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漠风。排在第三个的是如玉苍翠的奚冰尘,第四个则是今年刚满十岁的静王,而奚清嶺因为辈分最小,所以站在最后一位,他着了一身藕荷色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对这场每年都重复的赛事很不感兴趣。
小小的静王看了一眼他的母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奚琮瑕要求和兄长们一起竞技,当然这并非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殷月罗如此安排,则是为了让奚琮瑕对年幼的他更多添一分欣赏,要知道当年天资聪颖的奚清嶺是在他九岁的时候就亲手射中了一头幼鹿,那时奚琮瑕为此还特意命人用羊脂玉雕了一件精巧的以弓为型的玉器给他。
所以殷月罗知道要争得这份青睐,决不能等待太久。
奚琮瑕示意了他身旁的内官,于是很快一支用纯金打造的箭被禁卫呈了上来。这是今年狩猎大会的彩头,箭羽用的是孔雀翎,炫目的光彩融在金色的光晕中,夺目生辉。
奚漠风看了一眼挂在马背上的那只箭筒,咬着牙信心十足地勾起了唇角。那里面的箭,所用的箭镞是火焰石所造,这种石头珍惜少有,比一般的铁镞还要具有穿透力,只要射箭人擅用弓箭,那么它就可以拥有穿过厚重的动物皮的力量。
他暗暗有些得意,也多亏了奚冰尘不愿意用鸾慕英从南疆带回来的这好东西,否则也落不到自己手中。哼,他笑,这一次奚归涯的玄铁弓算得了什么?那支孔雀金箭必是囊中物不可。
隔着高大的马匹,奚漠风没有见到也没有注意站在他下位的奚冰尘此刻也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奚冰尘笑的,是奚漠风果然因为不能忍受在自己的强项上输给奚归涯,所以毫无意外地在奚冰尘的言语暗示下接受了这特意为他准备的礼物。
鼓声开始擂动,所有人立刻齐齐翻身上了马。
云若之站在一边的女官行列中,抬眼看着那一排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皇子,也不禁觉得这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那是一片比孔雀金箭更为夺目的光芒,然而血色,却也暗藏其间。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二十七章 围场之乱(下)
“嗖。”
进入围场不远,奚归涯便率先射中了一只白兔,那只兔子被射中后并没有倒在原地周围,而是随着那支刺入身体的箭向后飞去,最后被钉在了树桩上。随侍去捡时,发现它的头上还有一块血印。
这是奚归涯的臂力所致。那兔子也许还来不及感受到中箭的痛楚,就已经先被撞破了脑袋。
他瞥了一眼从身后驱马上来的奚漠风,有些得意。
奚漠风的眼神中透出些许不屑与傲气,于是手中马鞭挥落,策马继续往前奔去。
“四皇弟,你还不去?”奚归涯一努下颔,斜了一眼奚漠风离开的方向,“当心要落后了。”
奚冰尘淡淡一笑,“和二位兄长在一起,我也只能是来遛遛马儿的。三皇兄没准一会儿就可以打只野猪回来了。”
“什么?”奚归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自己面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野猪?”
“听说这几日那片林中有野猪出没,”奚冰尘不急不慢地说,“看来三皇兄志在必得了,我看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凭什么要我们去别处?”奚归涯不悦地扬高了声音,“四弟,不是我说你,你总是这样长他人志气,实在有失男儿本色。我今天偏要和他一较长短,看他以后还那么长幼不分。”
言罢,奚归涯不给他人说话的机会,就扬鞭也朝着奚漠风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奚冰尘与一旁的鸾慕英交换了眼色,便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此刻的奚漠风正站在这片灌木丛中四处张望,不时地会有几只兔子从眼前跳过,但他只是瞄了一眼,并没有张弓的打算。
身后又响起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听得出来的不止一骑。
“三王兄,可有些收获?”奚冰尘扬声唤道,“那畜牲还不肯出来么?”
