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虹转醒时,伏云霏已不再自己身边了。他自然而然地朝白雨幽的方向寻去,果然。
白雨幽为维持伏云霏的弑神残阵,使出透支生命力的自爆术以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当然代价就是生命,以及腹中那来不及多相聚一时半刻的婴孩。
白雨幽倒在伏云霏的怀里,身下的雪白衣裤已被鲜血浸透,脸上虽艳冶逼人,却是回光之兆,便是大罗神仙在这里,他这条命也是要不回的了。
伏云霏不言语,只是压榨着自己体内也所剩无几的法力输给白雨幽,无奈那破败的身体早已是个漏斗,存不住任何的活力。“哥,不要白费力气了,听我说,听我说……”
“嗯,嗯……”伏云霏当然也知道他身体的情况,放下手来紧紧抱住那细瘦却坚毅的腰杆,腰间配着的双龙戏珠玉佩都搂得碎成块儿,毁灭得决然。
白雨幽又是,轻轻偎上了男人的肩头,小小的动作惹得男人双目赤红,满是凶狠的愧疚。 “哥,我本是想离开你,只要抚养一个留着你的血脉的小孩长大,他代替你留在我身边,这样到死时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哥,你知道吗?虽然荒唐,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我作孽太重,终究留不住他。”
“不,不,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当年我就不该带着你离开村子……否则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了,我就可以看着你,只是看着你,我们一起步入成年,即使我们都分别娶了妻,即使我们再不能拉着手满山疯跑,只要你还是陈雨,我还是刘小云,我可以看着你老去,你有我陪着老去,变成两个慈祥的老头儿,然后各自进各自的棺材,安安静静地活着,写一个简单的故事……那就都好了,都好。”伏云霏的手抓进了白雨幽的背,血流在两人之间,却浑然不知。
“你害苦了我,下辈子再不要见你。”却笑得惬意,从容。白雨幽将脸颊贴紧伏云霏轻蹭,鼻尖相触,额头相吻,耳鬓厮磨,两个人长在了一起,仿佛再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就让我做颗树吧,深深地扎下根在你家门前,只要你回头,我永远都在,再不离开你。”伏云霏的身上亦燃起了那单薄的青光,清丽凉薄,是自爆术。“让我报答你,今世同死一处的恩德。”
白雨幽咬上伏云霏的唇,轻轻柔柔地品尝着,“好啊,就偿了你的情债。今世,让我结束在你怀里。”伏云霏的嘴角开始溢血,白雨幽便吞下了它,当真血水交融,不分彼此。
“我喜欢你呢,到现在还是。”白雨幽。
伏云霏。“你这傻瓜,我也是。”
音落,一道强劲的金光自伏云霏的体内。射出,投向心生。
弑神杀阵,功成。
枯瘦的男人轻轻阖上了双眼,他用最后一次呼吸说,我真是爱你啊。
坚毅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肩上的枯黄长发,其实已经保养得光滑些了。嗔骂道:“苦瓜精。”
随后,两人相拥倒下,十指交缠,脸庞垂泪,嘴角含笑,安静的,祥宁的,陨落的两具……尸身。
温情得来的不易,临死才得手,于是漫漫人生浑噩的记忆就只剩下了美好的,美好的太过珍贵了,只记着这些吧,就这有这些吧——年纪还不算大,却情窦初开,默默地两情相悦着,你爱着我,我宠着你,不考虑结果,不必担心将来,只是那时候,就是那时候,空旷的山野春来时开满黄灿灿的野花,微风都轻柔得似情人爱抚的手,他们手拉着手走啊走,前面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榕树。
一男孩问:夫子留下的作业写完了吗?
