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杜娇容一阵脸红,仍旧摇晃着红彤彤拨浪鼓逗弄那小娃儿。寻梅和菱涓上来摆点心,余三夫人狠狠喝了一口热热蜜汁红枣茶,这才佯装失意地摇头叹道:“自从我们大姑奶奶出了阁,连这茶都许久不曾喝到这么好了。”
大太太抿嘴一笑:“这也叫你吃出来了?怪道她平日倒会躲懒,咱们不哄着求着也不肯亲自动手,今天却说无论如何都要伺候你们一回呢,可不是这孩子孝心虔么?”
念锦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一回头却又转向余三夫人道:“三婶若是真这么记挂着,我倒有个好办法。”
这一说众人都来了劲,连向来稳重余二夫人也起哄道:“早知道我们大姑奶奶能干,莫非还能大变活人一个变俩不成?”
“那自是不能,不过我手艺和方子,却有一个人能会上大半,若此人在三婶身边,三婶岂不就有口福了?”
念锦还不曾说什么,侍立在她身后菱涓已经怔住了,果见念锦笑嘻嘻地一把她推了出来。
“菱涓丫头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会什么,她都学了个现成,我怀媛儿时候不能常到我们太太跟前伺候,倒亏得她周全,时时操心我们太太膳食呢。”
大太太也不住点头,表示念锦所言非虚,看着菱涓倒是笑容满面。
菱涓此时方知后悔已晚,原以为琪纹配了人,容兰去了,欣怡是婆家人,念锦向来疼她,可用也唯有她而已,便放心笃定了。念锦渐渐不大使唤她,她倒以为是抬举她先兆,念锦偶尔当着她面和琪纹提起大太太最近想着吃什么,她便屁颠颠赶着做了送去,得了大太太赏越发兴头了,打那以后更自作主张往上房里走得越发殷勤。
她居然自以为一切都将水到渠成,没想到竟是念锦早早布下一个局,不过是诓着她多多在众人跟前露一手,叫阖家上下都知道她也会一些,为将来将她送人铺路罢了。
如今即便没有余三夫人,将来也会有二夫人,大夫人,或钱大太太,赵二奶奶。
一屋子女人哪个不是深宅大院里磋磨了一辈子,早已个个都是人精,好好一个新媳妇怎么会将自己贴身丫头说送人就送人了?那可是自断一臂啊!再者念锦是个从不说大话,她既开了口,总有个缘故,因此三夫人也只有片刻惊愕,旋即拍拍手笑了起来。
“那岂不好?咱们家里这一堆馋虫可有福气了呢!只不过这也要问过亲家太太才行。”
这话原是客气,却提醒了菱涓,她自知念锦若不是对她灰心已久,绝不会早早有了计较,求她想必没用,倒不如求求大太太,她不是常夸她会梳头会做菜,连伺弄花草都比旁人种水灵吗?想必也是疼她。
想着人早已扑到大太太脚边直挺挺地跪下,嘤嘤啼哭起来。
“求太太开恩,奴婢如今来了方家,便是方家人,再也不能出去!奴婢哪里伺候得不好,今后一定都改了,求太太别叫奴婢走,求求太太,跟我们奶奶求求情吧!”
大太太隐隐皱眉,只坐着不动,还是寻梅上来将菱涓搀起,又用帕子给她拭泪劝道:“好妹妹,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可不许哭闹,再这么着太太当真不喜欢了。”
一句话唬得菱涓也收了哭声,此时孟妈妈乐呵呵地走进来请太太们入席,大太太若无其事地左手挽着杜娇容,右手扶着念锦,一行人说说笑笑自去了,独留下菱涓跌坐在脚踏上半天说不出话,终究只知道哭。
此时众人都跟着大太太出去伺候了,屋里只剩侍菊看屋子,她是太太跟前人,菱涓心思又如何不知,原看不上她这么一门心思想挤上少爷床下作心思,可看她哭得可怜,想想她平日里也是个伶俐,且大家都是奴儿,不免又动了恻隐之心。
“你也别哭了,且去收拾收拾包袱,想必大奶奶还有赏,就乖乖跟余家夫人们回去吧。以后老实点,好好伺候,不怕将来没你好处。”
菱涓仍不死心,倒拉着侍菊求了起来。
“好姐姐,你向来和我们奶奶好,求姐姐替我分辩分辩,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姐姐恩情。”
侍菊见她执迷不悟,不由连连摇头。
“没想到你心思这么大,人却是个傻子,就你这么点心思还敢妄想什么?我就明白告诉你,方家是绝不会留你了。一来你密告容兰,已经叫太太知道你不本分,二来你痴心网线,已经叫你正经主子大奶奶心里不痛快。她三番两次给你机会回头,太太屋里要什么,自有大厨房里备着,你凑个什么劲?行动起坐你都要来献殷勤,当我和寻梅还有这屋里七八个大小丫鬟都是死?不是你份内事,你扒拉得起劲,如今又能怪谁?”
过后果然有余家派老妈子来领人,一辆用深青色粗布包裹得密密实实马车安静地等在方家后门口,菱涓捧着包袱不情不愿地上了车,随着马车一路颠簸不知想了多少心思,待回转过来,早已明月当空。
钱塘不过弹丸之地,从方家到余家,怎么走到天黑了还没到?
“停车!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去余家!停车!停车!”
车帘子霍得一掀,方才那老妈子不耐烦地露了脸:“鬼叫什么?余家已经将你卖给了我,你乖乖跟我们夫妻回去,给我们做儿媳妇,一年半载给我们抱个大胖小子,要是不听话,有你苦头吃!”
说罢将帘子一摔,隔着帘子都能听见她抱怨:“那老赵婆子也不知怎么,我们托她找一个年轻力健能做伙计姑娘,她倒好,找来这么个娇滴滴,这细皮嫩肉,也不知能不能下田。”
“你瞎操心啥,儿子本就是个驼背,这媳妇要是好看些,没准孙子也能像样点呢?我看她屁股翘翘,是个会生养!”
“放你屁!还不快着些,天都黑成这样了!”
菱涓蜷缩在车里听着这对老夫妻对话,不由吓得抖如筛糠。原来余家几位夫人见念锦竟连她这么个伺候了这么多年丫头都能舍了,便知她没干好事,这种不安分丫头,谁带回去谁屋里不太平,于是根本没打算带她回余家,反倒由三夫人出面,找了相熟牙婆赵婆子来,一分钱身价不要,便叫她将人领走。
这等无本买卖谁不欢喜?赵婆子得了这么个大便宜,一转手便五两银子将她卖给了这赶车夫妻,自己也不去领人,竟直接叫他们将人带回乡里,两头干净。
至夜里方晏南回来,得知打发了菱涓,却愁了起来。
“如此一来你身边只得欣怡一人,如何伺候得过来?”
“你要舍不得她,我便再买个丫头去把她换回来如何?”
“你丫头自然随你处置,我不过白问问,你就夹枪带棒拉扯上这些,可见不是我日素里好性子纵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倒要好好振一振夫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