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他看向张晨:“你是四哥的近卫,一旦势不可为,请自行离去。我的生死,还需有人报信出去。” 张晨抱拳,轻声领命。
于是拓跋野不再说什么,依旧看向戏台,至于暂避的念头,想都不用想。这种天气就算由暗卫护着逃出去,也避不了多久,不但自己的身体经受不起,还显得狼狈。不如守在这里,至少占据地利,再坏的境况又能如何,无非一死而已。
随着欢快的舞曲,台上两名美貌女子极尽妖娆,撩拨得台下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子们兴奋不已,笑闹间,武亚忽然听到外面有奇异的动静,凝神细听,仿佛是有人在哭喊,而此际,他的侍卫伴当也有人听见外面声音有异,渐渐静了下来,武亚跳起来打开店门,向外看去,却见镇西头涌来许多兵士,高举火把,见门就踹,见人就砍,镇上的百姓骤然临此巨变,哭喊之声迭起,人喊马嘶,黑暗里人影幢幢,看不清有多少兵士,砍杀抢掠,渐渐移近。
武亚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怪叫一声,跳回客栈,紧着喊人关紧店门,侍卫们上窜下跳,抽刀找兵器,乐班的戏子也惊了起来,尖叫哭喊声乱成一团。忽听“啪”的一声,随即一声厉喝:“安静!”众人心惊顿住,却见二楼回廊那位搂着伤患的刀大人大声呵斥:“闹腾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接着跳,别搅了爷们儿的兴致。”
到底都是经过些事,见过些世面的人。零星的旅人,悄悄缩回房间,武亚的侍卫们大多原本就是争强斗狠的主儿,最初的慌乱过后,取而代之的却是临战的兴奋,个个不愿被人看扁,闭了嘴,上楼取兵刃急匆匆跑上楼去,原本带了武器在身的则贴靠近窗前预备与人拼命。
乐班的乐师舞女,强自镇定下来,继续弹唱跳舞,只是多少有些调子不整齐,而大堂里的众人,却早已没心思在上面。唯有二楼搂着拓跋野的小刀,依然很有兴致。武亚看看楼上毫不变色的一干人等,星星眼闪闪放光芒,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
而此时张晨轻声禀报:“主子,外面那些,盔甲不整,奔行散乱,似乎是溃兵,大约能有千余人。”
拓跋野闭着眼靠坐在小刀怀里,连眼皮都没动,只淡淡地问:“咱们这是在哪里?”
“回主子,周楚交界。”
西秦大军,已经打到这里了吗?怎么会有溃兵?拓跋野点了点头,没再出声。如果是溃兵,守住客栈,那些溃兵自会退去,张晨他们知道怎么做,用不着自己吩咐。此时姬弈欢等人也已知道外面情势,正欲起身下去布置,张晨看了他一眼,道:“姬大人请宽坐,外面这些,我们几个打发就够了,不劳您费心。”
趴在门缝边紧张等着接战的武亚,终于看到外面的兵士涌到客栈前,浑身肌肉绷紧,兴奋莫名,单等对方砸坏门板冲进来那一刻抡刀子拼命。却见当先冲过来的兵士忽然胸口中箭扑倒地上,随即连环三箭呼啸着直插在客栈前一丈的空地上,排成一条笔直的线,然后一个肃厉的声音响起:“身过此箭者,杀!”
只见外面那些兵士猛地一愣,相互看了一眼,怪叫着一拥而上,但随即落雨一般的利箭直插在他们身上,无一例外全部命中,瞬间倒地一片,鲜血染红门前白雪,在高挑的灯笼照射下,刺目地凄艳。而可怖的是,竟然无一伤者,箭箭毙命!后面的兵士怔住了,武亚等人也怔住了,回头看看,二楼的回廊上,只余下抱坐着的两个人,意态悠闲,旁边侍立的太监全心都在被拥抱着的那位面色苍白的青年身上,对旁的事情,连一分心都没顾得上看。而原本立于他们身后的五个劲装男子,踪影不见。
张晨等人射杀了大约数十人,死者的尸体堆成了一段矮墙,外面的溃兵终于知道畏惧,不再前来,转而继续砍杀镇上的百姓,抢掠财物。客栈里的众人听着外面凄厉的惨叫哭号,仅仅一墙之隔,那边却如人间地狱一般,虽然于心不忍,却也知无力救援。台上的戏子,终于舞完,拓跋野知道他们早已没心情再演出下去,示意小刀将自己抱回房去。看看时辰,又快三更了吧。
待主子回房,李德祥尖细的声音响起:“我家主子赏银百两。”
惊魂未定的海家雷大喜过望,立时趴伏戏台上谢赏。有这百两纹银,戏班终于能缓一口气了。
武亚看了眼在自己身边趴着向门缝外看的武珊瑚,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无奈,狠狠捅了他一指头,这货才看向武亚,武亚冲他歪歪嘴,那货竟然不明白,露出一副茫然的神色,武亚怒了,冲台上努努嘴,低声吼道:“看赏!” 武珊瑚这才明白,直起身冲着台上喊:“武亚王子赏。” 忽然又低声问:“多少?” 武亚鼻子都气歪了,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一百!” 武珊瑚继续高声道:“一百两!”