另一个答:写完了,两份。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还要修改,写得太着急了,来不及润色。
☆、第67章 云的记忆
满目荒芜,希望似乎已被眼前的残败吞噬殆尽。
白雪神龙怜悯温柔的目光驻留,在女虹泫然欲泣的脸上,尔后似是轻叹般:“我的傻孩子,都是造化弄人,这就是你的劫啊。”
“我爱过一个人,追随着他,他却让我伤痕累累,我不懂……”女虹看见伏云霏抱着白雨幽,就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如果可以死,他希望马上死去,也不要知道他已永远地失去他。
随即整个龙身慢慢变得虚幻,衍变成无数的光粒四处飞散,又重新聚集在女虹的脚下,化成一朵巨大的圣洁白莲,馥郁的莲瓣将女虹包裹在其中。
女虹温顺地躺在莲身中,双手颤抖着抚上了自己的肚子——为什么和你一起去死的人不是我呢?
死,容易,一了百了。活,才是难,才是煎熬。
庸碌世人不知晓发生过什么,一梦过后,危险已经远去,灭世的咒语被压制,他们照常劳作、发展,爱和繁衍,当然也有着欲望的崩陷,像火一样,在这片大地上永不熄灭地燃烧着。
浓烟散去,日头冲破地平线,凌驾于万层云海之上,崭新的一天再次开始。
女虹抱着同样新生的婴孩走出已然枯萎的洁白莲花,婴孩嘹亮的哭声回荡在金灿灿的晨曦下。洁白莲花再度幻化成雪白神龙,如同白莲般她同样油尽灯枯,剩下的时间已不多。
精疲力竭的女虹抱着崭新的小生命走到那二人相拥倒下的地方,然后将孩子放到了伏云霏冰冷的胸膛之上,那里再也听不到他一度迷恋依赖的心跳声,他温柔地几近呢喃地说到:“抱抱咱们的孩子吧。可恨你走了,也带走了虹儿,失了魂儿的人,这世上哪还能有女虹的存在啊?你这个坏人……
我真是恨你啊。”
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你怎么可以走得那样决绝,好似从来都没爱过,可笑还以为着你会为我留恋一些的,哪怕只是一秒间的,一毫克的?
世界再大,还是遇见你;世界再小,还是丢了你。从不知道真正的哭泣是什么样子的,可你现在叫我真的泪流满面。如果可以不遇见你,如果可以不爱上你,如果可以……可真的不舍得,不爱你。
当眼泪流下来,才知道,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突然发现,回不到从前。
回不到,我还是不懂人语的懵懂孩童,你是那个跌下山来的倔强男孩的……从前。
窗外雨声滴答滴答,午后小雨淋在酷热炎夏,睡得正舒爽。
细听下,耳边似是有谁在呢喃细语,声音怯怯,刻意压抑着。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那是十三、四年纪的少年,皮肤苍白少见瑕疵,身量瘦弱比同龄矮小,头发蓬乱垂下来好多搭在脸边颈上,旧改的女式长袍仍旧大了很多,松松垮垮地荡在清减的身体上,模样不伦不类有些滑稽,两只小手捧着《心经》认真诵读,皱紧了的眉头……
习惯性地每隔一段时间地打量,发现熟睡的人已经醒了,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于是腼腆的笑笑,头颅又低下去了一些,立即放下了经书,噌噌两下爬到床边又捧着一盘粗制的点心回来,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哥,你娘刚才送来的点心,我等你醒来才吃。不过,你真的睡了好久哦……”
窗外的雨不大,可那雨声为什么如同雷鼓一样声声敲在刘小云的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回到了七年前,他让陈雨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疼,真的很疼。
“雨幽,白雨幽。”少年版的刘小云双手搭在陈雨的肩上,试探性地唤道。
陈雨一脸的茫然,担忧地拉下刘小云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捂着,“哥,你怎了?”
陈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睡了一觉醒来后的刘小云那么奇怪,然后高兴得跟疯了似的,什么都不说就狼嚎着扑到他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滚得两个人在晕眩中被刘大娘制止。
“你瞧你,大白天的发什么混梦,刚醒来就疯了似的?”陈雨小心地拉了拉刘小云的衣角,关切地问。“可是,最近伯父伯母督促功课得紧,叫你憋闷?”
刘小云支起上半身,撑在陈雨的两侧,仔细端详他,回道:“梦?是啊,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