奚漠风用缰绳狠狠勒了一下有些躁动的坐骑,侧过脸用眼角睨了奚冰尘一眼,“兔子倒是有几只,不过没有挑战力,打了也没什么意思。”
奚归涯和其他人一样明白,这是说给他听的话。
于是冷哼了一声,“小东西看不上,大物却也不一定就有本事拿下,就怕是高也不成低也不就呢。”言罢,还冷声大笑了几声,随行的尚王党众人也附和地轻轻干笑了几下,算是意思意思,也不那么明显地太得罪昭王。
然而事情就是发生的如此突然,随着奚冰尘的一声“那里!”奚归涯还来不及反应,身下的坐骑就已经忽地奔了出去,就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躁狂激愤,而他还没有回过神,胸膛就已经被一支箭嗖地刺穿了。
快的让他在那一刻丝毫没有感到痛楚,从马上堕下来的时候还分明清晰无比。湛蓝的天空映在眼帘里,却渐渐开始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很快奚归涯感觉到身旁围了很多人,但一个个都变成了黑色的剪影,什么也看不见了。
同样惊讶地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是昭王奚漠风,他怔怔地握着那张似乎还带着血腥味的弓,直到确认奚归涯已经不省人事,那张弓才终于从他冰冷的手中滑落下来。
——昭王的箭射在了尚王的身上。
这是奚琮瑕在祭天式之后得到的第一个重大消息,足以让他震怒。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奚归涯被抬回就近的厢房立刻进行救治,奚琮瑕冷静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责问那个站在校场上不发一言的奚漠风。
“儿臣也不知……”奚漠风皱着眉,觉得一切都还是像在做梦,“当时我和二王兄看见一头野猪,都想张弓去猎,二王兄原本是在儿臣的下方位的,可他不知怎的,忽然就冲到儿臣前面了,好像……就是奔着那支离弦箭去的一般……”
“荒谬!”奚琮瑕怒喝道,“难道你二王兄还会自己找死不成?”他忽地转向旁边众人,“你们,告诉朕是怎么回事!冰尘,你说!”
“回父皇,”奚冰尘面露难色,“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儿臣未及看清。”
此时,御医将那支从奚归涯身上拔出来的箭呈到了奚琮瑕的面前。而奚归涯在看到这支箭的时候,心情就已非震怒可以言表了。
“你居然,用火焰石的箭镞?”奚琮瑕早就知道这个三皇子好胜,但没料到,连这样危险的武器他竟然也会在兄弟竞技时使用。
这个儿子,该如何评断?
“把你箭筒里的箭都给朕拿出来,”奚琮瑕的语气就像夏日雨前轰隆隆的闷雷声,让人震动而不得不更小心翼翼。“今日起,罚你一年无俸,王府里的所有良驹和武器通通上缴内务府。”
良驹和武器,是奚漠风不舍的珍藏,也是他的自信和骄傲所在。现在让他离开这些,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废人。
“儿臣不服。”他咬着牙从唇间蹦出了这几个字。
“你说什么?”奚琮瑕一皱眉,便足以让周遭鸦雀无声,“你还觉得你有理么!”他忽地扬高了声音朝奚漠风大喝,原本握在手中的那支箭矢也被奚琮瑕用力朝他扔去。
那支箭飞越不了君臣的距离,自然是砸不到奚漠风身上的,于是在划出一条短暂的弧线后,它落到了地上。
一阵突然的嘶鸣将寂静的天空骤然划破。
奚归涯的坐骑,那匹原本已经被拉到场外的马厩里安置的良驹,竟然犹如发狂般地挣脱了桎梏,而且撞飞了侍卫,飞奔了进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禁卫少卿白傲翎连忙大喊了一声“护驾”,几乎所有的侍卫都手忙脚乱地奔赴到了奚琮瑕的身边,殷月罗也被掩盖在了重重的背后,她大惊失色地喊道“静王!”
然而那匹马没有朝着看台冲过来,它奔向的,是那支落在地上的箭矢所指向的方向——也是云若之所在的那个位置,而苏绾月也离她不远。