海家雷谢赏的声音武亚根本就没听见,全神懊恼于自己身边这位总管,怎么就不象人家那位太监说出话来有气派,都是宫里出来的,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呀!
………………………………………………………
郢都城的王宫内,烛光高照,拓跋岫正沉着脸盯着一纸薄绢,是张晨的奏报,字数不多,简单把七王数次自尽未遂的情况报来。拓跋岫皱起了眉,被楚人抓捕之后,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让嚣张暴燥的老九缩在家里装死人足足一年多,让从来无所畏惧的老七不肯活下去。
他想起攻占楚宫的那一夜,那个态度骄横不服管束的乾十三,没有多说一个字却杀尽了所有人。再看他对老七的态度,拓跋岫明白他用血传达的信息:关于老七,在楚宫里遭遇到的所有事情,绝不允许传出去!
可老七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沉思着,抬眼看看赵阳:“老七的盔甲打造好了吗?”
占据郢都的一大收获就是发现了一批能工巧匠,被楚王圈在一个院子里,拓跋岫曾亲自过去看过,被里面稀奇古怪的的东西所震惊,回宫后第一件想到利用这群人的事就是给老七重新打制已经被毁掉的盔甲兵器。在得知这群人为什么会有七王的身材尺寸时,拓跋岫的第一个念头是把项烨霖的尸体找出来鞭尸。说到底是至亲的弟弟,不管因为什么受了这么大的罪,都足以让做哥哥的火冒三丈。总有一些人,是自己可以祸害,别人却不能碰。
看着太监们恭恭敬敬呈上来的弯刀盔甲铁面具,还有已被打捞出来的那杆漆黑的镔铁断魂枪,拓跋岫暗暗点了点头,不愧是从各地搜集来的巧匠,这手艺确实比西秦那些工匠的技艺高得不是一个档次,那盔甲、弯刀、铁面具,不仅看起来更加坚固锋利,还更加的美观华丽,尽管仍然是漆黑的颜色,可那线条,那雕纹,甚至盔甲上的每一片鳞片,都那样精致华美。相比之下,唯一没有重造一次的铁枪显得很是粗糙,按下把这枪回炉重造的念头,提笔下诏,敕令七王拓跋野统率中路黑龙、黑煞两大军团二十万大军。令人把这诏书、兵器盔甲还有近两个月的关文谍报等等百里加急送与七王,告诉他让他快点把伤养好,等着他去领兵平定天下呢!
办完这件事,他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被打断的左臂尽管包扎紧实,依然疼痛刺骨令他不敢稍动,咳了几声,接过递来的白绢擦擦嘴,很好,没有血,他暗暗苦笑。走几步来到铜镜前,又一次仔细观察镜子里自己的脸,肿已经消了吧?这一片青紫的痕迹,敷上点粉,离得远的话,应该不会被看出来了吧?暗暗思忖着,问一直在身后侍立的赵阳:“王兄他今天怎么样?”
赵阳垂首:“殿下一直很好,能吃能睡的。”
从铜镜中瞥了对方一眼,“胆子越发大了,这是什么话?”
赵阳明白主子,因为脸上的伤不想被哥哥看见,于是就不去相见。可是实在又惦记着,于是想从别人嘴里多知道些哥哥的情况,越详细越好,恨不得连他一顿吃了几碗饭,哪碟子菜多夹了几筷子都得说清楚。可你一天这么干,两天这么干,连着好几天了天天搞这么一出儿,谁受得了?这么惦记着,干脆自己去看!而更让赵阳等人满腹怨气的,是老三的态度。被自家主子这么惦记在心尖儿上的这位,是真的没心没肺,能吃能睡,仿佛对十几天没见着一面的弟弟根本就不挂念。
赵阳等人跟在四王身边朝夕相处好几年了,在他们面前,拓跋岫毫无秘密可言。他对自己哥哥这种畸形的爱恋下所付出的一切,全然无法隐瞒。而相比之下,在赵阳等人的眼中,拓跋岱对自己弟弟这种感情的回应远远不足,那纯然只是个宠溺弟弟的哥哥,在由着弟弟的性子胡折腾。他爱恋的,是那个清贵冷情的大周公主,从几年前的初次见面就点燃了全部的热情,声势之大,搞得西秦从上到下无人不知,搞得那位公主急匆匆打道回国,再不肯在西秦的土地上多停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