤其是被人称之为‘焖头摆子’的恶性疟疾,‘十人得了九人死’;二是雨水泥泞关。雨季中天气常常突变,黑云密布,雷电交加,暴雨骤至,导致山陡路滑,塌方险情,很容易发生事故,车毁人亡;三是险路险情关。下深谷,爬大山,不少地段里上有危悬欲坠的巨石,下有深邃难测的深渊;四是躲避日军轰炸关。1941年10月后,日本飞机开始对这条路上的桥梁进行狂轰滥炸。”罗老继续回忆。
面对这四道“要命”的关口,在这条路上牺牲的人是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仅南侨机工先后就有一千多人为国捐躯,平均每一公里的滇缅公路就有近两名南侨机工献出生命!
为了自身生存,他们背井离乡,从海南岛南下到南洋谋生;为了中华民族的独立自由,他们又从南洋回国赶赴抗日战场,最后叶落祖国的西南边陲云南。如今,这几位海南籍的南侨机工,早已过古稀之年。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就有说不出的一种复杂的心情,一时语塞,眼泪不由自主地从我的脸颊滑落,在场的老机工,握住我的手,沉默片刻后,再拍拍我的肩膀。没有语言的安慰和交流,而彼此心心相通,都知道我在为谁而落泪……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父亲逝世整整二十年后的今天,这几位和父亲有相近的年龄、相同的经历和遭遇的老人,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一起回忆着他们的往事,而且是我所不知晓的一些南洋机工的故事。老人时而激昂的情绪,时而对已故老战友追忆的悲伤,深深地打动了我,驱使我对那个年代的细节作深入的了解,追寻父亲所走过的足迹。
南侨机工多少往事可以追忆(10)
第一次见到这三位南侨机工,仿佛遇见了年迈的父亲,重新告诉我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